曲曦笑而不答,安适的挪了姿势后,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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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嗣衣和曲曦言笑晏晏之际,远远的,有两道狼狈的身影。
“可恶,我一直以为最起码他会看在我大他几岁的情分上,手下留情的。”一个留着落腮胡的大汉不满的低语,一面懊恼的清理发间的碎叶。
“二哥,他的确是已经很给你面子了。”眉清目秀的少年指指身上的碎布洞洞装。,”才叫不客气。”
“啐!居然叫我们死耗子,真是不识好人心。”
“平时冷冷淡淡的家伙突然对旁人有了兴趣,也不能怪我们好奇嘛!”
“更何况,难得有个姑娘让咱们看得顺眼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数落嗣衣,直到眼光再次落在对方身上时,话锋又转。
“他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是不太好。”
对视一眼,满腹怨气的两人还是维持着低音量尽速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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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别夜,曲曦呆坐房中,为心底的骚动感到坐立难安。
那骚动很熟悉,熟悉到令她有点心惊肉跳。不过这次没有狼狈,没有火光跳跃,只有一壶茶而已。
可是当她在吊床上舒服的睡了个午觉醒来,发现一壶温热恰到好处的茶时,心中因而起的骚动却是前所未有。
太快了吗?但她都能对傅四哥一见钟情,相形之下,几天的时间算长了。
怎么会这样呢?
那她的计划呢?她以壮士断腕之姿立下的雄心壮志呢?曲曦咬着唇,在房中踱方步,来来回回,直到三更还是没有结论。本想干脆睡觉算了,却在床上翻来覆去不成眠。
可恶!失眠真是痛苦。她挫败的等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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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应我,让我知道你的行踪,好吗?”沉默不知被曲曦如何说服的,只是殷殷恳求曲曦别断了音讯。
“我尽量。”曲曦仍微笑着。既然不确定承诺能兑现,那么就不要轻易许下承诺。“别挂意了。”过得好的话,就没什么好担心的;过得不好的话,让人担心,她也不会因此好过啊!
曲曦几乎可以肯定未来她很难再和神农山庄有任何牵连。
旁边有人起哄要曲曦留在神农山庄终老,别怕找不到人养她。众人意有所指的看向嗣衣,他却仍是一副八风吹不动的老样子。幸好嗣衣终于可以心无芥蒂的和流衣夫妇谈话了,即使只是简单的打招呼,也令众人如释重负。
“或许有一天,我们还会在他处相逢。”傅意北和流衣这两个终究要回到外界的人说。
“嗯。”该不该期待?曲曦自己也不知道。
“该走了。”嗣衣打断了离情依依,两人就此踏上旅程。
在出守护林之前,曲曦叫住了嗣衣。“可别以为我背信喔,我只是想把惊喜留在最后一刻而已。”
刹那间,曲曦绚烂的笑迷惑了嗣衣的心神。
即使他早已料到曲曦必定已准备好给他个交代,他仍是不由自主的咧开了一抹笑,因着她的守诺。
“应该在这附近吧……”曲曦四处搜寻着,嗣衣静立一旁,兴味盎然。“啊!在这里。”
琴!嗣衣不禁要感到讶异了。她打哪儿找来的?
“材料虽然差了一点,但在我这个妙手大厨处理之后,相信会让客倌津津有味的。”像是看穿了嗣衣的疑问,曲曦不伦不类的比喻了一番后,才就地坐下。
见曲曦泰然自若的将琴搁在盘坐的腿上,对四周杂乱的草木及凹凸不平的泥地视若无睹,悠然的奏起乐曲时,嗣衣开始了解自己为什么会对曲曦一见如故,就是这股潇洒劲让人不由自主想亲近吧。
记忆中轻柔的乐章从曲曦指间流泄而出,音质或许真如她所说的不甚佳,却每一声都敲在他心上,模模糊糊的,他好像觉得自己该吟唱些什么来唱和。
脑中浑沌的意识并没有困扰嗣衣多久,他将眼光从曲曦拨动琴弦的手移到她的脸上。
她绝对不会是困守闺阁的女子!嗣衣甚至可以想见她只身行走天涯却不显寂寥的未来,不管到什么地方,都会有一群人帮她。撇开这点不说,她也有能力照顾自己。看过她多才多艺的一面后,嗣衣对这一点毫不怀疑。
任凭四处飘散的音符缭绕一身,嗣衣从其中找到的不是对母亲的思慕,而是对曲曦相知相惜的牵念。也许以后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见面,但若真有缘,他自有相逢时。
思及此,胸口又有那种酸酸闷闷的感觉。最近这两天常有些奇怪的症状,偏偏他的脉象没有显示出任何问题。
弹着琴的曲曦则另有一番心思。
“好像少了什么?”一曲终了,临上路前,她问嗣衣。她总觉得没有把曲子的意涵表达清楚。
“好像是。”每个人的诠释不同吧!嗣衣并未多想。
两人并肩行去,彼此都在思索如何话别。
“嗣衣。”
“嗯?”
“如果将来……”
“将来?”
如果将来有缘再聚,她和他之间是否有其他可能性?兜转在舌尖的话出不了口,一半是不愿在此时给自己束缚,另一半是不愿给嗣衣压力。
罢了,如果有缘的话,合该是她的就会是她的吧。
将琴谱还给嗣衣,曲曦又从包袱中掏出另一件东西。“小礼物,不成敬意。”
昨晚失眠,她干脆不睡了,利用天亮前几个时辰的时间,雕了个束西当礼物。
嗣衣解开包里的布块,底座只有手掌般大的小木屋便映入眼帘。
“偷偷告诉你,这个旭日东升的记号是我的独家标志,以后凡是在底座上看到这个记号,就可以知道那是我的作品。”曲曦伸出手将小木屋翻了身,把她所说的记号指给嗣衣看。
嗣衣点了点头,小心的将小木屋用布块包好后,再收进包袱内。
曲曦看着嗣衣细心的举动,感觉心中仿佛有一道暖流涓涓流过,她眉一皱,强逼自己想着千里外的辽阔天空。
“走吧!”两人同时迈开了脚步。
第三章
三年后——
透明的音律随风迎面而来,挟带着难以言喻的情绪,却奇异的澄清了他的心思。他相信她若没有与他相似的遭遇,便难以使他动容。
她……也有和他一样的心情吗?
音符稍歇,再次翻飞时却是浑然不同的豪情四溢,令人直想在大草原上纵情驰骋,说不尽的潇洒充塞胸臆。
是啊!那些难捱的时刻都过去了,还有什么好在意的?
忘了去追究精神突然被解放的原因,他定定的盯着眼前不远处的身影,久久不发一语。他心里其实很想走向前去,却迟迟没有动作,因为他知道这只是一时的情绪激动,等他冷静下来后,就会知道此刻想与她攀谈的念头是多么愚昧。
“将军,”耳边突然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语,是她笑意盈然的与他对奕。
啊!此刻她又成了可以谈笑用兵的无敌将领,让他在几度突围失败后黯然饮恨。
“偷偷告诉你,这个旭日东升的记号是我的独家标志,以后凡是在底座上看到这个记号,就可以知道那是我的作品。”
她笑意盈盈的递上一个木造小屋,小屋内的桌椅摆设一样照着比例缩小。旁人看来也许只会对那精巧感到赞叹,他却从中得知她的细腻。
“我不想拖累他人。”她随口道出,一心只身行走天涯的决然意外的激出他的嘲讽,他其实不想那么说的……
如果再让他遇上她的话……
“四少!”
房门外的叫唤一下子让他从无边梦境中跌回现实世界。他睁了开眼,却对眼前景象视而不见,努力想记起方才梦中的种种。
“四少!”门外的声音更急切了些。
“我知道了。”
应了声,他起身穿衣,习惯性的瞥了摆在书案上的小巧木屋一眼。
除了他,没有人注意到那个小小木屋里头的摆设和他的房间一模一样,小小木桌旁对酌的身影酷似当时的两人,而小小门廊上有一个小小吊床,风一吹,便会轻轻摇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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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三年前开始,他每每习惯在午后时分躺在吊床上小憩片刻,可惜他这习惯被众人知道之后,烦恼也跟随而来。
无视于嗣衣的闭眼假寐,穿着青衣的虬髯大汉和一身白衣的俊美青年自动自发的在屋内泡起茶来,旁若无人的“耳语”。
“上回他花了十二年才搞清楚他对小六存有男女之情,你猜这回他要花多少时间才会觉悟?”虬髯大汉有意无意往吊床上文风不动的身影瞧去。
“不是我在讲,这个人真的很迟钝,宁愿等到人家走掉之后睹物思人,也不肯开口表白。”俊美青年喝了口茶,摇头叹息。
“走了这个,谁知道下回让他看对眼的姑娘几时会出现,真是个慢郎中。”
“枉费上天给他的出众外表,论起追求手段,唉……”俊美青年再叹口气,惋惜之情不下于言表。
“哼哼,难道要像你一样四处招蜂引蝶才算不负他天生的容貌吗?”
“二哥,请恕我直言,你这话听来有几分酸味在。”
屋内的对话一如往常的转了方向,屋外的人儿仍想着自己的心事。
随着时间逝去,每当想起曲曦时,屡试不爽的,随之便出现既酸又甜的怪异感觉。渐渐的,他有所了悟,开始明白周遭人在为他着急什么。
从来不曾有过的感觉骤然出现时,他又怎知该如何反应?嗣衣在心里为自己辩驳。
可,现在说什么都来不及了。
更何况,曲曦也没有那个意思吧,否则她不会毅然离去。
而,就算他当初察觉了自己对她的好感,他也不会采取什么行动的。他很清楚自己的行事风格说好听点是谨慎、有条不紊,说难听点,就是不干不脆、拖泥带水。
曲曦和小六不一样,当初他有自信可以保护小六,可是曲曦不需要保护,她需要的是属于她自己的天空,那是他给不起的。
他可以拥有的,只有他自己而已,再多就没有了——
虽然理智告诉他事实如此,但遗憾之情难免,心微拧,他猛地起身。
屋内两人注意到嗣衣的动静,立时住了口。
“离开的时候,记得关上门。”嗣衣淡淡的交代,然后拿起搁在床上的包袱,转身离去。
屋内两人一愣,俊美青年随即啐声:“去!还以为他开窍了。”
虬髯大汉沉吟不语,良久才道:“我觉得我们似乎太无聊了。”
同样的事讲上三年,就算嗣衣觉悟了,曲姑娘现在也不知身在何处,这不是白搭吗?
两人对望一眼,突然发觉自己果真无聊透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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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嗣衣,我听射干说你前两次进城曾遭人袭击?”赶在嗣衣出庄前,淳于庄主特地让人把他叫来跟前,为的是刚刚才听到的消息。
名叫射干的少年一脸歉疚的回望嗣衣。
“到底是怎么回事?”嗣衣以往是三个月进城一次,这次是补药材去的,提前了一个半月,算算都已经是半年多前的事了。
与其说袭击,嗣衣倒觉得对方刚开始像是在做确认,第二次才感到杀气强了些。对方身手不足以为惧,是仗着地缘之利才得以遁逃。但他可不打算把这些全盘托出,否则恐怕直到今天太阳西下时,他还出不了大门。
“我会小心的。”
只要嗣衣多留心,谅对方也不能得逞。担心归担心,淳于庄主对这个义子的武功造诣还是信心十足。
令他感到棘手的是另外一件事——
“记得季老上个月提的事吧?有意的话,就多到季家走动走动。”他挑明了讲,让嗣衣没有机会推托。
就剩这个小子了,偏偏这几年来不见任何风吹草动,再这样下去,百年后黄泉下他会无颜见老友。
嗣衣不发一语,脸上满是不愿再在这个话题上浪费时间的不耐。
淳于庄主叹了口气,知道这一回又被嗣衣打了回票,只好无奈的放嗣衣离去。
“射干。”
“在这儿。”
“好好跟着四少,若有什么动静,你该知道怎么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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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幅真人一半大小的画像。
画中人坐在大石之上,左手搁在膝上,右手拄着剑,直视着观画人的双眼中有着睥睨天下的傲气,薄唇似扬未扬,讥嘲着什么似的令人不由一阵心虚。
“自私。”
错看了吧?画中人明明口唇未动,为何他却认为那是画中人的讪笑之语?
“那也算是一种自私。”低沉的嗓音补充原来的单词,成了完整的句子。
是在说他吗?他……
远方传来几声鸡鸣,向来浅眠的他坐起身,知道自己再也无法入睡,索性下床继续未完的工作。
拾起实于木块旁的刀,就着烛光,凝注精神在已可见雏形的送子观音像上。在划下新的刀痕前,他喃喃自语:“刚刚好像梦见了什么……”
轻轻摇了头,把那股茫然思绪甩了开,一如之前甩开梦境般。
“旭日大哥。”柔和清雅的女声在屋外唤着,听来不甚清晰,像是隔了一段不算近的距离。
屋内工作的人手上工作刚告一段落,这才发现屋外天空已是一片澄澈,竟已过了一个时辰有余。听见女子叫唤,他起身开门迎了女子进门。
“红叶,怎么不叫其他人送来呢?堂堂飘香馆的主厨,手下应该有几个跑腿的才对。”记得上个月才又多雇了一个跑堂的。
“别人的生意可以不做,旭日大哥的早饭红叶绝对会亲力而为。”望着旭日的白净脸容,红叶悄悄红了双颊,心中不无怨怪的重申自己的心意。
但想到自己这番话可能有些露骨,怕惹来注目,她连忙借着拿出藤篮中饭菜的动作掩饰。再抬头,只见颇长的身影正背对着她收拾刀具,动作从容优雅,从她所站处的角度望去,正好可瞧见他修长十指有力的动作。本已平复的红艳重回娇靥,这下她真不敢抬头了。
“怎么啦?一进门就瞧你低着头,可别把饭菜打翻了。”对红叶的举动见怪不怪,收拾好刀具,旭日已坐在桌边准备大快朵颐。
“当初让你去做厨子是正确的,我瞧飘香馆的名气早晚可以强过第一客栈。”旭日吃了两口,不忘称赞几声。
当初救了流落街头的红叶,从没想过她手艺是如此精湛?刚巧他想将所得做一番投资,便顺理成章的让红叶当起台面上的掌理者,帮他经营飘香馆。
虽然口头上不愿她奔波劳累,但对于总是适时送上门的美食佳肴,他可是一点抵抗力也没有。
至于其他的事,就只好睁只眼闭只眼了。
“旭日大哥……”红叶无时无刻都想着如何表示自己的情意,偏偏这个事事精明的人,对感情之事却驽钝异常,尽管自己三天两头不避嫌的替他送餐加饭,也不见他除了礼貌之外多加体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