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干吗这么紧张,仇恩是日黎的侍卫,他们不是常会单独出去吗?”皇甫峻一脸不解。
“可这会儿不同,”皇甫忧急得快要哭了,仇恩若真杀了日黎哥他也逃不了的,“仇恩要杀日黎哥!他是被派在日黎哥身边的杀手……”
皇甫峻甩脱妹妹的手,掉头奔向马厩的方向。
“大哥、大哥!”后头紧追着的是皇甫忧哭叫的嗓音,“别杀他!求求你!无论如何,不要杀仇恩!”话语飘散在风中,没人知道皇甫峻究竟听到了没,他自马厩中拉出一匹快马,呼啸一声狂奔上路。
咬咬唇,皇甫忧亦跨上一匹马,紧随他远逝的方向疾追!
***************
皇甫峻从未如此凌虐过坐骑,他的马鞭不断抽打在马臀上,却也像抽在自己心口上,终于越过山头,他见到了那足以撕裂他心魂的一幕。
樊罡的短刃正朝金月娅心口猛然刺入。
“月娅!”他狂吼,却阻止不了短刀的送入,突然那刀刃略略一软微收了势,不过那绝非因着皇甫峻的吼声。
连忙赶至的皇甫峻用力推开面无表情的樊罡,将胸口插着短刀,正冒着鲜血的金月娅紧紧搂在怀中,短刃最后虽收了势,却还是刺进了她的胸膛,金月娅美丽的双瞳先含笑睇了眼神情紧张的皇甫峻叫他安心,继之转向樊罡。
“我没说错……”她乏力地笑着,“你毕竟……还是下不了手。”语毕,她阖上眼昏厥在皇甫峻怀中。
“他说错了,”樊罡冷冷反驳,“我还是杀了他。”
“她没错……”皇甫峻恢复冷静,拉开金月娅的襟口,单手扯断她才在胸前的布锦,在她胸口处点住两处穴道止血,拔出短刃抛下山谷并在她口中塞入一类药丸,“她不会死,你最后还是软了手,再加上她胸前缠了几层胸缚,虽然仍有伤却不会死,而我也不会让她死。”
“胸缚?”樊罡低沉出声,面露不解。
“她不是金日黎,她叫金月娅,是个货真价实的女人!金氏王朝的二公主!”皇甫峻苦笑,“枉我二人自负是聪明绝顶的大男人,却被身边的小女人蒙骗了几年。”
樊罡没作声,无法置信地重新打量眼前原本以为再熟悉不过的太子,却万万没想到她……是个女人?!
“身为男人,她的性子过于柔弱,”樊罡噪音中带些疲意,方才刺中金月娅胸口的刀,其实也同样插入他心底,她眼中纯然的信任、无悔的澄澈,震醒了他已然昏睡多年的良心,他想起曾如何努力训练教诲这“太子”的过程,“但若身为女子,在这样的处境下,能捱过这么多年,我不得不赞她韧性极强。”
望着皇甫峻,樊罡眯起眼,“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昨晚,”皇甫峻有些汗颜,“不是我发现的,是她自己告诉我的。”
“原来……”樊罡话中难掩兴味,“这就是你们之间的‘诡异共识’。”
皇甫峻抱起金月娅,她的伤虽不碍事,但仍需要静养,他冷冷的睇向樊罡,“我明白月娅,她不想为难你,她相信你比相信我还深,你走吧!我不希望在她清醒时还看见你。”
“我不是不想走……”樊罡耸肩表示无所谓,“只是这会儿恐怕已迟,对于杀金日黎的任务,金九鹤始终没真正信任我,如果猜得没错,‘八阎屠’他的八大杀手应该已到了附近。”
“不错嘛!仇恩,”四周缓缓出现了几个黑衣人,带头男子冷笑着,“对于王爷的脾气,你倒是摸得清楚。”他自怀中取出一包药,在日头下晃了晃再放入怀中,“这是你未来三个月‘七彩蛊’的解药,只要你动手杀了眼前一男一女,解药就是你的了。”
樊罡笑了,“可我应该还有另个选择吧!”
“什么选择?”黑衣男子傻眼,原以为为了活命,他该会立即照办才是。
“我也可以一举杀了你们八人,然后再抢下解药,我想这算是个不错的方法吧。”他就事论事。“仇恩!你胆敢背叛王爷……你……你忘了王爷对你的恩情了吗?”黑衣男子沉吼。
“再大的恩泽,我帮他杀了一百二十七条人命也该偿够了!”他的声音冰冷。
“难道你不在乎你弟弟?”黑衣男子打出另一张王牌。
“就是因为太在乎才会被人一再利用,”樊罡冰寒的嗓音叫人起颤,“再杀下去,我的满手血腥会使他不认我这亲哥哥,而且我若先杀了你们再去找王爷,应该没有人能告诉他我已经背叛了他。”
“敬酒不吃吃罚酒!”黑衣男子拍拍手,树林后又走出另一名黑衣男子,他握长剑抵着身前的女孩,皇甫峻面色微变,是皇妹!
黑衣男子嘿嘿冷笑,“这丫头是你的心上人吧,虽然嘴坏了点,但还真是个漂亮的小东西呢!你再不乖乖就范,我就先杀了她,看你心不心疼!”
“仇恩!”皇甫忧目中有着舍身取义的决心,“别管我!你和大哥做你们该做的事,千万不要屈于这蒙面乌龟死王八的淫威下,这烂东西当年杀了我的小肚皮,现在又要杀我,我和小肚皮做鬼都不会放过他的,你千万不能做出有悖正义的决定,我死不足措,虽然我知道你会舍不得,但……”
“拜托!行行好,”樊罡捣住耳朵,“我怕极了这女人开骂时的喋喋不休,大哥,求你那一刀赶快砍下好吗?”
“别在那儿装蒜了,”黑衣男子完全不中计,“你敢说这丫头与你毫无瓜葛?昨夜我走后,曾再回头,见她被你下了药,让你抱回了别宫……”
皇甫峻瞪大眼,原来昨夜另有这段插曲,莫怪皇妹同意解除婚约。
“是呀!”樊罡淡淡接腔,“我将她抱回她睡房,叫她丫环帮她脱了外衣,再到厨房杀了只鸡,将血淋到她床上,她吃的其实是昏睡药,一觉到天明,我实在看不出这能代表我和她有什么瓜葛。”
他耸耸肩继续道:“我自认不是个笨蛋,当然不会黏个牛皮糖恶婆娘在身边,毁了自己一辈子。”
“仇恩!”
皇甫忧开了口,犹如河东狮吼,樊罡庆幸站得远,否则这会儿,他耳膜怕已破裂。
“如果你们想动手……”樊罡指住耳朵,诡异地笑了,“我——悉听尊便!”
悉听尊便?又是悉听尊便!这死男人只会这四个字吗?皇甫忧心底怒吼。
黑衣男子冷笑,“你再死撑吧!我可不信当刀子真砍在这丫头身上时,你还能无动于衷。”
“我当然不会无动于衷……”他难得的笑了,且笑得很开心,“我会帮你们鼓掌,快点吧!男子汉做事没个干脆,快砍呀!叫人等得心急。”
“你……”黑衣男子瞪大眼,向兄弟们使个眼色,“妈的!老子就成全你,等着给她收尸吧!动手!”先给这娘儿们一点教训,他就不信他们还能沉住气。
皇甫忧尖叫,方才的义正辞严没了影,她蹲下身蒙住脸,顶上金光一闪,继之,出乎她意料外的,竟是一声猛烈豹吼及男子的哀呜。
她赶紧从指缝中偷觑,正好见到最精采的一幕——大牙床一口咬断那挟持她的黑衣男子的颈子,为四年前惨死的小肚皮复仇。
今日的大牙床已不再是四年前的幼豹,它矫健威猛,有着壮年野兽的尖牙利爪,因自小被豢养,对主人有着矢志不移的忠贞,怎容许旁人有伤害主人的企图?
见状,其他黑衣人立即作鸟兽散,却逃不过天生就是狩猎好手、速度惊人的猎豹,转眼间,大牙床陆续咬断了三个人的脖子。
“够了!大牙床。”皇甫峻沉喝出声。
听见他的声音,大牙床敛下野性,大猫似的回到皇甫忧身边。
“你不杀他们?”樊罡颦眉。
“我要留他们指证凌霄王的罪状,”他抱着金月娅上马,“你将他们带回别官押入大牢,然后我和你一块儿去找凌霄王救出你弟弟,并设法为你解去身上的蛊毒,而为防止对方起疑,我会安排月娅同行。”
“她……不会有事吧?”樊罡别了眼他怀中的人儿,终于掩不住满怀关切。
“我不会让我的女人死在我怀里。”扔下话,他策马离开。
樊罡眼角余光瞥向始终紧盯着他的皇甫忧,“而我,是绝不会让女人赖在我怀里的。”
他将黑衣人俩俩用绳索捆绑,分别扔上两匹马背驼着走,至于尸体则挖了个坑洞掩埋。
皇甫忧本有满腹话语想问,但见他冷漠的模样又不敢多言,乖乖地指挥着大牙床帮忙。
“你是因为看见大牙床躲在后方,”终于她还是忍不住了,“所以才有恃无恐地让他们动手吗?”“有分别吗?”他淡淡地瞥她一眼。
“当然有分别!我想知道你到底在不在乎我。”
“有分别吗?”他突然很想笑,“你一心一意想嫁个太子不是吗?”
“我……”她涨红脸,半天才挤出话,“已经不在乎了。”
“你不在乎我在乎,”他不客气的表明,“我从没打算娶个公主,尤其是个刁蛮任性没有礼貌的公主。”
“我……”她头垂得老低,一脸小媳妇样,“我会改。”
樊罡哼了声,“想要我娶你,先去把那黑衣男子身上的解药拿来,好歹先撑三个月你才不用当寡妇。”
皇甫忧欢呼着,她有没有听错?他答应娶她?只要将药取来?
赶紧奔到因断腿,血流不止而昏迷的黑衣男子身旁,掩不住好奇,她掀开他的面罩想看看他的庐山真面目,继之啧啧出声,长这副德行,还是乖乖当蒙面人好些。
她用力扯开他的衣襟,不扯还好,这一扯,叮叮咚咚一堆害人的暗器掉了满地,至于药包,全都是用白绢纸包成一个个小包,相同的模样就有十几包。
“怎么……怎么会这样?”她傻了眼,这该是个简单的任务呀!
“怎么不会,”樊罡摇摇头走近,“坏人身上随时都有十几包药物等着害人,不说他,我自个儿也多得很。”
“现在……怎办?”她缩缩脖子。
“学神农尝百草,每包都试试,总会找到想要的。”他一脸无所谓,“不过你得当心点,这种淫贼身上最多的就是春药,你别尝错了再来找我解救。”
“是不是……”她眼带羞怯,“我试了你就肯娶我?”
“再说喽,”他耸肩,“这种事很难说,机会一半一半,你若没被他的药毒死,我倒可以考虑考虑。”
他拍拍两匹驼着犯人的马,翻身上马迈向归程。
“什么考虑……”皇甫忧也跳上马,不忘吆喝大牙床跟着上路,紧追向樊罡,“你方才明明说好的……”
两人声音渐渐远去,只剩树上野鸟热闹着。
一场血腥风暴已逝。
第十章
数月后,金湛国皇城。
立在大铜镜前,金月娅抚着胸口上已然结痂的伤口,有些恍神。
短短的伤口像条丑丑的毛虫爬在她胸口,她不后悔一条疤换回了悔悟重生的樊罡,却总忍不住觉得它有点丑。
她红着脸想起昨夜,她躺在皇甫峻怀中,捣着疤不让他瞧的直嚷着丑时,他强拨去她的手,端详片刻,倾身在那条疤痕上亲吻,惹得她又痒又热不住抗议,他才不慌不忙的抬起头上本正经。
“我不觉得丑,你身上的每一部分都美得令我心颤。”他浅笑,将羞红脸的她揽入怀中,“反正你的身子只我一个人看得到,旁人无从评论,你又何需在意?”
是呀!金月娅心底一叹,她又何需在意别人的想法,在人前,她依旧是个冒牌太子,连穿点露胸的女装都不可为。
那日他带着里好伤的她,暗中带了一队人马,同樊罡一块儿去见金九鹤。
皇甫忧原也嚷着要跟,却在樊罡踱近她身旁,贴近她耳边低低说了几句后,便红了脸乖乖地。
想起这,金月娅不禁发噱,她从没见皇甫忧曾乖乖听过谁的话,惟独樊罡,她若是只小猎豹,樊罡便无疑是个驯豹好手。
金九鹤的秘密基地位于三叠泉后,那自 姥峰泄下的巨流,不循着岩壁,而是当空洒下,像百条冰纳随风飘舞,又像万斛明珠从天倾洒,中经三叠才落进深潭,千姿万态。
而金九鹤的藏身地就位于第二叠瀑布后,下底悬空,上顶是急湍,试想,谁能想到这样的地方竟住了个野心分子。
如果他们不是为了金九鹤而来,金月娅暗叹,她会很开心地享受眼前难得的美景。
皇甫峻将她抱在怀中,与带来的人马约定暗号后,和樊罡施展轻功攀岩而上,原来第二叠瀑布后是块长长伸出的天然巨石。
“怕不怕?”樊罡觑皇甫峻一眼。
“我不会让她出事的。”他明白他意指为何。
“抱够了,该换手了吧!”樊罡伸出手,看出皇甫峻的不情愿,他淡笑,“现在是我拿猎物去讨赏,你只是我新收的手下,你也不想让金九鹤起疑吧?”
接过柔弱的金月娅,瞧着她苍白紧抿的唇与晶莹璨亮的美眸,他啧啧作声,脚步却未歇,“四年,我真是个笨蛋,竟没让这样的大美人爱上我,真是令人惋惜!”
“你……”紧跟在后,走入漆黑甬道的皇甫峻脸上虽里着黑巾,却可见怒火腾腾的双眸。
“小气!”樊罡不在意,“得不着,总不能连开开玩笑都不许吧?”
“够了,仇恩,别玩了。”疲乏嗓音自金月娅唇中吐出。
通过甬道,他们来到一处极为宽敞的地下基地,大殿上燃着数百支火把,中堂上高坐着一名身着龙袍、须发使张的五十多岁男子,他身旁是两列面色冰冷的侍卫。
瞧男子身上绣金描红的龙袍,皇甫峻心底冷哼,这男人果然是想当皇帝想疯了。
“怎么?”金九鹤瞄了一眼被樊罡放在地上,尚有气息的金月娅,“这家伙尚有气息?我不是让你将他杀了,然后嫁祸到银拓国太子身上,引爆两国的战争吗?”
“杀他易如反掌……”樊罡冷笑,“只是属下心想,依您对当今金湛国皇帝的仇恨,一定渴望能亲手杀了这金湛太子吧!”
金九鹤狂笑,“不错,不错!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果然深解吾心。”他踱下中堂缓步上前。
“我这次完成任务,待王爷杀完这废物后,我想见豆豆。”樊罡提出要求。
“没问题,”金九鹤半蹲在金月娅身前,享受着见到她眼中惊惶骇怕的快乐,“他在幕晨山脚下同嵩山二叟一起。”语毕他不再理会他,摩摩霍霍,目中满是噬血的残忍,“你父王霸着皇位多年不放,逼得我像只耗子似的,生活在这地底之下这么多年,与他的帐,我很快就会去找他算清,至于你……”他诡笑道:“好侄儿,让我好好想想,该用什么方法伺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