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儿发现有一朵小白花儿沾在寒皓的衣襟上,她自然地伸出白嫩小手要为他拂去, 不料犹滚著晶莹露珠的花瓣中,躲藏著一只正在采蜜的蜂儿,见有人骚扰它,即毫不留 情地叮上一下。
“哇!”宝儿痛叫一声,纤纤食指上顿觉一阵热辣辣的刺痛,晶莹大眼中蓄满泪水 ,接著一颗颗如珠儿般滚落脸庞。
寒霈皓见宝儿被叮,心里也似被叮地蓦然刺痛一下。抱著宝儿走到凉亭中,将宝儿 放在他膝上,温柔地抬起宝儿被螫叮的小手,细心地将蜂针挑出,再以口吸吮她的小手 ,将伤口里的脏血吸出。
“疼吗?”寒霈皓取出一方洁白帕子为她扎上,不忍地说道。
宝见轻轻摇头,早在这名陌生男子抱她到凉亭时,他眼眸中流露出的不舍之情已让 自己痴痴地望著他,反而不觉手上的疼痛了。
“你呀,真是顽皮!怎么从树上掉下来?还是和小时一样,十足的小孩子天性。” 寒霈皓带著爱怜轻声责难。
“我才不是小孩子。”唐宝儿嘟著嘴反驳。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不希望他把自己 当成小孩子。“若不是你突然出声吓到了我,我又怎会掉下树?若不是掉下树,我的花 儿又怎会散落?若不是花儿散落,我又怎会落在你身上?若不是落在你身上,我又何须 为你拂开花儿?若不是要为你拂开花儿,我又怎会被可恶的蜜蜂给螫了……说来说去都 是你的错!”她一口气说了一大串,愈说愈气,小嘴嘟得更高了。
他怎么可以把我当小孩子?我都十六岁了!宝儿气得心里直嘀咕。
“是,是,都是我的错,你别生气了,好吧?”戏谑的眼神说明他根本不是如此想 的。他哄著她,大手轻柔地为她挑出沾在发上零落的花瓣。
“本来就是你的错。”他肯认输,宝儿就开心了;突然间,意识到她根本不认识他 。“你是谁?怎么可以随意地进出我家后院?”宝儿睁著一双晶亮的大眼,好奇地盯著 他询问。
“我是寒月山庄庄主──寒霈皓。”深邃的眼眸占有地攫住宝儿的目光。“我可以 自由进出后院的原因,是因为你在三日后就要嫁我为妻,成为寒月山庄庄主夫人。”说 著,他结实的臂膀更搂紧了宝儿。
唐宝儿被这突来的声明吓呆了,心中却又涌起一丝不知名的窃喜。黑白分明的大眼 ,直瞪著这自称是她未来丈夫的男子,圆润的红唇因惊讶而微张,那诱人可爱的神情让 寒霈皓忍不住轻啄一下她粉红的小嘴。
宝儿忙抬手捂住红唇,双颊倏地飘上两朵红霞,将她雪白无暇的肌肤衬托得更加娇 嫩,她羞赧地低下头,再也不敢抬头瞧一眼寒霈皓。
××××××迷迷糊糊中,唐宝儿被这自称是她丈夫的寒霈皓抱入她娘的房中,放 到椅凳上都还不自觉,脑袋瓜里昏乱乱地想著刚才他那一“啄”。
唐夫人笑望著女儿这副痴迷的俏模样,心想她十六年来,一直捧在手心细心呵护的 心肝宝贝,也开始识得一些男女间的情事了。她很庆幸是由寒霈皓来引导她这个初识情 爱的小女儿,也只有寒霈皓这等伟岸男子才能包容、宠爱、欣赏她这个天真又迷糊的宝 贝女儿。
宝儿天性浪漫,又加上从小过于受家人保护,直至今日犹不知人心险恶,对世间万 物皆以美善看待,未尝过人间疾苦。像她这样的女子是适合捧在手心、搂在怀中细心呵 护,若让她一人独自面对世间冷暖,只怕她会撞得头破血流。而世间真心男子难寻,自 己有幸觅得宝儿她爹,如今女儿能寻得寒霈皓来照顾她一生,也算是她的福分吧!
“宝儿,你该回神清醒了吧?”唐夫人戏谑调侃的声音,唤醒犹沉醉得不知今夕是 何夕的宝儿。
“娘,他是谁?是不是真的要在三日后与我成亲?怎么会这么匆促就决定我的婚事 呢?爹什么时候答应的?”连珠炮似的一连串问题从宝儿口中问出。
唐夫人温柔地望著女儿问道:“你记不记得娘跟你说过你从小就许配给了人家?”
“记得呀!可是我以为那是爹娘舍不得我,才向来提亲的人这般推托,我从来不知 道我的夫婿是谁,长得是什么模样!”
“不是,在你四岁那一年,你就许配给寒月山庄少庄主寒霈皓,只不过当时你年纪 小,早就忘记了,而我们也一直没和你提到我们有寒霈皓这个女婿。”说著,唐夫人倏 地噗哧一笑。“这般姻缘还是你自个儿求来的呢!”
宝儿第一次听到唐夫人讲起她的婚事,好奇地直追问:“为什么是我自个儿求来的 ?娘,告诉人家啦!”小手撒娇地捉住唐夫人的衣袖摇晃。
唐夫人笑吟吟地说:“你四岁那年被奶娘李嫂抱出去上街遛遛,没想到李嫂把你放 下买个东西,一转身你已不见踪影了。李嫂直觉认为你被陌生人抱走了,一把鼻涕一把 眼泪地赶回府禀报,全府的人被吓得鸡飞狗跳,动员全部家丁出去寻找你这被‘绑架’ 的小姐。后来福伯发现你被一个小男孩牵著,他要带你回府,你却倔强得强要跟著那小 男孩,小手紧紧捉住人家的手死都不肯放。福伯硬要抱你回来,你的眼泪就簌簌地直流 ,哭得淅沥哗啦的,福伯没办法啦,只好将那小男生的一家人都请回府,让那小男孩亲 自牵你回来。当年那个小男孩就是寒霈皓,那年他十二岁,是寒月山庄的小少庄主,他 们一家人南下游玩路经苏州城……”
唐夫人话语一顿,宝儿体贴地忙递上一杯茶给她润润喉,著急地续问:“然后呢? 您该不会就这样把我送人了吧?”
唐夫人斜睨女儿一眼。“然后,经过你爹仔细询问,原来你是自己跟著他们走的, 没有人拐骗你。你一看到寒霈皓就直接跟著他走,自动跑上去牵他的手,寒霈皓还被你 吓了一大跳。唉!我怎会生出这种会跟男人跑的女儿呢?”唐夫人微叹一口气,有些家 门不幸的感慨。
“哎呀!娘,人家那时是年幼无知嘛!我可是您和爹的毕生精华结晶,您怎么可以 对我如此没信心呢?”宝儿又搬出她的法宝──撒娇,向她亲爱的“制作人”抗议。
“是呀!我毕生的精华会自己跑去牵男生的手,他们要送你回家,你竟然还赖皮, 怎么也不肯说出你叫什么名字,爹娘何许人,住在哪儿的,害得寒家差点儿被咱们当成 诱拐犯!”唐夫人又好气又好笑地说。“后来误会澄清后,你爹和我都对寒家感到不好 意思,歉疚万分,幸好寒家不介意,还笑说他们儿子寒霈皓是飞来艳福。”说到此,她 轻笑了起来。“当寒家要告辞离开时,你竟哭得泪汪汪地好不凄惨呢!整个身子抱紧寒 霈皓,不准他离开,什么人哄你都没用,寒家见你那可怜模样也只好留下来做客,怎知 每次他们要离开却都被你又拉回来,不然就吵著要跟寒霈皓回去寒月山庄;更教咱们觉 得好笑的是,寒老爷、寒夫人或是寒霈斯要离开,你都无所谓,只有寒霈皓这孩子,你 是除了睡觉时间之外,几乎无时无刻都和他黏在一起了。而寒霈皓这孩子也怪,听寒夫 人说他自小就个性深沉,喜怒不形于色,旁人都无法摸清他在想什么,直到遇著你这个 小丫头之后,她才发现她儿子也是很有表情、很和善的,会咧嘴大笑、大叫,像个普通 正常的十二岁孩子。”唐夫人啜了口茶,继续道:“我们做爹娘的看你们俩那么投缘又 合得来,心想不如结为亲家,让你们订亲好了。没想到你一个四岁什么都不懂的小娃娃 ,连话都说不全,一听说订亲以后可以一直与寒皓在一起,头点得像啄木鸟似的,因此 这门亲事就这样订下了。寒家在唐府住了近一个月后,一定要回去了,但你又不肯放人 ,只好趁你睡觉时,三更半夜偷偷溜走,才得以顺利脱身。翌日,你起床后找不到寒霈 皓,整整哭了两天,成天黏著你奶奶和你爹找寒霈皓回来,后来你知道我们都在哄你, 还和我们呕气,整整十日不理睬我们,让你爹直想把你捉起来打屁股。”说到这里,唐 夫人忍不住笑意,一直开心地笑。
唐宝儿听完唐夫人这番话,俏脸都红透了。天呀!她四岁就懂得找男人了?还死缠 著人家?真是糗死人了!她怎会如此……她都不知该如何形容,难怪寒霈皓看到自己会 一直笑,原来是自个儿送上门的媳妇!若是当初没有让福伯找著,那她唐宝儿不就是四 岁就被带去寒月山庄做小跟屁虫了?
哎呀!唐宝儿愈想愈觉得丢脸,整个小脸、耳朵,连颈项都羞红得似抹上一层胭脂 。
唐夫人看到女儿红脸的糗样,笑得愈发不可遏抑,平日的温柔拘谨都消失殆尽,毕 竟这种好笑的事不会天天发生,也只有她那平日顽皮成性的宝贝女儿才做得出来!
宝儿听到她娘的讪笑声,脸蛋愈发地红艳起来了。
在旁伺候的两名丫鬟,抿起嘴偷笑,小绿听到小姐这段精采的光荣历史,本也只是 掩嘴偷偷窃笑,后来实在忍俊不住爆笑出声,这一笑使诸位女眷们更笑得愈发厉害,个 个东倒西歪,连唐夫人都不顾往日贤淑形象,笑开了。
“娘!不来了啦!您欺负人家。”宝儿爱娇地发嗔,抗议她娘的取笑。
唐宝儿见众人均笑岔了气,自个儿想想也觉得好笑,这等事可不是常人能做得出来 的,也只有像她这等“非常人”才做得出来,她愈想愈得意,也加入她们的阵容傻笑起 来……唐府后院,只听到唐夫人房里传出一阵阵银铃般的娇笑声,为这炎热的夏日增添 了几许清凉;花园中相互争奇斗妍的艳丽花朵也迎风摇曳,摇摆生姿,彷佛也感受到女 眷们的快乐。
××××××和后院欢乐的气氛大相迳庭,唐府大厅来了个不速之客,唐父吃力地 应付著。
“唐济民,你女儿能嫁我可是你们唐家的福气!要不是看你在苏州城中有几分名声 ,赏你个面子,否则凭你一个小小的商人,怎配当我的岳父?今天你女儿既然放著堂堂 尚书公子的元配夫人不当,那就做我的小妾吧!等我玩过后,如果她伺候得好,也许我 还会考虑再留她个一年半载。哈!哈!哈……”宋逸思一早带领一群地痞流氓直闯唐府 ,想要强抢垂涎已久的唐宝儿。
寒霈皓离开后院,尚未走往大厅,远远地在走廊上就听到这番狂妄粗俗的话语。目 光一冷,浑身散发出肃杀之气,不动声色地缓缓走入大厅,他倒要见识见识是何等人物 胆敢动唐宝儿的主意?
“宋公子,有话好说……”唐员外急得满头大汗。
宋逸思截口道:“没什么好说的!什么早已许了亲?也不见那缩头乌龟露个脸,今 日你就乖乖地让我把唐宝儿带走,免得刀剑无眼,伤了你可就不好了,毕竟你也算是我 的岳父大人啊。”
他虚情假意地来一番问候,身后站了十余名满脸横肉的汉子,一看就知道绝非善类 ,个个携刀带剑,目露凶光。看样子宋逸思今日可是有备而来。
“宋公子,小女真的早已订了亲,如今男方已前来迎亲,三日后就要举行婚礼了, 你可别误会,不是我存心拿乔。”唐员外面容惊慌地说道。
“三日后,唐员外,你动作未免也太快了吧?想你唐府在苏州也有几分名声,竟会 闷声不响地就要嫁女儿?你早不嫁,晚不嫁,偏偏挑在我前来提亲时才要嫁女儿,你把 我宋逸思当成什么了?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嘛!”宋逸思狞笑道:“来人呀!把唐宝儿 给我带回去。”
宋逸思一声令下,十余名大汉鬼吼鬼叫地要往后院冲去。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他们 可是拿手的;突然,一道青光的身影跳了出来,挡住他们的去路。转瞬间,那十余名大 汉就被“丢”回大厅中,个个东倒西歪、眼冒金星,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因为青色身 影出手实在太快了,在众人来不及反应时,就让宋逸思的手下们个个倒地哀号。
宋逸思一看平日跟著他横行霸道、作威作福的手下竟这么无能,大怒叫道:“谁? 谁敢打我宋逸思的人?”
宋逸思定神一看,眼前是一名昂首俊秀的男子,负手踱步,其神情气度如入无人之 境般悠闲自在,但那毫无表情的脸上,却有一对凌厉的双眸,那冰冷的眼神盯得他好似 跌入冷井深渊中,惊出一身涔涔冷汗,却又无法动弹半分,只能全身僵直著让那眼神一 寸寸地盯著他,无处躲藏。
“在下寒霈皓,即是阁下口中所指的缩头乌龟,亦是三日后要与唐宝儿姑娘成亲之 人。”威严的语气和放射出来的寒冽目光,让宋逸思觉得身上有如万蚁钻动般难受。
“寒……寒霈皓是什么东西?敢跟我抢女人?”虽然宋逸思刻意以嚣张的口吻应对 ,仍掩不住颤抖的身子泄露出来的恐惧,脑子里思索著:霈皓,好耳熟的名字,难道是 ……他脱口而出:“你是寒月山庄庄主寒霈皓?”
“正是在下。”寒霈皓语气平淡地说。
短短四字,已让宋逸思的腿都软了。
天呀!他竟惹到寒月山庄?
唐府虽有钱有势,比起寒月山庄,也不过是皓月旁的微弱星子而已。寒月山庄在北 方可是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的,只需跺跺脚,北方经济即会马上大乱。想他爹虽是朝廷 命官,但在这动荡、紊乱的时局里,当清官是没啥好处的,平时得与北方大商贾来往, 才有“钱途”可言,若寒月山庄封杀他们的经济来源,他们爷俩不就得去喝西北风?徒 留尚书郎功名有啥屁用?
更何况,他曾听他那些下九流的江湖弟兄谈到,寒霈皓可是武林中第一流的高手, 功夫深不可测,年初才力克虎霸寨三百余名强盗土匪,在一夜之间,将他们一举歼灭; 而他带来的十余名打手在寒霈皓面前不堪一击,有如以卵击石,若寒霈皓想毁他家业, 取他性命可是易如反掌之事……一想到此,宋逸思再也顾不得颜面,连滚带爬地落荒而 逃,十余名手下跟随其后,有如丧家之犬般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