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元年 金湛国
当朝之孝仁皇后君芷衣一举生下四胞胎,两男两女,举国欢腾。
金氏王朝建国两百余年,王室人口一直单薄,因此,使得王位继承有时还得从宗室弟子中挑选出来。
这次君芷衣一举生下两位皇子和两位公主,让冷清的王室热闹许多,而四位皇子公主虽是同胎所生,却只有两位公主生得一模一样。
由于德元帝金玄宾练有刺青之术,于众子女满月时,分别在其右脚底刺上同皇袍上的皇室图腾,这个秘密除了皇上皇后及当朝公主——皇上胞妹永乐公主金眉仙外,无人知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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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武三年 金湛国
刚过亥时,本已该熄灯就寝的由仪宫,此时却燃起烛火灯油,将寝宫内点得如白昼一样明亮,门外不时有太监宫女急忙奔走传讯、领命办事的身影。天上红月勾如刀,更是让这一班奴才提着灯笼的仓皇模样透出一股紧张气氛,弥漫整个皇城。
“启禀皇上,探子在外殿候宣。”一名太监浑身是血,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来报。
好可怕哪,那名探子不知身中几刀,全身都是血,他看他站不稳的扶了他一把,衣服袖子就全染上了血渍。
金玄宾看了太监一眼,他身上的斑驳红渍让他怵目惊心,可他早有了最坏打算。“快宣!”
太监领命退下,没多久即搀扶着个黑衣人,蹒跚步入内殿。
“吾皇……万岁……万……万岁……”探子就要跪下,可身子才失了太监依靠,马上不支的滑坐至地上。他挣扎着,勉强想爬起。
“免了免了,快报,现在情况到底怎么样了?”金玄宾语气中的焦灼越来越明显。
“凌霄王收买之叛贼由皇城北门快速杀进,”探子拼着最后一口气,断断续续的吐出,“我方中了敌方调虎离山之计……大队禁卫军由东南两方城门迎击,恐来不及调回……”他眼珠一吊,气绝身亡。
“皇上,事不宜迟,您和皇后及皇子们还是尽早由秘道出宫吧!”禁卫军副统领梁忠面带愧色,连忙出声欢谏。
“这……”金玄宾迟疑的转头看向身后坐在床畔的君芷衣,后者的一双眼睛,直瞧着床上四名幼儿流泪。
“皇上,臣妾想……”
听闻外头凄厉的惨叫声传来,梁忠忙抽出利剑奔出,此时,三道人影闪入由仪宫,没一会又分别带着像包袱似的东西离开,其中一抹身影直奔永乐公主寝宫落月轩。
“砰!”一个巨大声响,梁忠被剑刺穿的身体直挺挺的撞开宫门,倒地不起。
“皇上恕罪,臣……臣护驾……不力……”
“梁爱卿!”金玄宾的眼底涌起对这忠臣疼惜悲叹的泪水,可他不叫这泪流下来,现在还不是哀悼的时候。
“三皇叔,你终于攻进宫里了。”他这话不是疑问,而是点明摆在眼前的事实。
“唷,我说皇侄,你说这话不是在挖苦我吗?是嫌我来得不够早是不?”凌霄王金九鹤嘴角噙起一抹冷笑,“是啊,我是来得迟了,便宜了你,让你多坐了三年龙椅。来人,将他捉住!”
金玄宾知大势已去,不做无谓反抗,任凭人将自己手脚缚起。他的视线越过金九鹤,定在跟在他后头进来的身影上。“梅卿家,这事你也有份吗?”
右丞相梅定钦心虚的垂下头,“呃,我……”冷汗自他的额际涔涔而下,他不是不知叛君之罪有多重,可谁叫皇上他什么事都偏着全凯那臭小子呢?就算那全凯贵为一朝国舅,可怎么说,皇上也没理由事事听他的。
凌霄王答应他了,只要他助其夺得王位,他会让自己得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至高权力,外加一生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他相信凌霄王,在王爷慷慨的与他共享他的爱妾后,他相信他们是可以共富贵的兄弟。
现在,只要除去他这块碍脚的挡路石后,凌云王坐上王位,他护国宰相权倾一国的美梦也就要实现了。
“为传系金氏王朝皇室血脉正统,皇……皇上,您还是让位吧!王爷,你说是吧!”梅定钦闪避着金玄宾的眼神,这番话说得气虚不已,好不容易说完了,惟惟诺诺拱手看向凌霄王,像一条急欲向主人讨赏的狗。
金玄宾沉声一喝,“让位?!先皇遗诏明白宣示,我是金氏王朝正统传人,该滚出去的是你们!念在叔侄一场,“三皇叔,你现在收手我可以免你死罪。”
"哼!”金九鹤还是维持一贯冷笑,“你还没搞清楚状况吗?我不介意提醒你,现在你的命可说是捏在我手里呀!应该说你向我跪地求饶,我或许让你迟个一时半刻去见阎王!”
三年前先皇驾崩时,依皇朝历代王位先传弟再传子的规矩,他本以为这黄袍自个儿是穿定了,哪知道皇兄竟下了道遗诏,说他凌霄王行事乖戾、刻薄寡恩,因而是为天下苍生黎民百姓着想,皇位宜传给贤德明仁的太子。
真是狗屁!皇位应该是他的,金氏王朝自建国两百余年,这传弟再传子的规矩从没坏过,他才是正统,他才是真命天子!
今天,他不算叛君,他只是拿回本就属于自己的东西罢了。
这时,不知是饿了,还是大人们剑拔弩张的气氛影响到了皇子们,只听闻几声稚儿宏亮的啼哭声,岔入了这场对峙。
“喔,我都忘了可以坐上咱们金氏王朝皇位的人不只我们两个。”金九鹤笑得刺耳,肆无忌惮地走向皇子们所在的床边。
“你要干什么?”君芷衣眼见他的逼近,张开手臂死命地想护住她的孩儿。
“想干什么,哼哼……”说着,他抓起一个小孩,另一手持利刃凑到细小颈边一抹,鲜红温热血液当场喷了君芷衣一脸。
“不——”她的心显得都要跳出来了,腥腻的血味让她几欲昏眩。可不行,她的孩儿,她得保护她的孩儿……“不!”
对一个母亲来说最残忍的事莫过如此,亲眼见自己骨肉为人俎上肉,而自己却无力相护。她忍不住尖叫,手环着其他孩子,不叫金九鹤这匹恶狼再伤他们一分一毫。
然而使尽再大的力气,也抵不过金九鹤恣意一挥,君芷衣无法承受这一掌地倒向床边地上,她随即挣扎地爬起,要再上前,金九鹤一脚踢来,又将她踢离了床畔好几步远。
“皇后……”动弹不得的金玄宾此刻亦是泪涕纵横,一面心碎稚儿的无辜,一面担心着妻子的安危。历代祖宗啊,他是犯着什么过错?为何会让他的妻儿遭逢如此浩劫?
“唷,瞧瞧这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杀了你,我也觉得可惜啊!”金九鹤口里虽这么说,但手中揪着小公主颈项的手劲却丝毫没有放松,一声喀答声传来,小女孩抽噎的啜泣声没了,小小的头颅偏个方向地低垂下去。
“不……”君芷衣摇着头,神情开始有些恍惚起来,但她仍是没忘守护亲儿的心,勉力站起,想去护她剩下的两个孩子。
像是故意的,金九鹤在皇后接近当口,露出一扶残笑,手持利刃使劲朝下一刺,顿时又多了一名早夭亡魂。
“你这凶手,还我孩儿命来!”君芷衣简直快疯了,伤心、愤怒的泪流下洗过方才沾染上的血迹,滴在浅色的衣襟上汇成一圈圈淡红色血渍。
她朝他扑去,手拉扯住金九鹤的衣袖,不让他的魔爪伸向仅存的稚子。
“该死!”金九鹤吃痛一呼,这疯女人竟然咬他的手!
被猛力一推撞在椅子的君芷衣并不觉得痛,她抹抹唇边血痕,咬这混蛋算什么,她还想吃他的肉、啃他的骨!
金九鹤抓起最后一名小皇子,幼儿受到惊吓地不住啼哭,脸蛋哭得涨红,小小的身子扭动着想挣脱这不舒适的感觉,脚上的小锦鞋被他甩落地,右脚上一抹金影若有似无地闪着。
“皇儿——”不只是金玄宾屏息看着,连君芷衣都蓦地阻了冲势,愣在原地,大气也不敢喘一个。
“解决了他,再来就是你们夫妇俩了。”金九鹤冷笑,此时的他早杀红了眼,像嗜血的刽子手,享受着凌迟人的快感。
说时迟那时快,一支利箭破空飞来,咻地一声穿过他的手掌,他呀地一呼,松手放开了幼儿,幸而底下是软垫锦被,才没摔伤了他。
“谁?”金九鹤一惊,顾不得小孩,立即回身冲回寝宫门口。梅定钦他们都在那,人多好掩护,总比他一人孤零零地站在那当箭靶好。
屋顶传来瓦片碎落声,随即,数十名看来风尘仆仆的将士一跃而下。
该死,仓皇之中竟忘了挟持玄宾那小子或者皇后来当人质,真是该死,这群饭桶反应也真迟钝,到底仅不懂什么叫见机行事?
金九鹤暗自懊恼,怒瞪身旁的梅定钦一眼,发现他竟没用地发起抖来了。
匆忙赶到的殿前将军徐光磊见形势稍缓,至少皇上和皇后已在他们保护下,只是可怜了三名皇子……他立即命人为金玄宾解开绳索,同时朝叛贼喊话。
“凌霄王,我劝你最好乖乖束手就擒,你的同伙已被我们包抄,不战而降。”
“没错,赶紧受降吧!”左丞相全凯亦率领一群侍卫自由仪宫侧门出现。
“怎……怎么可能?”金九鹤不信地反问,内心却已方寸大乱,忍不住左右张望,寻找同党驳斥的声音。
“真、真的吗?”梅定钦颤着声问,一双眼不住瞟溜着,他在觑好空隙,苗头不对他才好逃。
“信不信随便你们,总之你们今天是无法走出这个门。”徐光磊朗声道,一字一句掷地铿锵,手一举,数十名将士架起弓箭,准头全瞄向叛军,吓得梅定钦一颗老胆都快破了。
还是先走吧!想着,身一缩,他就要往后逃命去。
眼角瞥见他的动静,金九鹤冷哼一声,“想取我的命?没那么容易!”手一址,将梅定钦拉了回来,反手将他推出,顿时乱箭齐飞,梅定钦活生生成了人形刺猬。
金九鹤趁众人躲箭雨之际,靠着几个武功不弱的心腹掩护,趁乱闪避了出去。
几人边逃不忘制造些障碍物阻碍迟来的禁卫军追捕,推倒廊上照明灯笼,让火舌为他们形成屏障。
“快救火!”遭火势阻拦,众人无奈地先去打水灭火,眼睁睁地看着,在火光掩映中,金九鹤的身形越行越远……
序幕
十五日后——
丑时刚过,皇城东北边通津门外,荒鸡夜啼了几声,想在天亮前赶回宫中的小安子,不知被什么吸引住了脚步,侧耳聆听周遭动静。
上月他家中捎讯来,说他老父病危,他连忙向总管太监告假,按例原本应该是不许的,幸而总管太监平时很照顾他,一听说此事,二话不说的就给了他一个月的假。返家后,不知是不是爹爹看到他太高兴了,病况日渐好转,到自己今天要回宫之日,他已能下床走动。
俗话说,树欲静而风不止,他真的很怕自己会面临到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景况,虽说当初十来岁的他,也是想改善家中生计,才会入宫去势成为太监,哪能料想到后来大哥年纪轻轻的走得那么早,留下一双父母徒惹歉吁。
大哥没娶亲就过去了,没给他们安家开枝散叶,而他也是无能为力。无奈啊,既定事实他无法改变,一切都是命吧!
奇怪,荒郊野外之地怎么会有孩童的呜咽声?
小安子强压下内心的忐忑,循声找去,拨开几乎快有他个头高的菅芒草,黑暗中,只见他手里提的灯笼火影幢幢。
“不会遇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嘴里碎念着,但他还是壮起了胆子,咽咽口水,想瞧个仔细。
“哎唷!”脚下绊着了什么?将灯笼凑近一瞧——吓,我的娘呀!这……这是一个死人呀!
赶紧闭上了眼不敢瞧,那匆匆一瞥已让他吓得心神俱裂,那满是血迹的男人脸孔,在灯笼火光闪烁下,益发狰狞。
“哎唷喂呀,我就说做人不能太好奇,瞧瞧我沾惹什么来着……阿弥陀佛、观世音菩萨保佑,我当没看见呀……”小安子双手合十不住祷念着,“我跟你无冤无仇,你……啊!”
他、他……这个死人居然拉住了他的腿!
人不是他杀的啦!这位鬼大哥冤有头债有主,你要索命找杀你的人去,不关他小安子的事啊!小安子拼命抖甩着脚,想挣脱这个恐怖的钳握,可越动,对方的手劲竟越来越大,让他压根无法动弹。“不要找我当替死鬼,我上有一双父母,死不得、死不得……”
“我……我……皇……四皇……”武三困难的想跟小安子解释他还没死,虽然已身受重伤,离死期不远。
“我不姓黄,姓安,你找错人了啦!”小安子害怕得根本没听进去他说了什么,心里频频念着众神名号,从玉皇大帝喊到太上老君,随便哪个路过的天兵天将都好,快来救救他。
武王的另一只手里揽抱着一名看来约三岁大的小男孩,小男孩被他半压在身下,难受地直哭着,刚刚小安子所听到的小孩哭泣声,便是他所发出来的。
“这是四、四……四皇……子,救、救……他……”
他颤抖着手将怀中小孩推出,但慌成一团的小安子还在那边呼唤众神明,差点没吓到洒尿了,还管死人交代什么遗言。
这个小孩身份非同小可啊,都怪自己大意,身怀如此重要任务却叫昔日仇家盯上,还粗心地中了埋伏,他死不足惜,然而这怀中小儿,可千万不能有一点闪失。
他知道自己是挡不下去了,苟延残喘强挡住已气,就是不想辜负当今圣上所托,他的希望只寄托在眼前这个小太监身上了。
“救……四……四……”四什么还没说完,武三大限已到,眼白一翻,揪握住小安子裤角的手也松了。
顿时少了股拉力,小安子没防备地往后倒去,刚刚好跌在武三身上,他吓得一声惊呼还梗在喉口正待喊出,眼却蓦地对上一双滴溜溜转的黑眸,霎时让他呆愣住,直盯着对方瞧。
小男孩像是哭累了,眼底噙着泪水,吸着大拇指的模样煞是可爱惹人疼,长长的睫毛眨呀眨地,一副快睡着的样子。
好俊的小孩!小安子瞧得入了迷,也忘了自个身下正压个死人。灯笼掉到地上,没一会烛火染上了笼纸,火苗遂把整个灯笼吞没,还波及一旁的杂草。天干物燥,火势一下就蔓延开来,直至熊熊火光与热度传来,小安子才赫然发觉。
“糟了,怎么着火啦!”他急急起身,试着用脚去踩火苗想灭火,无奈野草蔓延,他鞋底都快踩焦了火却还不见转小。
“不走不行了……”转过头看了看躺在地上动也不动的武三,他闭起眼凑近,不敢看他满脸是血的惨状,伸出食指探了探他的鼻息……一确定这人的确去见阎罗王后,马上往后跳离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