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句话马上堵得全关关噤声,脑子急忙转着想逃脱的办法,先委屈一下小肆子,让他先帮她顶着紫嫣的炮火。
紫嫣头转回来,又继续叨念,“都怪你,打盆水去了半天也不见人影回来,害我眼见实在没办法了,只好自己去打水。这一走开脚,就叫郡主有机可趁,竟那样给我跑去鹿呜馆,天哪,当我打完水回来看不到郡主赶去鹿呜馆时,发现全场的人笑成一团,我都不知该哭还是该跪下向我家老爷请罪,这一切都是你害的……”
安无肆忍住捣住耳朵的冲动,这紫嫣骂起人来连珠炮似的,大气都不用喘一个。
“要是你有打水回来,我就不用自己去打水,郡主也不会跑掉,这一切都是你害的……”
忍,做人奴才与人消气,被念一念不会少块肉。
“现在害郡主被人笑作是花痴,我家老爷颜面扫地,全城的王公贵胄八成没人敢再上门来说亲,这也是你害的……”
忍……这一切都是那蠢郡主自己招惹来的,关他个屁事……这紫嫣实在太过分喽,大家都是奴才,何必如此为难?
“越想越气,小红告诉我时还一副很同情我的样子,好像有这种郡主很丢脸,我本来是众姐妹欣羡的对象耶,被这件事这么一搅和,叫我拿什么脸去面对其他的宫女呀!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你害的!”
忍……忍不下去啦!她以为只有她有面子要顾吗!被个女子这样无理的数落,他才丢脸丢大了。
“关我……”安无肆正想大吼一句“关我鸟事”时,手里却蓦地感到滑腻触感,接着自己就被一股拉力拖着跑。
一看拉着他的人居然是全关关,他虽不明所以,不过还是配合着她的步伐。
“喂,郡主,你拉着小肆子上哪呀……”
随着紫嫣的声音越来越远,两人已奔出了薜荔阁,又跑了好半晌,直到过了宣和殿,全关关才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他是练家子的人,跑这点距离不算什么,依旧气定神闲。可她就不一样了,一张粉脸因为急速奔跑而显得红扑扑的,跟昨晚那种胭脂花粉涂出来的人工红完全不一样,好看极了,此刻的她,只要是男人都会瞧得舍不得移开眼。
而他恰巧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气息稍定,全关关不解地看着安无肆发直的目光,“你在瞧什么,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不是。”他回过神来,怎么又看她看得入迷了呢,这可是今儿个第三回了。“小的只是想,郡主这么美丽,为什么昨夜要把自己装扮成那副丑样?”他老实地说出心底话。
她闻言翻了个白眼,像是他在说什么蠢话一样。“就是因为太美了,才要弄成那样啊。”
“嗯?”什么意思呀!
“哎,亏我还把你当自己人呢,连这么简单的事都要问我。”
简单?她脑袋的构造一定异于常人,他实在想不通太差了为什么就要把自己弄丑。“是为了怕别人嫉妒吗?”他想了半天,猜测是这个原因。
红颜丽容多遭妒,丑女人才不惹人眼红。
“不是。唉,昨儿个你不是还帮我说话吗?你骂紫嫣是老古板呀!”见他还是一头雾水搞不清楚,她干脆说个明白。“装得丑一点,让那些个什么大人、将军的全对我死心,没人上门来说亲,爹爹就不会逼着我挑个人嫁。”
“可是真实的你又不丑。”他想那些大官们不会笨得相信那副丑样是她的真面目吧!
“是不丑,可是谁有勇气敢娶这么一个随时会闹笑话的妻子。”她认真地说。
他开玩笑道:“要我我就娶你,我觉得你挺聪明的。”原以为她只是个会胡闹的刁蛮女,看来是小看她了,她还挺有心机的嘛!
她睨他一眼,“我以为你跟我一样,很反对那什么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一套呢!”想想,她又觉得不太对,“等一下,紫嫣说过太监不能娶妻生子,所以成婚这档事压根跟你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他现在也属于被逼婚一族中。
不过这事不能坦诚说,他干笑两声,岔开话题地将她的指控蒙混过去。“郡主,咱们现在上哪?”全关关偏头想了想,“薜荔阁是暂时不能回去了,我们这样跑走,紫嫣一定气作…我昨儿个晚宴上听姨母说,她今天要上白马寺去上香,请求菩萨早日找到我四哥哥,所以由仪宫那也上不得……还是去找三姐姐,可是驸马也在,这样去打扰人家好吗……”
“想出官走走吗?”他提议道。听她说不是要去找皇后就是要找公主,他这冒牌太监可不想节外生枝地去见这些人。
若带郡主去太监堆里或御膳房也不成体统,其他人大概也不会欢迎她的到来,想来想去宫里也没啥好去处,不如就出宫吧!
“出宫!”全关关眼睛都亮了起来,她从小到大不是在全府里就是来宫里,别的地方诸如市集等升斗小民聚集之地,别说去了,就连经过时多瞧一眼,都会被紫嫣碎碎念。
“不过,咱们得先换套衣服才行……”
安无肆也开始期待了,可他的心情倒不是如同郡主一样,像只即将飞出笼的鸟儿,而是在心中默点好菜谱,奇稍坊,我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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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稍坊,想得美!
安无肆无奈地看着身旁不断当散财童子的全关关一叹,唉,他可怜的肚皮唷,要委屈你再忍一忍喽!
两人决议好要出宫一游时,他便带着她偷偷回到内监房,准备拿自己的寻常衣饰,太监的装束太显眼,怕出了宫会惹麻烦,再说他可有打算上奇稍坊去,要叫底下人见了他这模样,他这老板的脸皮要往哪搁?
都主也得换套衣服,着女装在外行走多少有些不方便,他记得老爹房里还有几套他几年前留下的衣裳,让她凑合着穿应该可以。
很幸运,老爹不在。他拿了衣服到偏房去换,嘱咐郡主手脚得快一点。
刚换好,全关关就来敲门了,他开门一瞧,见她双手捧着那套男装,小脸皱着跟他问:“男人的衣服该怎么穿?”
他连忙将她拉进房里,跟她解释着内衣外裳的穿法,谁知她大小姐听没两句,干脆大手一摊,“你帮我穿好了。”
什么?!他听得眼睛都惊讶地快突出来了,她又继续说:“你是太监,服侍主子有什么不对,我看姨母她有时也是让太监伺候更衣。”
没办法,这可是郡主的要求,不是他要故意冒犯。咽了咽口水,他硬着头皮解开她的腰束……
这是今天第四度看她看得痴了。不过他觉得这会儿会这样是完全正常的,试问哪个男人看了一个大美人仅着亵衣的模样还能无动于衷的?
全天下他知道可以的,大概只有柳下惠而已。
努力整了整自己的心绪,他倒宁愿是去试她的那些宝贝,也不想受此折磨——一定要看,却不能摸、不能碰,更不能拆吃入腹。
后来也不知道是怎么帮她穿好衣裳的,总之他在为她打上腰带的结时,额上已冒了不少汗,直觉得刚刚跑步都没那么累。
衣服还挺合身的。“好了吗?那我们可以出门了。”说着,她就要去拉开房门。
“慢着。”安无肆连忙拉住她,还有一个地方没弄好。“你的头发。”
她还梳着少女样式的双瓮望仙髻,这样女头男身,走出门让人看了铁定叫人笑话。
全关关又理所当然地指指头,“麻烦你了。”她每天的发式都是紫嫣在打理,要她自己动手的话,恐怕连绑个辫子都有困难。
他认命的为其解下珠钗、金步摇,她可真大大开了他的先例,第一次为人换衣服、第一次帮人梳头……
在取下最后一根发钗时,一头乌黑秀丽的黑缎就这么披泻而下,柔软而丝滑的触感让他忍不住卷了一绺发丝把玩着,像入了迷似以五指掬起她的发,任其从指缝中滑下……
天,他居然连她的头发都会着迷!
整了整心神,他胡乱地拿起梳篦梳了两下,草草为她扎起一个顶髻。“这样应该可以了。”
全关关揽镜自照,镜里不就活脱脱是个俏公子吗?她新鲜地瞅着自己直瞧,回过头来时笑得眼都眯了。“你说,我现在是公子还是小姐?”
他为她将耳上的珠饰取下,“现在就像个公子了。”娘娘腔的那种。不过她本来就是娘们,反正他也不打算出宫太久,这样子将就点也行了。
欣赏完了自己,她将目光转到安无肆身上,“哇,你换下太监的衣服,看起来就不像个太监,好像……”
“像什么?”他见她停住了话头,接着一问。
像个风流倜傥的侠客,又像斯文翩翩的状元耶!
她没出过江湖,但不见得不知道真正的武林人士是什么样,她的大哥哥也就是当今太子金日黎,可是个武林高手兼状元呢!她觉得除去了那身难看的青服后的他,其气势神态,好像跟大哥哥有点像……
“没什么……”拿他和大哥哥比,好像有些不伦不类,还是甭说了吧!“走啦!我等不及要看宫外的世界了呢!”
就这样,他领着她一路躲着人,偏门有人看守不能走,只好施展轻功带她跃墙出了宫门,到他们落地那一刻,全关关眼底尽是崇拜。
“你会轻功呢!好厉害,教我成不成?”幼时强迫一个小太监阿九练轻功的记忆突然涌起,她看阿九摔得那么惨,马上放弃了她的侠女梦,如今看来倒可以再续前梦,师父现成的在旁边嘛!
安无肆摇摇头,“练武太苦,你吃不消的。”
“可是我也想象你一样,要上树就上树,要翻墙也不用拿梯子。”她嘟起嘴,显得有些失望。
他叹了口气,“你要梯子干么,我不就在这儿吗?”说完,才发觉自己似乎向她允诺了什么,不过话要收回好像也来不及了。
“小肆子,你真好。”她对他露出甜甜一笑。
这是今天第五回,他又看她成痴了。
第六章
千不该万不该,就是太该死的竟然让全关关打从那条胡同经过。
到了闹市,安无肆本想直奔奇稍坊,可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遇见一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中年人,他让赌坊的围事给踢出来,扬言三日后不归还所积欠的赌资一百两,就促他妻女来偿。
全关关一见,马上见义勇为的上前扶了这可怜人一把,一问之下,知道这人姓庄名连,家住城外十里处,本有几口薄田,因自己被朋友带坏,染上赌癖,将家里田产积蓄全输得精光,这两天变卖了家里仅存的一点值钱东西,想来翻本,谁知手气依然是差得可以。
十赌九输,赌了三天三夜,老本输光了不打紧,还签下一百两银子的借据。愁眉苦脸的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向全关关哭诉着,而她也不知道跟人家难过个什么劲,听着听着竟也流下两行泪来。
所谓可怜之人必有可恶之处,安无肆是一点也不同情。谁叫他好赌,落得如此结局,也是罪有应得。
但全关关可不这么想,她想帮助庄连,却发现自己身无分文。本来嘛,没有在上街、为生计奔波的人,怎么会放银子在身上。
她向安无肆瞧了瞧,后者视若无睹地别开头去。钱他多得是,然而可不打算拿来接济这种人。全关关直觉的认为他一个太监,不可能会有一百两银子在身上,搔了播头,她思索着要如何帮助这可怜的大叔?
回宫去拿是最可行,她镜奁盒里随便挑颗夜明珠,应该也有这个价值,但紫嫣八成在薜荔阁里,现在回去太冒险了;回全府去是另一条路,不过家里曾遭过宵小,值钱的东西全藏在密室,要讨钱财的话爹一定会知道,然后自己擅自出宫的事跟着就会被发现……不成、不成,得想想别的法子。
唉,要是有个有钱人可以先借她一百两应应急就好……借?刚刚庄大叔不是说赌坊借钱给他吗?那她也如法炮制就好。
于是,这冒失女就这样冲进赌坊,不明所以的,安无肆和庄连连忙尾随在后,一个是不知她要搞什么花样,一个则是怕他的救星跑了。
赌坊里有不少人,窗户都叫厚重帘子游上光线不是很充足,他们梭巡了老半天,才发现全关关的身影,来到她身旁时为时已晚,她已签下一张借据,一百两白花花的银子用个小布袋装着捧在手上了。
赌坊里的人见她衣着华贵,上好的衣料子不是普通人穿得起的,料想她八成是某大户人家的公子哥,放心的把银两借给她,到时她还不出钱来,她也别想走出这个门,叫她家里人拿钱来赎就是。“不会吧,你借了多少钱?”安无肆苦叫一声,她到底知不知道赌坊的规矩,借一百两得扣银十两,这种吸血鬼的钱她也敢借?
“一百两呀!不过他好像又给我拿走十两。”她耸耸肩,“然后我叫他再给我十两,反正我要凑足一百两就对了。”换而言之,她现在总共欠下一百一十二两,借一百两怎么会欠到这个数字的她也不清楚,总之有拿到钱最重要。
“庄大叔,这钱就给你还债,以后别再赌了……”
一句大喝打断了她的话。“喝,庄家通杀!”
她分神瞄了身旁喊得正热络的赌客一眼,“嗟,这赌有什么好玩的,瞧他们喊得大小声的……”
话这样说着,人却逐渐往那张柏子靠了过去,手里还抱着那一百两银子,瞧得庄连是既心急又不好开口讨,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快到手的银子又离了手。
“买大小赔双倍,豹子赔百呀!”摇骰子的庄家吆喝着,要众赌客快快下好离手。
全关关看看左右赌客,纷纷丢下银两投注,没一会庄家面前一个钟型盅打开来,三颗骰子开出一、二、三,买小赔。
她瞧出兴趣来了,手里拿出一两银子,往写着“小”的方格一丢,期待地等着赌盅打开……耶!一、一、一,都是最小的,她赢了耶!
可是她高兴得太早,只见众人纷纷叹息,庄家得意地喊,“通杀!”随即用一把竹耙子,把桌上的银两全妇进自己面前的盒子里。
怎么这样就把她的银两拿走,她不是赢了吗?正愤愤不平地想出声询问时,安无肆已把她拉出人群外。
“小肆子,你干么啦!”她没好气的问,她还没找那个输钱不赔的人理论呢!
“你怎么赌起来了。”他无奈一叹,“你知道玩法吗?”
她一愣,摇摇头,嘴里却兀自逞强道:“看看就会了。”她拧开他的钳握,“放开我,我还要再去跟他赌两把。”
庄连在一旁可怜兮兮地唤,“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