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芳孜叹了口气, “今天下午,阿姨有个夫家的侄女要来这儿住几天,阿姨现在下楼去整理房间,待会儿阿姨上来的时候,希望看见你已经把早餐给吃完了,嗯?”
看见聂小洁轻轻点了头,她才起身离去。
“对不起!”在芳孜阿姨走到门边时,聂小洁突然开口道。
芳孜先是一愣,而后才放心地释出一个笑容,掩门而去。
芳孜阿姨离去后,聂小洁又让自己趴回窗边。
她喜欢这样望着窗外辽阔的草原,喜欢这吹过她身边的湿冷空气,尽管它们吹湿了她的衣裳,吹乱了她的长发、但它们也能吹冷她的心律和思绪,让她不再一直想着他。
她不愿去想他现在在哪里,不愿去想他现在在做些什么或是在想些什么,她强迫自己望着窗外发呆,让自己的头脑净空,她相信过不了多久,她就可以完全的忘了他,成为原来的那个聂小洁。
不知道自己就这样在窗边待了多久,当聂小洁再度回过神的时候,她是被房门外传来的交谈声给拉回意识的。
“这么久没见,小吟你倒是长大了不少。”聂小洁听见芳孜阿姨上搂的声音,她顺手将窗子拉上,然后转过身,背对着门口躺进被子里。
“舅妈,因为我现在也是半个母亲啦,所以当然会变得不一样。不是有句话说:‘女人虽弱,为母则强。’的吗?”
“还敢说呢!不知道是谁当初怀着我的孩子差点嫁给另外一位新郎,原因只是怕拒婚会给人家难堪。”真是差没把他给气死!
“好啦!人家知道错了,况且,我已经改了呀!”
“小吟,你当真……”芳孜惊讶不已。
“是啊,舅妈,那时候的我总是担心这、担心那的,什么事都放在心里不敢说,结果差点因此铸成大错。不过我现在不怕了,因为我知道有一个结实的靠山可以让我靠。”她偎向身旁的男子,而他也爱怜地拥紧她。
芳孜宽慰地舒展开眉头,“你啊,真是乱来!不过幸好老天爷眷顾你,让你嫁了个这么好的丈夫。”
“嗯,我现在知道,对于我不想要的东西,就要勇于说‘不’,要不然误会愈滚愈大,后果就不堪设想。”
“来,我带你们去房间。”
聂小洁听着声音渐渐远离,她轻轻地合上眼。
不一会儿,门被人给轻轻推了开来,聂小洁并没有回过头。
她静静听着芳孜阿姨在房里移动的宪翠声,直到芳孜阿姨关上门离开,她才掀起被子坐起身。
聂小洁注意到床边的木几上多了一张字条,她拿起来一看——如果你愿意的话,今天晚上下楼来一起用餐,好吗?
诚挚希望你能出席的芳孜阿姨聂小洁微微湿润了眼眶,这些日子来,她给芳孜阿姨添的麻烦已经够多,她不该再让她为自己操心了。
她知道芳孜阿姨的用意是希望她能多认识一些朋友,变得更开朗一些。芳孜阿姨如此用心良苦,她又怎么能一直这么封闭自己呢?
或许、是她该向前踏出一步的时候了。
第九章
“舅妈,你不是说你还有一位外甥女也住在这儿吗?”巩月吟东张西望地道,“怎么没看见她下来吃饭?要不要我上楼去叫她?”
“没关系,舅妈去叫就行了。”芳孜转过身,正好对上聂小洁的目光。
“对不起。”聂小洁出现在餐室门口,“我下来晚了!”
小洁?芳孜惊喜地看着聂小洁,她终于肯走出自己的世界了。“不会!”她爱怜地拉着她的手走向餐桌,“我们也才刚坐下,来,阿姨给你们介绍。”
“天,你……”巩月吟突然自椅子上站起来,椅子顺势向后倒去。
季堤敏捷地伸手一挡,及时阻止了椅子落地,他的目光好奇地游走在他的妻子和眼前出现的这位空灵女子身上。
“你是……”聂小洁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她,但却又想不起来。
“你们认识?”芳孜疑惑地问。
正当聂小洁还在脑中遍寻不着眼前这娇小明亮的女孩印象时,巩月吟兴匆匆地绕过桌子来到聂小洁面前。 “是我啊!你忘了吗?在花莲的小教堂里,我们……”虽然事隔两个多月,但巩月吟仍对这事羞于启口。
聂小洁想起来了,“你是那时候的新娘!”
“我叫巩月吟。”巩月吟笑得极灿烂。
“不过,你看起来和那时候有些不一样了。”想起她和梵遥的第一次见面,一阵揪痛不禁由心底传来,聂小洁的眼神立即黯了下来。
“你们别尽顾着叙旧,菜都要凉了。”芳孜拉着两人人座,“我们边吃边聊吧!”
一阵介绍过后,巩月吟迫不及待地开口:“舅妈、堤,你们都知道我差点和梵遥结婚的事。”
“莫非……”季堤瞪大了跟。
“没错,当时冲进教堂的……”
“就是小洁?”这下子芳孜也搞懂了。
面对着大家喜悦的脸,聂小洁却笑不出来,她觉得自己的心好痛,她没忘记眼前这个女孩差点就和梵遥结为夫妻!要不是因为自己…… “很抱歉,当时破坏了你的婚礼。”她痛苦的低垂下脸。
“小洁,你在胡说什么?你可是我的恩人!要不是你,我现在怎么可能过得这么幸福,我当时不是说我早就有了喜欢的人,而那个人,就是我最爱的老公。”巩月吟幸福的将头枕向季堤的肩。
看着她和季堤两人恩爱的模样,聂小洁相信她的确很幸福;但另一件事却也教她小明白。“那你当初为什么答应和梵遥……”不行,提起他的名字还是会令她心痛。
“说来很惭愧。”巩月吟羞赧地低下头, “那时因为我没有勇气反抗我父母亲的意思,也不敢向季堤说自己被家人安排结婚的事,而且当时又说不过梵萱,认为当众拒婚会使双方家庭蒙羞。事实上,我一上礼车就开始后悔了,因为我根本就不认识梵遥,我爱的人是季堤!
当神父开始念祝祷词的时候,我急得猛掉泪,在心里拼命祈求上帝给我一个自新的机会,我发誓一定会改掉我这怯懦的性子。就在那个时候,你出现了,我当时想,你—定是上帝派来的天使。”
聂小洁此刻只觉得头昏眼花,“你一定是在跟我开玩笑!”她不信地摇了摇头,“世界上怎么可能有这种婚姻。”他们一定是疯了!
“不,你要相信我!”巩月吟急道:“梵遥怎么想我是不知道,反正我们之间是绝对不可能有爱情的。不过,我猜他当初会答应结婚的原因,是因为我们两家的关系很好,双方父母硬是要将我们凑成一对;他大概也和我一样,不愿违逆父母才同意的。”巩月吟煞有其事地点点头。
疯了!都什么时代了,竟然还有人是因为不愿违逆父母而结婚。聂小洁在心底笑巩月吟的单纯。但,她可清楚得很,梵遥答应结婚的原因恐怕是为了和他父亲的那个约定吧!
他把她当作是巩月吟的替代品!他也早就这么告诉过她了,他们在台湾的最后—晚,他曾亲口说过要她替补新娘的缺,那么自己何苦还这么……
算了,反正他怎么想已经和她无关。她早就已经决定离开他,不是吗?
只是为什么,她的心却一直想着他,想开口问有关他的一切。
聂小洁狠心强压下这股想要抓着巩月吟问个清楚的冲动。
“对了,小洁、你为什么没有和梵遥在一起?”巩月吟天真地问道:“上个礼拜梵遥生日的时候,我还以为他会带你回去见梵伯伯呢!”
生日……他在台湾?
聂小洁的双手绞紧,但她却又强自镇定地笑着问:“哦,为什么你会这么认为?”
“那还用说,你和他不是一对吗?那天在教堂……”
“那只是个误会!”聂小洁苍白着脸打断她的话。
“其实我只是个局外人,一时心血来潮跑进教堂里凑热闹,如此而已。被你和他的朋友误会,我也很过意不去,所以我才刻意躲在这里,我想,过一段时间之后,大家就不会再提起这件事了。”
“是这样啊,原来是我误会了。伤脑筋,我原本还以为他也可以找到他的幸福,看来,得到幸福的就只有我一个。”这么看起来,她好像有点对不起梵遥。
听巩月吟这么说,聂小洁的心头没来由地又是一阵痛楚。
“阿姨,我吃不太下,想先上楼休息。”说完,聂小洁不顾三人诧异的目光起身离席。
她告诉自己,别再想起他,别一听见他的名字就这么没出息地在意,别忘了他是个游戏婚姻的男人,别忘了自己只不过是他和他父亲打赌之下的一步棋子。
尽管一直这么告诫自己,但是当她听见餐室里传来的话声时,仍是猛地停住了脚步。
“那个梵遥……他现在过得不好吗?”季堤不懂他的小妻子为何满脸的歉疚。
“唔,也不能说是不好吧!”巩月吟偏着头“我听我妈说,梵遥好像接管梵伯伯的公司。”
够了!聂小洁痛苦地捂住耳朵。
事实已经清楚的摆在眼前,他输了和他父亲的赌注,所以他得放弃自己一手经营的公司。而她则是害他输了这盘棋的人——他差劲的棋子!
一个爱上了操纵者的可笑棋了……聂小洁心碎地逃离当场。
又一个礼拜过去。
聂小洁意外地发现自己怀孕的事实,她的月事一向没有迟到过,因此她很确定自己的推算不会错。她打定主意要一个人抚养这个孩子,而且打算不让芳孜阿姨或者是任何人知道她已经怀孕的事。所以她想,或许是她该准备离开澳洲的时候了。
“小洁,这一件好不好看?”巩月吟手里拿着一套孕妇装询问她的意见。 聂小洁回过神,和他们这一对夫妻相处一个礼拜,聂小洁发觉白己挺羡慕他们这种无忧无虑的生活方式。
你也可以啊,小洁。她想起湘织曾经对她说的话。
是吗?她真的做得到吗?她对自己苦笑。
“老婆,你不管穿什么都一样好看。”季堤由衷的称赞。
“哼,就知道你只知那么一千零一句。”所以她才硬是要拖着小洁一起出来,好给她一点意见。“还是穿在身上看会比较准,我去更衣室换,马上就好。”
巩月吟转身向更衣室走去,留下季堤和聂小洁站在橱窗前。
“你很爱月吟吧?”聂小洁的视线仍停留在橱窗里的衣服上。
“咦?”季堤先是愣了一下,既而流露出一个幸福温暖的笑容。 “当然。”
聂小洁转向季堤,“如果……在你们结婚那一天,突然出现一个陌生女人,声称要嫁给你,而月吟也表示愿意将你让给她,你会怎么办。”
回答我啊,季堤,如果你真的爱巩月吟,就告诉我答案,告诉我这个当时我没有在教堂里找到的答案:你的爱究竟能承受多少考验?
“月吟不会这么说的。”季堤不答反笑,他的眼神里写着坚定。
“我只是说如果。”
季堤偏着头想了一会儿,然后依旧是那抹坚定的微笑。 “月吟绝不会这么说的。”
“我只是想知道,如果你遇上这种状况,会有何感受。”难道连他也无法给自已答案?
“不会有这种情况发生。”
季堤的回答在她的心头造成了震撼。“为什么你如此肯定?”
“因为月吟也和我一样,彼此深爱着对方。”
“你怎么知道她一定爱你?”若是从前的聂小洁,一定早在心里痴笑他的大言不惭,但现在,她只想知道答案。
“很简单!”季堤回答得理所当然,“因为我爱她。” 聂小洁沮丧的低下头。“你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那天她赌气地自顾要进教堂,目的只是想证明世界上没有所谓的真爱,而那些能侥幸相守到老的夫妻,也只是运气好没出差错罢了。
而她当时的确也以为自己做到,有那么一阵子,她得意地在心里讪笑着人人追求的爱情是如此不堪一击,直到她发现自己也掉入爱情里……
和他们夫妻俩相处一个礼拜,她每天看着季堤对巩月吟总是呵护备至、宠爱有加,但那就是爱吗?不,她不这么认为!那不过是表面上的行为罢了,她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爱应该不只这样!
“是吗?我还以为我已经回答了。”季堤淡淡地说。
“或许吧!”聂小洁心虚地垂下眼,“但我还是不懂你所谓的爱究竟是什么。”这是违心之论。其实她从季堤的神情中知道他的答案,而这也是她所不愿承认的:他拥有真爱!
“当你无所顾忌,付出全心去爱一个人的时候,你就会在他的身上看见他的爱有多深!我清楚也相信月吟对我的爱,这就是我的回答。”
望进季堤含笑的眼中,聂小洁觉得自己似乎快被他看穿了。“我……”她来不及掩饰自己的情感,话声就已被身后的呼唤打断。
“小洁——”
一个她朝思暮想,再熟悉不过的声音让她浑身一颤。
不!老天,别让她在这个时候见到他!聂小洁不自觉地紧握着拳,内心的恐惧让她无法拔腿逃跑,却也不敢回过头面对他。
购物大楼里人声杂杳,但聂小洁却能清楚听见他一步一步向自己靠近的声音,而她的心也跟着愈跳愈快。
不,她不能见他!她已确定自己对他的感情,如果自己又在这时见到他,她一定会立刻放弃自己的坚持,投入他宽厚的怀里。但她不行!她没忘了他对自己的爱只是出于他对他父亲的一个赌约,她没忘了他不值得信任的爱是可以对任何人付出的。所以她不想再让自己难堪,她得保有她的自尊。
“小洁,真的是你吗?”梵遥的声音透着激动,“你根本就没离开澳洲?”而他却笨得到处找她!笨,真是笨!他早该想到的。不知道她一个人在这儿过得好不好?如果不好,那就全是他的错。
看见聂小洁紧咬着唇,脸色泛白的模样,季堤关切地弯下身问道:“小洁,你没事吧?那个男的是谁?你认识他吗?”
那个男人竟敢这么靠近他的小洁!梵遥仿佛听见自己血管爆裂开来的声音,然后他无法遏抑地看见自己的拳头挥向小洁身边那个帅劲健实的男人脸上。
聂小洁只觉得耳边一阵凉风拂过,然后便听见玻璃碎裂的声响,她倏地回过身,只看见季堤整个人跌坐在一片碎玻璃上,脸上挂了彩,撑在地面上的手掌也被碎玻璃割伤,血正汨汨地自他的掌下流出。
相对于周道众人的惊呼,聂小洁却只能张着嘴呆立在现场。
“他是谁?”梵遥尚未自方才的震惊和愤怒中回复,他的口气充满着霸道。
“堤!”巩月吟从更衣室里出来,便瞧见了这场骚动,而当她看见季堤受伤时、立刻心急地朝着他奔去。 “巩月吟?”梵遥不可思议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