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她穿雨衣,火种可没有。
每当看见火种以近乎憎恨、隐含极度不满的棕眸睨着她,陆琦就会回它一记冷笑,彷佛在告诉它:这是几度想把她甩下马的下场。
远远看见她骑马回来,维伦纳德就和照料马的工人等在门口。
到了门口,陆琦几个动作俐落下马,扯开雨衣拉着马走向等待的人。
「甜心,你似乎以欺负火种为乐。」接过缰绳,维伦纳德诉说着眼见的事实。
火种看向他的眼神含愁带怨,彷佛在怪他这主人未尽保护之力。
瞥了火种一眼,陆琦淡淡地道:「我是让它学会什么叫作妥协。」
因为格耶雷和罗兰的挑衅,她不再对维伦纳德视若无睹,她故意要做给那两人看,尤其是想气死心有不甘的罗兰。但不知何时,她已经习惯维伦和纳德交替出现的情形,也没刻意去分别他们之间的不同,不过她最近看见的人都是纳德,维伦似乎不知道消失到哪儿去了。
至于他老爱喊的甜心,几回纠正无效后,索性随他喊,她也懒得理会。
「我想,它懂了不少。」
将缰绳交到工人手中,维伦纳德安抚地摸了摸火种的马鬃,就让工人将马牵回马厩去,他察觉它正逐渐被陆琦所驯服。
从她驯服马儿这件事,他看见了她的傲气与绝不服输。
陆琦在前廊下脱着雨衣,随口回应:「那代表它值得调教。」
要是火种太笨,它要吃的苦会更多。
在她脱下雨衣后,维伦纳德走到她面前接过雨衣,伸手碰了碰她落在两颊的黑发,掬起一把轻吻,叹息着:「你美丽的头发都湿了。」
这乌黑的发丝是上帝手中最美的杰作,总让他爱不释手。
沾了雨露,原本柔顺亮丽的黑发,似迷咒般眩惑了他的眼。
「湿了就湿了。」嘴角一撇,陆琦懒洋洋地说。
对于他亲昵的行止,她不过是微微皱眉,并未拨开他的手,因为那还未到她不能忍受的地步,而且……她的眼神往上一瞟,果不其然见着罗兰那双妒恨的绿眸。
她倒想看看罗兰能有何作为。
「可是你的病才好,老弄成这样容易又生病的。」捧着她一绺乌亮的发丝,汲取着她的发香,他也不忘挂虑她的身体。
他不希望她又生病了。
「生病会好,况且,我也没那么容易生病。」她拍掉身上的水渍,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
她是故意要气罗兰而不马上进门的,既然有人喜欢当监视器,她何不多给些有用的画面!
「我还是会担心、舍不得的。」微微一扯,他拉近彼此的距离。
几乎和他的身体贴在一起,陆琦突然感到身体燥热起来,但她还是强自镇定道:「你是对我有所企图,才会假意关心。」
「甜心,你是指……」
陆琦避开罗兰可见的角度,黑眸中露出讽刺,她学着他的语气嘲弄:「甜心,别以为格耶雷解决了布蓝多的困境,你们共谋过的计划就会没人知道。」
她相信格耶雷自然会告诉维伦纳德打消计划的事。
「我和他是不同的,就算有这么回事,那也是他的企图。」凝视着近在咫尺的美眸,维伦纳德豁然顿悟她的嘲弄,可他喜欢她喊他甜心的调调。
纵使那调调里有太多的讽刺意味。
「你是说你并未参与?」她当然明白他指的「他」是谁。
「从一开始就不。」他诡异邪气地笑答,用手背轻抚过她细致得像奶油的脸庞,动作总是那般不受控制,绿眸如掠夺土地的侵略者般狂佞。
「那你对我又有何求?」她是不是太放纵他了?这家伙碰她的举动,一次比一次得寸进尺,几乎可以说是无法无天。
去!她竟还觉得他的长相颇为顺眼。
换作从前,若有人如此胆大,她早就以实际行动给他颜色瞧瞧。
陆琦想着:若是维伦,除了合宜的绅士举止外,绝不会对她做出踰矩的举动。但问题是,她已经弄不清楚自己到底希望他是维伦还是纳德,也许下意识里认定搞清楚也改不了他们同生共体的事实,所以她也懒得分别吧!
一旦分得太清楚,她的心也会跟着矛盾。
两抹灵魂,如果她只喜欢其中一个,那该如何面对另一个?她实在难有答案,总不能和其中一抹灵魂像爱人,和另外一抹却像是普通的朋友吧!
「想要你的人、你的心一辈子,算是企图吗?」欺近她的脸,维伦纳德笑得魅惑。「甜心,不管你救不救得了布蓝多,从一开始,我想要的就只有你。」
他还以为那是再明显不过的事实。
「你喜欢我什么?」她真的难以理解他究竟喜欢她什么。
一见钟情对她而言太过虚幻不实。
那种感觉要是消失了,他是不是就视她为敝屣而不屑一顾,立即寻找下个令他心动的对象?好不保险的爱情。初次心动,她无法放纵自己勇往直前,踏上随时会垮的沙塔。
所以,她始终没有表态,不回应维伦纳德的爱意。
「将感觉条件化,我就不能说是喜欢上你了。」执起她美丽的指头吮吻,他以高明的方式拒绝回答,仅是无比深情地凝视着她美丽的容颜。
陆琦神色数变,欲言而无语,难以反驳他的说法。
须臾,维伦纳德邪气地轻笑,冷不防吻上她错愕的唇。
第一次,她没有选择挣扎和反抗,反倒试图感受着他带给她的热烈情感。
察觉她的转变,他嘴角邪肆的笑意更深,更深入地攻城掠地。
不仅仅是吻,他想要她的灵魂、她的心,所以每一次探索都格外用心。他交付予她的热情,不同于绅士温吞的「他」,他要求同等的回报。
陆琦感受到了,她有些心慌却也有着陌生的期待。
啮吻着她容许的领域,他没有放过她任何一寸的美丽。从唇瓣、脸颊到柔嫩的耳垂,再回到她犹如玫瑰花瓣甜美的香唇。
有力的手掌更拉起她的衣服并窜入腰部,在她的肌肤上亲昵地摩挲挑逗,丝毫不允许她从他的怀中逃脱。
彼此紧贴的身躯,让他们都能感觉到对方的亢奋。
「甜心,我美丽的东方维纳斯……」他不断在她耳际喃语。
她几度试图抽身避开这份诱惑,想推开他已过分热烈、几乎将她身心融化的需索,但背叛身体的感觉却让她徒劳无功,甚至忘了还有人正在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
她不知不觉中揽上他的脖子,十指陷入他红褐色的短发中,以探求更多未知的晕眩热度。
诱人的挑逗,鼓动着她身为女性的自觉,引她进入男欢女爱的境界。
少了心中的厌恶,她终究拒绝不了这样的迷情。
粉颊酡红,她的呼吸逐渐急促而难以平顺。
维伦纳德的吻让她的感官战栗,她有些怀疑此刻的感觉是否真为她所有。
她意外于竟有男人能够撩拨起她最原始的渴望和热情。
一种对爱情的体认,悄悄在她高傲的灵魂里滋长。
她想,她是爱上了纳德。
第8章(1)
她好恨!自从那个女人出现以后,就抢走了属于她的维伦纳德。
罗兰绞紧了关节泛白的十指,绿眸几乎迸出火焰,紧盯着她不愿见的残酷画面。
「你在看什么呀?」
路过瞥见罗兰青白的脸色,莫莫不由得好奇走上前。
奇怪,外头正在下雨,有什么东西能让罗兰脸色如此难看,还露出一副龇牙咧嘴的神情?
人再美,有这种表情也很吓人。
「走开!别随便靠近我!」像在赶什么似的,罗兰恶吼着莫莫。
她讨厌陆琦,也讨厌跟着她赖在家里的其他人,她巴不得她们全都滚回台湾去,最好永远都别再出现在她眼前。
「罗兰小姐,没人得罪你吧!火气再大,你也别吓坏我家的小莫莫。」自家人被欺负,走在后头的朱利叶自然不可能闷不吭声,立即冷笑拉回愣住的莫莫。
傻瓜啊,被吼还站得离坏人那么近,也不怕一口被母狮子吞掉!
因为琦的关系,眼前这位有重度恋兄情结的大小姐,可是恨不得能一一将她们大卸八块呢!朱利叶暗自感叹着莫莫不长进的反应。
但她错了,莫莫不是被罗兰吼呆的,而是看见了令她不敢相信的画面才愣住。
竟然有男人敢吻琦!
冷哼一声,罗兰没好气地旋即离去,足下踏声步步惊人。
每一步,都是她如强震般的怨念啊!
等罗兰一走,莫莫又迫不及待地冲回窗边,想确定她刚刚是否眼花。
瞥见她奇怪的举动,朱利叶也跟着走到窗户旁,随着她的视线往外瞧。
不看还好,一看她也愣住,差点想吹声口哨。
难怪罗兰会气成那副德行。
从她们的角度看去,那两人在廊下拥吻的画面,还真乱浪漫一把的,瞧得莫莫脸红心跳兴奋不已,忍不住低喃:「我也好想知道谈恋爱的滋味喔。」
听见莫莫的低喃,朱利叶像看怪物一样看着莫莫,直到她转过头来。
「怎么了?」发现她的不对劲,莫莫奇怪地问。
「没……没什么,你想知道谈恋爱的滋味,回台湾多的是人可以陪你谈。」回神后,朱利叶僵笑。
这个小白痴哪,要不是丧失记忆,也不会和她们混到荷兰来,八成会离不开加拿大那个现在可怜毙了的关.宙斯。
莫莫可是她们六个死党之中,第一个谈恋爱的人啊!
现在却在这里无病申吟,真该抓起来打屁屁。
「不是像琦和惠或真妍那样浪漫的我才不要!」她想要谈她们那种可遇而不可求的爱情。
并非崇洋,但几个死党都嫁给外国人,她有预感自己将来也会。
「你怎知你没有谈过?」朱利叶小声咕哝。
除了被莫莫撞伤的双腿,关.宙斯丝毫不比其他三人的条件差。忘了自己的最佳男主角,莫莫这家伙竟然在这里羡慕别人,让人听了实在有点哭笑不得。
「我有吗?」莫莫一脸茫然,脑中似乎闪过什么画面让她皱起眉。
她的头好痛啊!
看见莫莫突然屈膝蹲到地上去,表情痛苦,朱利叶立即过去搀扶,急忙说道:「没有没有,我随口说说而已嘛!你想得那么认真干嘛?」
不赶紧安抚,要是被其他两人看到,不责怪她这大嘴巴才怪!
唉!明知提不得,她怎么会又提了呢?
***
因为陆琦不安心,所以要求维伦纳德请医生出诊替莫莫检查。
检查结果并无大碍,她和白晴才放过朱利叶。
躺在床上的莫莫脸色有些苍白,一点都不像平常活蹦乱跳元气十足的人儿;明明不记得了,莫莫还是本能地心系远在加拿大的关.宙斯哪!
真让人怀疑爱情的力量到底有多大。
陪在一旁的维伦纳德,始终安静地望着坐在床边看着莫莫的陆琦。
墨绿的瞳眸里闪过太多复杂的情绪,可是陆琦的注意力在莫莫身上并未察觉,如果她察觉了,或许就会看见那眸底隐藏不住的退缩、混乱、挫败和……
嫉妒之心吧!
「你真的喜欢她吗?」不知过了多久,维伦纳德突然发出声音。
望着莫莫陷入沉思的陆琦被这突兀的声音吓了一跳,转头才发现房里只剩他们三人。在确定莫莫无恙而安心之后,她想必又被其他两个死党给出卖了,真怀疑维伦纳德给了她们多少好处!不过,他问的是什么鬼问题?
瞧见她眼底的疑问,维伦纳德站在十步的距离外,淡淡地重复道:「你不是说过,在这个世界上,你最喜欢的东西就是她了吗?」
他还记得她当时拿来堵住他口的话。
陆琦皱起眉头,纳德怎么刚吻过她没多久还问她这样尴尬的问题?但她随即意识到——这是维伦。许久不见他出现,她几乎忘了维伦纳德的气质是不带侵略性的,举止优雅且待她如淑女。
深呼吸后,她才挤出回话:「是喜欢。」
没有人会不喜欢自己的朋友。
「爱呢?你爱她吗?」看着陆琦美丽的脸庞,他更进一步问。
「你怎么了?老问些怪问题。」没办法自打嘴巴,也不愿再用谎言欺骗喜欢的人,她只能选择逃避他的问题。
唉!要是纳德,就不会问她这些早被她丢在脑后、现在已难回答的问题。
换作纳德,他只会以行动攻破她的谎言,根本不会有时间问。
如果是纳德的话……
维伦纳德沉默了,并未立即回答她的问题。从她变得温柔的黑眸察觉她在比较他和另一个他,他的心便一寸寸埋进土里,几乎无法找到呼吸的方法,逐渐窒息。
怎么了?他无法说他看到了「他」的世界,也看到了他们沉醉于两人甜蜜的世界,吻得昏天暗地;而他,只能悠悠守在心中的角落看着。直到那时,他才发现「他」的狂野和风采,与他是那般截然不同。
既然她接受的人是「他」,他的爱又将如何自处?他可以和别人竞争,但如何和自己的另一个灵魂去抢?嫉妒自己的可笑滋味,谁也无法体会。
错了,一切都和他所以为的差距过甚,错得太离谱。
要是……要是他像以前一样,什么都「看不到」就好了……
禁不起他如此专注的凝视,他绿眸底藏了那么多看不出的情绪,陆琦挫败地低吼:「好,我不爱她,我承认我不爱她,她只是好朋友可以了吧?」
他是维伦不是纳德,她不知该如何和这个他相处。
而他受伤的眼神着实教她心慌,消失许久,他又突然出现,逼得她不得不正视原本就存在的问题:她爱的是谁?该分辨或不该?如何去面对他们?
头好痛,她一个头两个大了。
「哦,那你爱的是『他』吗?」面对被「他」所收服的心上人,维伦纳德已不知该觉可悲还是可喜,更不懂心底正一层层剥落的是什么。
伤口逐渐成形,痛觉渐渐清楚起来,想逃也逃不掉。
「他和你都是一样的!」没好气冷哼,她却有种走投无路的心慌。
他始终保持距离的冷静和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态度,都太不对劲了。
恍惚间,她总感觉他的眼神,过于冷漠……
绝情?她惊讶地发现。
「不,不一样!绝对不会一样。」他摇头苦笑起来。如果一样,她就不会接受「他」的热情,却还在排拒他真心付出的感情。
「是,是不一样,从来就不一样!」陆琦突然有些气他的温吞,要说什么又不说清楚,想到纳德对她说过的话,旋即没好心情地冷讽:「从最初他爱我是因为我的人,而你爱我却是为了我的价值,怎么可能会一样?」
维伦纳德的表情像是受了莫大的打击。
看见他的受伤,陆琦懊恼起自己的冲动,她无意伤他的心,但她不知该如何挽回,她只能凭靠着一股倔气和他对望,僵持很久都没有试着发出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