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太好了,我都快急死了。」
「是谁让格格到这儿来打搅我的客人?」没有先回答她,两道冷芒扫过亲妹妹,再掠向一旁打着哆嗦的婢女,吓得她们脸色发白,马上跪倒在地。
「奴婢该死!」
「贝勒爷饶命!」
豫亲王府御下甚严,德琳不是头一次见识过,尤其是宣瑾,只要面对他,不管是谁,无不伺候得胆战心惊,就连面对豫王爷和福晋,都没有这么小心谨慎,好像这座王府的主人不是豫王爷本人,而是他才对。
或许她真的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就因为十岁那年救了险些溺毙的宣瑾贝勒,从此被视为王府的贵宾,可以来去自如,也特别礼遇,这可是无上的光荣,不然凭她一个翰林之女,这辈子都休想跟这些王公贵族平起平坐。
他高高在上的睥睨着,「还不把她带下去!」
「格格,咱们走吧!」为了小命着想,婢女们可是死拖活拉的才把羽萝带离现场。
「琳哥哥……」她最讨厌大哥了!
德琳远远的朝她笑了笑,挥挥手,「琳哥哥晚点再去看妳……宣瑾,她是你亲妹妹,别对她这么凶。」接着转头过来,板起脸说他两句。
「妳倒比我这个当兄长的还疼她。」他轻嗤。
她快步的追上他,忍不住叨念。「女孩子生来本就是要让人疼的……先别说这个,你头上的伤没事吧?」
「只是小伤,过两天就好了。」宣瑾这才正眼看她,只有他自己清楚此刻他有多么紧张。「昨晚我跑到妳房里,有对妳做了什么吗?」
清秀的脸庞陡地一红,不大好意思和他眼光衔接。
「你、你都忘了?」就知道天底下没那么好的事情,宣瑾怎么会喜欢她呢?准是喝醉酒闯的祸。
宣瑾喉头一紧,「我一点都想不起来,难道我真的做出伤害妳的事?」
「哈哈,也没有啦!你不要想太多,我不会跟喝醉酒的人计较的,倒是我拿花瓶敲你的头,你可别生我的气。」不记得是最好了,免得以后想起来大家见面尴尬,德琳自我安慰的思忖。
他不认为「它」会这么善良的放过她。「真的什么事也没发生?」
德琳被他盯得有些心虚,可是那种事打死她也不能说。「当然是真的,骗你又没好处。」
「没骗我?」
「没有,真的没有。」德琳一脸嘻嘻哈哈的拍拍他,想蒙混过关。「你用不着良心不安,真的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就算他真的轻薄她,当事人都不记得了,难不成还要她厚着脸皮要人家负责?她还没那么不知羞耻。
这是她的秘密,永远不会让他知道。
第三章
一个利落的直拳,中看不中用的庞然大物直挺挺的躺下。
「少爷?!」
见主子两三下就被人撂倒,几个跟班慌了手脚,有人拉手、有人拉脚,想把昏厥过去的庞然大物搀起来。
一身帅气长衫的德琳撢了撢沾尘的衣襬,然后伸手搀起跌坐在地上的少女,满眼温柔。「姑娘,没有跌疼妳吧?」对她来说,男的都是草,女的才是宝,对姑娘家如此的粗蛮无礼,人人都该唾弃。
少女脸蛋一红,「没,没有,多谢公子。」
「小事一桩,不用道谢。」德琳偏过头去,不悦的瞪向仗着家世为非作歹的官家少爷,就一肚子火。「快把你们家少爷抬回去,不要再到外头来丢人现眼了,哼!免得让人家以为咱们满人只会干这种调戏良家妇女的无耻勾当。」
其中一名跟班最会狐假虎威了。「你、你知道咱们家少爷是谁吗?咱们家少爷可是户部承政和大人的独子。」
德琳忍不住翻了翻白眼,「我知道他是和焜和大人的儿子。」就是因为臭名远播,所以才没人敢在这时伸出援手。
「既然知道,你还敢多管闲事?」那个跟班耀武扬威的嘴脸让她看了想吐。「哼!有种就报上名来!」
谁怕谁啊!「裕德琳,我阿玛是翰林院大学士裕荣。」
「只不过是个小小的翰林之子,也敢跟我家主子作对,你好好等着吧!」知道仇人是谁,也可以在主子面前加油添醋,把护主不利的责任全推卸得一乾二净。「咱们走!」
向来习惯女扮男装的德琳目送他们像扛只死猪般,将方才还很嚣张得当街戏弄人家闺女的少爷抬走之后,心里开始懊悔自己的冲动个性。为啥拳头总是比脑袋快一步?要是和焜乘机找阿玛的秽气,那么他们也只有挨打的份,因为对方有内务府的索大人撑腰,可是,遇到刚刚那样的情形,也容不得她想太多了,罢了!做都做了,后悔也来不及。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专门在街上贩卖妇女用品和磨镜的货郎感激的朝她跪下,又磕又拜。「小翠,快过来谢谢恩公。」
少女再次盈盈拜倒。「小翠多谢恩公。」
德琳连忙伸出双手制止,「你们快点起来,不要这样子。」被人叫作恩公,还真是沉重啊!
「今天要不是恩公出面,咱们父女俩可真是要大祸临头了。」货郎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简直把她当神来拜了。「就算要小的下辈子作牛作马,小的也没有怨言。」
怀着少女情怀的小翠仰望着好比天人般的年轻人,在那双温柔的目光注视下,不由得晕红了脸颊。「恩公的恩情小翠永生难忘,小翠愿意一生一世伺候恩公,还望恩公成全。」
惨了!
这下大事不妙!
德琳连忙收起容易令人误解的眼光,不禁头皮发麻,女子的仰慕她见多了,可是就算她打扮成男子的模样,的确帅的很没天理,但她终究还是女的,可没办法享受这种飞来艳福。
「不,不用了,真的不用了,既然你们都没事,那我先走了……告辞!」不敢再拖延下去,佯装听不见他们的叫声,跑得活像后面有鬼在追。
呼~~
眼看他们没追上来,这才喘了一天口气,德琳扶好头上的瓜皮帽,沮丧的说不出话来。
想到刚刚那位小翠姑娘,长得娇小秀气,我见犹怜,那副模样才像个姑娘,哪像她,不但身材高挑,大概找遍北京城,也找不到跟她一样高的女子,就连身段也称不上婀娜多姿,少了那股属于女子该有的韵味。再说五官嘛!说的好听是白净清秀,却是连个美字都扯不上边,要是换上女装,人家还以为她有怪癖,故意男扮女装来吓人,所以除非必要,德琳根本不想去穿那套可笑的衣服。
唉!这就是她的悲哀了。
不过这还不算是最惨的,最悲哀的是姑娘家见了她会脸红心跳,还会递情书、赠手巾给她,但男子则把她当作好哥儿们,压根不把她当女人看待。想到这里,她的心情就荡到谷底,真想死了算了,她那些哥哥、嫂嫂们居然还落井下石,说他们已经有心理准备要养她一辈子,真是气煞人了!
「格格!格格!」
听见耳熟的叫声,顺着声音看了过去,果然是家里的老仆人,火烧屁股似的一路找来,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格格,总算让小的找到妳了……」
「看你急成这样,找我做啥?」
老仆人一口气好不容易才喘上来。「老爷……老爷回来发了好大的脾气……要格格马上回去。」
「阿玛又在发什么脾气?」霍地,德琳脸色一变,口中低喃。「该不会是那只姓和的猪猡回去告状,结果现下已经传到阿玛的耳中……也不对呀!他们才刚走没多久,应该没这么快才对。」
「格格,咱们快走吧!」老仆人催促着。
她叹了口气,「既然躲不掉了,只有兵来降挡、水来土掩,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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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德琳匆匆踏进前厅,坐在主位上的裕荣见到她又是一身男装打扮,顿时气得老脸涨红,大掌就往桌案拍下。
「天啊!我到底是生出个什么妖孽?」身形瘦小,长相平凡,跟德琳完全不像父女的裕荣呼天抢地的叫道。「都怪妳额娘早死,没有人好好教妳。」
德琳司空见惯的挖了挖耳廓,这种老掉牙的台词怎么用不腻啊?「阿玛,我又怎么了?」
「妳、妳一个姑娘家老是穿男人的衣服,男不男、女不女,到今天都快二十岁了还嫁不出去,也没有媒婆敢来帮妳说亲,妳、妳要活活把我给气死吗?」他握紧颤抖的拳头,用另一只手比着女儿的鼻子开骂。
怎么又来了?「阿玛,这能怪我吗?是你把我生成这样,也没经过我的允许,现在把错全都怪到我头上来,一点都不公平!」说到这点,德琳好不哀怨。「何况又不是我不肯嫁,要是现在有人愿意上门跟咱们提亲,我二话不说,马上连夜坐花轿嫁过去。」
裕荣被她堵得无话可说。「妳、妳……」明明早亡的妻子生得温婉娴淑,生出来的女儿却是这副模样,他是怎么也想不透。
掀开茶盖,啜了口茶,润润喉,她才开口。「阿玛,下人说你一回来就大发雷霆,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
被女儿这么一问,满腔的火气又上升了。
「妳自己闯了什么祸都不晓得吗?」
「我?」
「除了妳还有谁?妳给我老实说,十天前妳究竟干了什么好事?」
「十天前?」德琳想了又想,她向来健忘,不重要的事很快就抛到脑后。「这么久的事,我怎么会记得?」
哦!他早晚会被这个不孝女给气死。「好,那我提醒妳,妳是不是曾经在月老庙前救了一对主仆?」
德琳猛然想起确实有这么一回事。「我想起来了!那位小姐带着婢女要到月老庙上香,结果遇上扒手,那扒手故意往她们身上撞了一下,正好让我瞧见了,就帮她们把荷包要了回来,就是这么点小事,何必记得。」
「对妳是小事,可是人家这会儿却看上妳了。」裕荣咬牙切齿的吼道。
她委实吓了一大眺,「啥?看上我?」
「今儿个中午,和几个朋友到听雨轩喝茶,结果遇上了在京城里专营蚕丝生意的大商人张老爷,他跟我提了这件事,还说他家闺女为了妳,搞得成天茶不思、饭不想,每天只想着再见妳一面,张老爷还问我妳娶妻了没?房里有没有人伺候?害我这张老脸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摆,妳说!妳闯下的祸要怎么解决?」说到这里,他已经快把眼珠子瞪凸了。
「我怎么知道她会看上我这个假男人?」德琳觉得自己有够冤的,长得帅又不是她的错。「既然这样,我找个时间上门探望她,顺便让她知道我是女的,这样应该就会死心了。」
反正这又不是第一次,害得她得到处去跟人家解释自己是个名副其实的女子,要是对方再不信,还得脱衣服让人家验明正身,说出来还真丢脸。
裕荣吐出好长一口气,「我看妳以后最好少出门去,女人就要待在家里,不要成天乱跑,还有,不要再穿那些男装,省得这种事一再发生。」
「那我要穿什么?」
他白她一眼,「当然是穿回妳自己的衣服,有个女人的样子,说不定姻缘很快就到了,再不把妳嫁出去,我怎么对得起妳死去的额娘。」
「就算我穿女装,也不像个女人。」德琳在嘴里咕哝着。
裕荣瞇起眼横睨她,「妳说什么?」
「没有,我没说什么。」还是别多话,免得待会儿又被口水给喷得满脸。
这时,门房匆匆忙忙的跑进大厅。「老爷,外头有对货郎父女说要找格格。」
「找我?」
「妳又做了什么?」裕荣拉下脸问。
门房一五一十的禀报。「那对父女说咱们府里一位长得又高又帅,又有正义感的裕公子刚刚在街上救了他们,为了报恩,愿意将自己的闺女送进府来,就算当个侍寝的丫头也可以……小的想这位裕公子除了格格,大概没有别人了。」
听完话,德琳额上渗出一滴冷汗。
「阿玛,我可以解释……」真是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那对父女还真的找上门来了。
已经气得面红耳赤的裕荣仰头长啸,「我上辈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才会生出妳这个妖孽呀?!真是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德琳苦着脸心忖。
她也很想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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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门大街上。
外表看似寻常庄稼汉的中年男子在德琳耳畔说了什么,然后将揣在怀中的东西递给她,这是他潜伏在索府里数月才偷到的证据。
德琳脸庞瞬间发亮,马上收下东西,再将一袋银子塞进他掌中。「辛苦了,这是点小意思,暂时不要露面,找个地方避一下。」
他揖了下腰,「我知道。」
「那我先走了,有事你知道怎么跟我联络。」说完,她还赶着去跟某人见面,将得来不易的情报交付上去。
待德琳离去,中年男子走了几步,拐个弯,走向靠在墙边闭目养神的彰泰面前,用只有两人才听得见的音量,低声说了几句话。
彰泰点下头,将一张银票交给他,什么也没说,中年男子迅速消失在人群之中,而彰泰也离开原地,来到附近的茶铺。
「贝勒爷。」
坐在靠窗位子上品茗的俊美男子搁下杯子,「办好了?」
「是,格格很开心。」
他嘴角轻扯一下,算是笑容。「只要她高兴就好。」
在很早之前就知道德琳是穆廷贝勒的密探,虽然不是朝廷认定的,不过她却干得很愉快,也不计酬劳,只是仗恃着满腔热血,全心全意就是想扳倒索家,为朝廷,百姓除害,那份不知打哪儿来的正义感,也害得她自己几次陷入险境。既然他手中握有索克赖的罪证,何不顺水推舟,让她去向穆廷贝勒邀功,也多了点面子,总比由着她亲自去涉险的好,否则凭她那三脚猫的功夫,就算是死一百次也不够。
再说,如果由他来揭发索克赖的罪行,难保不会被反咬一口,拖他下水,所以,何不大方一点,把这天大的机会让给他的政敌,也就是敬谨亲王府,相信索家的势力很快就可以全部铲平。
「其实贝勒爷心里是喜欢德琳格格的。」彰泰旁观者清。
杯中的茶水因突来的震动而泼了几滴出来。
宣瑾心头一震,哑声低斥,「胡说!」
「贝勒爷从来不会费事替人设想,德琳格格是唯一一个。」彰泰知道自己踰矩了,不过还是勇于发言。
执杯的手紧了紧,险些就捏碎。
「我没有喜欢上她,我只是……」
只是什么呢?宣瑾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从来不愿去深究这个问题,或许是两人太热了,连自己也无法分辨对德琳的感情究竟是亲情?友情?或是男女之间的爱情?又是孰多孰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