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就吃,不吃白不吃。」谢可葳赌气地拿起刀叉,切了块吐司送到嘴巴里,食之无味地吞下之后,又切了另一块,反复着这样的举动。
望月耀太拿过沙拉,把几块水蜜桃拨到她的盘子里,他记得她喜欢吃这种罐装水蜜桃片。
她心一揪,瞪着那几片金黄水蜜桃,头却垂得更低了--这又是怎么回事?他们才认识多久,他干么把她的喜好记得这么清楚?
「很难吃吗?」望月耀太面带忧色地看着她的拧眉。
「法国吐司的蜂蜜加太多了。」她改挖了一口炒蛋放到嘴里。
「下回改进。」见她的刀叉已经进攻到了培根,望月耀太解下围裙,笑瞇瞇地吃起他的沙拉。
他边吃着沙拉,目光也好奇地打量起她一身标准上班族的打扮--粉红色丝质衬衫配上奶油白的套装裙组,秀雅的纤颈上还挂了一条裸钻项链,即便头发仍较一般女孩子来得短,却不掩其清柔的女人风味。
要是他当初见到的就是她这副样子,也不会误认为她是男人了,阴错阳差凑成了他们同居的事实,瞧他们多有缘啊!
望月耀太微笑着,吃得更是心满意足了。
当谢可葳解决完餐盘里一半的食物之后,她发现了他的手边摆着一个透明小化妆包,里头搁着什么护手霜、护唇膏的。
「男人还搽什么护唇膏。」她忍不住开口挑他的毛病。
「凡是嘴唇龟裂的人就可以搽护唇膏,男人的嘴巴就不能干燥吗?」他咽下一口西红柿,眼睛却紧盯着她的嘴巴。「妳瞧瞧妳的嘴巴干得像随时要裂开一样,要不要我的护唇膏借妳用?妳不要用那种奇怪眼光看我,那不是什么间接接吻啦,我都是用干净手指头挖护唇膏的。」
「拜托,你能不能不要那么爱说话?我高兴嘴唇干燥,不行吗?」谢可葳拿过餐巾纸,粗鲁地擦着嘴巴。「没见过这么爱美的男人。」
「谁规定男人不能爱美?妳有严重的性别歧视喔。」他抗议。
「随便你啦,你高兴弄得多美就有多美,反正不关我的事。」她看了一眼时钟,喝了一口果汁,心想既然已经迟到了,那她再坐个一分钟,也没什么关系吧。
「我的美丽关系到妳每天回家时看到我的赏心悦目程度,怎么会不关妳的事?」他振振有词地说道,还不忘把一丝乱跑的长发拨回耳后。
「我要上班了。」她推开餐椅,一副把他的话当成马耳东风的模样。
她往前走了两步之后,又回过头。「喂,你……你待会儿要出门吗?」
她知道他的交通工具是公车,如果她上班顺路的话,或者可以载他一程。
「谢谢妳。」望月耀太的笑容变得璀璨无比,笑得连一头波浪长发都随之摇曳着。「不过,下用了,我们乐团待会儿要和一家幸运的唱片公司谈谈合约的细节部分,其它团员九点半会在楼下等我。」
如果今天的细节敲定的话,他们也许马上就和唱片公司签约了,「传奇」的出片时间应该不远了。
「已经九点半了。」谢可葳拋下一句,径自走向大门。
她不喜欢多嘴多舌发出问句,就是因为讨厌那种当对方的响应不是自己预期时的失望感觉。
「那……这些杯盘只好等我回来再洗喽。」望月耀太快手把杯盘收到流理台。
「随便你。」她面无表情地拉开大门,表情回复成她平时在外的漠然模样。
「我跟妳一道出门。」望月耀太抓了件牛仔外套,飞快地冲到她身后,跟她一块进了电梯。
「妳晚上想吃什么?我趁晚上到PUB表演前,回家做给妳吃。」他按下一楼及地下停车间的按钮。
「你不用因为在这里的房租全免,就对我那么热络,这样既虚伪又恶心。」她扁着唇,一脸的不悦。身为谢家的女儿,她已经看过太多阿谀谄媚的人了。
望月耀太蹙着眉,因为她攻击性的话语而显得神情微恙。
「我喜欢照顾人,也觉得妳很可爱,所以想为妳多做一些事。这样很虚伪、很恶心吗?」望月耀太凝望着她。
谢可葳并不是一个快乐的人,他甚至觉得她过着一种近乎自闭的生活。好不容易,她跟他处得不错了,也会开心大笑了,他觉得有成就感极了,他还想对她更好一点,这样不好吗?
「把你的好听话留给别人吧,我不稀罕别人觉得我可爱。」谢可葳板着脸,瞪着电梯镜面中的自己。
「妳说起话来还真像刺猬。」他用一根手指头戳戳她的肩膀。
「你不高兴的话,可以搬出去啊。」谢可葳鼓着颊,生起闷气来了。
望月耀太的大掌落到谢可葳的头上,将她的头发胡乱搓揉一通。
「不。」他绽出一个特大号笑容。「为了证明我具有人见人爱的特质,我决定要住下来和妳长期抗战。」
谢可葳冷哼了一声,心里的那个阴郁角落突然阳光普照,整个人也变得轻盈了起来。
电梯在一楼打开了。
「拜,晚上见!」望月耀太走出电梯,拋给她一个太阳般的灿烂笑容。
谢可葳回以他一记白眼。
她走到停车间,哼着昨天听到的「传奇」CD中某一首歌曲的副歌--望月耀太写的,还不难听啦。
当谢可葳慢条斯理地把车子开出地下停车场,经过大厦正门前,正好看到包括望月耀太在内的四个男人,正站在一辆吉普车前检查轮胎时,她特意放慢了时速。
她告诉自己,她不是因为想窥探「传奇」团员长得是圆是扁,所以才把车开得那么慢的,她只是动作向来不快。
只是这一看之下,连她都想挑眉吹声口哨了。
她想,「传奇」就算歌唱实力像破锣嗓子,他们还是可以靠着那几张俊脸而卖出一卡车的唱片吧!
包括望月耀太在内的四个人,全都很抢眼!
拜望月耀太前几天钜细靡遗的介绍之赐,她才瞥了一眼,就已经迅速地认出了里头的团员--
望月耀太是「传奇」里头最具华丽中性美的一个,而那个有着阳光笑容的短发男孩,则应该是主唱白亚文。一旁理着平头、长相性格有力的那位,该是鼓手司马昭。
至于另一个正蹲在轮胎边,蓄着笔直及腰长发的男人,则肯定就是望月耀太的邻居--吉他手杜宇了。
他们看起来很开心。
看着望月耀太大笑着扯起了杜宇的头发,谢可葳皱了下眉,踩下油门,呼啸而过他们身边。
她把车内的音乐开到极大声,心情却又开始回复到寻常的阴天。
望月耀太是那种和谁都很热络的人吧。所以,一顿丰盛餐点、一个亲切的微笑,对他来说,只是家常便饭,她完全不用挂在心上,更不用自作多情!
叫她心头那头会乱跑乱想的纯情小鹿,去山林隐居吧。
她决定待会儿到医院时,先去看妈妈,跟妈妈说说她这些天的心情。
铃铃~~铃铃~~
她趁着红灯时,抓起手机。
「喂,哥。我现在快到医院了……什么?!妈发出病危通知……」谢可葳的脸色变得惨白,她颤抖着声音说道:「我马上到!」
挂上电话的那一刻,谢可葳的眼泪也在瞬间狂飙而出。
红绿灯号志才刚变换,她立刻踩下油门,朝着医院加速前进。
她知道妈妈再度睁开眼睛的机会微乎其微,也知道妈妈这样耗在病床上只是种折磨,可她真的没有办法想象再也看不到妈妈的日子……
第四章
「庆祝签约成功!」
在白亚文的套房里,「传奇」的四个团员拿起啤酒,用力地干杯。啤酒被他们撞得挤出了泡沫,铝罐也因为他们的激动而被挤成了扁平。
今天对「传奇」来说是个大日子,他们决定了他们即将要发片的唱片公司!
这些时日的辛苦耕耘,总算是让他们等到了心目中属意的那家唱片公司前来和他们接洽,一家可以让他们自由发挥,又有实力能把他们送到全世界的唱片公司!
他们有信心,他们会征服世界的每一寸土地!
「干杯啦!」
四个大男人同时拿起啤酒罐,发狠似地把啤酒灌入嘴里,直到一整瓶啤酒全进了肚子里,四个人才松开了手,又同时大笑出声。
望月耀太喝得豪爽,也笑得最大声。
「已经要发片了,你还不回家吗?」「传奇」的团长杜宇,既然身为望月耀太的邻居,免不了要代替望月耀太的家人问上一句。
「等『传奇』成功到跌破我老爸的眼镜时,我就会回去的。」望月耀太拿起啤酒,作势要丢杜宇。
一看到杜宇,他就不免有怨。两人同样组BAND,杜宇的家人给予全力支持,他老爸则是气到差点没登报脱离父子关系。
「等到『传奇』成功后,你家的连锁超商,搞不好可以找我们代言。我们可以算便宜一点,帮你在你老爸面前做足面子。」蓄着平头的司马昭,叼着一根烟说道。
「拜托,我不去帮我们家超商的敌手做广告,已经算是很大恩大德了。」望月耀太推开窗户,倒是没阻止自家兄弟抽烟。
「还有人希望自己家的生意差一点的?我倒是第一次看到。」白亚文扮了个鬼脸,不谙酒性的他,脸颊红红的。
「如果我有法子动摇到自家的生意,也算是我影响力的一种吧。」望月耀太认真地说道。
「巨人。」杜宇把手里的啤酒铝罐往垃圾桶一丢。「我要回去庆祝第二摊了,我的宝贝绍琪还在等我。」
「那我也要回家去伺候我们家的小太后了。」望月耀太优雅地把桌上的东西全扫进垃圾桶里,然后拎起他的外套,也打算走人了。
「怎么听你的口气,好象一副受虐得很愉快的样子?」司马昭扯住望月耀太的长发,揶揄着他。「你快要变成黄脸婆了。」
望月耀太侧着头,长发滑落到肩臂间,做出一副沉思的样子。然后摇摇头,摆摆手,口气正经八百地说:「拜托,我们还不是那种关系。」
「『还』不是那种关系?你搞什么暧昧啊!」杜宇大笑出声,伸手重击了下望月耀太的肩膀。
「未来充满了无限可能。搞不好,我明天爱上的人会是你啊!」望月耀太立刻和杜宇勾肩搭背了起来,而且还肉麻兮兮地把头靠向杜宇的肩膀。
「我不爱你,我爱我的绍琪。」杜宇推开望月耀太的头,重重地扯了下他的波浪鬈发。「你喝醉了!」
「我只是太高兴了,离家三年的辛酸血泪,总算是得到了报偿啊!」望月耀太双手向天空高举,摆出一个吶喊姿态。
当初为了想和音乐为伍,他选择了一个人只身在外奋斗,一分钱都没从家里拿。和以前的优渥生活相比,或者少了舒适,但却多了一份自我创造的成就感。
「拜托,你有什么辛酸血泪?想包养你的女人,可以包一台游览车了。」白亚文打开一包零食,不以为然地说道。
「你认为我还会想去招惹那种想拿钱来控制我的人吗?我老爸一个就已经够我看了……」望月耀太说着说着,突然瞇着眼睛看着白亚文,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起来。「说真的,你长得……」
白亚文防备地后退了一步,望月耀太却早他一步地直逼到他面前,捧住他的脸。
「你和可葳长得还真是有点像耶!小脸蛋、俏鼻尖、淡眉毛、漂亮眉形,还有一双迷人的圆圆亮亮眼睛。」望月耀太愈看愈认真,脸庞也就愈益俯近白亚文。
「你找死!」白亚文不客气地一拳捶向望月耀太的肚子。
这轻轻一拳,让惜肉如金的望月耀太惨叫了足足五分钟。
「望月耀太,你完蛋了。当你开始记得一个女人的五官时,就代表你陷入情网了。」司马昭则是淡淡拋去一句,又开了一瓶啤酒。
「我还没有完蛋吧……」望月耀太摀着肚子,侧着头忖想着。「我面对她时只有失常过一、两次,应该还不算陷入情网吧?我大部分的时间,只觉得很想保护她。她很不一样,不装可爱,不会要妩媚,不会对我发花痴,有点小别扭,有点孩子气,懒洋洋地像只猫……」
「杜宇,麻烦你把望月耀太这个醉鬼载回家。」司马昭吐出一口烟雾后,忍不住叨念了一句。「他很吵。」
「我不是醉鬼!」望月耀太面对着司马昭,严重抗议道。「那两个字一点美感都没有!」
「对啦,你是醉态可掬,这样可以了吧?!」白亚文失笑地补充说明道。望月耀太还说他的屋主小孩子气,他自己才是咧!
望月耀太满意地对白亚文点点头,这才心甘情愿地由着杜宇扯出房间,坐进红色吉普车里。
一路上,望月耀太和杜宇的情绪都维持在亢奋的高点。他们大声唱歌,从摇滚乐唱到儿歌。
望月耀太看了下表,确定会在凌晨十二点前回到家之后,他下车买了份豆浆、烧饼,准备给可葳当宵夜。
和杜宇挥手道别之后,他哼着歌走人大厦的电梯里,吹着口哨打开了大门。
客厅里还有灯!可葳还没睡。
「可葳,我带宵夜回来给妳吃了!」望月耀太笑容可掬地冲进客厅里。
然后,他呆愣地站在客厅的地毯上,瞪着缩在沙发角落里的谢可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抱着一瓶威士忌,手拿着酒杯,摇摇晃晃地唱着歌。
「可葳?」他迟疑地说道。
谢可葳闻言,抬起头来看着他,泪眼汪汪,然则唇角带惨笑。
「妳喝醉了。」望月耀太肯定地说道。
「我、没有。」谢可葳表情镇定地说完后,睁大了双眼,然后对着他格格大笑了起来。
望月耀太叹了口气,原就不重的酒意全被冲光了。
「怎么了?怎么一个人在家里喝闷酒?」望月耀太走到她身边,轻易地取走她手中的酒瓶,随手搁在高柜子上。
「我……我……」
谢可葳仰首看着他,看着看着,泪水就开始一颗一颗地滚出眼眶。
「乖啊,不哭啊!」望月耀太大惊失色地抱住谢可葳。「谁欺负妳了?我去找他算帐!」
谢可葳泪眼汪汪地扁着嘴,对着他又是摇头又是点头的。接着把手里的酒杯硬塞到他手里,嘟嘟嚷嚷地说道:「我要喝酒!把酒还我!」
「不准喝了。」望月耀太好气又好笑地命令道,把酒杯摆到桌上。
「我要喝!」她突然立起身子,大声地对着他的耳朵吼叫。
望月耀太双手摀住耳朵,痛苦地皱起眉。
「我要喝酒!」她得不到酒,于是继续吶喊中。
「要喝就喝啤酒。」至少比较不会喝醉。
她抓着他的手,一本正经地对他说道:「我妈喜欢喝威士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