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看着窗外,赵汉 心情觉得沉重。虽然早知道开除了蔡副总,邱政邦一定会来吵闹,却仍然不得不做这个恶人,他不能让一颗老鼠屎毁了整个公司的士气。他感叹的不是世上怎会有邱政邦这种无理取闹的人,而是替他惋惜,有这么好的机会与资源,却不能好好善加利用。
冬日的暖阳普照大地,毫无冷意的褪去了厚重衣裳,除了方便行动外,更有种如释重负的清爽。看着园子里绽放的花朵,诱人的向她招手,宋明芳脸上不知不觉浮起朵朵微笑。心生一念,兴起了沐浴在阳光下的念头,拿起花剪,整理花圃外顺便剪下朵朵好花。
“外面风大,多穿件衣裳。”走到她身边,何永勋抬手为她被上件长衫。
“谢谢。”拉了拉衣袖,她扬眼笑道:“今天的天气不错,暖洋洋的,带着股春天的味道。”
“是啊,这几年的冬天是越来越不像从前,我记得以前,即使是站在屋里都能冷得教人打哆嗦呢。”看着那亮眼的阳光,想起从前,眼中尽是怀念,也许这就是年纪越来越大的通病。
“以前……说起来真是岁月不饶人。”她答,又剪了枝花芽。
“所以古圣先贤才告诉我们要珍惜时光。”他突然一副八股文口气看着她道,怎知她连头也没抬起来一下。
“是没错。”默笑道,只觉他今日怎如此严肃。
见她仍无所感他的真意,何永勋只得老起脸皮,清清喉咙,硬生生的逼自己再加把劲儿。看着四周的花花草草,他有了灵感。
“所以……就像你手中的花一样,我们要‘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你说对不对?”
他的话终于引起她的注意,惊讶的抬头看着他,忍不住掩嘴笑出声。
“你今天是怎么啦,突然这么咬文嚼字起来。自从把公司交给汉 后,你真的变了。”
“是变好还是变坏?”何永勋焦急问。
“当然是好。以前看你的笑容总是笑在表面,眉宇依然深锁,眼神更难掩疲惫;现在不一样了,笑起来坦率得像少年般,而且……还会吟诗作对呢。”促狭的说,就见他一张脸咻的泛红。
“那是因为……有你的缘故。”好多年没向人说出这么知心的话,今天他终于鼓起勇气说出口,紧张的心脏都快停了。
他今年五十五岁了,记得突逢丧妻的那几年,他一方面是怀念爱妻,另则因为要兼顾家庭与事业,因此根本没有时间与心情再婚。但从她出现了以后,他第一次有了再婚的念头,只是她却一再的逃避,一眨眼,几年蹉跎下来,两个人年纪都大了,仍然是两条平行线,没有结果。
“我只是帮你照顾蕙晶罢了,没那么大的功劳。”她臊红了脸,提起花篮往屋里走。
她又在逃避了。
“明芳,小晶大了,也懂事了,现在连她都乐见我们在一起,你已经没有理由再拿她当借口,既然如此,为什么你还是拒绝我!”追上她,趁着今天这独处的机会,他非知道原因不可。
“我配不上你,我只是一个……”
“又是这老调。你曾经偷拐抢骗还是杀人越货?不要再用这种借口来敷衍我。”深叹口气,他不懂她在坚持什么。“我都一把年岁了,现在结婚人家会笑说……”
“说什么?法律规定只有年轻人才可以结婚,年纪大了就不许追求自己的幸福?更何况你看起来一点儿都不老,别有韵味得就像个雍容的贵夫人。而如果你是怕旁人说闲话,我们的婚礼可以低调举行。”他知道什么年纪、什么笑话,都只是她的另一个借口。
“总而言之,我不能和你结婚,你别再逼我,否则我只好……”
虽没说,但是何永勋知道,再说下去,只怕她会选择离开这里。
“我们进屋里去吧,这么漂亮的花得快点插起来。”帮她提过花篮,这回他又输了。
也许她一辈子都不会答应,但是至少她在他身边,也许他该满足了。至于那纸结婚证书……虽是两人爱的见证,却不是必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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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着二十岁生日父亲送她的BMW门跑车,开车技术早就不输赛车选手的何蕙晶利落的拐个弯,车身立刻以完美的角度轻易的停入车库。
“何小姐,好久没看到你了。”老远,刘妈就迎上前去,见她从车里拿出个问烧锅,忙接过手。
“这是宋姨专程给赵先生炖的人参鸡汤,等他回来,你热一热叫他一定要喝下,就说是我爸交代的。”何蕙晶再三叮咛,因为赵汉 最不喜欢吃补了,如果在他的面前摆碗补药和一条苦瓜,他是情愿生啃苦瓜也不碰那香喷喷的补药一口,这种偏食习惯让人想起来就觉好玩。
“是,我会记得。”刘妈忍不住笑道,一想到老板看到这锅鸡汤皱眉的表情,深有同感只有何董事长能压得住他。“赵先生最近好像很忙,每天都加班到很晚才回来吗?”
以前,赵汉 一个星期至少会到她家两、三次陪她父亲聊聊天,但自从他接了华东总经理的位子后,第一个月还算正常,但后来,一个礼拜平均只出现一次,这现象实在令人纳闷。虽然以他事业至上的个性免不了以公司为家,但也不至于忙到这个程度,那么是什么让他分心!不止她,连她父亲和宋姨都好奇极了。所以,送鸡汤只是个借口,事实上她可是身负重任,到这儿打听消息的。
“没有,先生都准时下班。”刘妈摇了摇头道。
“呃?准时?”她没听错吧,准时下班?赵汉 何时变得这么悠闲?那老天可要下红雨了。
“对,可是用过晚餐后,先生就回书房处理公务。”
“原来如此。”她就说他怎么可能准时下班,可是……为什么要把公事带回家?这不是他做事的习惯。
她看着刘妈闪避的眼神,她准备一直抱着锅子跟她谈话?
“刘妈,你……不请我进屋里坐坐吗?”她怀疑道。以前她都是连声请她进屋里喝杯茶。
“是,我以为何小姐还有别的事要忙,所以……”说着,头都低了下来。
“我今天不忙,而且我正好觉得口渴。”这么说,刘妈总不会再让她站在外头了吧?就算如此,也没关系,因为她已经径自往屋里头走,就算刘妈不欢迎她,但量她也不敢阻拦她。
进屋后,何蕙晶四处打量了会儿,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为什么刘妈那么紧张的跟前跟后?
“何小姐,你的茶快凉了。”
又来了,何蕙晶怀疑等她喝完这杯茶,她接下来该不会说天快黑了,她该回去了吧,虽然现在才三点多。
“记得一定要赵先生把鸡汤喝完。”没什么特别发现,她只好准备走人。这回刘妈倒是很殷勤的一路送她到门口。
“你慢……”刘妈松了口气准备送客。
“刘妈,我快饿死了,下午的点心呢?”刷地打开房门,唐靖文一张找碴的脸看着楼下。
这一叫,三人都愣住了,彼此你看我,我看你,还有刘妈一脸懊恼。
唉!就差那么一点。
“唐小姐,我送下客人,一会儿马上给你送上去。”转过身看着何小姐,却见她狡笑着。
“有点心吃吗?我也可以来一份吧?”
“当……当然。”愣了下,根本没有说不的勇气。何小姐可是老板恩人的女儿,她一个小小的煮饭欧巴桑哪敢得罪。
趁着刘妈回厨房张罗,何蕙晶笑脸盈盈的走上楼去。
这算不算金屋藏娇?她想,回去可有新闻好说了。
看到个白皙美人直盯着自己走来,唐靖文不解,她点心都还没吃呢,脸上应该没沾上芝麻之类的东西吧。
走向前,何蕙晶大方的伸出手,瞧她一脸疑惑,她笑着简单的将自己与赵汉 的关系说明一下。虽不知道这位唐小姐与赵汉 的关系,不过,从赵汉 那隐密保护的态度,可见她对他的意义非凡;并且绝对不是公事上的关系,否则,他何须如此小心连他们都瞒着?
看着何蕙晶的眼神,与其说是打量,不如说是研究,唐靖文不禁纳闷,难道她长得像史前人类,值得她一看再看,还是没有移开目光的打算?她说她是赵汉 的大老板的女儿,那么她跑到这儿来做什么?有事找他不应该到公司去吗?喔!她知道了,一定是赵汉 混水摸鱼,跷班去了,所以大老板一怒之下派出大小姐追到家里来。嘿嘿,晚上回来可以糗他一顿了。
“赵汉 不在家,你要找他的话可以打他行动。虽然他这个人有时候心眼很坏,可是他工作还满认真的,每天都带公事回来加班,而且至少都要工作到凌晨一点否则绝不休息。”寒暄过后,唐靖文理所当然的认为她是来找赵汉 的,虽然觉得他老是仗势欺人,却仍忍不住替他美言几句。
“他确实是个尽责的人,所以我爸才会要我过来看看,顺便给他送点补品。”何蕙晶笑道。现在她更确定他们两个人之间非比寻常。
“这样。”天底下有这么好的老板?
“你在做什么?”探头看着唐靖文房间,好奇她关在房里做什么。
“念书。”她扁着嘴道。
这正证明赵汉 有多坏心。她不过是借机请他带她到酒店开开眼界,他却认为她就是太无聊了才会出这馊主意,回到家除了把她凶了一顿外,并且不许她再提找工作的事。自知有愧,她当然依他。
可是坏的是这回换他出主意,并为她的未来规画了两条路让她选:要工作可以,首先得加强她的外语能力,德英法日义……十几种常用外语任她挑选学习;若不工作想回学校念书也行,他请了各科家教到家里来教她,总而言之,他就是认为她有待教育就对了。
所以,她现在的生活就是——白天补习大学考试科目,晚上坐在他对面K英文,不懂的随时问他,他还大发慈悲说这个月是适应期,等她决定了以后才算正式上课,可她已经快无聊死了。
“念书?你是赵大哥的……”这可让何蕙晶想不通了,头一次听到金屋藏娇,是藏起来念书的。
“债务人。”不好意思道,虽然他说她是他的恩人。
算算他在她身上可花了不少钱,光是给继母那笔五百万的“赎身费”,就够她用半辈子的时间来偿还,这还是指以她从前的收入,并且还要非常超人的不吃不喝不穿不用来计算。所以,她才会急于工作赚钱还他。
可是他说得也没错,以劳力来赚钱,再怎么努力所得毕竟有限,所以尽管她不喜欢坐在书桌前面,却仍听话的死黏着椅子,直到濒临抓狂,才起来宣泄一下。
“念书和债务人有什么关系?”何蕙晶的头脑更混乱了。
“我欠他钱,所以就念书来还他。别看我,我也觉得很奇怪,不过这是他自个儿要求的。”虽然他说这钱是为了报答她的救命之恩,根本不用还他,可是她总觉得受之有愧,心里早打定主意,只要有能力,她一定要还他这笔钱。
“对不起,我……”她实在忍不住笑了起来,这种事她还是头一次听到。
唐靖文倒是很能理解她的反应,不以为意的抽了张面纸给笑出眼泪的何蕙晶。
“你应该当面笑给他听才对,也许能让他清醒一点。”他要肯收她钱的话,她的心里会好过一点。所以,她反而希望何蕙晶能劝劝他。
“我可以请问一下,你欠他多少钱吗?”擦擦眼角,她吸口气问。
“这有两个版本,你想听他的还是我的!”
“连多少钱都有不同版本?那就两个都说吧,我好奇极了。”想不到赵汉 追女朋友的名堂还不少。
“他说我欠他八万六千元。”唐靖文无奈道。这笔钱是她觉得欠的最冤枉的,享受的是他耶,怎能算到她头上?虽然……始作俑者是她。
也怪自己为什么要骗赵汉 到酒店开眼界,结果两人从进去到出来,那短短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竟然要八万六千元?!赵汉 说,除了酒钱、坐相费外,还包括他为了摆脱那些公关,情急之下用“钱”杀出条出路,给足了小费才得以脱身。
吓死人了!所以称那些好粉味者为火山孝子一点也不为过,到这种地方跟找个冒烟的火山跳下去有什么差别?以后就是用八人大轿抬她,她也不敢跨进酒店一步。
“八万六?不是很大的数字。”为了这区区金钱就整人,逼人家读书?实在不懂赵汉 在玩什么把戏。
“八万六是不多,不过我觉得应该是五百零八万六千元整。”款款道,忍不住为这天文数字叹口气。
“差这么多?而且为什么你这债务人的数字比他大?”何蕙晶不得不怀疑到底谁才是欠钱的人。
“我不知道,反正他说那五百万不算,有钱人的心态我一点也不了解,或许……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疑惑的眼神道。既然她是大老板的女儿,从小在钱堆里长大,也许她能了解赵汉 的心里在想什么,是什么原因让他对金钱如此看得开,有钱人都如此随心所欲吗?要换作她,掉了五百块她都要心疼半天,更别说五百万了。
“不管家境如何,我想只要是正常人都不可能如此慷慨,除非那人别有打算。”
“我想也是!”她猛点头赞同,只在意到正常两个字。“现在想想,好像从第一次见面,他的表现就不怎么正常。”“你们是怎么认识的?认识多久了?”他确实不正常,不过看情形,他的不正常只针对她,这才是关键所在。
“说来话长。”她叹道,准备好好一抒情怀。
从唐靖文到赵家后,已经有好久没有一个年纪相近又同性的人可以聊天,加上她不觉得她和赵汉 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所以尽管刘妈一会儿送点心,一会儿添茶水,不停的暗示她该念书,而何小姐也该回家了,但这两个女孩就是没个儿理会她,像开同乐会般,吃喝畅谈。
交换情报的结果,最后被“出卖”的,当然就是惟一不在场的赵汉 。
下午,那平时极少主动打电话找赵汉 的叶庭旭竟然十万火急的逼着秘书立刻把电话转给他,一开口就是埋怨他不够意思。偏赵汉 想了半天,也想不起自己对他做了什么不够意思的事,叶庭旭咿咿呀呀了半天,最后竟是在一句句“真的没有”声中,带着怀疑挂断电话;而他,可是自始至终没弄懂过他打这通电话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确定他还记得他吗?
然后,下班前,何叔突然来了,先是问他晚上到不到他家坐坐,在他约定改天拜访后,倒也颇为谅解的同意。接着顾左右而言它的聊了半天,从他与他父亲在学时追求女朋友的经验,再提到他父母亲相识的经过,最后再加一句“一晃眼他也老大不小了”,然后就是眼巴巴的看着他,听的赵汉 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这么感性的话,好像不怎么适合在办公室这么严肃的地方谈。虽然他直觉何叔有话想说,但看他表情,好像认为有话要说的人是他,那直巴望他开口的眼神,让他选择当个板葫芦静观其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