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使气!」南飘雪固执地说,「选不选得上花魁,我根本不在乎!我只想要引出石砳,替柳姐姐报仇!」
萧笑文叹道:「但是石砳硒虽然好色,却也自负得很,不是第一流的女人,他根本看不上眼,你若是选不上花魁,是无法吸引他注意的。」
「放心吧!我虽然未必选得上花魁,却绝对有办法钓到那条大鱼!」南飘雪神秘一笑,显得胸有成竹。
第六章
杭州山川毓秀、富庶繁华,而位于城西的西湖,周围三十里,名胜遗迹、古刹亭阁、洞壑流泉、溪涧竹树,在在令人流连忘返。
其中尤以三潭映月、平湖秋月、花港观鱼、雷峰夕照、苏堤春晓、柳浪闻莺、南屏晚钟、曲院荷风、两峰插云、断桥残雪等西湖十景,吸引无数骚人墨客品题吟咏,最为知名。
花魁选秀的地点,便在西湖上。
选花魁原本是老鸨们想出的玩意儿,藉此图个热闹,以便吸引人潮,只要人一多,做生意的机会当然也就更多。谁知此举竟引来富商巨贾的支持、名士才子的青睐,使得一个充满铜臭味的活动,增添了些许风雅斯文。
国家科举论才,有状元、榜眼、探花的设置;而花魁之争,自然也有名次高下的分别。选秀第一名的女子,称为牡丹仙子,盖牡丹本为花中之主,人面花颜,相得益彰;而第二三名者,则分别称为芙蓉仙子和水仙仙子,风流中不失高雅,自然也是文人想出来的玩意儿。
华灯初上,西湖附近已是一片火树银花,湖面上下,灯火光影相互辉煌掩映。西湖上,一艘又一艘的小船穿梭不停,皆为寻花问柳的富家公子、名人雅士。而西湖边更是万头躜动,聚满了人潮,这些人虽然无缘亲炙名妓风采,却也盼能有机会一睹美人容颜。
湖心中则停着一艘又一艘的大画舫,装饰华丽、彩绣辉煌,皆为各妓院投下巨资所制,画舫中则坐着一位又一位的漂亮姑娘,于薄纱掩映中,或抚琴、或吹箫、或题诗、或吟句,乐声伴着娇嫩轻软的歌声,随着水面飘送而来,使人备觉温柔旖旎、陶醉不已。
然而这一副动人画面却被一阵喧哗打破——
「是真名士自风流,是真英雄量如斗!我家小姐识英雄、重英雄,谁喝得过我家小姐,小姐免费奉送一晚!」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一艘写着「飘香院」的画舫上,一个身着雪白衫子的小姑娘正嘟着嘴大声吆喝,而画舫上头还挂着一副对联,上书「壶里天地宽,酒中日月长」,横批则是「愧煞刘伶」四字。
一艘小船上的公子忍不住问:「小姑娘,你在吆喝些什么?」
小蛮没好气地说:「你是聋子啊?没听到我说谁喝得赢我家小姐,小姐就免费陪他一晚!」
船上公子失笑道:「喝什么?喝茶吗?」
小蛮瞪了他一眼,「你是猪头啊?当然是喝酒喽!」
「那万一输了呢?」
「简单!付五百两银子作为我家小姐的缠头之资!」
船上公子暗暗咋舌,忍不住又向画舫看去,却见一名女子从船舱中走出,看似弱柳扶风,但眉目如画,竟是自己生平未见的美人。
南飘雪盈盈一笑,轻声细语地说:「公子看来相貌堂堂、器宇非凡,难道竟不敢和小女子比试喝酒?」
船上公子看着她的花容月貌,早已晕了头,加上被这话一激,立刻激动地大声说:「我是看你生得柔弱,惟恐胜之不武,但你既然这么说,常护花可不客气了。」
「常公子名为护花,果真是惜花之人,小女子好生倾慕。」南飘雪装模作样地掩嘴而笑,眼中脉脉含情。
常护花接触到这目光,魂全都飞了,大步上了画舫,折扇轻摇,笑道:「不知姑娘要比哪种酒?」
南飘雪忽然笑得像只小狐狸,「你是男子汉大丈夫,当饮十日醉,我是姑娘家,自然是喝女儿红喽!」
常护花一愣,「这、这不公平吧?」
「要不我喝十日醉,你喝女儿红也行。」南飘雪看了他一眼,忽然幽幽地说。「我本来当你是个英雄,私心倾倒不已,没想到你竟会和一个女孩子在这上头争长论短……」
「笑话!我常护花岂是这种人?」常护花脸上微红,一咬牙,大声说:「好!就依你,我喝十日醉,你饮女儿红!」
「银子呢?」小蛮忽然开口。
常护花又是一愣,「银子?」
小蛮冷冷地说:「是啊!否则万一你醉死了,我找淮要银子去?」
常护花气极而笑,朗声说:「我就不信我会输给这位姑娘!」随即掏出一张五百两银票递给小蛮,连尽三碗十日醉。
南飘雪看他酒一入喉,马上便醉得不省人事,悠悠地说:「他既然已经醉了,那我这三杯女儿红也可以省了!」
小蛮看得瞠目结舌,喃喃自语:「这、这样就骗了五百两?」
南飘雪得意一笑,「没想到这么容易吧?」
小蛮看着醉倒在地的常护花,叹了口气:「难怪小姐以前老是说,男人都是既好面子的傻瓜,又爱充英雄的狗熊。」
「男人要不是傻瓜,你们怎么骗得了五百两?」一名龟奴打扮的年轻人从船舱中走出,将常护花抛入他来时乘坐的小艇中,船家见状,迅速地将小艇划开。
南飘雪瞅着他直笑,目光却温柔似水,「他们是大狗熊,你却是真英雄,谁想得到堂堂的丐帮帮主,竞成了飘香院的龟奴?」
边沁听见这话,仍是寒着脸,面色也难看得很,无论哪个男人,看到自己心爱的姑娘和别人打情骂俏,脸色都不会太好看的。
南飘雪眨了眨眼睛,柔声说:「你生气了?」
边沁见她巧笑嫣然,不禁长叹一声:「我没生气。」
「边大爷当然没生气,他只是吃醋而已。」小蛮抿嘴一笑。
边沁又叹了口气:「我只是搞不懂,你平常和我说话,大咧咧的不相个姑娘家,今天怎么有办法变成轻声细语、温柔似水的俏姑娘?」
小蛮又抢着说:「女人本就多变,这又有什么稀奇?」
南飘雪却是脸上微红,轻声问道:「你喜欢这样的我?」
边沁定定地注视她,柔声说:「爽朗潇洒、温柔多情,只要是你,我都喜欢。」
小蛮听了险些没吐了出来,扁了扁嘴,「小姐还说你是呆头鹅,没想到说起情话这么恶心。」
南飘雪白了她一眼,开心地说:「我本来也不习惯这么矫揉造作,但是为了诱使敌人上当,也只有装成这个模样了。」
「敌人?谁啊?」小蛮好奇地问。
「自然是那个常护花喽!我要是不装成弱不禁风的女子,他又岂会轻易上当?」南飘雪得意洋洋地说, 「示敌以弱、骄敌之心,原本就是最高明的兵法。如何?佩服我吧?」
「佩服个大头鬼!」小蛮嘟嘟囔囔,没好气地说:「我以前跟着小姐,从没这么丢脸过!居然得扯着喉咙吆喝,简直跟卖包子、青菜没两样!」
南飘雪尴尬一笑,「用兵讲究奇正互生,柳姐姐是正道,我是奇着,本就不可相提并论。」
「又不是跑江湖耍把戏,还得敲锣打鼓的,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你也别抱怨了,若不是这个法子,怎么骗得到银子?」萧笑文打扮成个老奴才,笑着从画舫后面甲板走了出来。「花魁本就是以船上采礼定高低,只要再多来几个这种呆子,小雪肯定能成为今年花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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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飘香院」画舫的呆子不少,醉猫也愈来愈多。
「男人都自认为比女人聪明,原来根本都是呆子。」小蛮看着手中的一叠银票,吃吃地笑道:「一个用碗喝,一个用杯子喝;一个喝的是‘十日醉’,一个喝的是‘女儿红’。没想到还有这么多白痴上钩。」
南飘雪也已喝了不少「女儿红」,酡颜似花,瞅着边沁直笑,「你说呢?男人是不是都是呆子?」
边沁只能苦笑,毕竟他也是男人,还能说什么?
月渐沉、星愈明。又有数艘小船向「飘香院」的画舫而来。
「愧煞刘伶?好大的口气!」当先一艘小船上站着一名青衫男子,吐音清朗,缓缓地说:「‘天生刘伶,以酒为名,一饮一斛,五斗解醒。’这位姑娘自称愧煞刘伶,我可不信了。」
「刘伶的老婆劝他戒酒,他却说‘妇人之言,慎不可听!’但刘伶若是生在今日,见了我家小姐量大如海,自愧不如之余,也是非戒酒不可。」边沁虽未见过石砳之面,但见来人丰神俊朗、一身贵气,却又有鹰视狼顾之态,心中一凛,已知等候多时的正主儿终于上钩。
石砳哈哈一笑,纵身上了画舫,忽然盯着边沁,冷冷地说:「你会武功?」
「这位公子目光如炬,真是令小人佩服不已。」边沁神色不变,淡淡地说:「我家小姐虽非金技玉叶,却也是倾城名花,小人若没有一些工夫,遇着强凶霸道的客人,岂不是糟糕了?」
「说的好!说的好!你家小姐的确美得紧!」石砳纵声大笑,双眼直视南飘雪,「都说南人柔弱,不似北民剽悍,没想到江南烟花之地,还能见识到豪饮爽快的姑娘?」
南飘雪透过边沁的眼神,已知眼前之人即是石砳,精神一振,盈盈笑道:「就不知北国慷慨悲歌之士,有无胆量和江南弱质女流比一比酒量?」
石砳淡淡一笑,「你这激将法,已经骗了不少呆子,我若再上当,岂非愚不可及?」
南飘雪浅浅一笑,悠悠地说:「英雄难过美人关、温柔乡是英雄冢,真正的英雄好汉,难免要上一两次当的。」
石砳纵声大笑,「看来我如果不上姑娘的当,就算不得英雄好汉了?」
「却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摆酒吧!」石砳又是一笑,淡淡地说:「我是天生的倔脾气,明知上当,还是想试试姑娘的酒量。」
「公子如此爽快,我倒不好意思让公子上这当了。」南飘雪吩咐小蛮撤掉桌上酒席,另取出一壶酒来,替石砳和自己各倒了一杯酒。
石砳端起酒杯,见酒色殷红似血,酒香浓馥芬芳,目光突然亮了起来。「好酒!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喝酒如同饮血,平添豪情胜概!」
南飘雪淡淡一笑,「公子吐语非凡、志气非小。」
「等到我将来统领万民,姑娘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英雄志气!」石砳朗笑一声。
「真英雄应在保国卫民,不在征伐天下。」一旁的边沁忽然开口。
石砳目光一冷,「饮不尽的杯中酒,杀不尽的敌人头;男儿立志沙场,不流血何以扬名?」
「一将功成万骨枯,立身扬名,岂能站在他人尸骨之上?」
石砳直视边沁良久,忽然说:「我知道你是谁了!」
「你早该知道我是谁!」
石砳脸上忽然露出讥讽之色,「南国皇帝昏庸,我石砳从不放在眼中,没想到今日竞栽在一个江湖草莽手中。」
边沁默然不语。
石砳环视六艘小艇上站着的十个人,冷冷地说:「但边帮主切莫忘记,你纵然武功盖世,也未必敌得过我燕支十大高手的夹击!」
南飘雪笑嘻嘻地说:「哪来的十大高手?」
石砳一愣,只见六艘小艇突然沉没,几声哀嚎自湖面下隐隐传出,湖面上泛起一道又一道的殷红鲜血,沉沉夜色中,更显得惊艳可怖。
「你只注意到湖边和湖面上,却没料到我在湖面下也安排了人手吧?」边沁淡淡地说,「北人不善泅水,这些人武功再高,在水中只怕也没多大差别。」
石砳惨然色变,冷冷地说:「边帮主好毒辣的手段!」
「你虐杀我朝百姓时,也不曾手软!」
「你是人杰,但朝廷却无识人之明,你又何苦替他们卖命?」
「边沁草莽匹夫,可当不起阁下如此称誉。」边沁又是一副懒洋洋神情,淡淡地说。「只是咱们乞丐也想有碗安稳饭吃,你若是引兵南下,到时生灵涂炭,咱们可就只能饿死了。」
「你以为杀了我,就可以阻止燕支大军南下?」
「我只知道阁下掌握燕支兵权,地位不可小觑。」
「边帮主可也把我想得太高了。」石砳脸上又露出讥讽之色,「我在燕支果真如此重要,又岂会轻易涉险,亲身南来和符世休交涉?」
「喔?」
「燕支共有十三皇子,边帮主想必知情?」
「虽有十三皇子,但论及才干见识,无一能及阁下。 」
「边帮主谬赞了。」石砳目中忽露出寂寞之色,「可惜其他人却不如此认为。」
边沁沉默良久,忽然开口:「听说当今燕支国主卧病,目前是由太子监国。」
「丐帮的消息果然灵通得很。」
边沁缓缓地说:「阁下一向与太子不睦,如今处境,想必岌岌可危?」
「所以你杀了我,等于替太子除了大患。」
「你原本即有南下之意,而且当今燕支太子在监国之初,想必也希望借由南征之举,巩固他在燕支的地位并提高声望。我没说错吧?」
石砳默然良久,缓缓地说:「边帮主分析事理透彻明白,小王佩服得很。」
「论文采,阁下和太子孰优孰劣?」
「太子不如我。」
「论武功,孰优孰劣?」
「他不如我。」
「朝廷政事,太子是否略胜一筹?」
「哼!他养尊处优,根本不懂安邦定国之道!」
「领兵作战,阁下却又远胜太子了?!」
石砳定定地注视边沁,长叹一声:「所以我非死不可?」
「燕支由你主政,的确比太子主政对本朝威胁大多了。」边沁并不否认。
又是一阵沉默,石砳忽然开口:「符世休已去了京城。」
「他丢了兵符,去京城只有死路一条。」
「你真是这样想?」石砳脸上满是讥刺之意,冷冷地说:「贵国君主如果真的是赏罚分明之人,当初就不会换下谢景升、调符世休去守古北口!」
边沁终于变色,「你想说些什么?」
「符世休巧舌如簧,贵国君主又听信小人,只怕到时候获罪的非但不是符世休,反而是奉命送军令的南云霁等人!」
「皇上纵使昏庸,但如果知道符世休和燕支勾结,也非杀了他不可!」
「证据呢?」
「你就是最好的人证!」
「你想我会说实话吗?」石砳眼中又露出一贯的讥刺之意,冷冷地说:「太子虽然对我不仁,我却不能对燕支不忠。你就等着看狗皇帝自毁长城,杀了南云霁吧!」神色一变,竞已服毒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