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特。」
两个男孩露出笑脸,异口同声。
她再将图画纸递给他们,这回两人都伸手接下了,虽然後来炭笔粉将他们漂亮的衣服弄脏了,男孩们却不介意,仍是趴在草地上,画得很专心。
她则忍不住画起他们两个。
所以当一双脚出现在她面前时,她真的吓了一跳,猛地抬首,就看见霍克手里提著竹篮,脚边跟著一只巨大的黑色杜宾犬,一脸无奈好笑。「我似乎每天都得绕屋子一圈,才能找到你在哪。」
听到他的声音,两个男孩抬起头,然後兴奋的街上来抱住他。「霍克叔叔!」
「嗨,提尔、奈特。」他差点被他们扑倒,笑著揉揉他们俩的头。「你们今天不用上课吗?」
「不用。一两个男孩一个摇头开口,另一个补充说:「我们在放暑假。」
对喔,他都忘了。
他一扯嘴角,在草地上坐下,打开竹篮。「那正好,看看我带了什么,我们来野餐吧。」
篮子里,摆满了三明治和面包、果酱,还有一瓶葡萄酒和两个杯子。
提尔和奈特欢呼一声,伸手就要去拿吃的。
「嘿,等等。」宁宁开口阻止,两个男孩停下动作,正当霍克奇怪她要做什麽时,
她已掏出湿纸巾,帮他们擦去手指上的黑色炭粉。
坐在一旁看著她仔细温柔的擦著两个男孩的手和脸,胸臆间突然有一种奇异的感受,暖洋洋的、难以解释的感觉在胸口扩散著,他几乎有些失神著迷的看著她,不自觉的微笑著。
「好了。」她说,一抬首却看见他专注的视线和他嘴角那神秘的微笑,心跳不觉怦然。
两个男孩得到许可,一人拿著一份三明治就吃了起来,一边吃还一边和那只看起来有些凶恶的杜宾犬玩耍。
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她窘迫的掉开视线,然後注意到篮子里没有其他饮料,才想提醒他,就看见普欧远远的走了过来,手里提著另一个竹篮,他把东西放下来,看著他们笑了笑,没多说什么就走了。
这只竹篮里,除了食物还有柳橙汁和可乐。
霍克拿了两瓶可乐给男孩们,然後重新在她身边坐下。
「他们哪一个是提尔?哪一个是奈特?」咬著面包,她背靠在树干上,好奇的看著那对边吃东西还有办法边和大狗玩的兄弟问。
「你问倒我了。」他笑著承认,「我只知道他们个性有差,比较安静沉稳的是奈特,活泼好动的是提尔。」
现在她晓得他为什么认不出来了,因为那两个孩子现在看起来一样的活泼。
「你今天画了什么?」他替她倒了杯葡萄酒,递给她。
「房子和人。」她轻描淡写的说。为了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原因,这男人即使再忙,也坚持每餐都要和她一起吃饭,不管她在屋子里哪个角落,只要到了用餐时间,他总是会找到她,和她一起用餐。
每天吃饭时,他总是会问她画了什么,她起初不认为他真的在乎,他却总是会翻看她的素描本,而且看得津津有味。
眼看他边吃著面包又翻起她的素描本,她忍不住开口:「都是你从小看到大的东西,有什么好看的?」
他微侧著头,瞧著她,唇角轻扬,「你和我用不同的眼光看世界。」
她一愣,没料到他会这麽说。
「我从来不曾注意到大厅天花板上的彩绘或墙柱上竟然有天使雕像,也从来不曾注意到电梯门上有著郁金香的雕花,我甚至不晓得中庭那些希腊侍女每一尊都有著不同的姿势和表情。」他好玩的说:「虽然我几乎在晨光室吃了一辈子的早餐,却不知道原来晨光室的彩色玻璃窗上竟然还镶嵌著圣母玛莉亚。」
她眨了眨眼,不知道该说什么。
「或是海边的夕阳,或是阳光洒落的森林小径,或是停在窗台边休息的海鸥。」他伸手抹去她唇边的果酱,然後舔去它,笑著说:「没看你的素描之前,我甚至没注意到自己住在这麽美丽的地方。」
她掉开视线,无法克制的红了脸,淡淡道:「它们本来就在,我只是画出来而已。」
知道她不好意思,他笑了笑,没多说什么,只是吃著手里的面包。
阳光穿林透叶,风吹过,带来海的味道。
提尔和奈特不知何时吃完了三明治,和狗儿一起在草地上打滚追跑,宁宁有一口没一口的吃著手里的面包,思绪有些闪神。
男人、孩子、狗,她知道如果不知情的人看了这一幕,定会误以为他们是甜蜜的家庭吧?
她并不怎么讨厌这种让人心安的感觉,只可惜狗不是她的、孩子不是她的,甚至身旁这个男人,也一样不是她的。
自嘲的牵动嘴角,她认命的继续吃著面包,游走的思绪却忍不住又回到身旁这家伙的身上。
瞥了他一眼,他仍在翻看她的素描本。
和他上床,并没有减轻她对他的迷恋,她本来以为之後会好一点,谁晓得到现在看到他还是会心跳加快,他只要靠太近,她就会觉得呼吸有些困难。他对她的影响,有增无减,她对他的热情和渴望也是。
如果只是这样,那也就算了,让她困扰的是,她一天比一天在意他那天说的话,也越来越想知道关於他恶梦的真相,她想了解关於他的一切……
这真是糟糕。
好奇心是会杀死猫的,她晓得,却无法遏止。
那天之後,她没有再开口提过他父亲,他也没有。
风再起,林叶被吹得沙沙作响。
不知道为什么,烦闷又上心头……
「霍克,进军亚洲不是儿戏,其他人都回来了,你才是老板,我不是,至少你人得在场,这场会才开得下去,你听到了没有?我知道你父亲有心脏病,你可以开完会後再回去,不会花掉你多少时间的。」
听著路克快抓狂的低咆,霍克嘴角微扬,「知道了,我今晚就回去。」
没料到他这次会那麽乾脆,电话那头的路克一阵沉默,才道:「我是说真的。」
「我也是。」霍克微微一笑,按掉了通话键。其实他早就打算抽空回去一趟处理事情,拉斯维加斯和洛杉矶距离不算远,坐飞机很快就到了,加上老头子有寇哥和白云顾著,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拿起电话打内线分机通知查德,然後才起身下楼去找宁宁。
谁知道才下楼,他一眼就见到席拉,霍克第一个反应就是转身逃走,却在下一秒看见了宁宁,立刻改变主意匆匆走了过去。
该死,这老太婆是怎么知道宁宁在这的?
「嗨,席拉阿姨,今天怎么有空来?」他笑著伸手拥抱她。
「哎呀,我刚好路过,想说顺便过来看看那老头子死了没。」席拉娇笑出声,也热情的伸手回抱他,却在他耳边低声咬牙道:「死小子,你好样的,以为把人藏起来我就没辙了吗?」
「老头子没那么简单挂掉的。」霍克俊脸笑容依旧,也压低了声音道:「您误会了,我怎敢将人藏起来,只是老头子心脏病发,她才陪著嫂子一起住进来的。」
席拉轻哼了一声,对他的藉口嗤之以鼻。
她瞪了这浑小子一眼,转身面对宁宁时,立刻又是一副和蔼可亲的笑脸。「没事是最好。对了,我刚和甜心聊到洁西的服装秀,她对那挺感兴趣的呢,对不,亲爱的?」
「嗯。」宁宁坐在沙发边,捧著茶杯,忍住抖掉浑身鸡皮疙瘩的街动,强扯嘴角回以微笑;基本上,她还挺喜欢这位美女阿姨的,要是她别老是满口甜心、亲爱的那就更好了。
霍克眼角一抽,僵笑道:「是吗?」
「说到这个,甜心,洁西的工作室就在洛杉矶,你——哎呀——」席拉才走到宁宁旁边坐下,话说到一半,却突然惊呼出声,只见桌上的茶壶翻倒一地,茶水溅湿了席拉白色的裙摆。
「糟糕,抱歉,我一时没放好。」霍克手里端著一杯茶,满脸无辜的说。
「香奈儿?!天啊,我的香奈儿!」眼见自己才刚买的裙子多了一块茶黄色的污渍,席拉倒抽口气,瞬间变脸,几近歇斯底里的破口大骂:「你这臭小子,我要宰了你!」
她这边才在尖叫,霍克却早巳拉著宁宁,动作迅速的退到门口,还不忘回头笑著道:
「嘿,我说了很抱歉的。」
「小心。」一只花瓶迎空袭来,宁宁用力一拉,刚刚好将他拉退一步,救了他的脑袋。
「你是我的天使。」霍克笑著亲了她粉唇一下,才带著她一起落跑。
「霍克,你是故意的吧?」
「没有。」他笑笑的说,眼也不眨一下,只是拉著她穿过玫瑰花廊。
他一定是故意的。
看他一脸得意,宁宁只觉得他像个刚恶作剧完的男孩。
前几天,老巴特从医院搬回来养病,她本来有些担心,但他却表现得相当正常,虽然在面对他父亲时,她总觉得他的笑容很假,气氛有些僵硬,但几乎只要老巴特在的地方,气氛都一直很僵,所以久了她也习惯了。
老巴特回来的第三天,她才在陪白云一起进他房里时,被介绍过一次,老家伙只当她是白云的朋友,一样没给好脸色看,她自己对他也没好感,所以後来除非必要,她是能闪就闪,反正她又不嫁进巴特家,也用不著去讨好他。
这种龟毛的角色,留给白云去应付就行了,她可没那种耐性和他耗。
所以後来,她除了吃饭时间,几乎不会遇见老家伙,而吃饭时,白云和寇子都在,老家伙忙著和白云斗法都来不及了,也没时间注意其他,她和霍克落得轻松,通常是坐到桌尾去,对长桌另一方的争执和咆哮只当是在看八点档。
不过这家子男人也真的很怪,老巴特和他这些儿子的感情显然非常不好,但自从他回来养病之後,每天晚餐时间,那些男人就会全部出现在餐桌上,不过除非必要,红发的蓝斯和满身肌肉的亚当通常都不开口,而亚历士和他的双胞胎儿子则是标准的缓冲器,每次老巴特要发火时,亚历土和双胞胎就会出来打圆场。
她问过霍克,为什么他们全都会到场,他只说是老头子几年前定的规矩。
霍克突然停了下来,宁宁差点撞到他身上。
「怎么了?」她随著他的视线看去,只见白云和寇子坐在中庭里的椅子上,寇子头往後仰,一手揽著白云肩头,白云的脑袋则是靠在他肩上,两个人眼睛都是闭著的。
「他们……」她瞪大了眼,只觉得想笑。
「睡著了。」霍克笑著轻声说,牵著她走了过去。
他们果然是睡著了,她甚至能听到寇子轻微的打呼声。
这两个人显然是累坏了,才会在这边就睡了起来,她知道白云整天忙著照顾老巴特,寇子则每天忙著照顾白云,偏偏那老家伙不领情,把事情搞得像打仗似的,所以才会把他们两个累成这样。
「可怜的家伙。」他同情的开口。
「是挺可怜的。」她点头同意。
「龟毛。」他咕哝。
「心软。」她接口。
「爱当好人。」他批评。
「爱管闲事。」她抱怨。
「老爱把事情往身上扛。」他受不了的再说。
「好像自己是万能的一样。」她一样有话说。两人互看一眼,静默两秒,然后同时笑了出来,跟著又警觉到会吵醒他们,双双止住笑,匆匆离开现场。
到了安全距离後,宁宁一脸无奈的笑著说:「这两个简直就是无可救药。」
「是啊,应该要立法保护这种几近绝种的动物。」霍克牵著她,点头同意。
她看了他一眼,「你真的很喜欢寇子,对吧?」
他一阵沉默,牵著她的手往前走,好半晌才闷哼应了一声,耳根子却有些红。
发现他竟然也会有害羞的时候,她咬著下唇忍住笑,视线往下移到他包覆住她小手的大手,不知道为什么心情莫名的好。
他突然又停了下来,她跟著停下,然後才发现他们来到车库前面,她认得其中几辆跑车的厂牌,每辆都贵得要命。
「你知道吗?我真的觉得你们家的人很浪费钱。」她在被他塞入其中一辆黑色跑车时,忍不住咕哝抱怨。「这种东西又贵坐起来又不舒服,真不懂制造的人和买的人在想些什麽。」
「速度。」他咧嘴一笑,将车开出车库。
「霍克?」看著车子开上高速公路,她有些疑惑的问。
「嗯?」
「我们现在到底要去哪里?」
「我有东西想给你看。」他回头冲著她笑。
「很远吗?」她可是只穿著家居休闲服就被他拉了出来。
「不会。」
「喔。」她往後靠向椅背,可没有多久,当她发现他竟然一路将车开到机场时,她可没那么轻松了。
「喂,你不是说没有很远吗?」
「是啊。」他笑著说,然後将车停好,牵著满腹疑窦的宁宁下车,快步走进机场里。
她一路被他拉著走,匆匆经过了几道门和一些机场人员,在她还没有搞清楚状况的时候,她已经又被塞进了一辆机场里专用的车子里,来到一架私人飞机前面。
「你一定是在开玩笑,对不对?」瞪著那架上头漆著巴特字样的私人飞机,她不敢相信的开口说。
「NO。」他说,然後完全不给她抗议的机会,就牵著她上了飞机。
飞机起飞时,她皱眉试著再问:「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他一脸神秘的笑著说:「等到了你就知道了。」
第十章
OK,她的确知道他要带她到哪了,飞机还没降落,她就已经认出底下那个灯火辉煌的城市,没有当场歇斯底里,是因为她很努力在克制。
「不,我不下去。」
「宁宁?」看著她苍白的脸,他不懂她究竟是怎麽回事。
「我建议你要飞机重新起飞,回洛杉矶去。」她紧抓著椅把,瞪著他。
「恐怕不行,我得去开会。」他苦笑。
「我没挡著你下去。」她冷声说。
不在意她冷漠的语调,他伸手轻触她的脸颊,「我不想一个人下去。」
宁宁紧抿著唇,不发一语。
察觉她的不安,他在她身边蹲下,覆著她的手,「嘿,我不知道你是在怕什么,不
过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
「我没有在怕什么。」她瞥他一眼,然後又垂下眼,焦躁的说:「也没有人会伤害我。」
「那是为什么?」他抬起她的脸,直视著她。
她有些著恼的看著他,又瞥了窗外灿烂的灯火一眼,知道再这样耗下去,这男人不会轻易罢休,而且她也不可能一直这样和他僵持在飞机上。
一咬牙,她开口问:「只待三天?」
这女人有秘密,他想知道是什么让她不愿意下飞机,但他也晓得现在不是时候,所以沉默了两秒,就扬起嘴角,保证道:「对,三天。」
只三天,她可以一直待在饭店房间里,再说世界那麽大,赌场那麽多,应该不会那么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