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皓不知何来兴致,竟顺手打开衣橱。他一见约二十尺长的衣柜里只有几套衣服,其它的全不见了,连挂在衣架上的那仅有的几件衣物,也全是一些粗布衣裳。
他讶问:“你的衣服呢?”
“它们不是我的衣服,我的衣服只有吊在衣橱里的才是。”
“它们可是你一年花了三百多万买回来的衣服,你竟说它们不是你的?”
太玄了吧。她对外在的穿着一向是极度重视的,红衣配红鞋,什么花样的衣服配什么样式的鞋子、皮包与耳环,而这些全是出自名家之手。
化粽品一套一、二十万眉头也不皱一下,去酒家一刷数十万,卡一刷他就得付帐,她还真当他最摇钱树或是开银行的,花钱如流水毫无节制。
雅兰光听那些奇奇怪怪的衣服一年竟要花上三百万买回,心想这个杜小姐生前未免大过浪费了,她实在无法苟同这样豪奢的作为。
“要不你全拿去卖掉,得款一半还你,一半给渔村贫民当救济金好了。”
干嘛?她发哪门子的慈悲心肠,这么大方于公益上?
“你确定你不要它们了?”
“当然,它们并不适合我。”
他嘲弄地道:“香蝶,我被你搞迷糊了。你可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决定吗?”
雅兰十分肯定地回他:“我没有秀逗阿达,我很清醒的。”
她仍忙着整理,凑巧又在梳妆抬的底部抽出一整盒未拆封的保险套;她连考虑也没考虑,就将整盒全扔进了垃圾桶内。
雷皓见了,也不知该说她浪费,抑是庆幸她改变了。
雷皓着实讶然她如此不同的改变,心中决定南下高雄一探那个秘密,遂对她开口:“明天我们去高雄一趟。”
这一回她终于停下动作了,那神情是狂喜的,她确认地问:“真的吗?”
雷皓耸了耸肩。“当然,我说到做到。”
雅兰头一回觉得他有一点像好人的样子了,她心喜他肯大发慈悲。
“谢谢你。”
“我和你一块下去。”
“你和我?”这回雅兰可笑不出来了。他为什么要下去。难道是公司有事要南
“对,你和我,不好吗?”
雅兰怎敢说不好,只是表情怪异。“你是要下去办事,还是——”
“陪你南下玩几天,你不会反对吧?”
原来他是想到南部玩玩呀。她摇了摇头,心里叮是光明坦然的,才不怕他要跟她南下。
“当然不会。再说兴达港的渔市很热闹,你一定没去过,去看看也好。”她可没心思去猜测他是什么用心,只要她去得了高雄,什么也不会在意。
雅兰事先打电给母亲,告知他们将南下之事。
而银妹倒担心雷先生会嫌她地方寒酸,故心有顾忌的;但雅兰才不怕别人知道她的家庭背景,反正事实就是如此,她们既不偷、也不抢,只知安分过日子,她有什么好引以为耻的?
有她一再的安慰,银妹才暂且宽下心来。
雅兰也不管夜色已晚,坚持要上水果摊买水果;而雷皓则派了人跟她出门才放心。
咦?放心?连雷皓也感到奇怪,何时开始他在香蝶身上的用辞全改变了?不过他心里还是一再理清,那不过是脱口而出的关心,他绝对没那个意思。另外一个理由是,她替他生下传宗接代的后人,是以才对她的态度改变;反正他是绝对有理中为自己的反常作解释的。
⊙ ⊙ ⊙
次日一早,她难得地去敲了他的房门。
他几乎要出口成“脏”了。昨夜因想了大多他们之间的事,至凌晨三点才入眠,而来人却不识相地在六点半便叫他起床。
他裸露上身出来应门。
当雅兰看见他以性感的胸膛示人,竟转过身背对他。“我们可以出发了吗?”
他抑下脾气,看了下手表——他妈的,她在搞什么,才六点半就扰人好眠?不过他还是按捺下怒气。
“阿昌醒了?”阿昌是他的保镖兼司机。
“我昨天对他交代过,他说会准时的。”
雷皓想骂她也不是,不骂她又对不起自己,踌躇半天,最后终于开口; “等我五分钟,我马上下来。”
雅兰点点头便走掉。
雷皓手向墙壁一捶,远真痛咧。不过发泄完后,他还是乖乖回房清洁更衣;果真在五分钟后,他们母子及保镖司机皆已就位,只等他一人。
他一上车,见保镖们呵欠连连,连司机也一副没睡饱的样子;全车里除了她及小邑外,几乎是全军覆没的没精神样。
雷皓对阿昌吩咐:“阿昌,我们这一车有几口,你可知道?”
哎哟,又开始耳提面命了。阿昌即使有很深的困意,也努力将精神提升。
“五口。”
雷皓点点头。“既然你知道有五口,就小心点开。”
“是,皓哥。”
在他们的规矩中,司机不算人,故保镖二人、皓哥夫妇及小主子,共计五人。
有了大哥的叮咛,阿昌可不敢不严阵以待,只花了四个半小时便飙到了高雄。
一路上雅兰精神可好了,手中的小baby也玩得开心,而雷皓则不知在这四个半小时睡了几回、又醒了几回。
第六章
车子在她的指示下停在杂货店门口。
雅兰一身牛仔裙装,轻便的凉鞋,在车停好后问他:“你不进来坐坐?”
雷皓摇头表示:“不了,你去吧,阿耀,你下去替夫人撑伞,这太热了,小心别晒伤了小少爷。”他很想告诉她别带小孩子下车,不过看她一脸的热络,到口的话又吞回腹内。
想到他又为了她而心软退让,又是一阵的不可思议;但心中的另一个声音马上又推托一句——他不过是对她忍让罢了,以掩饰自己的贴心变化。
他尽力地不去窥探她的一举一动,但眼神总是背叛了他,索性放任自己瞧个够。他眼巴巴地望了好久,只见一名妇人出了那铁皮屋;仔细一瞧,那屋子很面善,而且那老妇人……他想起来了,她是香蝶肇事的苦主嘛,怎么她和香蝶这么熟络呢?在他的记忆中,她们绝不可能见过面呀。
不一会那妇人走向他的车子,敲敲车门,雷皓按下车窗,那妇人友善和蔼地问他:“雷先生,不进来坐吗?”
银妹那纯朴的渔村妇人风貌使他不得不放低姿态,他问银妹:“张太太,你还认得我吗?”
银妹这一回没有了丧女的涕泪及失控,故雷皓也不讳言地问她。
她笑答:“当然记得。你是杜小姐的先生,你在我家阿兰死后来找过我,也拿过钱来,这事我都很清楚,我没敢忘掉。”
原本是一场无法毁灭的痛苦回忆,但在阿兰坦露附身在杜香蝶身上后,她重拾起往日的生趣,也不再埋怨天地不公,银妹自承自己是自私的,但人不自私,天诛地灭。她失而复得,也代表着雷先生得而复失呀。
雷皓讶异这名老妇人的坚强。照常理说,他的妻子撞死她的女儿,她对他们应是恨之入骨才是;世眼前这位妇人不恨、不怨,还对香蝶这么亲近,真是太爱的极致表现呀。
“张太太,你和我内人怎么会在一夕间这么熟悉?”
银妹回道: “我们有一段缘未了,所以——”
“缘?什么缘?”
她笑而不答。这种事是很难说清楚的,只有任凭当事人自己去了解了。
她对他说:“反正我家阿兰与你有缘,你只要好好疼她就可以了,过去的事也就别去追究了,顺其自然才是最好的。”
她话中玄机重重,雷皓可听得一头雾水;唯一敲入他心房的,就只有“阿兰”这个名字。这个名字在这段时日出现过太多遍了,多到他几乎以为阿兰真的是常在他身边出现的人物。
在银妹的引导下,他又再一次进入这残破不堪的小屋;木板外加铁皮,一层又一层,七横八竖地钉补在破洞上。
他看见香蝶正坐在幽暗又带点不知什么气味的环境中,而她丝毫不在意这股令人作呕的气味。
他忍下恶心对香蝶吩咐:“这里空气不好,你出来吧,免得小邑受不了这气味。”
他自己受不了,又不好意思说,只得以儿子为借口,赶紧离开这鬼地方;二来,是他在进门后,一张单纯朴素的年轻女孩相片令他忍不住心中一番悸动,那感觉仿若她就在他身边似的。
当时车祸发生他人在台北,也是在南部手下的通知下他才知道香蝶出事了,遂刻不容缓地南下;也不知是幸或不幸,他竟目睹了那名女孩残缺的尸首。他曾经历过无数的狠刀砍杀与枪林弹雨的血腥画面,独见这名女子,因妻子的任性而伤害的无辜者,他是首回感到了无比痛心。
一个正值豆寇年华的女子,莫名地结束了生命。即使在夜阑人静的时刻,也总让他想起这个令他割舍不下又痛恨万分的问题——杜香蝶凭什么苟且活了下来,而别人却得成为她快感下的牺牲者,这太不公平了。
纵使问题令他伤神,但她终究是活了过来,令他极度的失望,又带有一丝庆幸。
失望的是,她这罪人仍遗害人间死不了;庆幸的是,他雷某人毋须担上克妻之名。雅兰知道他口中所谓的气味不好,是指长年在这补网的鱼腥味,她对他说:“要不,孩子给你先带回车上,我和阿母还有话要说。”
她这么顺口地喊阿母,雷皓更想知道她们两人间的秘密,于是说了:“香蝶,不如我们一伙人上馆子再聊?”
雅兰知道他这都市人不习惯这种渔村特殊的气味,所以也同意他的意见;就这样大车上挤了七个人,往台南市内高级的台菜餐厅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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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到了餐厅,银妹有如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左瞧右看的好稀奇。
银妹这一生只有几回去过邻居的嫁娶婚宴,长这么大年纪,还不知餐厅长什么样子呢。
雷皓点了一桌菜,与手下及香蝶、张太太等人一起进食。
席间,他仔细观察她们俩之间的微妙关系,香蝶一直殷勤地夹菜给张太太,嘘寒问暖备极关切,又是倒饮料、又是舀汤的十分恭敬;一餐下来恍若成了她两人的重叙会,而且又是久别重逢那一种,彼此都很珍惜。
餐后,他们并未回到铁皮屋;在雷皓的坚持下,他们转移至可长时间待着,又不会吵人的宁静小咖啡坊闲聊。
她们宛若熟悉已久的“母女”,对,那种感觉就像是一对母女、熟悉彼此的母女。两人浑然忘我的,有聊不完的天、说不完的话,全然忘了他的存在。在她二人的对话中,不难听出香蝶对小邑生活点滴的用心。诉不完的母亲经,也有张太太提供的育儿妙方,两人夸张到自一进咖啡坊便目中无人地足足聊了一个小时。
雷皓像个楞大头似的,当了一个小时的木头人,那几位保镖就更不用说了。三人自始至终喝了三壶咖啡;而除了叫咖啡外,始终未曾开口说一句话。
好不容易银妹察觉到她们冷落了这几位先生时,雷皓已耐不住地劈头就说: “我们该走了。”
雅兰虽然舍不得,但也不好拂逆他。
送母亲回家后,他们一行人才折返台南市区住宿一晚。
想当然耳,距离近了,她们母女岂会放过电话这便利工具;再加上雷皓去了台南找朋友,她更放大胆地与银妹热线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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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达港的渔市,每天下午三点开始至晚上六、七点便收市。
渔市里有着名的小吃、现煮的虱自鱼丸、蚵仔煎、虾卷,更有热闹非凡喊鱼价的小贩,一盘盘现捞鲜鱼在那宽敞的港口码头上,任小贩吆喝叫卖;加上拥挤的买鱼人,鼎沸的气氛好不热闹。
雷皓头一回亲身经历这种人挤人的乐趣,西装在此地,竟成了格格不入的装扮,故在她的建议下,他将外套搁在车上。
走在传统的小摊贩边,他发现自己也好久没走出集团亲近外面的世界了。
他们五、六人走在纯朴的海口乡村,很是特别,也很引人注目。
走走逛逛,没见过这么特殊市集的小邑,小邑的双手不停地飞舞着。
雅兰还天真地以为小邑他是知道来到了母亲的故乡了。
她开心地对母亲表示:“阿母,你看小邑,他也很喜欢这里耶。”
她就是这么天真、无心思,银妹对她说:“小邑是台北人,他长大要做个绅士,而不是当名渔夫。”
雅兰才不管小邑长大后要做什么,她只希望他能快快乐乐地成长,做自己想做的事,不要受到任何拘束才好?
她们的对话引来雷皓的侧目。
她知道她在说什么?他儿子当然是摆脱不了成为他的接班人选,她竟天真地叫他的孩子窝在这小渔村!即使她想,杜会长也未必同意。
约莫下午六点,他们才结束这渔市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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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妹打雅兰南下这段日子,几乎像是吃了青春不老丹似的年轻了许多,欢笑全爬上脸庞。
一日,里长伯来找她。“银妹,我见你这阵子精神好很多,所以将这两百万利息全送还给你。”
里长伯不贪心,连本带利如数奉还。
银妹这辈子从没见过这么多钱,是以她问了雅兰意见;而女儿要她收下,并附近找栋房子,别再住铁皮屋了。
雅兰考虑很多,心忖着:哪日她想回家小住几天,若是在那铁皮屋中,雷皓定不会同意的。倘若换间像样点的屋子,他就再无理由说“不”了。
经过一番分析,她们母女俩才决定收下这笔钱。
不过雅兰也对母亲交代,里长伯这么用心替她守这两百万近一年半,她们理给地点报酬,是以决定将利息钱全给里长伯。
即使在茄定,二、三楼的房子少说也要两百万多一点。雅兰趁雷皓人仍在南部,对他开口提及此事;雷皓倒爽快,一句话——存折帐号给我,我立刻汇款,就这样,又有一百万进帐,而银妹也顺利搬出那住了十多年的铁皮屋。
不光银妹忙,雅兰也忙,忙着布置、忙着选购家具。她这辈子也想不到她能在有生之年给母亲一个安逸舒适的房子住,这一切功劳全拜雷皓所赐。
雅兰是个滴水之恩当泉涌以报之人,故她决定,从今而后她要好好服侍他一生,直到他不要她为止。
就在她有了这个念头后,似乎也隐喻着他们的未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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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兰又替他生了一个女儿,当女儿出世后,他对她的戒心几乎已归于零。
聪明的姚俐冰在发现她手中的雷皓已逐渐溜出她的掌心后,也开始想办法要他重回她怀抱中。
俐冰现在在雷皓的子公司担任公关经理一职,凭她的人际关系与交际手腕,使云雷皓肯撇开她的出身来历,将她纳入旗下,让她为他效劳,当然,在前一阵子,她的效劳还包含床第间的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