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誉有些惊奇,讶然问道:「这白虎……是你养的?」真听话啊……他从没见过人跟虎可以相处得这样好的!
凤悦儿放下托盘,摇头笑道:「霸儿跟我一同长大,我们是朋友,不是豢饲的关系。」
「霸儿……这名子起得真好,它很温驯呀!」韩誉看著霸儿半蜷著身子,在凤悦儿脚边撒娇,先前对它的惧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凤悦儿噗哧的笑了出来,「霸儿才一点儿也不温驯,是你对了它的眼,不然它可是会拆了你的!」
天晓得是什么理由,霸儿挺喜欢这个男人的,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呢!
从小,霸儿就只给她亲近,其他人越雷池一步就会被它吓退,连她贵为苗王的哥哥它都不理不睬的,可是这回却这么喜欢这个陌生的汉人男子。
在他昏睡时,霸儿可是爬到床上好多回了呢!
是因为投缘吗?老虎也有投缘这回事?
韩誉也笑了笑,忽然想起还没向人家道谢。
「姑娘,多谢救命之恩。」他知道自己跌落山涧,後来发生什么事他就一点记忆也没有了!只依稀一直听闻这个姑娘的声音,想来是她救了他的命。
她的嗓音很好辨认,有点儿甜甜的又清脆悦耳,所以当她一开口,他就知道是喂他暍药的那个人。
但怎么有个印象……她似乎挺泼辣的……
韩誉看著她甜美的长相,年纪很轻,约莫十六、七岁,一双凤眼出奇的大,不像有的人眯成一线似的;眸子晶亮有神,顾盼之间媚态自生,让她有种艳丽的美态,倘若日後褪了一脸的稚气,想必是颠倒众生的样貌。
她……泼辣?!哪里像来著?
呃……想必是他记错了……
对……定是他记错了!
「要谢就谢霸儿吧!是它发现你躺在山涧里,也是它驼著你回来的!」凤悦儿笑道,扶韩誉坐起身,将药碗塞给他。
韩誉接过碗,对白虎笑著说:「那虎兄,多谢你啦!」
霸儿「呼噜」一声,算是应答,旋即又趴下身睡大觉去了。
凤悦儿看著韩誉笑道:「你这个人挺有意思的!」这个男人的风趣很合她的个性,她最不喜欢板著脸过日子的人了。
韩誉笑著含了一口药汁,然後丕然色变。
「唔……」好难喝!
像是早就预料到他的反应,凤悦儿娇斥道:「吞下去!不许吐出来!」
「唔!」韩誉惊奇的看向她,依言吞下令人作呕的药汁。
老天!不是他记错了,是这小丫头真是小辣椒一个!
先前被逼著喝药的记忆全部清晰了起来,他「咕噜、咕噜」的将一碗黑漆漆的药汁暍个精光。
他不想再被她灌了!
凤悦儿拿回药碗搁在桌上,坐回床边问道:「好啦!你现下清醒了,可以告诉我你姓啥名谁,家住哪里?为什么会给人杀成重伤,跌在山涧里等死?又为什么来到这偏远的山中,要做些什么?」她噼哩喧啦问了一串问题,然後直勾勾的看向韩誉,意思就是他非交代清楚不可。
「呃……」她一次问这么多,他要怎么答?
凤悦儿双手往小蛮腰上一叉,眯起一双大眼威胁道:「你最好乖乖回答我的问题,否则啊……看我不拿刀子在你身上刺个十百个窟窿,再把你丢回山涧等死!」
好泼辣的姑娘呀……不过她的表情灵动,一双大眼晶亮有神,虽然出言恫吓,但她娇俏的模样倒是缓和了那威胁感。
「一个一个来吧,问这么多我都不知道要怎么答起。」韩誉微笑,不以她的恫吓为忤,这小姑娘个性真是鲜明得紧,喜怒哀乐全在一张俏脸上。
他有多久没见过性子这么真的人了?
凤悦儿点头,算他说得有道理,「你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
韩誉笑道:「我们汉人在问人家名字之前,都会先说自己的,这样才不会失礼!」
「我是苗人!」凤悦儿没好气地哼道,「你们汉人就是礼多如牛毛,有礼又怎样?假仁假义的还不是白搭!」
韩誉大笑,这点他们的看法倒是不谋而合。
凤悦儿也笑,落落大方地说:「我叫凤悦儿,苗族人,住在这『雷公山』里,换你了!」
「在下韩誉,汉人,家住北京城。」韩誉想了一下问道:「这儿就是雷公山吗?」
凤悦儿点头,「其他的呢?你还没回答我!」
「我是替人带口信来这山中,路上遭坏人埋伏,才会被杀成重伤,又因为晚上太黑才会跌到山涧中。至於其他的,我现在还不能说,不过,我不是坏人就是,不会伤害你的家人,你可以放心。」
边说著韩誉一边思忖,到底是什么人要杀他?竟派出十多个好手追杀他!
他从一离开京城就被狙击,一路追杀到贵州来,像是非要他的命不可……若不是他功夫不错,早就被杀死在路上,哪还到得了贵州?不过倒也证明了寡不敌众的道理……他不就中了埋伏,差点丢了小命吗?
凤悦儿不太满意他的答覆,咕哝道:「坏人也不会说自己是坏人,谁知道你说的是真的假的!汉人都不是好东西……」阴险卑鄙,总欺负他们苗人老实!
韩誉失笑道:「不然怎么办呢?难不成要我发誓?」
凤悦儿美眸滴溜溜一转,「也不用那么复杂!」
「那……呃——」韩誉张口想问,冷不防却给她扔进一粒东西,直直滚下喉咙,吐也吐不出来。
「你给我吃什么东西?」
「香蛇蛊!」
韩誉诧异,「那是什么玩意儿?」怎么听起来挺思心的!
「放心吧!这种蛊不会胡乱发作的,只要你不对苗人起歹念,那蛊就会乖乖的待在你肚子里,对你没半丝危害。」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可是你若对我的族人起了歹念,那香蛇就会搅得你肠穿肚烂,活活痛死。」
「听起来挺骇人的……」
「嗯哼!」凤悦儿不置可否。
韩誉的惊诧渐渐平复,反正他本来就没打算伤害任何苗人,这样的蛊在肚子里虽然有些恶心,倒也不足为惧。
「好吧!我只有把肚子暂时借它住了,等我要离开,你总会给我解开吧?」
见他没有大惊小怪,凤悦儿有些对他刮目相看起来。要换作一般人,非呼天抢地一番不可,他倒是挺有大将之风呀!
「这个自然!」
韩誉微笑,「凤姑娘问完了,该我问了喔!」
凤悦儿点头,微微蹙了秀眉,「不要姑娘长、姑娘短的,好难听!叫我悦儿吧!」她们苗人可没有姑娘家不可将闺名给男人知晓的破规矩!
韩誉从善如流,「悦儿,我昏睡了多久了?还有我的伤势怎样?我的左脚很疼,像是不太能动。」他从醒来就觉得全身都痛,是在还能忍受的地步,所以才会决定先弄清楚自己身在何地,又是被谁所救再说。
「你昏迷了五天了!你的左腿被树枝插过,幸好没伤到骨头!痛是一定的,不过我给你上了草药,过一个月应该就好了。」凤悦儿睁大美眸哼道:「不止是左腿呢!你全身真是伤痕累累,左腹的剑伤可深了,没流血致死算你命大,还有你不知道怎么跌的?全身上下的擦伤竟有一百二十六处之多!」
她不是大夫,但是懂得一些基本的药理,这是每个苗人多多少少会的,因为生活在山中,什么虫蛇猛兽都有,而且有时候会有外伤,所以他们从小就得学一点自救的本领,这样的技术够替他治外伤了。
韩誉望著她的俏脸,相同的写满惊讶,不过他不是惊讶自己的伤多,而是……
「一百二十六?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难不成……
凤悦儿奇怪的瞥他一眼,「我帮你擦身、上药、换衣裳,当然知道得清楚,你不看看你的长袍多乾净,跌下山涧的人可能这样乾净吗?」她替他清洗过,还将腰边的破洞补上了呢!
韩誉低下头,的确看到自己一身的清爽,俊朗的脸庞马上泛红,「是你帮我……」
凤悦儿理所当然地回道:「这里只有你、我跟霸儿,我不帮你换,难不成霸儿帮你换呀?」
「是是是……」老天!他被个小姑娘看光了,还摸遍了……
凤悦儿觉得奇怪,「有什么不对吗?」
「呃……你是个姑娘家……」难不成她忘了?
「那又怎样?」她本来就是姑娘家啊!
韩誉为难地说:「我是个大男人……」这样还不懂,他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是……」凤悦儿看著他涨红的俊睑,蓦然意识到他是个大男人的事实。
像突然给槌子打中,凤悦儿记起他精瘦结实的修长身躯,还有那那那……她没有的东西!
「啊!」凤悦儿极其迟钝的反应过来,然後惨叫得让天地为之变色,连霸儿也不明所以的惊跳起来。「登徒子!」
「啪!」
惊天动地的挥了一掌,凤悦儿飞快的冲出小木屋,霸儿紧追著她而去,留下一脸不知所以然的韩誉。
发生什么事了?!
韩誉抚上那热辣辣的脸颊,有些茫然。
该不会是……她现在才明白过来吧?
噢……真是迟钝!
将脸埋入双掌中笑了出来,愈笑愈是开怀,凤悦儿真是个有意思的小姑娘!
她明天应该还是会来吧……
他其实不是很有信心。
看著动弹不得的自己,韩誉想著:她明天会来的!
希望!
第二章
「咿呀!」房门给人推了开来,走进一个约莫二十二、三岁的男子。
他的体型高大威猛,动作却轻巧灵活得像一只山狼;一张黝黑刚毅的俊脸,刀雕也似的线条;浑身盈满王者的气息,在在显示他不是凡夫俗子之流。
凤悦儿趴在床上,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抬起螓首看了来人一眼,无力的叫道:「哥哥!」
苗王——凤玺走到妹妹的床边坐下,宠溺的拍拍她的小脸,关心问道:「怎么啦?听银钏儿说,你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房里。」银钏儿是侍奉凤悦儿的小丫鬟,一家子都在凤家工作。
凤悦儿支起身爬进哥哥的怀中,偎著哥哥宽阔的胸怀,「我没事,只是做了一件蠢事。」她把人家看光了、摸遍了……那也就罢了,做了都做了嘛!但她竟然还打了人家一个大耳刮子!
老天!她真是蠢极了!
以後要怎么面对韩誉呀?
说实在的,在救他时她真的没想那么多,救人如救火嘛!
而在打他时,她也没想那么多!她羞得要命,回过神时手已经挥出去了……
她真糟糕!
难怪爷爷总是说她冲动又莽撞……
她之前是不承认的,现在可得好好的想一想了!
蓦然回想起救他的情境……
他被霸儿发现时,已经是出气多、入气少,她只想著要救人,当下就直接剥了他的衣裳,净身上药;後来忙著替他找药、采药,还有煎药、上药、喂药……
她哪里想得了那么多?就算看见时觉得有些异样,也马上别开眼当作没见著了。
都是他害的!哪壶不开提哪壶嘛!让她怪别扭的……
而且……而且她脑海中一直挥之不去他全裸的样子……
老天!他泛著青色胡碴子的脸庞挺有个性的,虽然伤痕处处,但更增添了男人的气息。
长相嘛……伤痕太多看不是很清楚,就用「人模人样」来形容好了!大概也不怎么样吧……在她眼中还没有人比她哥哥好看的。
不过他的气质很特殊,爽朗中带著儒雅,风趣又蕴含著温文,她从没遇过这样的男人,她发现自己挺喜欢这种气质的人呢!
而他的身体长得真不错,修长匀称、肌肉结实,优雅又蕴含著劲道……全身上下都很不错呢!
呃……那个奇怪的东西除外啦!
啊……她不要再想了!
凤玺看著妹妹少有的蠢样,一会儿傻笑,一会儿咬牙切齿的,莫怪银钏儿一直说公主中邪了!
「什么蠢事?」
「就是……」及时将话打住没让它出口,凤悦儿对兄长摇头,「这么没面子的事我不说!」
凤玺笑笑,也不勉强她。反正这丫头藏不住心事,什么东西迟早都是会跟他说的。
「你前些天去看猫跳峡,有什么头绪没有?」前些天有手下来报,说猫跳峡上发现尸体跟打斗的痕迹,他想妹妹向来好奇心强,也聪明灵敏,所以就将这事交给她去办。
凤悦儿回道:「我上去看过了,应该全是汉人在上面打斗,而我也见过那晚打斗的人,有一个还被我给救了。」
「那人现下在哪儿?」凤玺关心问道,不希望妹妹有危险。
凤悦儿笑了,「哥哥,别担心!坏人给霸儿吓走了,我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呢!而被我救的那人,正是被那些坏人追杀才受重伤的,现在给我安置在木屋里。」
凤玺不以为然,「你又知道哪些是坏人、哪些是好人了?单纯的小丫头,人心隔肚皮啊!」
「我就是知道他是好人!因为霸儿喜欢他呀!我相信霸儿的眼光,它可是很难伺候的呢!」
凤玺讶异,「霸儿喜欢他?!」这倒有些可信,那只畜生简直是成精了,从没见过那么有灵性的畜生,而它除了悦儿之外,几乎没喜欢什么人,若是它喜欢的人,就应该不会是坏人。
凤悦儿又说:「我还给他吃了香蛇蛊,要是他真有歹念,那真是痛也痛死他了!」
凤玺点头,这样一来就万无一失了。
「知道他为什么来这儿吗?」
「我救的那人叫韩誉。他说他来这儿是要给一个人带个口信,可是没说那人是谁;而我在那些坏人口中,听到他们是为了找什么密函而来,密函就在韩誉身上。但他昏迷时,我……呃……搜过他的身,没有什么密函,所以我想该是口信才是,就不知道是什么了!」
「口信?」凤玺暗付,会让一群汉人跑到这偏远的贵州深山,会是怎样重要的口信呢?而又是要送给什么人?
「哥哥,你想他要送口信给谁?」凤悦儿轻问,心里有了一个她猜测的人选。
凤玺微笑,刚毅的脸部线条霎时柔化,「你说呢?」
凤悦儿与兄长对视,有默契的一起眨眨眼,然後笑道:「我说咱们想的是同一个人!」说完,轻轻的吟起一首诗:「青山蓊郁掩溪径,秋叶瑟索落荒踪,独踽林野复何似,清风抚地任余行。」
凤玺接口:「方不羁,方爷爷!」
方才凤悦儿吟的正是他常吟的一首诗。
「那怎么办?方爷爷隐居在咱们族中这么多年了,要让韩誉找到他吗?」方不羁是他们爷爷的过命之交,他们从小管他叫方爷爷,他跟苗人共居也十多年了,平日教苗人汉话,汉文,算来是看他们长大的。
凤玺微微沉吟,「先别说,我问过方爷爷再做打算!」
凤悦儿点头,就让方爷爷去决定吧,这个他们可管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