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知道我?」她嗤笑。「然后你就有权可以跟踪我、盯着我的一举一动吗?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脸色惨白,她的指控几让他无言以对,对自己的行为责无旁贷,可是……他并不后悔。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
「妳说过--在地球上的人们永远只能看到月亮的一面,而无法看到背面。」他抬眼看着她。「但那并不是月亮故意的,不是吗?只因为它的自转跟它绕着地球公转的周期一致,可是地球上的人却无法不对月球背面感到好奇,也才会迫不及待的想登上月球探个究竟,想知道背面是否有另外一群我们看不到的生物存在,或者是--意外?!」
「所以--你窥探我,想知道我有没有藏着……意外?」
「不只是这样,如果只是站在地球,仰头满足看着月亮所呈现给我们的那一面,我们永远不会知道其实每年月球正在远离地球,即使只有三点八厘米!」
他的话令她再度一震,望着那虽年轻却又透着超龄老成的脸庞,忆起那个家庭老师给他的伤害,他曾经深信过人,而得到的结果却是背叛,所以……他才会想窥探她引摇摇头。「你……是想知道我到底值不值得信任吗?」
他默然以对。
此时入腹的酒意也生效了,一阵晕眩袭来,她往后靠躺在沙发上。「可恶!」忍不住轻咒道,干么挑这个时候突然生醉呢?
她闭上眼。「那你看完后觉得我值得吗?……或者觉得有权干涉我的情感?」
「不是这样的!不否认,在看完妳所有的作品后,是可以更清楚知道妳的感情观,只是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妳笔下故事重叠性那么高?直到今天看到那个男的、听到妳跟他说的话,我才明白,妳为什么会写出那样的故事--」
「够了!别再说了!我不需要你用放大镜来检视我!更不需要你自以为是的演出我写过的剧情来嘲笑我!」
说完,她站起身,不过才走几步,就立刻感到天旋地转,一阵摇晃。
他赶紧过去扶住她,但却被她一把推开。「走开!你立刻收拾行李离开我家。」
「我不会走的。」他面无表情的说道。
「你不走?我就报警把你抓走!」她恨恨地说道。
「随便妳!」
「啊!」一声尖锐的叫喊从她口中吼出,抡起挚用力打他,他也不避,任她发泄,事实上她已没什么力气了,打在他身上的拳头带下了痛,但他知道,她心里的痛更深。
「不要再被那个男人绑住妳,妳值得更好的!」他抓住她的手,免得她打到手痛。
「是吗?谁可以更好?你吗?」气自己使不上力挣脱,更气愤他说中她的心结,是她允许自己被那男人给绑住的!一切都是自作孽。
「对!」他把她拉近,同她眼对眼、鼻对鼻。「就我,如何?」
她停下挣扎,愣住了,因他话的内容以及眼中的执着--他可是认真的?!
别过脸。「你别闹了,现在我不需要你再演戏!」
「我没有演!」他将她拥进怀中。「我是真的想跟妳在一起!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执念,可从见到妳第一眼起,我就已经身不由己,只想亲近妳。」
偎在他怀中,她竭力告诉自己这是不可能的,但他的话语像网般密密地包裹住她,让她无法挣开,不由得陷进去。
或许是今天的情感起伏太大,以致她现在不知该做何反应了?在他怀中摇摇头,然后出力想推开他。「别再胡说八道了!我太累了,也好疲倦,不想再谈这些事。」
他知道她是真累了,再加上酒精发酵,他弯身一把将她抱起来。
「啊!」又被他突然的举动给吓到。「你……」
「我带妳进房间休息。」
她嘴巴动了动,最后选择沉默的靠着他,手也紧紧攀着他,怕自己的体重会压垮他,但他看似精瘦的手臂,却又有力的撑抱住她,丝毫没有显露出困难,令她真怀疑自己是不是哭太多了,所以才能变轻?!
他稳稳地将她放到床上,一躺下,立刻一阵天旋地转,赶紧闭上眼睛。
她还是不能喝酒,若真将那瓶高梁喝完,大概人也跟着挂掉。
一分钟后,突然感到一阵冰凉碰触在脸上,她睁开眼。「你在干么?」
「我帮妳卸妆。」
她看着他一会儿,然后再度闭上眼睛,现在真的随他了,哪怕他要杀要剐都可以……
只是--脸上的妆是为了那个人而化的,如今由他卸去,个中意义耐人寻味。
闭上了眼,脑子却无法跟着关上不去想。
「……在和他见面之前,我的确想过许多可能发生的情节,例如:他会觉得我很美丽,比他的未婚妻吸引人,然后重新对我着迷,所以我特意做了打扮--」
他沉默的听着,继续将她脸上的色彩擦掉,还她本来清爽、洁净的面目。
「或者在跟我谈过后,觉得还是我比较好,说的话有内容,然后想再跟我见面,所以我也假想了很多可能会谈的话题,可是在真的见到他之后,事先准备好的台词和表情突然全都忘光了--」说到这,她忍不住笑出来。「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开始动手将她的眼影擦拭干净。
「因为他变得跟我想象中不一样,虽然看起来还是很帅,但跟我记忆里的模样差好多!」
「他变肿了,而且有啤酒肚!」他毫不留情地说道。
她想睁开眼瞪他一眼,但湿冷的卸妆棉正搁在她的眼皮上,让她无法发作。「没你说的那么夸张,他只是看起来……壮了一些。」肿……这个字她记下了。
他的响应是声冷嗤。
暗暗叹息,这小子的醋劲显然比想象中还要大,真不知她该哭还是该笑?但过去几年里,她对何文彬的想象也的确一直停留在学生时代,可岁月又何尝会停下来等人呢?
「--他变了,所以他给我的感觉也跟记忆中的不一样,然后突然间,我觉得有没有照着原先设定的脚本已不重要了!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明白,我真正要的不是复合……」她深吸口气。「其实我只是想要他的道歉,希望他能够跟我说句对不起,说他当时不应该用那种糟糕的方式对待我!
「只是--他不这么想,这么多年来,他大概没有想过自己曾经那样对不起我!曾经伤害过我!会想要补偿我--没有,什么都没有!」甚至不记得那是他为她取的笔名。
一滴泪水从她的眼角滑出,他看到了,然后凑向前吻去,终于明白她为什么会那样问那个男人了。
这么多年来你没有话想对我说吗?
她要的,应该只是他的道歉而已,可她突然发现,自己写了这么多年的小说,原来是希望他会偶然看到,然后知道--她还在等他……
但他根本就不记得她的笔名,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他难过的看着她,为她这样傻了这么多年感到心疼,竟会如此想不开呀!
突然她伸手抱住他,眼睛依旧没有睁开。「告诉我!你们男人总是这么健忘的吗?为什么可以错得这样理直气壮,不觉得心虚?」
他环抱住她。「应该说有些『人』可以伤人伤得毫不手软,将人践踏至极。」他涩涩地说道。
她微微一震,从他的话中听出了某些东西,然后缓缓睁开眼睛。「对了……你也是受害者。」
他微扯嘴角,接着毫无预警的倾向前吻住她,吻了约三十秒才松开,她眼睛睁得大大,没有退开之意。
两人对视半晌,然后她闭上眼睛,任由他再度俯下亲密吻住她的唇,对他的吻,她一向没有抗拒的力量。
他的动作很轻柔,像是羽毛般轻拂过,但即使如此轻触,却也是会放电的挑逗,不断地引起她的轻颤,禁不住他的诱惑,张开嘴迎接他,与之纠缠。
他环抱住她,手搂着她的腰靠近,深深地吻着她,突然,她不想这么缓慢,她需要的是急切、火热的被需要,她不禁用力搂着他,或许她渴望狂放的心情真切地传给他了。
他翻身将她紧紧压进床垫,唇从她的脸颊滑到她的颈、胸,手也随着他的唇灵活的解开她的衣服,当他啃?她裸露出的柔嫩肌肤,毫不留情地盖上属于他的印记,虽感到些微的疼痛,但这样被掠夺的感觉却是她现在所渴望的。
世上为何会有这么多荒谬的事?尤其在她美好的年轻岁月里,竟做出这样荒谬的选择,去自以为是的思慕一个荒谬的男人?!
所以再荒谬下去又如何?没差了吧?!
她是如此热烈的反应,如此疯狂的渴望他,令他完全的迷失,一直压抑的欲求也在此时完全爆开。
以最快的速度褪去两人身上所有文明的束缚,毫无遮掩的相贴,滑进她的双腿间,两人都为那最紧密的相连和快感而倒吸口气。
「用力的抱我!」她低语道,声音中有着迫人的痛楚,她需要感觉到强烈的被渴望、被需索着,需要把过去的记忆给淹没,结束自我折磨!
他依言照办,用力搂紧她,反复、有力的进出,在她体内深处烙下他的存在,企图彻底消除下午看到她与另一个男人在一起的莫名愤怒和恐慌,那种从心底涌上的恶寒,他不想再尝到了。
在这么短时间内,她已比任何人对他而言都来得重要!即使那并不是他期待的,但就是发生了。
她失控的娇吟,渐渐焚去了他的自制,他们开始不断地攀高,想满足那尚未被满足的饥渴,不管是身体或心灵。
当高潮扑上来时,他们心甘情愿的一起灭顶,不复意识。
「今晚的月亮好圆、好亮!」
满月的光芒从未拉上窗帘的窗户透进,照在陷在凌乱被单里的两人身上。
当激情狂烈风暴过后,两人都陷入短暂的昏睡,却因月光的照射,不约而同清醒了过来。
她一向不是夜眠的生物,只是这回白日经历了太多,才让她禁不住,而在不知不觉间,她变得对阳光格外的敏锐,即使月亮只不过是将阳光反射回来罢了。
而他对她带着某种警觉性,因为今晚的她与平时太不同了,他格外的留心。
听到他说的话,原本一直注视他脸的目光才收回,转过身子,背靠在他的胸膛上,凝望窗外的月亮。
不用望远镜,也能看到月亮全圆的形貌以及表面上的阴影。
看着圆月,沉默了好片刻,她才轻声说道:「很多人都觉得满月时看到的月亮最清楚,但满月时,其实是最难观察到月球表面的时刻。」
他皱眉。「怎么会?照理说应该看得更清楚,光线那么够,把上面山与海的阴影呈现得如此分明。」
「就是因为光线太强,肉眼看还好,但若想透过望远镜细看,那些光线就变得刺眼,难以看到细节,所以满月时,适合远距离看,而不是近距离的看。」
他听了沉默下来,她说的话,总会让他感觉到言外之意。他不自觉环紧她,把脸埋在她发里。「妳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我觉得自己在你面前,几乎已经是完全赤裸,没有可遮掩的地方--」她幽幽地说道。
他的下巴轻轻顶住她的头顶。「情况可以变公平一点,那--妳想知道我什么?」
「我问,你会诚实答吗?」
「会!只要妳问我就答。」
她想了一下,然后摇摇头。「不!我要你说你想说的。」她轻轻抚着他的手臂。
他不安地动了动,其实他不知道该怎么对人谈自己,可在他内心深处,也渴望这世上还有人了解她,尤其是她,如果这世上只能有一人可以明白他,那他会选择她!
于是他开始从自己的家庭背景说起,虽然尽可能不带感情的叙述,但逐渐地,他愈讲愈多,包括他的亲人、朋友--
她一边听着,一边在脑海中描绘他的生长背景,他的家世真的比她想象的好,他母亲像麻雀变凤凰般的嫁进豪门,却因为父亲对她的情爱变淡了而抑郁成疾,虽有儿子做感情的寄托,但却突然罹癌,而不得不专心对抗病魔,对此,他完全束手无策,不知该如何救治母亲的身心,只能无奈地在旁边看着母亲受苦、焦虑……所以当那个家庭老师出现时,他便不由自主的将情感寄托到她身上,对爱情、对女人的身体欲望,让他可以短暂地忘却对母亲的担忧。
只是--他没想到,同时间他父亲也跟他做了同样的事……
母亲最后因治疗失败而去世,尽管他痛苦万分,可是想到母亲可以不用再受化疗的折磨以及父亲情感的伤害,他又为母亲的解脱感到释然,只是没想到,母亲去世不到半年,父亲居然要再娶,而对象就是「老师」。
「……妳知道吗?那个老师在老头跟我讲完这件事后跑去找我,说即使她与老头结婚,也不会影响到我跟她的关系--当时,我真的想杀了她,若下是放在桌上的母亲照片突然倒下来,只怕我已杀人了。」
她屏息听他叙述,感受到他因回忆而痛苦,她想叫他别再说了,可是若他不说,她又如何知道、了解他呢?只能咬紧牙关,免得自己忍不住出声阻止他。
那天父亲宣布再婚消息后不到两个小时,他便向父亲摊牌,若父亲要娶那个女人,他就与父亲断绝父子关系。
是的!他在做最后一搏,赌父亲对他还保有多少亲情?
只是他父亲--还是选择了那个女人。
于是--他也义无反顾的转身离开了那个家,立誓不再回去。
「其实我真的不在意老头这样对我,只是……我觉得我很对不起我妈……」说到这,他强烈的吸气。
她转过身,紧紧拥住他。「不会的!她不会这么想。」她柔声安慰道。
他摇摇头。「妈妈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离开这个世间的?她一定恨我吧!恨我这么不争气,轻易的被那个女人诱惑,甚至想利用那女人去逃避面对她的无奈,恨我居然会这样伤害她……」讲到这,他不禁泪流满面。
「嘘!别再说了!」她为他感到心痛。「不会是这样的!」
把他最丑陋的那一面说出来的同时,一直藏在内心深处的那只猛兽亦已破栏而出,让他毫无保留、再也无所顾忌,挂在脸上的面具掉到地上,碎裂成片。
他埋在她的胸口像孩子般哭泣,身体不停地颤抖着。
她抱着他,不停地发出无意义的呓语,希望可以让他冷静下来。和他比起来,她发现自己受到的情变伤害实在不算什么,可是这样想并不能使她好过,因为他的痛也同样传到她身上,令她感同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