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残存在脑中的念头是--他是不是杀了她?「老师」死了!所以警察来抓他了……
再度睁开眼,陌生的环境令他一阵茫然。
唰--
旁边的帘子被推开,护士小姐走了进来。
「醒过来了?好一点了吗?」护士小姐先检查他的体温,再看看点滴的流速,确认没问题后才转向他。「现在要麻烦你回答我一些问题。」
「这是--哪一家医院?」他脑袋一片空白,完全没有记忆。
「XX医院。」护士小姐拉了张椅子在他旁边坐下来。「你叫什么名字?还有你的身分证字号是?」
他没有马上回答,只是看了看四周,这是间四人病房,除了他以外,其它床位尚是空的。
「……是谁送我来的?」
「是位--」护士小姐低头看了下资料。「姓柏的小姐,不过她也不知道你的资料,所以现在--」
他打断她。「她人呢?」
「她帮你办了住院手续,缴完钱就走了。」
「走了?」他不禁抓紧被子,她……拋下他了?「我在这多久了?」
「你是早上送到的,因为严重感冒发高烧,所以我们先帮你打了退烧针,再吊点滴。」护士说明道:「不过那个送你来的小姐好象不认识你,也不知道你的基本资料,所以我们现在要补写一下,你身上有带什么证件吗?」
他沉默下来,然后摇摇头。「我现在身上没带。」他低头看自己,身上只穿了一件T恤和长运动裤。
「对了!那个小姐有把你的东西送过来,看看有没有放进里面。」护士小姐将旁边的柜子拉开,拿出一袋东西。
死命瞪着那袋子。「她什么时候送来的?」
「中午的时候,是三个小时前的事了。」
他翻了一下,里面都是她买给他的衣服,连盥洗用具也都放了进去。
他面无表情的继续翻找,直到看见衣服与衣服之间夹了一个信封,还没拿起,几乎可以猜出里面装的是什么。
她……
「有吗?证件有没有放在里面?」
「没有!她大概是忘了。」他抬起头,倏地对护士小姐露出笑容,而这一笑立刻让护士小姐看呆了。
「没关系,证件以后再补上,我先说我的名字和身分证字号,可以吗?」他语气温柔地说道。
「喔!当然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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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今天怎么有空来做头发?而且还那么早……」好友萝拉一边帮她洗头发,一边说道。
「今天没法睡了,索性来找妳,做头发、做脸,慰劳自己一下。」淳宁闭着眼睛说道。
方才已经做完脸部的清洁、保养,现在则继续处理头发。
现在洗头真的很舒服,可以选择躺在一个台子上,让人在头上按摩指压,洗完之后直接冲水,也不用移位。
「是吗?妳们这些作家真好,最懂得安排享受生活。」萝拉看着好友,不禁发出第N次的怨叹,今天因为突然下雨,所以好多预约都取消,她也难得可以亲自为好友做服务,一边闲聊。
淳宁只是笑笑,没说什么。
和她相识多年,萝拉看着好友的表情,观察敏锐地问道:「妳今天不太想说话?」
「嗯。」
「有心事?」
「嗯。」
「想说吗?」
「……还不想。」她说不出口,关于他的事,她无法对好友启口,而且怕说了之后,会被骂到臭头,友谊有破裂之虞。
「好吧!那我就『静静地』帮妳弄了。」知道勉强不了,淳宁想说时自然会说。
「谢谢。」她深深吸口气,虽然外表看起来很平静,但她的心早像被数头大象来回走了好几趟,每一步都令她难受。
无法不去想仍在医院的他,将正生着病的他丢下不管,实在是件很残忍的事,可她既没办法去医院看护他,也没办法待在自己的屋子里,所以她只有跑来这里,让自己冷静下来。
在他那样对她后,她真的不敢留他了,对他的一无所知,现在成了致命伤,本以为可以不在意的,但在经历了几乎称得上是「死里逃生」的险境之后,她不敢再自欺。
尤其忘不了自己在他身下努力挣扎的样子,想要摆脱他却徒劳无功,光是想到这,她就不寒而栗。
只是……把他昏迷、精神错乱时所做的事情,完全怪罪于他,这样又何尝公平呢?
在一时心慌和恐惧下,作出将他赶出去的决定,这样对吗?
虽然这样做是为了保护自己,可她的良心似乎自有主张,令她难以平静,反反复覆。
脑中不停地浮现他痛苦地躺在病床上打点滴的模样,还有他的呻吟声。
该死!无论她走到哪,就是无法不去想。
不行!她再也受不了的猛地坐起身。
「嘿!妳怎么了?」萝拉惊道。
「我突然想到有事,先帮我把头发上的泡沫洗掉!」她急切地说道。
萝拉虽然困惑她突如其来的转变,但还是依言帮她清洗了头发,飞快地吹干,然后惊愕的看着她像逃难似的匆匆奔离自己的工作室。
萝拉若有所思的轻抚下巴,上回看到好友这么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是她大学谈恋爱时,那现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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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跑走了?」她不敢置信的瞪着那已空无一人的病床。
「对呀!他趁我们不注意时,自己把点滴拔掉,一声不响的溜走了。」值班护士皱紧眉头说道。
她不自觉的揪紧系在脖子上的丝巾。「他……烧退了吗?」
「有,退烧了,不过应该要再多观察几个小时,才能确定不会再烧起来。」
他去哪了?「那--他东西都拿走了?」
「对!」
这么说,他应该已经看到她放在里面的东西,他不是笨蛋,应该明白她的意思。
咬着下唇。「我知道了,不好意思,麻烦妳们了,那--他住院费用还需要再付吗?」
「应该不用了,不过还是请妳去柜台确认一下,这是单子。」护士递给她一张纸。
她低头看了一下,发现上面的姓名字段已被填上了。「林、静、海?」望向护士小姐。「这是他告诉妳的名字?」
「是呀!不对吗?」
她摇摇头。「没什么。」向护士点头道谢致意后,她便转身离去。
林静海--宁静海……
看到这三个字,奇异地感到揪心。
为什么他要取这个名字呢?在回家的路上,她反复思索这个问题。
回到住处公寓楼下,在拿出钥匙开门前,特意四处张望,但--没看到他的身影。
他没回来这……
爬上楼梯的每一个脚步,显得格外沉重。
她咬紧下唇。他不是笨蛋,从医院醒来后,看到她不在,却把他所有的东西都打包,并收回给他的钥匙,以及付清他的「薪资」--对于她的意思,自然再明白也不过了。
所以--又有什么好说的呢?是她亲自赶走他的,只是没想到她的感觉竟会这样的苦涩、难受,心像被无数的针刺一般。
走进屋子,背靠着门,犹疑着要不要再转身出去寻人,或许寻到的机会渺茫,但不试的话……
这时,门铃声突地响起,她立刻回过身子,瞪着对讲机。
「--哪位?」
「……挂号。」
听到这声音,她额头轻靠在对讲机半晌,然后拉开门,直接奔下楼梯。
第六章
一拉开门,就看到他一手撑着雨伞,一手拿着一个大塑料袋站在雨中看着她。
还来不及释然,一股怒气就已急冲而上,破口便骂出来。「你去哪了?你在干什么?为什么要偷偷溜出医院呢?」
他没说话,只是从怀中掏出一只信封。「拿去,请签收。」
她瞪着他手中的东西,好似那是条毒蛇一般,咬着下唇。「……不用!你留着。」
他丢给她,令她不得不接住。「我的工作还没完成,还不能拿钱!」说完,他就收起伞,越过她直接走进公寓里。
她愣了愣,旋身爬上楼梯,揪住了他的衣服,逼他不得不转头下睨着她。
「为什么--为什么你肯回来?在我……在我那样对你之后?」她结结巴巴地问道。
「妳对我做了什么?」他不疾不徐地说道。
她松开手,别过脸。「你知道的。」声音中有着愧疚。
他耸耸肩。「我不知道!我病了,妳只是把我送到医院去,不是吗?现在我康复了,所以能够回来继续完成我的……『工作』。」说完,他便转身继续往上走。
这情形已经完全超出她所预期的了,一时不知该做何反应,手不自觉地揪紧了系在脖子上的丝巾,然后,她快步的爬上楼去,在他进屋前将他拦住。
「等等!在你进去前,我有话问你!」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他看了看她,然后低头把玩着仍滴着水的伞。「什么事?」
她连连深吸好几口气,将气息平稳下来后才开口。「这游戏我无法再这样玩下去!」
他冷漠的看着她,猛地握紧伞把的手微微透露出他的心思。「--妳想怎样玩?」
「你得告诉我你是谁、你从哪里来?--我不能再对你一无所知了。」
他表情先是一愣,很快又恢复正常。「为什么?」
她伸手扯下系在脖子的丝巾,当他看见她脖子上清楚的指印瘀伤时,脸色霎时变得惨白。「那是--我做的?」
她轻轻点头。
现实与梦境相叠,他肚子如遭人重击。他伤了她?他竟错手伤了她?!难怪她--
终于明白,他闭了闭眼。「对不起,我不知道……」再辩解有何用?可他很清楚,即使在分不清现实的当时--他的杀意真的很强,若不是仅存的良知支撑着他,他一定会把她--想到这,他胃不禁一阵翻涌,整个人晃了晃,蹲坐了下来。
「你没事--」他病还没好吧!点滴也没打完就跑出医院,她担忧的欲靠近察看他的情况。
「别靠近我!」这回轮到他退开了,抓住旁边的楼梯扶手站了起来。「我--不会再来烦妳了。」
她眼明手快的一把抓住他。「你给我站住!」她的娇喝在楼梯问有力地回荡着,相信一定惊动到邻居,但她顾不了这么多。
「你跟我说清楚就好了!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但是--说我不怕是骗人的,可我也不想在这样不清不楚的情况下赶你走,至少--你也得让我有个明白。」说到这,早上的害怕和恐惧再度涌上,泪水剌痛了她的眼。
他背对着她,好半晌都不发一语,而她只是用力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哭出来。
他缓缓转过头,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已经不是过去几天常见到的不在乎和疏离,以及不是他这个年纪该有的老成,现在的他--像个大孩子。
四目相交,她下定决心的拉起他的手,带他走回屋子里,然后把门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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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停了。
他手支着额头平躺在床上,两眼睁得大大地瞪着天花板,从房外则不时传来锅铲交击的声音以及淡淡的食物香味。
脑海里可以清楚勾勒出她在厨房忙碌的模样。
一进屋子里,他整个人的力气立刻像全部流失一般,支撑不住地倒了下来,是她半抱半扶的拖他进房间里休息。
他多恨自己居然会虚弱成这个样子!更痛恨这样的虚弱全被她看见了。
其实本来没打算要再回到这里的。
既然她不想再担起他这个麻烦,再怎么厚脸皮,他也不会再来找她了,他也有他的自尊和骨气。
只是--
当他扯下点滴,离开医院后,在外面漫无目的地走着,等回过意识时,却发现自己又走回这里……
然后,他不再多想,就按下了门铃--
不过所有的不甘心、不满跟被背叛的愤怒在看到她脖子上的瘀伤时全都消失无踪,只剩下无尽的自责和愧疚,尽管她刻意掩饰,可他无法不注意到,当她将他扶进这个房间,帮他躺上床时,她全身突地变得僵硬,表情充满戒备地看着他,眼底更有一抹掩不住的恐惧,紧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真不知道自己竟然会这样伤害她,尽管是在意识不清下做的事,可他从未做过如此暴力的事,尤其他曾练过武,他的手劲和气力比一般人都来得大,他一直刻意的压抑和控制,非必要时,绝不动手伤人,但--他将对「老师」的恨意如此赤裸裸的表现出来,这是否意味着在他体内那只名为「恨」的怪兽力量比他想象的还要大?
若他控制不了,他是不是会再伤害她,让她成了代罪羔羊呢?
他真的应该要离她远远的,只是他的身体为什么不听使唤,还是跟她进了这个屋子呢?
他翻过身,忍不住握拳用力搥打着枕头,只是打了几下,便立刻全身无力,疲软下来。
可恶!该死的病毒!居然把他弄得这么狼狈,甚至腐蚀了他坚强的自制力?!
但--接下来该怎么办?该怎么面对她呢?
她想改变主雇的游戏规则,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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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终其一生,她都会为今天所作的决定感到后悔,如果--她就那样让他离开,事情或许会简单得多。
在短暂的几天交会过后,就像过客一般的各自离开彼此的生命里,他的归他,她的归她,只留下一段对彼此各有不同意义的记忆。
但她还是留下他了,再度为自己的未来投下了难以预期的变量。
会因而死在他手上吗?
不知道!
他会再伤害她吗?
不知道!
他还没完全康复,老实说她很怕他再发烧,若他再一次烧得神智不清,她一定二话不说,立刻叫人把他送进医院,说什么都不会再靠近他了。
这是她目前唯一想到的自保之道,其它的--也无法说什么。
他不愿轻易地透露跟自己有关的事情,外壳闭得很紧,她也不想咄咄逼他,依这些时日相处下来,即使再怎么不了解他,可也清楚,有些事……若他不打开心门,旁人步步进逼也没用。
坐在计算机前,试图开稿,不过整个屏幕上除了闪着「第五章」这三个字外,以下都是空白的,完全没有进度。
心烦意乱地走到望远镜前,希望可以借着观月来平静紊乱的心情。
久晴逢雨,一扫布满这个城市上空的灰霾,天空纯净得暂时看不到一丝云朵。
今天的月亮很清楚,差一个微笑,就是月圆了。
「今晚的月亮好看吗?」门口传来他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