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往脸上贴金,除了八王爷府能榨出些油水外,我可是无娘家好凭靠的小丫鬟。」她自嘲的说道。
家早已不知散落何方,唯一较亲近的只有八王爷和诸位自幼相伴的姊妹。
以前会觉得遭遗弃,现在想来实在幼稚,若不是八王爷仁慈,说不定她此刻的情形更加悲惨,无米无粮四处行乞,目不识丁的沦为村野愚妇,为柴米油盐酱醋茶而忙碌。
更甚之被卖入青楼为妓,过著暗无天日的送往迎来,不识情爱的可贵。
人要珍惜眼前的福分,她是聪明人,不该错放可能的幸福,人生就像一场赌局,她必须放大胆的下注,才有全赢的机会。
胆怯的人是没资格获得祝福。
「瞧你说得委屈,光是一个八王爷就够我抄家灭族了,我哪敢得罪‘息事’丫鬟。」他只会更加的宠爱。
不是畏惧权势,而是心之使然,想给予她世间最美好的一切,不惜代价。
「仗势欺人的事我做不来,不然三小姐不会一天到晚大祸小祸不断。」她倒是怀念起那种日夜奔波的生活。
虽累,却很有成就感。
「谁叫你精明能干,一出头就平事息灾,宠坏了赵缨。」他嫉妒那个女赌鬼早他拥有秋儿十年。
蓦地一笑的辛秋橙环搂著他的手臂,「没想到三小姐会和古珩凑成一对,真是出人意料。」
她以为小姐的家世至少要匹配王侯将相,不然也会是文人雅士,结果居然是始料未及的青楼常客,简直让人啼笑皆非。
不过,看得出来古珩是真心为小姐收了荒唐过往,一意地专注於难得的情分上,连采花楼的两大名妓都置之脑後,甘心成为王爷的东床快婿。
「说起来我还得感谢古老弟的‘义举’,吃肉时没忘了留一碗汤给我。」他好笑地谈论起一赌定终身。
她不以为意的一嘲,「蛇鼠一窝,你不怕他把我输给别人?」
白震天神色一正。「你的未来早已许了我,就算少了古老弟这媒介,我还是会在芸芸众生中寻到你,然後不择手段地夺掠在身边。」
「震天,你认真得叫我无处可躲,不爱你都不成。」她不经心地轻言一说。
「再说一遍。」他屏住呼吸地抓握她丰盈的双肩。
「嘎?!说什麽?」她不记得说过哪些话,一时茫然地望著他。
「无处可躲的下一句,我听得很仔细,不许你耍赖。」他一急就显得霸道。
困惑的辛秋橙用心的回想她适才说过的每一句话,一抹酡红悄然地掩上粉腮,她记起了无心说出的真心话。
「秋儿,小声地说一遍,我不会笑话你的小心眼。」他放柔嗓音在她耳畔轻诱著。
她娇羞的一瞟。「人家说不出口嘛!」
「只有三个字,你跟著我的唇形念。」他无声地掀动嘴皮,说著我爱你。
「我……我……我……哎呀!你踩到人家的鞋面了啦!」疼死了,这个冒失鬼。
他沮丧地以掌抹脸,「哎呀和爱你音近意不同,你故意戏弄我。」
桀然一笑的辛秋橙安慰地踮起脚吻他的唇。「你明白我的心意,何必执意要言语表达。」
「因为没听你亲口言爱总是不踏实,心里老是空虚著怕失去你。」他拉下自尊地说著心中的恐惧。
「我的好夫君,一颗心全让你兜进怀里去,还有什麽不放心。」她抛却女子礼教地坦然心意。
爱他,何需强抑扣扣相环的结,一剪子就了断纷乱。
「秋儿,你让我等了好久。」他满怀的深情溢於微泛波的黑瞳。
「迟到总比不到,你该庆幸我醒悟得早。」她难得俏皮地朝他眨眨眼。
他怜宠地一点她的鼻头,「淘气,还好我未到齿摇眼茫的地步。」
「在我心中,你永远是一座山,我要栖息在你怀中不迁移,成为山的生命力。」好爱他,原来心放开是甜蜜汁液。
「秋儿——」
一句我爱你含在口中,白震天倾身的吻住她,吸吮她泉涌不断的甜情蜜意。
风在树梢轻拍,传出动人心弦的低吟声,似在微笑一对有情人的缘牵三生。
沙沙沙……
是夜。
四周寂静无声,万籁俱歇地只闻虫鸣声。
倚红院里走出两道鬼祟的影子,远远望去像是女子的形态。
躲开巡逻的家丁,一路遮遮掩掩地来到正在改建成新居的晓风居,小心的推开半掩的门。
无人的黑暗正利於行事,八王爷府的三千金今日出阁,是故该在屋内的两人都前往祝贺,不到天白是回不了堡,所以更加无顾忌地任意妄为。
人的私念是无穷无尽,为了容身之处,为了荣华富贵,泯灭天良在所不惜。
爱,姑且放一边,留待日後再续。
「你还在发什麽呆,快找她的胭脂盒。」催促的低哑嗓音尽量压低。
微喘的呼吸声有些慌乱。「她与我们无冤无仇,要下这麽重的手吗?」
「你颠了,她若不死,轮得到你出头吗?别说些傻话。」该死,她的珠宝首饰多得吓人,哪一盒才是……
羡慕、嫉妒、怨恨发自黑暗中两抹幽光。
羡慕她的得宠,嫉妒满屋子的珍奇宝物带不走,怨恨她得其所爱,夜夜承其雨露。
她占据了她们祈求已久的一切,所以留不得。
「就算她芳魂早逝,他也不会多看我一眼。」哀怨的语气一叹。
「少瞧不起自己的丽质天生,男人都是善忘的,不用多久就会回心转意。」在哪里呢?怎麽找不到。
「就怕等不到回头我已支持不下去了。」要多久才能忘记一个深爱过的人?
昏暗的屋中只有一点点淡光,两人适应黑暗後来到梳妆台,琳琅满目的香料、花粉叫人眼花撩乱,不知该由那盒下手。
这个看一看,那个嗅一口,考虑个老半天,心中的妒恨又加深了几分。
她凭什麽拥有贵夫人的荣宠,不过是王爷府一名低贱的丫鬟罢了。
「不许说丧气话,咱们会成功的。」挑起一盒新开启的胭脂,一包赤红的粉末倒入其中匀了匀。
「谁在里面?」
外回传来家仆疑惑的喝声,急中生智的两人随即发出猫叫声地低下身趴伏。
「原来是一只猫呀!真是调皮。」
脚步声逐渐远离,冒了一身汗的人影向外瞄了瞄,蹑足地弯著身贴壁悄出。
门,依旧虚掩著。
一抹月光照著花形胭脂盒上,反射出森冷的诡谲,在充满喜气的夜晚。
第九章
太过安宁往往是风雨前的大兆,每日赵缨一惹了事,辛秋橙就有这种不寻常的感受,简直百试不爽,无一次例外,叫人心颤。
风吹落入秋来第一片黄叶,飕飕地泛著寒意。
看著一干侍女忙进忙出地整理著,托腮冥想的辛秋橙终於发现不对劲。
一入堡就缠著她不放的小粉蝶怎麽不见踪迹,她有大半个月没瞧著那抹飞跃的蝶影,怪冷清的,有一丝不习惯。
刚开始她是嫌烦的闪避,久而久之倒是乐见两兄妹无伤大雅的争吵,让她想起昔日环绕在祖父膝下与兄姊嬉闹的情景。
一晃眼已是十年过去了,不知他们可安好?是否如她想念他们般地想念她?
童年的记忆几乎快忘光了,取代的是三位丫鬟姊妹,以及大祸不断、小祸绵延的四位千金小姐,她们带给她一段十分热闹的灾难日子。
但她甘之如饴,从不後悔拥有她们的真诚挚爱,因为她付出得很快乐。
易求千金价,难得有情郎。
在下人口中得知,震天在认识她之前有数位关系密切的伴枕佳人,却因她的缘故而一一重金送至外地,为她们择其良婿了却情孽,还她无波无浪的独爱专情,不再有任何起风云的可能性。
其实,她早就不质疑他的真心,爱已化开心中的千样结,他值得她放手一赌。
「绿蝶,进来呀!干麽在门外探头探脑。」瞧她一缩一缩的模样真可爱。
不意被发现的白绿蝶怯生生地瞄了瞄,小可怜似地绞著修长十指,生硬地移动步伐咬咬泛红的唇瓣,眼神中有著不确定。
当她看见屋内只有来回走动的侍女时,不禁放心地吐了一大口气,绽放出她这个年纪应有的活泼气息,灿烂地露出一记开怀笑容。
「让我猜猜,你有秘密怕你大哥撞见?」那张单纯的笑脸根本说明了一切。
她的优点在於无伪,叫人一眼就能看透自以为藏得深的心思。
白绿蝶羞红了脸地挪挪绣花鞋。「大嫂,人家……人家有事要拜托你。」
「说来听听,我不保证一定办得到哦!」先有但书,她已适应未来小姑对她的称谓。
「你成的,我听说大嫂是出了名的‘息事’丫鬟……呃,现在身分当然不同啦!是我们白家堡的镇堡之宝。」有求於人当然得先吹捧一下,她不失商家子弟的作风。
镇堡之宝?是谁扯出的鬼话?乾脆说她是门口石狮。「你听谁说的?」
绿蝶一向很少出门,应该不至於认识太多三教九流的人物才是。
这传话的人未免神秘,连她的底都打探得一清二楚,若不是对她好奇的人,便是那群天不乱心不甘的「叛徒」在恶整她。
「我可不可以不要说他的名字,你先答应帮我啦!」白绿蝶为难地乘势撒娇。
「帮忙是不成问题,可是我怎麽晓得那个告诉你的人人品好不好,说不定存心要诓你。」她隐藏笑意地诱吐实情。
小姑娘的心事不难理解,稍一使点小手段就露了馅。
「不会啦!白大哥人很好,绝对不骗我。」她不设防的说道。
天真的人较无忧。「咦!你口中的白大哥是我所猜测的那一位吗?」
希望猜错了,一个没啥前途的赌徒和千金小姐?!
不过情形满雷同的,三小姐和姑爷就是一对突兀的组合。
「啊——」她惊觉失言地连忙捣住嘴,可惜为时已晚,白纸似的表情透露了一切。
「我以为你们八竿子钩不上关系,他是个烂赌鬼。」为了更确定心中所想,她刻意抹黑某人。
「才不是呢!白大哥的赌技非常好,很少输人。」她眼中闪著崇拜和爱慕。
辛秋橙顿时明了了,暗自苦笑。
「我记得你大哥不是口头上将你许给九云了。」她真想装聋作哑不做息事人。
白绿蝶立即苦恼的扁扁嘴。「人家才不要嫁给九云哥,他太风流了。」脚踏两条船还举棋不定的人最没品了。
「风流者往往是痴情汉,你多做考虑一下,也许他是最适合你的人。」虽然她怀疑自已的说法。
「哎呀!狗改不了吃屎,兔子不吃窝边草,他烂透了,根本痴不了。」她以偏概全的予以声伐。
白绿蝶厌恶的表情表露无遗,当心目中充斥著另一个男子的影像时,其他人的好再也入不了眼,昔日种种的宠溺都成了今日变调的虚伪。
她不是喜新厌旧,而是压根不认为秦九云会是她未来的夫婿,自然移情得毫无愧疚感。
女孩家求的不外乎是一份专心而执著的呵护,谁甘愿屈就三心二意的对待,尤其是在有所比较的情况下,稍有理智的人都会挑肯定的一方。
不爱道德规范,这些时日的放纵叫她学会了一件事:女人也可以是商界的佼佼者,不必依赖任何人生存。
所以,她要脱出大哥的掌控,成为自已的主人,不接受无意义的婚姻指配,只想与爱自己及自己所爱的人相守一生。
破除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迷信,有大嫂的例子在前,相信她也做得到。
「绿蝶,你太偏激了,九云也有他好的一回,留点口德日後好相见。」人情义理对这小女孩而言仍是太沉重。
她也晓得自个儿说得毒了些。「人家只是不想嫁他嘛!大嫂应该了解被迫嫁人的痛苦。」
「这话别叫你大哥听见,不然可是一顿好打。」震天可不高兴有人老是提起此事。
「大嫂心地最善良了,你帮我息息事。」她双手合掌的恳求著。
「你该自己向你大哥请求,你不再是个童稚黄儿,该为自己决定的事负责。」她试图有转圈馀地。
不是她嫌弃白茫赌徒的身分,而是怕影响绿蝶日後的闺誉。
凡事要看长远,不可急章就义。
「大嫂当真要见死不救,你明知道大哥只会骂我不守闺训。」白绿蝶一副快哭出来的模样。
辛秋橙好笑的一喟。「真是叫你们白家人吃定,无所不用其极的利用我。」
「大嫂是同意帮我向大哥求情喽?」她一转哭脸地微露期盼。
「尽量试试!成不成还是未知数。」她的心越变越软了。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只因怕她泪淹晓风居。
「哇!大嫂英明,大嫂睿智,我最崇拜大嫂了,真是我生命中的贵人。」她当这件事已水到渠成了。
白大哥说只要大嫂肯出面,天下没有摆不平的事,果真是如此,她太兴奋了。
贵人?是龟人吧!只想躲在龟壳里不理世事。「小心点,别把房子拆了。」
「人家高兴嘛!」她眼尖的瞄到一只漂亮的胭脂盒,蠢蠢欲动。
「喜欢吗?」
辛秋橙不爱涂涂抹抹,大部分珍贵的上等花粉、胭脂都懒得去看一眼,顶多试试味道和颜色如何,没多久就置之不理了。
而尽管她不断推拒、抗议,但各式各样的梳妆用品依然只增不减,她都开始要忧虑无处可放了。
既然现成的有人喜欢,她就顺手送份人情,免得看久了生烦,一一往屋外扔去,浪费了这些女人求都求不到的好东西。
「好艳的颜色,我擦起来一定像唱大戏的旦角。」她想试又担心不适合。
「绿蝶是个标致的大姑娘了,抹在唇上铁定迷死一干男子。」辛秋橙取笑地打开盒盖。
一抹艳红如赤的光芒倏地一闪。
她含羞带怯地露齿一笑。「讨厌啦!大嫂最爱取笑人家了。」
「是实话,瞧你美得像朵正要盛开的芙蓉花,鲜少有人不醉倒在你的花容月貌之下。」她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骄傲。
「和大嫂比起来逊色多了,你是出尘仙子,人家是临江小花。」她想要更佳的容貌。
两人各有不同风味的美丽。
辛秋橙的飘逸脱俗宛如立於水中的洛神,清艳无双,才情出众,容耀秋菊,华茂春松,若轻云之蔽月,似流风之回雪,芳泽无加,铅华弗御,灼如芙蓉出绿波,使人忘形。
而白绿蝶人如其名,像只飞跃在花丛间翩翩起舞的罕见绿蝶,活泼中带著娇媚,天真无邪得叫人移不开视线,心儿随之飞舞。
但,人心是不足的。
石崇富甲天下嫌身穷,嫦娥揽镜说貌丑,这都是同样的道理。
多还要更多,好还要更好。
「半抹晓烟笼芍药,一泓秋水浸芙蓉。你该为自己的好容貌感谢上苍美意,未赐予你无盐貌。」
白绿蝶惊恐地咧齿一吸。「大嫂别吓我了,我很满意自己现在的容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