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肯教她写字,冬儿当然是乐得接受,可是……「这阳字好难写呢!大哥哥我可不可以不改名字,不学写阳这个字?」
「不成!」毫无转圜的余地,司马佾否决得直接又霸道,「你既然是司马府中的婢女,就该知道要听主子的话,主人说一,你不得说二,主人要你改名字,你就得改名字,知道吗?」为了成全自己的私心,他毫不犹豫的端出主人的架子,就不相信无法慑服这忠心耿耿又天真的小女娃。
「咦?大哥哥也是冬儿的主人吗?」倘若真是,那可真教她为难极了。「可是冬儿的名字是夫人所赐,没有夫人的同意,这……」
「放心!我娘那边由我自己去说,你今晚只要负责学会『冬阳』这两个字的写法即可。」
一根肠子通到底,又有几分迷糊的冬阳,乍听大哥哥的话,心里也没多想些什么,只乖乖的捡起枯枝,满脸正经又严肃的埋头苦写。
正写得聚精会神,一旁的司马佾也看得目不转睛之际,突然一声尖叫响起,当场把司马佾吓得差点仰跌于地。
「大哥哥是司马夫人的孩子?!也就是说冬儿得叫你一声少爷才是?」
被她吓了好大一跳的司马佾忍不住白眼一翻,暗讽这丫头的反应还真是慢的可以。「没错!我就是少爷,所以说本少爷说什么,你这丫鬟就得听什么,从今以后若再让我听到你自称冬儿的话,小心本少爷定会狠狠地揍你一顿,知道吗?」
呜!冬儿……喔!不,现在开始该说自己是冬阳才是。
呜!冬阳怎么也想不到半夜不睡觉偷溜出来的她,竟会无端端地碰上个少爷,而且还是个说要狠狠地揍她一顿的坏少爷。
早知如此,她说什么也不会偷溜出来,宁愿躲在被子里头偷偷地想念自己娘亲就好,这一来不就什么事也没啦!
这一夜,冬阳在司马佾苦心的教导之下,还当真练了一个晚上的字,令人不敢置信的是,一整个晚上下来,她苦心所练得的就只有「冬阳」这两个字。
在司马佾严格的要求之下,歪七扭八得让人无法看懂的字体,不得过关!
字写得太过丑陋而不堪入目者,不准回房睡觉!
直到天际微亮,方圆十步之内全布满「冬阳」这两个字为止,司马佾方才勉强的点头允诺一双眼睛都快睁不开的小女娃回房休息。
这一夜对年纪小小的冬阳来说不只辛苦,而且恐怖,是她穷其一生永远也难以忘怀的可怕梦魇。
也因有这可怕的一夜,让她开始立志非得逼自己辛勤练出一手好字不可,定要让那会打人的大哥哥,从此再也没有威胁说要打她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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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后
时近五更,正是人们酣睡好眠之际,整座司马宅邸寂静得连一声猫儿喵叫的声音也听不著。
突然一声惨叫响起,从丫鬟的房间传出,跟著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伴随而起,而后就是一阵哀号。
「哎哟!好疼啊!真是疼死我了啦!」勉强从地上爬起的冬阳,一边抚著自己摔疼的身子,一边鬼哭鬼叫的直呼疼。
「住口!你还敢叫?把我姊妹都给吵醒了,你再敢鬼吼鬼叫的话,小心我拿起针线先缝住你那张吵死人的小嘴再说。」脾气向来火爆的燕儿,首先朝罪魁祸首发火,就气她无端把她给吵醒。
正值好眠之际,却被人无端给吓醒,碰上这等情况,任是脾气再好的人也会抓狂发飘,更别说如燕儿那般火爆的脾气了。
「人家不是故意的嘛!」跌下床底的冬阳,很委屈的噘起一张小嘴,眼眶含泪的向好姊妹们诉说她的苦衷。「昨晚我又做了那个好久不曾做过的恶梦了,那个吓死人的大哥哥又再出现。他拿著一枝笔,笑得好像魑魅魍魉一般的可怕,一步步的逼向我,告诉我说:『你一定要学会写冬阳这两个字,要不……嘿嘿嘿,我就一口把你……吃掉。』你们说,这可不可怕?」
冬阳说得口沫横飞,动作表情更是学得维妙维肖,只可惜现场的三位姊妹没人肯捧她的场,早暗斥一声「无聊」,有人拿著脸盆、有人忙著穿衣,各自忙各自的事情,根本无心睬她精采的表演。
「唉,你们全都不肯信我吗?」看没人肯捧她的场、信她的话,冬阳还真有点感伤,大叹:「世事短如春梦,人情薄似秋云:不需计较苦劳心,万事原来……」
「好了!」三位姊妹一听冬阳又再风花雪月乱吟一通,忍不住白眼往她身上一丢,开口续道:「不是我们姊妹不肯睬你,而是你那个恶梦,我们都已经不知听了几千几万遍了,真要说的话,我们也许比你还说得精采详尽呢。」自从跟冬阳同寝室以来,这些话她们三人早不知听了多少次,初时还有人兴致勃勃的肯听她述说,现在……唉!就是再精采的故事,听久了也会腻的。
「呵呵!是吗?」遭姊妹们这一抢白之后,冬阳才感到几分腼腆,她傻笑的直搔著头,突然脑子一转--
咦?不对啊,说几遍并非她现在所要提的重点,重点应该是……「对了!我想向你们讨教的是,为何我昨晚又会再做那可怕的梦魇?」
「谁知道?」梦是她在做的,为何会再出现,这问题也只有她自己才搞得清楚。
「嗯……昨晚的那个梦,也许是个预警也说不定,警告你那个可怕吓人的大哥哥,又将出现在你身旁也说不定喔!」她说得一本正经,其实双眼中正闪烁著一股促狭的神采。
明眼人一看便知,她是坏心的想吓吓冬阳,存心耍弄性子耿直又少根筋的冬阳罢了!
「真的吗?」被她这一吓,冬阳还真怕得浑身打颤,一双水眸更是夸张的梭巡著,生怕那个吓人的大哥哥会突然跑出来,「我的好姊妹啊,你可别存心吓我,我是真的很怕、很怕的咧。」
年纪比她们三人都大的如玉,一看这三个小丫头玩得几乎都快忘了正事,赶紧开口提点:「好了、好了,现在可不是胡闹的时候,别忘了今天府上还得忙著迎接佾少爷回家的大事呢。你们三个再不赶紧动手的话,可真要来不及了。」
经她这一提点,所有人全忘了冬阳所做的恶梦,包括冬阳自己,全手忙脚乱的开始她们忙碌的一天。
第二章
为了迎接离家整整十年的佾少爷回府,司马府整座府邸的人个个是忙得人仰马翻,有人负责整理花圃,也有人负责打扫庭园,当然更少不了打理佾少爷吃的、用的、穿的等等。
在司马夫人的安排之下,全府上下所有侍仆婢女全都有各自的工作要忙,直到最后好不容易才轮到早在一旁雀跃不已的冬阳。
她分外喜欢这种气氛,感觉就像过年过节一般,全府上下全都一起动了起来除旧布新,让她全身蓄满朝气与活力。
「冬阳,佾儿所居的佾斋就由你亲自负责打扫,记得被衾要拿出来晒一晒,还有桌椅窗框要擦拭的干净一些,另外佾儿书房里的书籍要好好的整理一番,千万别把它给弄乱了,知道吗?」
听完夫人的交代之后,冬阳脑里只有一个问题想问:「敢问夫人,这些工作全都由冬阳一个人负责吗?」这种事可不曾有过,只因向来迷糊的她,是最让人无法信任的一名婢女,所以她做事身旁定有个人跟著、盯著才成。
「当然啰!」为了留住春、夏、秋、冬这四位丫鬟,她老人家可真煞费一番苦心,「这么简单的工作,难道你还无法胜任吗?」
「不、不,冬阳怎会无法胜任呢?」今天就算夫人要她一个人打扫整座司马府邸,她冬阳也不敢多皱一下眉头的,「我这就去、这就去。」
忙不迭地回了话之后,冬阳立即行动,拿起畚箕、扫帚、水桶、抹布,在众目睽睽之下,成为第一个慷慨赴义的斗士。
司马夫人的安排就如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也只有那个性憨傻、耿直、少根筋的冬阳,至今还搞不清楚自己已然成了她锦囊妙计中的猎物。
直到所有仆人全都散去,司马老爷才开口对著自己的夫人说:「夫人想让我们儿子收春、夏、秋这三位丫鬟为妾室,我不反对。可这冬阳好吗?」她为人迷糊,小错不断、大错常有,这样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丫头,他还真是不敢领教,就怕这丫头对他家佾儿没啥助益。
「老爷这话可是在说你不相信我的眼光吗?」精明干练的司马夫人,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把自家老爷打得无话可回,「其实冬阳这孩子也没什么不好,她做事虽然胡涂又常犯错,可也是个心地善良又懂得孝顺的好孩子。
她视我俩就如她自己的亲生爹娘一般,不只晨昏定省,还时时嘘寒问暖,这样一个孝顺又懂事的好媳妇,你真舍得错过吗?再说……呵呵,你总该没忘,冬阳这丫头的名字,还是由我们家佾儿亲口所赐。
所以妾身敢肯定这两个孩子之间定有份牵扯不完的情缘存在。老爷若还是不肯信我的话,那不妨就拭目以待吧!」
「好吧,好吧!一切安排就全依夫人你的主意就是,我这司马老爷干脆就跷起腿来,优游自在的捻著胡须,静看你怎么玩这场『司马夫人乱点鸳鸯谱』的游戏了。」司马老爷知道自己怎么争,也争不过自己的夫人,索性当个闲人还来得自在快活。
「老爷尽管放心,这种小事就由妾身自个儿担待下来就是。我保证定让我们四个孩子乖乖的纳这四位丫鬟为妾,到时……呵呵,我们司马家可真要儿孙满堂,热闹非凡了啊!」
****
难得让司马夫人委以重任的冬阳,打扫起佾斋来可一点儿也不敢马虎,不只把所有的桌椅、窗框擦拭得一尘不染,甚至连地也扫得连半点灰尘也看不见。
直到汗流浃背、全身酸疼不已之后,她才站起身手叉著腰,站在紧闭的门扉前,以最严苛的标准审看自己努力的成果。
桌子擦了,椅子也已经擦拭过了,更难得的是这次她并没打破任何器皿,地也大约的整理过了;很庆幸的是放置在角落的昂贵花瓶,也没遭到自己粗心的破坏,那接下来她应该忙些什么呢?
黛眉微蹙,冬阳很仔细的回想著司马夫人亲口交代给她的每项工作。桌椅、窗框她都已经擦拭过了,地也已经扫过了,跟著下来的就是床铺、书斋……啊!对了!「床上的被衾得拿到外头晒一晒,另外就是书斋里的书籍也得整理一下,千万不可把它弄乱。」冬阳喃喃念著夫人的交代,小脚一挪……
就在同一时刻,紧闭的门扉突然让人从外头给撞了进来,来不及迈步向前的冬阳,身子顺著门扉开启的力道往前一扑。
她这一扑,好巧不巧的刚好撞倒了整张桌子,然后匡啷一声,才刚庆幸没被自己摔破的茶壶、杯子全都一扫而空,支离破碎的躺了一地。
「天啊!我惨了、我真的惨了!我又把事情给弄砸了,这下子应该怎么对夫人交代才好?」手足无措的冬阳,惨白著一张小脸,惊慌失措的大叫著,就恨自己的粗心大意,所以才会……
等等,这次错的可不是她,应该是那个突然出现把她给撞倒的人才是。
想到此,冬阳立即叉腰瞪眼的转过身子,对著那不知名的陌生汉子叫嚣:「我不管!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你得负责到夫人的面前帮我解释清楚才成。」
「凭什么我要?」十年未曾回家,才一人家门就碰上这等不讲道理的疯女人,司马佾当然也不甘示弱。
凭什么是吗?好!既然他要理由,她冬阳就大方的给他一个光明正大、足以让他心服口服的理由。「因为你闷不吭声的就撞开了门,害得我身子不稳往前扑,跟著就推倒桌子,然后把桌上的茶壶以及杯子全给摔碎了,所以你必须跟我到夫人面前解释这一团的乱,这样懂了没?」
当真是一气呵成,连停下来喘口气也不用,只可惜她所说的一切在司马佾的耳里听来,全都是些强词夺理的废话。
「敢间姑娘,是谁叫你站在这扇门的后头?又是谁准你在此出现?再则若非你脚步不稳,又怎么可能会把一张牢固坚实的桌子给压倒,进而毁了茶壶与杯子?所以追根究柢,我想不用我说,姑娘也能明白自己才是这一团乱的罪魁祸首。」
是这样的吗?性子耿直过头的冬阳,还当真堆起眉山,努力的思考一番。想想他所言也并非全无道理,那就是说……错的还是她自己啰!
「唉!算了、算了!就算全是我冬阳的错好了。」反正被骂、被奚落的经验她多的是,也不差这一件,更毋需多拖一个人下水。
这一想,冬阳索性摇头自认倒楣,看看眼前的这一团乱,只得一声不吭的蹲下身子,重新打理。
「姑娘方才说你名字就叫冬阳?」离家整整十年的司马佾,最谨记不忘的就是「冬阳」这个名字,每当想起那年幼的小女娃,他不管吃再多的苦,也能咬牙硬熬过去,为的就是不甘输给一个年纪比他还小的女娃。
「是啊!」冬阳边捡起摔了一地的破碎茶壶与杯子,边抽空回答他的问题。突然她脑筋一转,心忖不对啊!「你又是谁?为何不认得我冬阳呢?」想她在司马府待了也整整十年多的时间,怎么可能还有人不认得她?
「你说,我是谁?」司马佾自认自己长相改变的不多,没道理这小丫头会不认得他。
「你问我,我怎知道?」这人的问题也真是奇怪,从头开始他根本就没对她说明他的身分,现在拿这问题间她,岂不可笑?
这丫头果真不认得他。可恶!这怎么公平?十年来,他脑中印象最深的就是这有趣好玩的女娃,而她却如此轻易地就把他给忘得一干二净,真是可恶!
司马佾不放弃的蹲低身子,与她眼对眼、鼻对鼻的要求她:「你再仔细的看看我,好好的想想。」
看他?冬阳实在不想浪费时间在这无聊的问题上头,可看这陌生男子满脸的坚持,也只得配合的多看他几眼。
冬阳心忖这男人长得五官端正,眉是眉、眼是眼、鼻子也是鼻子,嘴巴也跟常人一般,又不是什么三头六臂的怪物,就算看得再久,他也不可能变成个女人吧?这样一个正常的人,到底有何可看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