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大宝恢复笑颜,挽翠轻舒一口气,其实她也希望大宝有爹疼呀!
她不是讨厌楚镜平,她只是不知如何面对他。相处时日越久,她越难以逃避内心微妙的变化,尤其在他注视她时,她更是心头枰枰乱跳。
不会的!他自有匹配他的名媛淑女,将来也是妻妾成群的富商,即使他会喜欢她,那也只是一时冲动罢了。
她会锁好自己的心,不让他侵入,更不会自讨苦吃。
她走出房间,在大堂找到了陆大娘。
「大娘,我今天要回去了,这些天多谢您的照顾了。」挽翠向她答谢。
「你说什麽话!」陆大娘笑道:「还多亏楚公子关照吩咐,大宝才能好起来。」
「嗯,我好几天没洗衣服了,真是不好意思……」
「没关系啦!还好胆儿帮你回去收拾洗好的衣物,又帮你洗了两天衣服,呵呵!」可怜的胆儿呀!陆大娘偷偷笑著。
「我照顾大宝昏头了,回头我还得向胆儿道谢。」挽翠脸蛋微红。
「瞧你累坏了,过去楚公子那边可得好好休养。」
「什么过去那边?」
「咦?你不是要去当他的管家吗?你真是昏头喽!」陆大娘先是笑谵地看著挽翠,随即感慨地道:「楚公子是个正人君子,如今他肯给你一分活儿,你多拿一些银子,也好拉拔大宝长大啊。」
她竟然已经是楚镜平的管家?挽翠急道:「我还可以洗衣服……」
「还洗什麽衣服!以後楚公子买地盖酒坊,接了家眷过来,可有得你忙了。」家眷?他不是未婚吗?还是他已先纳妾?
挽翠脑海理乱糟糟猜想著,又听陆大娘道:「我不好再叫胆儿洗衣,现在已经请何家大嫂帮忙了。唉!她相公生病,就她一人挑起家计,养三个小儿,还要侍奉公婆。」
「这样啊……」有人比她更命苦,她怎能讨回洗衣的活儿?
她心乱如麻地回到房间,见到楚镜平抱著大宝说话。
「枕头。」指了床上的枕头。
「头头!」
「棉被。」
「被被!」他早就认得这些东西,爹还教他?
「爹。」楚镜平指著自己。
「爹!」小手掌摸上「爹」的大脸,认同地开心大笑。
又在诱拐小孩了!挽翠一个箭步上前上把抓回大宝。
「他是坏蛋,叫坏蛋!」
「蛋蛋!」大宝捏住楚镜平的脸皮,挣扎著不让娘抱。
「大宝,我们回家了。」挽翠一手挟住活蹦乱跳的小胖儿,一手拎起小包袱,转身就走。
「等等,你就这样走了吗?」楚镜平揉揉被捏红的睑皮,笑容可掬地道:「医药费、食宿钱、糕点钱、马车钱,还有胆儿帮你洗衣服的工钱,你都不给啦?」
「你!」挽翠一惊,想到空空如也的荷包,「你说……你说你要付钱……」
「哎!我是想帮我儿子付钱,可你又不让大宝喊我爹。」他无奈地一摊手,「我楚某人不做赔本生意,只好跟你要钱喽!」
「我会还你。」好现实的商人嘴睑!
「不如到我的别庄当管家,分期偿债。」
他就是要她为他做工!挽翠一咬牙,明眸直瞪。「我欠你多少钱?」
楚镜平扳著指头,数了一下,又摇摇头。「数不清,一百多两吧。」
这麽多?挽翠很快地在心里盘算:一个月二十两的工钱,不出一年就可以还清,这是大宝身体康复的代价,她一定得去偿还。
「二十两的月俸?」
「一毛不少。」
「我带大宝回去休息几天,等收拾妥当後,再来找你。」
「好!」
楚镜平笑意深长,她的心封得太死,他必须使点坏坏的手段。
一步步地诱导她,让她走入他的生命中,也让他有机会进驻她心底。
***
挽翠并没有什麽东西可以收拾,最多只有几件衣物和大宝的玩具罢了。
她眷恋这个让她和大宝平安度日的祖屋,就算楚镜平不买,兄长迟早也要卖给隔壁地主,她根本无力挽回。
也是在这里,楚镜平闯进了她平静的生活。
呵!想他作啥?以後天天大眼瞪小眼,恐怕不得安宁了。
「爹,爹。」大宝嘟著一张小嘴,拖著小凳子,吱吱嘎嘎地走到门口。
他根本不看娘亲一眼,仔细放好凳子,再乖巧地坐下来等待「爹」。
这孩子!他还在生气昨天的事吧?她硬是把他带回来,惹得他一路哇哇大哭,後来哭累了,还是在娘亲的怀抱中睡著了。
挽翠蹲下身,怜惜地揉了揉他的软发,正想拍拍他的胖脸颊劝哄,忽然听到有人笑道:「挽翠娘子,你回来了呀?」
挽翠惊讶地站起身,口气极为冷淡:「庄大爷,请不要胡乱称呼。」
庄迢龙带了两名随从,油肥的脸孔挤满笑容,「唷!你哥哥已经把你许配给我了,这还不是我的娘子吗?」
「我哥哥说的不算,我没答应。」
庄迢龙拉住挽翠的右手腕,涎脸笑道:「你本来就是我的人了,要不是姓楚的小子出现,你怎麽还会被颜均豪欺负?早该让我好好疼爱了。」
「你做什麽!」挽翠挣脱不了他的肥手,乾脆以左手拿起墙边的扫帚,用力往他身上扫下去,「走开!」
「你跟楚镜平相好,我不赶快来带你回去,就怕你被他带走了。」庄迢龙色迷迷地看她。
挽翠使尽力气,拼命打上他的袍子,扬起了大团灰尘,「大色魔!走开!」
「咳咳!」庄迢龙被灰尘呛了鼻子,松开了手。
「大宝进屋!」挽翠趁机拉起大宝,飞快地抢进屋子,用力关上木板门,迅速地架起大门闩。
「挽翠娘子,开门啊!」庄迢龙敲得震天价响,扯著破嗓子喊道.!「你哥哥拿了我一百两聘金,你如果不跟我走,可是要吃官司喔!」
挽翠气恼不已。「我是人,不是你们交易的货物,你们买卖人口才不对!」
「我庄大爷可是明媒正娶……」庄迢龙的声音变得阴森,「挽翠娘子,我给你很大的面子了。」
挽翠抱紧大宝,瞪住被敲得震动乱跳的薄门板,抿紧唇不说话。大宝察觉事态危急,抓紧娘亲的臂膀,惊恐地望著门板缝隙外的人影。
庄迢龙失去耐性,大骂道:「贱蹄子还装什麽贞洁烈妇!老子不嫌你带了拖油瓶,更不计较你和楚镜平那厮睡觉,你再不乖乖给老子出来,今天就把你绑回去成 亲!」
挽翠又气又惧,他这次来真的了!她抱起大宝靠到墙边,轻声道:「大宝别怕,我们在屋内很安全,那扇门会挡住坏蛋,坏蛋不会进来。」
她仍注视那片薄门板,这是一扇为她遮风挡雨、让他们母子得以安全栖身的门户,没有人可以进得了她的屋子……
「碰!」一声巨响,门板被撞破了一个大洞,庄迢龙的随从还想撞进来,却被大门闩挡住,那人轻而易举扯掉门闩,推开了破门板。
「哈哈!」庄迢龙大踏步地走进来,笑容暧昧,「挽翠娘子,别学姑娘家的害羞模样了,又不是没跟男人睡过,别怕呀!」
「我……我去告官!你们私闯民宅……」挽翠感觉身体剧烈颤抖,而大宝也随娘亲簌簌抖动。
「老爷来疼娘子,又何必让官府知道?」庄迢龙扯开了衣袍,就要扑上去。
「你们……」挽翠吓得想跑出门,却又被他的随从挡住。
「把小孩扔出去!」庄迢龙又逼进了挽翠。
「娘!娘,」大宝被两个随从强行抱开,他两脚乱踢,哇地哭了出来。
「大宝!」挽翠惊心大叫:「你们不能伤害大宝!」
「你乖乖听话,你儿子就没事。」庄迢龙轻而易举抱住了挽翠。
「你……你放开我啊!」
「你们出去守著。」他反而抱得更紧,转头吩咐那两位随从。
挽翠意识到他的目的,更是拼命挣扎捶打,宁死不屈的决心战胜了惊恐。
虽然她曾为人妇,但她不是荡妇,她绝不能让这个恶棍毁了她的清白。
「不要碰我!放手!」
「香一个!挽翠娘子!」他毛手毛脚,欲望就快爆发了。
被抱出去的大宝也是拼命挣扎,他知道有人正在欺负娘亲,他讨厌坏蛋!
大宝要救娘!大宝长大了,不会再眼睁睁看坏蛋欺负娘,娘疼大宝,大宝不能哭,大宝要帮娘打跑坏蛋!
小指尖用力掐住坏人的脸,趁那随从痛得松手,大宝一溜烟跳下地,小小身子抓起高过他身体的扫帚,冲进屋子打坏蛋。
「打打!蛋蛋!」大宝大声呼喝,拿著扫帚柄猛戳坏蛋屁股,正好抵进了庄迢龙的屁眼。
「你这小鬼!」庄迢龙手里还抓著挽翠的衣襟,龇牙咧嘴地转过身,眼里欲怒交加,就快要喷出火来了。
「大宝!」挽翠惊叫著,却来不及阻止他一脚踢向大宝。
只见大宝的小身子飞起,咚地撞向墙壁,额头顿时血流如注。
「娘……痛……」大宝没哭,但那虚弱无力的声音却让挽翠心碎了。
「大宝!大宝!」她发狂地冲向大宝,却被庄迢龙挡住。
「娘……」大宝吃力爬起,又抓过扫帚,却是力不从心地倒了下去。
爹,大宝要找爹,爹可以救娘……
门口狂风也似地冲进一个高大的身影,双手一拎,把他抱进熟悉温暖的怀抱中,然後是打雷般的怒喝:「庄迢龙!你在做什麽?!」
爹来了,大宝绽出一个憨笑,昏昏沉沉睡著了。
庄迢龙吓了一跳,转头就看到怒不可遏的楚镜平站在身边,而骆宏忠、骆宏义则推开他的随从,也挤进了小屋。
「庄迢龙,你给我离开这间屋子!」楚镜平又怒喊道。
庄迢龙被楚镜平一吼,也跳起来道:「你以为你是谁呀!?你有几个钱就管到我庄大爷的头上了吗?」
「我是这块地、这间屋的主人!」楚镜平昂然道。
「你们卖了?」庄迢龙望向骆家兄弟。
骆家兄弟心虚地点点头,其实只是口头承诺而已。今天他们约好过来察看地界,打算和隔壁地主解决纠缠不清的部分,谁知道竟然撞见这种事。
楚镜平将头上流血的大宝交给挽翠,见到她凌乱的衣衫,怒气再度上涌,「庄迢龙,你擅闯私人土地,非礼良家妇女,打伤小孩,今天我到县府告你了!」
「你去告呀!挽翠娘子是我的小妾,他们都收聘金了,还什麽良家妇女!」
「你们收什么聘金?!」楚镜平怒视骆家兄弟。
「一百两……一百两……」骆宏忠变得结巴,「在楚公子刚来时,我们不知道楚公子喜欢……喜欢我妹妹,那时候就……就收了……如果……」
楚镜平冷冷地道:「如果我早说要娶你妹妹,你们就来跟我收一百两,是也不是?」
「不是的!」骆家兄弟赶紧回答,自从楚镜平出面为大宝看病之後,他们就知道事情麻烦了,又舍不得吐出一百两聘金退婚,心想拖过一天算一天吧。
楚镜平怒道:「你们还把挽翠当妹妹看待吗?她离开颜家之後,你们有尽到兄长的责任照顾她吗?如今还有脸以兄长的身分为她主婚再嫁?!」
你未免管太多了吧!骆家兄弟一肚子气,但一想到卖地的丰厚收益,可以让他们去赌坊翻一翻,只好憋住了不讲话。
楚镜平怒气冲天,见到挽翠被欺负,他说什麽也无法冷静下来。
「胆儿!」楚镜平大叫一声,门外的胆儿立刻跳进来,把一间小屋几乎挤得无立足之地。
「给骆大爷一百两!」
「是!」胆儿掏出一张银票,恭恭敬敬捧到骆宏忠面前。
「骆大爷、骆二爷,我代垫一百两,你们想办法和庄大爷解除婚约。」
这家伙简直把他当透明人了!庄迢龙气得七窍生烟,指著楚镜平道:「姓楚的!请你弄清楚,是我先聘了挽翠娘子,她是我的人!」
「今天人证俱在,告到官里,我就有办法把你告成非礼之罪!」
庄迢龙冷笑道:「你也睡过她,大家彼此彼此……」
话未说完,楚镜平脸色转为铁青,语气更是冰冷。「好!这就是民风淳厚的惠文城!哥哥不照顾妹妹、药铺不帮幼儿看病、恶霸在光天化日下欺负孤儿寡母,这 种地方不值得我留下来,待我到官府告状後,就带挽翠母子离开!」
「楚公子,您……您要去哪儿?」骆宏义紧张地问道。
「走了,再也不回来。」楚镜平向来笑脸迎人,此刻说话再也不留情分,「不买地、不酿酒,反正都是口头谈谈而已,我还来得及收手。」
此言一出,庄迢龙立刻後悔!虽说他家有恒产,但谷仓里堆了几万斤麦子,万一烂掉了、发霉了,全都是他的银子啊!更何况开设酒坊之後,他日後收成谷物有了出路,这些收益可不是一百两的挽翠所能比拟的呀!
骆家兄弟更是惊慌,眼见到嘴的肥肉即将飞走,忙好言劝道:「楚公子,别生气,我们跟您赔不是了,楚家买地酿酒的事,上头的巡抚大人都看好,说是有利地 方发展,为了惠文城老百姓的生计,我们兄弟在这里求您了。」
还不是为了他们的荷包!楚镜平心中纵有不屑,脸上仍然没有表现出来。
庄迢龙换了一张笑脸道:「楚公子,我只是路过进来看看挽翠妹妹,我怎敢非礼你要的女人?一百两的退聘我收下就是了,咱们有话好谈。」
「你把大宝打伤,没有商量的余地。」楚镜平的态度仍很强硬。
「是我不小心碰到小娃娃,不是打伤的。」庄迢龙赶忙解释,又掏出几锭银子,陪笑道:「我也不敢要楚公子的一百两,这里有些钱,就给小娃娃看大夫、买果子吧。」
「不必了,我自然会照顾大宝。」
骆宏忠又道:「既然是大宝自己摔伤,楚公子也别生气了,今晚我们兄弟摆桌酒席,喝喝酒,就气消了。」
「是了!是了!」骆宏义也忙打围场:「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没事了。」
大家都是生意人,也是地方上有头脸的人物,一点就明白,楚镜平冷眼相看,见好即收。
「今後谁也不准再打扰挽翠母子。」
「不会了!不会了!」三人异口同声。
挽翠披头散发,抱著大宝坐在床边,被这群男人弄得心烦意乱。
这是她的家,这些人挤在这边做什麽?又闹烘烘地吵什麽?
「出去,出……去……」无力地喊了出来。
眼前都是人影,叽叽喳喳,她觉得好气闷,又大喊一声:「出去!」
那些人影好像动了起来,她无心再去管他们,一心一意只有受伤的大宝。
可怜的儿啊!才刚大病初愈,又让坏人撞伤了头,挽翠又痛又怜,她方才已经撕了裙布帮大宝包扎,此刻见他昏睡不醒,小脸苍白,一颗心又裂成无数碎片,泪 水一滴滴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