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见到你,让我想起了台湾的种种,不知怎地,我精神好像也好了许多。”
回光返照。这四个字在她脑海里浮现着。
“太太,你……你……”
黎馨不知该怎么办,这个时候,在这妇人身边的,不该是她,而是穿着白衣、白袍的专业护理人员啊!依她这景况,很可能随时会病危,甚至不治……
“你快点去叫救护车。”她着急的对瑞奇说:“你妈妈得马上去医院才行。”
“我们没有钱。”瑞奇这时,终于开口说话了,可他说的话,却是格外地教人心碎。“我们没有钱给妈妈治病、看医生……”
“钱……”黎馨喃喃地说着:“我有。我有一万法郎。”她出国前,她母亲给了她一万法郎的外币,要她帮她买些法国名牌货。
“别忙了,”那妇人再度开口。“我的病,就算是大罗神仙也医不好了。”
“太太。”她走上前,握住妇人瘦得和木柴没什么两样的手腕。“就算你不为自己想,你也要为瑞奇想啊!你不是想带瑞奇回去见你在台湾的家人?”
“没机会了。”那妇人终于落下了豆大的泪珠。“再也没机会了……”
对于她的话,黎馨无言以对,只能陪着掉泪。
在一段静得可怕的时间过后,那妇人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双眼一亮,撑着最后一口气,抓着黎馨的手不放。
“小姐,你答应我一件事。”
黎馨虽然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吓了一跳,但不忍拒绝她的请求,只好点了点头。
“只要我做得到,我一定会帮忙。”
“如果,我死了,请你无论如何,要带瑞奇回台湾,找我的亲人……我大哥一定会收留瑞奇……”
黎馨很是为难的看着她,心里有些后悔为何要答应的那么快……带瑞奇找亲人这事,她是怎么也使不上力啊!
“瑞奇知道地址,”那妇人继续吃力的说着:“我已经要他将我在台湾的地址给背起来了。”接着她满怀希望的看着黎馨。“你会带他回去找我大哥的,对不对?”
“这……”黎馨万分犹豫,不知该不该反悔,可是看见她热切的眼神,她是怎么也说不出反悔的话。
“求你。”她激动的抓着黎馨。“就算是我这个临终的女人一生中,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恳求……带瑞奇回去找我大哥……”
“太太,你别激动,这事,等你情况稳定些,我们……”
黎馨话还来不及说完,就见那妇人从口中呕出大口、大口鲜血,那艳红的色彩,格外地教人怵目惊心。
她先是尖叫一声,然后才记起,在场的三人中,其中一人已经明显病危,而瑞奇又还只是个孩子,她年纪虽然算不上多大,可好歹也满了十八……
于是,她以颤抖不已的声音,叫着瑞奇:
“瑞奇,你别慌、别怕,赶快打电话叫救护车来,我们带你妈妈上医院去,钱我有,你不要担心!”
瑞奇若再不赶快叫救护车来,不止他母亲需要急救,恐怕她也要被人给抬到担架上……她这辈子什么都不怕,就是怕见到血……老天,她的头已经开始晕眩了……
???
瑞奇觉得眼前的一切,都非常的不真实。
忙碌急奔的护士,脸色凝重的医生,以及面色苍白、双眼紧闭躺在病床上的母亲……
这仿佛就像他小时候看过的电影一般,演得虽然与生活接近,却与自己毫无关系。
但是,有一件事,他确确实实的感受到它的存在——
那就是黎馨的体温。
这会儿,他被黎馨紧紧的抱在怀里——
他高出她将近有十来公分,但是,她就像个尝试着保护小鸡,不被老鹰给叨走的母鸡,不管自己的身量,是不是有办法阻绝老鹰的攻击,仍然坚定的挡在小鸡身前……
虽然,这样的姿势——他必须歪着身子,才能让自己窝进她的怀里——并不舒服,但是,他并没有抗议。
因为,她身上的气味,是他从没接触过的,又香、又甜,好像进了人们所谓的天堂般中的舒适。
她比他所闻过的女人的味道,还要好上千百倍……他说不上那到底是什么样的好法,但是,他知道,他永远不想离开这温暖、拨动他心弦的怀抱……
他不想与她分离,他要永远的和她在一起……生生世世,直到永远。
“瑞奇,你不要怕。”黎馨的声音透露着自己的不安。“一切都会没事的。”
她的声音是颤抖、薄弱的。但是,她只要一想起,自己好歹也长瑞奇几岁,在这节骨眼上,就算她心里害怕,她也不能表现出来。
因为,现在躺在病床上与死神搏斗的,是他惟一的至亲。瑞奇现在的心情,一定要比她的还要难过许多,如果她都不能给他支持了……那他岂不是更可怜了……
一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挺直腰杆,将瑞奇再往自己的怀里搂紧,希望自己微不足道的勇气与信心,多少能分给瑞奇。
瑞奇抬起头来,看着神色比他还要紧张许多的黎馨,终于开口说出第一句话:
“没关系,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了。”
他的声音不若一般十二岁的少年,还带着点童稚、无邪的意味,反而出奇的成熟,教黎馨吓了好一大跳。
“你……”
原本,她一直试着要让他开口,可是他就像个死掉的蚌壳似的,怎么都不说话,而为了化解沉闷的气氛,她只好不断的自言自语。
可没想到,当他一开口,居然是如此的——老成,倒教她有些儿个不知所措。
“你……”她努力的想化解自己的尴尬情绪,以及不停地往脸颊堆积的红云。“我……”
她一直以为,他只是个“看起来”比较成熟的小男生,可没想到他一开口,却显得比她这今年刚满十八的“女人”,还要来得稳重……
而她竟然还将他的头压在她的胸口,想要安慰他……
想到这一点,她触电似的推开他,在两人之间拉开了点距离。
“我是说,”她用力的吞了口口水,好掩饰自己的不自在。“你怎么会这么说?只要我们抱持着信心,你妈妈总有一天会康复的。”
瑞奇微微扯动嘴角,露出个淡漠的笑容。
“有时候信心,不见得会有任何帮助。”
“可是……”对于他的世故,她着实不知该怎么应答。“我们总是要……”
他将食指放在她那还想说些什么的红唇上,以行动阻止了她。
“别说了。”他的动作让黎馨的双颊,立刻红热了起来。
“反正社会福利局的人,早就在替我安排寄养家庭的事,要是妈妈真的离开我了……”他轻轻的摇摇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他话中的苍凉,引起了黎馨那丰富得几乎要汜滥成灾的同情心。再加上在到医院来之前,她曾经允诺他母亲,要带他到台湾,找他的舅舅。
虽然不是出于自愿的,可好歹她也答应了,要是瑞奇就此失恃,在法国,他连个亲戚都没有……
“对啦,瑞奇,你爸爸呢?”是啊,她怎么都没想到这一点。
“我爸爸?”瑞奇似乎从没听过这名词似的,淡然的说:“我不知道,妈说,他一知道妈怀了我,便吓得连夜逃跑,再也没有回来找过她。”
“什么?”
黎馨从不知道世上有如此不负责任的男人。
就算她有心帮瑞奇找到他爸爸,可找着了又如何,这样的男人要如何给他一个健全、稳定的家庭环境。
“这可怎么办呢?”她担心的看着他,不晓得该如何是好。
瑞奇看得出她心里举棋不定的反应,也知道她正努力的想将他安顿到一个好地方。
但是,他不想去找母亲嘴里所谓的舅舅,也不想到任何社会局为他安排的收养家庭……
他只想待在她身边。
“你会帮我对不对?”突然间,他抱住娇小的她,将自己深深埋进她的颈项间,汲取来自她身上的芬芳。“你不会让别人把我带到陌生、可怕的地方,对不对?”
有好一段时间,黎馨的脑袋呈现了白热的空白状态。
他的动作教她吃惊,他那即将发育的体型教她不知该做何反应……虽说,他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但他却比十八岁的她高上许多……
若是不提两人的年纪差距,光就外表看来……别人甚至会以为瑞奇和她的岁数差不了多少……
但是,由他的动作看来,他终究是个需要保护、安慰的孩子。
“瑞奇,你放心。”她在心中下了个重大决定。“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一定会待在你身边。”
第二章
十年后——
瑞奇半裸着身子,露出结实、肌理分明的胸膛,自浴室走了出来。白色的浴巾紧裹住他修长、壮硕的双腿,他那半湿的黑发,不时会滴落些水珠,而这些水珠则顺着肩膀,滑落到他那赤裸的胸膛上……
原本正开心的看着电视的黎馨,一听到他的脚步声,头也不回的说:
“瑞奇,水果切好了,你要是想吃,自己到冰箱里……拿……”
说话的同时,电视刚好上广告,因此她正好得空,站起身来准备到厨房替自己倒一杯水,可没想到,看到的却是上半身赤裸,而下半身仅用一条浴巾围着的瑞奇。
“啊!”她不假思索的放声尖叫,直觉的便转过身去,不敢多看。“瑞奇你……你……”
老天,看到他这副模样,她的心早不受克制的狂跳起来,就连双颊也无可抑制的泛红。
“你怎么没穿衣服?”她这句话是明明白白的指控。
瑞奇不以为意的耸耸肩。“我才刚洗好澡,没穿衣服有什么不对吗?”
他知道自己的裸体对她造成了什么影响,但是他故意忽略这一点,毕竟他要她正视的是——
他已经是个成熟的男人,而不是十年前那个十二岁小男孩。
“可是,”他的说法在逻辑上完全没有错误,但是她就是觉得不对劲。“你可以穿好衣服再出来啊。”
“然后弄湿衣服,再光着身子跑回房间换一套?”
“这……”黎馨这会儿完全无话可答。
不知是她敏感、多心,还是怎么的,她总觉得这两、三年来,瑞奇总有意无意的不穿衣服,在她身边晃来晃去……
她承认,他的身材真的很有看头——
一百九十公分的身高、漆黑如子夜般的头发、深邃迷人的五官,外加有如伸展台上模特儿身量的体态……他比任何一个她所见过的男人,都还要来得有致命的吸引力……
可非常不幸的……他是她弟弟,就算血缘上不是,他们好歹也当了十年的姐弟,她这个当姐姐的,就算强烈的感受到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吸引力,她不能、也不可以动心。
“馨,”瑞奇从一开始就拒绝叫她姐姐,因为这会将他们的距离越拉越远。“难不成,是因为你看到我的身体,会起生理反应,所以才不敢看?”
他故意这么说,好刺激她正视他——与其让她漠视他,他宁可惹她生气。
“谁说我不敢。”果不其然,黎馨正如瑞奇所猜想的,立即抬起头来,两眼正对着他。“我现在不就在看。”
可这看的下场,可是不得了的惊人。
她看到沐浴后的水珠,正顺着他的颈项滑落,经过锁骨来到他壮硕的胸膛前。
顿时,黎馨觉得客厅里的温度,仿佛陡地上升了十来度,让她禁不住吞了口口水滋润干渴的喉咙。
她这个小动作,并没能逃过瑞奇那锐利的双眼,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性感至极的微笑。
“馨,你热吗?”他语带双关的问,并缓缓的走向她,在距她半步之遥的距离停了下来。
他的靠近,让她有触电一般的感受,浑身像是被微量的电流给穿过,又麻又痒的,周身细嫩的肌肤,也因此起了鸡皮疙瘩,此时她伸出粉嫩的小舌,下意识的舔舔双唇,同时又将它给抿了起来。
“我……还好。”她费了好大的功夫,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你要是觉得热的话,我去开冷气。”
说着,她转身去拿放在茶几上的遥控器,想要开启冷气,好稍微冷却这不寻常的高温。
可不知怎地,她的脚步才一个往前跨,脚上的室内鞋,便勾到了地毯的边,一个踉跄,她整个人重心不稳,便向前倒。
这时,在她身后的瑞奇,长臂一伸,便将她整个人给牢牢的锁在怀里。
“怎么这么不小心?”他贴在她耳旁,轻声斥责,那语气里有着更多的宠溺。
当他的气息吹拂过耳畔,黎馨简直要软倒在他怀里,但是她不允许自己如此的……如此的软弱。
于是她挣扎的推开扣在她胸前的大手,连忙在两人之间拉开一个她觉得安全的距离。
“我不是不小心。”她强辩道:“是地毯绊住我的脚。”
她心里下定主意,明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把这“危险”的地毯换掉。
瑞奇双手一摊,做出投降状。
“好,全部都是地毯的错。”他像安抚小孩般的安抚她的情绪。
黎馨嘟起嘴来,嘟嘟嚷嚷的说:
“本来就是地毯的错。”她知道自己现在的行为,和个撒泼、使性子的小孩,没什么两样。
可是在他面前,她就是没法子克制自己——她一再的在她的“弟弟”面前出糗,而她的“弟弟”又一再的解救她,遭无妄之灾的危险……
十年相处下来,她常会忘记,她才是年纪大、需要负责较多责任的那一个……
体察到自己失态的黎馨,为了挽回自己的面子,也为了将这充满……某种禁忌性张力的气氛转移,她选择改变话题。
???
近午夜时分,黎馨将明天上班要带的资料,在睡前全都给打点好,以防在早上匆忙间,会有任何的遗漏。
换上白色棉质长袍睡衣后,她爬上舒适、温暖的床铺,准备像以往一般,一觉到天亮,以迎接明儿个像打战似的工作。
可今天不知怎地,明明她的身体已经在向她严正抗议,要求获得应有的休息,她的脑袋硬是不接受这些征兆,随着时间的流逝,却是愈发的清醒。
“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很疑惑的坐直身子,双眼睁得圆亮,没有一丝一毫的睡意,撇撇嘴,不信邪的又躺回床上,可过了五分钟,她仍是睡不着。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会儿,她有些生气了。
她索性下了床,急促的来回踱步,想要让自己的身体更劳累些,以达一上床,沾到枕头,便立刻找周公闲聊的地步……只可惜,这方法仍然不奏效。
最后,她放弃了继续虐待自个儿的身体,出了房门,到厨房给自己泡了杯热牛奶,让它安定自己活动力过于强劲的神经。
当她喝完牛奶时,她欣喜的发现,她的眼皮已经沉重了起来,她知道不一会儿,她就可以进入梦乡,获得完全的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