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致的薄纱,随着晚风不停地飘扬着,有如迷了路的云朵,在这雕梁画栋间,不断的徘徊、轻舞……那夕照的余辉透过这薄纱,散成各色光影,投射在白玉砖上,发出摺增光采……
这屋子,光就一个内厅便已如此气派非凡,足以显见主人所得到的荣宠,堪与天齐。这时,有个年约十岁、扎着童髻,身穿黄绸金丝袍子的小男孩,拿着前些天他娘才做给他的小绣球儿,蹦跳之间来到了内厅。
“锦儿、绣儿,我娘呢?”他问了坐在一旁正在做女红的婢女。
同时,还抓起千年桧木雕花桌上的各式甜点,一股脑儿的全往嘴里塞。
“哎呀,我的小祖宗,您这么吃,万一要是噎着了,我们就算是有九条命,也不够赔啊!”
锦儿见状,赶忙倒了杯茶给他,还轻手轻脚的拍拍他的背,免得他真噎着了。
他仰头将杯子里的茶一饮而尽,伸起手来抹抹嘴,这才又问:
“绣儿,我娘到底去哪儿?怎么一整天都看不到她人啊?”
锦儿与绣儿二人犹豫了会儿,不知该不该说……
“这……今天早上,教皇后娘娘给叫了去,就没见她回来过了……”
“皇后娘娘?”他不解的问道:“她不是很讨厌娘吗?为什么又找娘去?”
“这……哎呀,小殿下您就别问我这问题了!”其中一人亦是很是为难的说道:“这情形……复杂的很,我现在说,您年纪还小,说了您也不懂啊!”
“谁说我还小!”他不依的驳道:“娘说,我已经十岁,是个大男孩了!等我再大一些,我就可以帮父王将那些个乱军、叛党打得个落荒而逃!”
就在他仍为此争论不休的同时,内厅外头传来大队人马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慢慢的靠近。
锦儿有种十分不好的预感,她连忙放下手中的女红,催促着绣儿将小殿下从密道带走,就在绣儿打开密道的入口,先行跳了进去,再准备将小殿下给接进来时,皇后娘娘已经带着大队人马现身。
锦儿见状,连忙将小殿下给拉到身后,同时以身子挡住密道的入口,并且不动声色的将密道给封了起来。
“怎么?见着本宫居然不行礼?”皇后凤眼一挑,由瞳眸里传出的杀气明显可见。
“奴婢不敢!”锦儿一慌,赶紧双膝落地。
“不敢?”皇后语调微扬,听得锦儿浑身打颤。“我看你这奴才是仗着主子受到王上的恩宠,也跟着骄纵了起来……”
她停顿了会儿,看了下左右。
“来人,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奴婢,给我拖出去重责一百大板!”
锦儿一听,连忙跪地磕头求饶。
“皇后娘娘饶命啊!”她的额头磕在地上,咚咚有声。“奴婢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难道是有意?”皇后这一百大板是打定了!“来人!把她给我拖下去,重重的打!”
小男孩站在一旁,起初还有些畏惧这长相妩媚、眼神凶恶的女人,这会儿一听到她要将锦儿给拖出去打时,不晓得哪生得的胆量,便从锦儿的身后跑了出来!
“不准你打锦儿!”
他恶狠狠的盯着皇后,同时以身子挡住想将锦儿拖出去的人。
没想到,见到这阵仗的皇后,不怒反笑!
“哈、哈!”她抬起下颚,睨向他的眼神里尽是不屑与愤恨—!“我还道是谁?原来是那个贱女人生的小杂种!”
“我不是小杂种!”他不懂什么叫贱女人,但是他可以感觉的出来,这可恶的女人正在骂他娘!“我娘也不是什么贱女人,你才是!”
“放肆!”皇后一听,那精心妆点的丽容,此时露出阴狠的表情。“你娘那个贱女人平时仗着王上的宠爱,在这后宫为所欲为也就罢了,居然还让你这杂种对我不敬……”
锦儿虽然吓得浑身发颤,但一想到要是小殿下继续顶撞皇后,那他主仆俩的下场,可要更加凄惨,于是扯住他的袖子,小小声地制止他。
“小殿下,您就别再说了!”
耳尖的皇后!立即听到她的话,反应激烈的说:
“那贱人与别的野男人私通生下的杂种,也配称做殿下!”
“你胡说!”小男孩这时终听懂了!“我是娘和父王生下的孩子,我不是杂种!”
皇后仰天大笑,那笑声令人不寒而栗。
“是吗?你还真以为你娘是什么贞节烈女?”此时她双手一拍,一个衣衫被撕毁、浑身肮脏不堪,同时已然昏厥的女人被抬了进来!
“告诉你,你娘刚才在御花园的小山后,被人给发现正与男人私通,教人通报到本宫这儿来,本宫去的时候,一看就知道被不知打哪来的野男人搞上了!”
“你骗人!”小男孩激动地冲上前,扑向那名被任意弃置在地的女人。“娘最爱的是父王,绝对不会和别的男人在一起!”
“你不信?”皇后的语调微扬,伸手招来一名从未在宫中见过的男人!“我现在就让你看看,你娘是怎样的一个贱人!”
那男人受了皇后的旨意,将裤头往下一拉,露出粗壮的骄傲后,便直直地走向昏倒在地的女人……
不一会儿,那原本昏厥在地的女人,开始娇喘不已,甚至挺起腰部,迎合男人的撞击……
在宫中也有好时日的锦儿,瞧着这阵仗,立即知道她的女主人是被人下春药,才会在没了意识之下,还会有反应……
而年仅十岁的小男孩,哪会知道他娘亲是被人给陷害的,见到眼前这景象,他发疯似的扑上前,想要拉开那个伏在他娘身上的男人,好结束这不堪的一幕……
皇后见状,立即叫人将他给制住,同时,冷冷地奚落道:
“这会儿,你总该信了本宫吧!”她的目的已达,便扬手要那男人退下。
“为了端正西昊后宫风气,也为了让王上不因为这女人而蒙羞,本宫本该将这贱女人给即时处斩……不过,本宫念在她侍寝有功,决定大发慈悲留她一条活路……既然她这么犯贱,本宫决定如她所愿,让她当个千人嫖、万人插的妓女——来人,把这贱女人给我送到百花楼里!”
接着她转过身来,面对着狂怒中的小男孩,冷笑道:
“至于你嘛……既然你不是王上的血脉,又对本宫不敬……”她轻扯了嘴角。“来人,将这杂种给我流放到大漠之中……至于其他的……”她瞄了眼仍跪在地上抖个不停的锦儿。“该怎么做,你们就做吧!”
下了这道旨令后,皇后便像来时般突然的离去!
小男孩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中充满了无处发泄的恨意——他在心中暗自发誓,他一定要报复!
今天所受的屈辱,他要连本带利的向她全部讨回!
不论之后会发生什么事,他一定要活着回来,让她在他面前摇首乞怜!
过了不知多久,躲在密道的绣儿,打开了密道的入口,奋力的爬了出来,见到满地的鲜红,而她情同姐妹的锦儿就倒卧在血泊中!
她冲上前,抱起锦儿已然失了温度的尸体,泪如同涌泉般涌现。
“锦儿、娘娘、小殿下,就算拚了这条命,我也会将这件事上禀王上,请他为你们报仇!”
此时,满天的红霞已然不见踪影,那黑暗、不见光的夜幕,慢慢地、慢慢地笼罩了染血的内厅……
第一章
漫天黄烟,由下至上不断朝片草不生、地形险峻的祁门山腰蔓延。
那直耸入云端的祁门山顶,终年积雪不化,与天篷白云连成一气,自山腰以下才得以曾见些微的绿意。
而这里,即是在这无情大漠中,名声直贯南北、横通东西的天鹰堡的总部!
统领这逾千人的天鹰堡的,正是名传千里,人称大漠之狼的项毅飞!
在这天险环伺、地处边陲的环境下,天鹰堡在祁门山的西侧山腰,以巨石筑了座宏伟且气势磅礴,易守难攻的坚实堡垒,同时在此开创其雄霸大漠的彪功伟业!
“堡主,”天鹰堡的二当家耿少栩,向端坐厅堂之上的项毅飞拱手作揖,同时对他报告,天鹰堡在西昊城内设下的探子处取回的最新消息。
“根据探子的回报,东琰国为与西昊取得停战协议,同时共取邦联,决定将东琰公主嫁与西昊王为后!”
项毅飞俊美无俦、轮廓分明的脸上,瞧不出任何表情,因此也无法臆测他的心情。
“堡主,那您的意思是?”
此时,素以胆大心细闻名的天鹰堡总管——秦无愁,已然看出项毅飞意欲为何,但是他还是必须亲口听到堡主的答案。
项毅飞霍然自以青玉雕凿而成的麒麟椅上站了起来。
昂长的身躯,无一不透露着王者的风范与气势。
“你们说,只要是西昊王的东西,我哪一次错过了?”
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而他高深的内力修为,更使得他的声音,让百尺以外的人,也能清楚耳闻。
“是没有!”秦无愁不畏他那慑人的气魄,反倒将自己自江南以重金购得的檀木羽扇,给打了开来,有一下没一下的扇起凉来!
“只不过,堡主,这次可不是个东西,而是个活生生的女人——而且,还是个名符其实的公主!”
“那又如何?”项毅飞丝毫不以为意。
“难道堡主不怕东琰联合西昊,派兵攻打咱们天鹰堡?”
秦无愁当然知晓,以项毅飞那狂傲不羁的性子,加以用兵遣将如神的天赋,对于东琰这向来军力不盛的小国,自然是不会放在眼里……
只是,这东琰公主可是被赋有两国联姻的重任,就算东琰他不放在眼里,那么西昊王——端木遥的反应,可也不得不考虑!
没想到,项毅飞只是仰天一笑,冷然道:
“你们以为我会不顾弟兄们的死活,而去打一场没把握的仗吗?”
“这个自然不会!”秦无愁对这点倒是没有丝毫的怀疑。“只是,当属下的想知道,堡主您对这个原该是西昊王后的女人,有何打算?”
项毅飞剑眉微扬,淡淡地说:
“女人的功用只有一个!”
秦无愁知道堡主对女人向来无情,可若单纯因为堡主与西昊王室的宿世恩怨,而将一个无辜的女人给牵扯进来……这,好像也不太说得过去!若她真要落到堡主手上,那下场恐怕……
就在他想要为这个素未谋面的公主,向项毅飞请命时,项毅飞扬起手来,制止他的发言。
“无愁,这件事我自有安排,不需你多言!”
项毅飞的决定,不容他人动摇,若秦无愁真要为那女人请命,也只有白费唇舌的份。
秦无愁一听,只有在心中暗地叹了口气,而后恭敬顺从的说:“属下遵命!”
此时,耿少栩见项毅飞对此事已经做出最后定夺,便上前请示进一步指示。
“堡主,那么,要不要在她进城之前拦下她?”
项毅飞的俊脸上,露出个几近自负的笑容。
“不必。”他一个转身,披在肩上的黑袍金丝袍子也随之扬起。
“少栩,你带十名平西院的弟兄随我出堡,咱们由西昊往东琰的官道,一路东进,直接在半路上将西昊王后给带回来!”
此时,项毅飞的视线投向远方,落在西方的尽头,他喃喃地道:
“端木遥,这是你们欠我的!”
宁沁坐卧在锦铺内,随着车身的晃动,纤细娇柔的身躯,也跟着摇摆了起来,对从小生长在深宫内院的她来说,这些日子的行程,简直是种肉体上的煎熬“!
而再想起,自己出嫁前,父皇连临行前的送别也没有,更是有股难以复加的酸楚,不时的自心头涌现……
“哎呀,公主,您怎啦?”她的侍女——荳儿,眼尖的瞧见自个儿主子那柳叶般的双眉,又不自觉的蹙眉,忧心忡收的询问着:
“是不是天气太热,您身体受不住啊?”
此时,她手脚俐落的又端上一杯先前沏好,同时已然放凉的上等金萱茶。
“公主,来,再喝口茶消消暑。”
“不了!”宁沁摇手,拒绝再喝。“一路上我喝得也够多了,倒是你,身体这么单薄,才是要多喝点茶、多吃点东西!”
这一路上,多亏有竟儿细心照料一切,要不,恐怕她在抵达西昊前,便已香消玉殒!
“公主您放心,我竟儿虽然看起来没啥份量,可自小身强体健,连个小病小痛也不曾有过,这劳什子的热天气,我还没放在眼里!”
荳儿这般义愤填膺的模样,让宁沁不禁露出一丝笑意。
“你啊,少贫嘴,要不哪天真生了病,那可真是老天爷给你的惩罚!”
看荳儿仍一副信心满满,表现得仿佛她们还待在东琰宫中一样,不禁让她多少也多了些面对未来的勇气!
这时荳儿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突然由刚才天不怕地不怕的表情,转而严肃了起来!
“公主,这件事我一定要再提醒你一次!”荳儿一反平日嘻笑的模样,正色道:“等我们进了西昊国境后!咱们就开始交换身份,所有的言行举止都要特别的注意!”
她可没忘记,她这次随同公主前来最主要的目的为何。
“荳儿……”宁沁犹豫不定的看着她。“这样真的好吗?”
虽然她身处深宫内院,对外界所知的世事不多,但是有些事情,多少也会传进这仿佛另一个世界的后宫来——而有关西昊国王的传闻便是一例!
据说,这个西昊国国王是个暴虐无道、冷漠寡情的男人,不但性喜争战,同时,对待女人,更是出了名的淡漠无情!
若不是如此,嫁予一国之主,成为母仪天下的王后的事,根本不会落到她这个不受宠,甚至是被忽略的“公主”身上!
至此,她总算认清了自己的身份——
一个随时可以被忽略、被遗忘、被牺牲、有名无实的公主!
有时,她宁可自己生在布衣之家,饮着粗茶、吃着索然无味的淡饭、穿着质地粗糙的衣服……舍尽一切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只为换得父母怜爱,手足亲情……
但,这愿望对生在帝王之家的她来说,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只能往梦里寻求!
如今,父皇为求东琰与西昊两国间的和平,毫不犹豫的指派她远嫁异地,到全然陌生的国度,接受另一个男人成为她那狭小世界的惟一主宰……
如果这么做,能让父皇开心,让东琰老百姓得以安居乐业,那么她愿意,也乐意成为西昊国王——端木遥的王后。
虽然如此,她仍忍不住幻想,总有一天,会有一个爱她胜过一切的男人,能成为她的夫、她的天、她的一切……只可惜,这样的痴心妄想,终究只是一场空……
或许正因如此,从小跟在她身边的荳儿,看穿了她的心事,才会提出要与她交换身份,代她嫁给端木遥的计策来!
要是西昊国王不像外界所传的那般冷漠无情,也许她还能安心点……可万一,事实果真如此,她怎能亲眼见到情如手足的荳儿,为了她,而嫁给那令人丧胆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