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真!」他叫住他,随手扔了个东西给他,「拿去吧,好东西。」
贺兰一手接住,低头一看,是个小瓷瓶,「什么东西?」
「听说你昨天醉了?这东西能让你头不痛!」因为他昨天刚到,立刻睡了一大觉,所以没有去参加聚餐。
而贺兰也打算今天再将他正式介绍给大家认识。
「最好有效!我头痛死了,那个烂梦和酒真是害死我了。」
诸葛琴操一听,激动的抓住他的手臂道:「你又作那个梦了!那么你现在……」
「小声一点,我头痛你忘啦?」他叽哩咕噜的说:「唉,酒真是个坏东西。」
「贺真,我在问你那个梦!」他情急之下,不自觉的出力握紧他。
「就是一个梦,有什么好说的?」他不以为意的说,推开他的手,「走吧,吃饭去。吃饱该上工了。」
诸葛琴操点点头,有些忧虑的跟在他身后走向饭厅。
第四章
骑在马上的诸葛琴操微微皱着眉,看着在墙后探头探脑的人影。
那是个披头散发,穿着满是补丁的粗布衣服的姑娘,她不住的往衙门口这里探望,一副鬼祟的样子。
他觉得很奇怪,「贺真,你看那里。」
而且他注意到,不只是今天,昨天他也曾看到她趴在墙头上,窥探着官舍。
他本以为她是个女乞丐,大概对官舍好奇,才会爬上去看一下,所以没有逮她下来。
但今天她又出现,就不禁令人觉得事情有蹊跷了。
贺兰回头一看,笑着说:「喔,那是小骨头,你高兴的话叫她跟屁虫也行。」
小骨头?跟屁虫?这是什么名字呀!
诸葛琴操虽然觉得奇怪,但是贺兰这么说,就表示认识她的吧。
「诸葛公子!」伴书小小声的说:「那是衙里的仵作啦!她是个怪人,你别理她。」
他还因为觉得她装神弄鬼害他丢脸而生气,而且他也不能原谅她老是嚷嚷公子爷是大骗子。
「仵作?原来是她!」诸葛琴操一脸恍然大悟的说,「原来她就是沛恩!」
这下换贺兰奇怪了,「怎么?你认识她?」
还叫她沛恩?这么亲热干么?他一定不知道宋沛恩不爱跟人家交际,连名字都不许喊的。
「听贺真提过。」诸葛琴操看着她,脸上带着柔和的笑,「很有见识的一个女孩子。」
贺真曾经说过,这个女孩子很特别,将来的前途一定不可限量。
他为她花了许多时间,寻找她所需要的答案。
「唉,可惜你没早点跟我说。」贺兰吁了一口长气,「否则我就知道要先跟她装熟,现在也不会这么麻烦。」
他压低了声音说:「那丫头知道我不是贺真,你说她麻不麻烦?」
诸葛琴操默然不语,过了一会才轻轻叹了口气,「还是离她远一些,才不会露出破绽。」
「离她远一点?」贺兰呵呵笑着,「已经有太多人离她远一点啦,也不差我一个。」
虽然到这里的时日不多,但贺兰也知道宋沛恩受不受欢迎。
她自己对人的不信任当然是主因,但大部分人对她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也不对。
「贺真。」诸葛琴操担心的提醒,「这不是儿戏,你不要……」
若是露出了破绽,让太子知道了,不知道又会在皇上面前如何搬弄,到时候怎么收拾,没人知道。
以皇上如此珍爱贺真之能,都以贬官处罚了,要是贺兰再出纰漏,那就只有个惨字形容。
「我知道这不是儿戏。」贺兰虽然在笑,但意思却很坚决,「我会小心。不用避着她,我也不会露出马脚。」
他朝宋沛恩招招手,脸上挂着一个灿烂而且充满友善的笑容。
她看起来有点犹豫,最后还是朝他走了过来。
娇小的她一站在马前,显得更加稚小了。
宋沛恩个头虽小,气势却大得很,她仰头看着他,「叫我干什么?你以为我是什么,可以挥之则来?」
他笑咪咪的,「那妳不是来了吗?」
「我是过来告诉你,不要以为我是你可以招招手就来的。」她才不想在大街上跟他呼来喊去的,所以才走过来的。
「好,我知道了,下次改进行不行?」贺兰被她的原则笑到不行,「妳别老是鬼鬼祟祟的跟着我,要嘛就大大方方的过来,别让新来的师爷笑妳。」
「要笑就笑,我又不在乎!什么时候又有了新师爷?」她看了看诸葛琴操,刚刚他们交头接耳大说悄悄话,比她躲起来窥探还鬼祟勒。
「我请的呀,特别的是这家伙不支薪俸,纯粹友情赞助。」他吹了一声口哨,「我人缘实在太好了。」
「那么说来就是一丘之貉,都是骗子喽!」既然这个贺大人是个冒牌货,那他这个好朋友也就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诸葛琴操说道:「宋姑娘,何以妳会认为贺大人跟我是骗子?」
「你们自己心知肚明,也不用我一直说。」反正没人相信她,就连一向精明的朱捕头都说是她多心。
所以她一定要找到证据,才能证明自己没有冤枉人。
「宋姑娘,贺大人是千真万确的,绝不是骗子冒牌货,我用我的性命担保。」诸葛琴操一手举向天说道:「如果我有虚言,五马分尸不得好死如何?」
这下换贺兰傻眼,「用得着发这么毒的誓吗?」
「表示我说的话绝无虚假。」诸葛琴操低头对宋沛恩道:「怎么样,妳信了吗?」
她毫无诚意的一笑,随即板起脸来,「这世上啥都能信,就是人信不过。」
老天压根就不长眼,恶人坏事做尽都不见得会有恶报了,发个毒誓又算得了什么呀?
「诸葛,我看你别跟她抬这门子杠,你说不过她的啦!」贺兰好整以暇的说:「反正我已经说了,让她去找证据来证明我不是贺真。」
「是呀。」伴书也插嘴,「事实胜于雄辩,就让她去逞口舌之快。」
宋沛恩立刻反驳,「才不是,真理越辩越明!」
诸葛琴操一听她这么说,仿佛抓到了机会,连忙说:「宋姑娘,这话贺大人曾在信里跟妳提过,若他是假的,又怎么会知道?」
贺兰连忙附和,「对对,我跟妳说过这个道理,真难为妳还记得。」幸好他够机伶,能马上意会诸葛琴操的话。
回去得记得叫伴书把贺真跟她联络的信件找出来,通通读过一递,否则难保下回会接不上话。
这下换宋沛恩闷了,贺大人的确这么教过她,那信除了她自己之外,没有旁人看过。
宋沛恩怀疑的眼光在他们三个人身上转来转去的,脑中就是有一个声音不断提醒有古怪,不能轻易相信他们。
贺兰努力挤出一个最诚恳的笑容,心里喊着,「妳就相信了吧!没什么好怀疑的呀!」
过了一会,她清清喉咙,「如果你们能拿到贺大人的官印和派令,要拿到他的信有多困难?」
闻言,贺兰差点从马背上跌下来,「说到固执己见第一人,妳当之无愧呀。」
她做了一个鬼脸,「过奖。」
「好啦,不跟妳吵这个,我要去官仓查存谷,妳要大大方方的跟来呢,还是要继续跟在我屁股后面鬼祟?」
「谁跟在你屁股后面了?我大方跟去!」她瞪了他一眼,又说,「免得你在数量上弄鬼,趁机盗卖官粮。」
贺兰笑道:「妳倒仔细,那就来吧。」
「公子爷,她是仵作怎么能让她去呀!官仓里又没死人。」伴书忍不住开口,「有诸葛公子这个师爷就绰绰有余了。」
宋沛恩生气了,她故意把声音拉长,装得凄惨无比,「有死人的地方我才能去吗?那我应该到府上长住才对,不知道你欢不欢迎?」
「呸呸呸,妳家才都是死人啦!」伴书看她阴气沉沉的,忍不住心里发毛。
闻言,宋沛恩脸色一黯,而一旁的贺兰一直在看着她,立刻发现她神色有异,隐约也猜到伴书随口的一句话,刚好碰触到了她的旧伤。
于是哈哈一笑,弯腰抓住她的胳膊,用力把她提到马前放好,双手圈住了她的身子。
宋沛恩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你做什么?!快放我下去!」
没想到他看来斯文,却这么有力,居然一把就能将她提起。
「再放着你们两个不管,恐怕要当街打架了。」他转头对诸葛琴操说道:「走吧!」
「喂!你快放我下去!」天呀,这马怎么这么高呀?她要是摔下去,一定很凄惨!
「到了就放妳下来。」贺兰才不管她的抗议,驾的一声就催促马匹快跑。
这下可苦了从没乘过马的宋沛恩,她觉得浑身骨头都要散了,而不断摇晃的街景,让她头昏脑胀,「快停下来!快!」
「还要再快呀?」贺兰故意装作不知情,拚命的催马快跑。
「你这个混帐!我一定、一定要……」她没办法再说下去了,因为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痛得眼泪都快要飙出来了。
「我是混帐妳早就说过啦!」贺兰一点都不以为忤,还是笑嘻嘻的。
他甚至觉得,尖叫声让她比较像个女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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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沥沥的雨不断下着,屋内的温度跟外面一样的凉。
裹着两床湿气很重的棉被,宋沛恩一点也感觉不到暖意。
她病得头重脚轻,肚子饿得咕噜叫,又冷得浑身发抖,一点力气都没有的瘫在床上。
来福虽然一直陪在她床旁,却一点忙也帮不上,只是睁着无辜的眼睛,像是奇怪牠的主人怎么一直不起床喂牠。
「哈啾!」她用力的打了个喷嚏,鼻子是通畅了一些,头却变得更痛了。
外面的天色越来越暗,而雨越下越大,也越来越冷,她的心情也越来越槽。
「干么我要生病呀?哈啾!可恶!」
难道她还不够可怜吗?老天还要这样折磨她,孑然一身的她仿佛还不够悲惨,所以老天要她卧病在床,无人关照加倍的惨。
「还好还有你。」她安慰的看了看来福,「不过要是你会说话、煮饭,帮我烘棉被,烘得暖暖的,那就更好了。」
「不过呢,你能听我说话,那就很好了。」
一个人久了,还真的会连该怎么说话都忘了,还好她还有来福当她的听众。
只是有时候,她仍会感到难过。
究竟是大家怕她多一点,还是她怕大家才拉开距离?
这么多年了,她其实也弄不大清楚,反正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独来独往、无亲无友的生活啦。
要是人人都像那个大骗子一样啰唆话多,说不定她还会嫌吵呢。
才刚想到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停在她门前。
她咬牙切齿的说:「又是你!」
除了那个冒牌县太爷之外,没人把她这儿传说猛鬼聚集的家当厨房,那么常来。
果然,贺兰的声音跟着敲门声响起来,「喂!小骨头!妳在里面是不是?」
她决定给他来个充耳不闻,病得快死就已经很惨了,她不想让他的啰唆加重她的病情。
而且他还叫她小骨头,这什么跟什么?难道他不能跟所有人一样,叫她宋沛恩吗?
她跟他抗议,他还振振有词的说,几时她不喊他大骗子,他就不叫她小骨头。
宋沛恩这才知道,他是故意叫她小骨头让她难受的。
既然他要让她不舒服,那她就偏偏不如他的意,再也不管他要怎么叫了。
「妳是死了还是睡了?」
敲门声又更大了,来福似乎被激怒了,冲到门口去吠。
她轻声道:「来福真乖,快把那坏蛋吠走,省得他来烦我。」
然她才这么想而已,砰的一声,她的房门被踹开,凌空飞来一块带肉的骨头,咕的一声掉在地上。
饿得发昏的来福立刻扑上去,也不管是谁扔进来的。
而宋沛恩则是震惊的从床上撑起身子,一时间却岔了气,拚命的咳了起来,「你、咳咳咳、把这……噁——咳咳咳……」
她咳到想吐,两眼发昏,实在没力气骂人。
「原来妳既不是睡了也不是死了,而是病了。」他快步抢到床前,一手就摸上她的额头,「真的发烧了。」
他就说嘛!怎么今天没看见她来跟踪,伴书还说她是因为下雨偷懒,结果却是病了。
看她两眼无神,脸泛酒红又咳个半死,大概病得不轻。
「滚、滚出去!」她没力气拾手打他,只得把头转开。
他敷衍的说:「等一下再滚。」
贺兰打量四周,觉得这里实在冷清得可怜,只有简单的床具,一张桌、一张椅、一个斗柜。
唯一热闹的是架上满满的书。
他虽然没进过女孩子的闺房,但也知道不应该是像她房里这样的。
「现在滚!」她上气不接下气的说着,窝在棉被的身子明显的发着抖。
他万分同情的说:「妳病了,难不难受?」
「废话!你是专程来呕我的吗?」居然问她难不难受?
这个坏东西,才害她在摇晃的马背上吐得不成人形,现在又来对生病的她落井下石。
「是呀,我是专程来呕妳,连对付妳那只恶狗的家伙都带了。」看来福吃得那么开心,应该会对他有些好感了吧?
「你才是恶狗!」宋沛恩有些生气的说,被他一气,热度似乎又增加了。
「好男不跟病女斗,妳说我是恶狗就是啦!」他像哄小孩似的,「妳赶快睡一觉,把棉被蒙着头,出一身汗,病就好了。」
他一边说,一边去拉她的棉被,这一拉才发现她的棉被冰冰凉凉的,一点都不保暖,难怪她要生病了。
「你快点滚我就好了,咳咳!」
「我几时成了帮妳治病的良药啦?别说傻话了。」
「我说傻话?」天呀,明明最会装傻的人是他好吗?她真是被他气到连发火的欲望都没了。
这些日子来,她深深的明白,她就算气得半死,他也是不关痛痒。
「你快滚出去!我这里一点点都不欢迎你!」
「不欢迎就不欢迎,用得着强调一点点都不欢迎吗?」贺兰笑着说,「妳这人一点都不老实,妳明明看到我很高兴的,干么不承认?」
「我?」她气到想笑,有力气的话一定给他一拳,可惜没有,「我干么要看到你很高兴?」
「这是常理。」贺兰好声好气的说:「妳病成这样,哪都去不了,难道不想有个人陪妳说话解闷,也才不会无聊。」
「我要昏倒了。」她还以为他要说出什么要照顾他的大道理,结果又是一堆无聊没意义的疯话。
他笑了笑,「妳要真的昏倒我也很麻烦。」
「你索性把我气死了,你就完全没有麻烦,也不会担心有人来揭穿你的身分。」
「说的也是,那我应该要把握这个机会才对!」
「对对对,」她一脸气愤加无奈的说,「所以你快点定,我死得才快。」
「是吗?呵呵,妳家厨房在哪?」他用很认真的态度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