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同样也是疲惫不堪的何嬷和春梅见状赶紧扶住柳吹雪,但是因担忧而滴食未沾的两人哪有力气抱起她呢?何嬷不禁老泪纵横,春梅忍泪欲起身唤人,却挂上结实的胸膛。
“骄龙?”两人同时看向来人,一发现是玉骄龙,眼底立刻充满着质疑及不谅解。
“我来就好。”小心翼翼地抱起柳吹雪,一见她原本娇嫩的脸蛋已瘦了一圈,心里万般不舍。
见他将她轻轻放在另一个床榻,顺手帮她盖妥棉被,何嬷忍不住质问他:“小龙啊,你到底跑去哪里了?”
见他默默不语,何嬷不禁动了肝火,正想继续逼问时,柳逸安出声制止:“何嬷,您先去休息吧,我跟骄龙聊聊。”
何嬷不甘心地瞪了玉骄龙一眼之后,拖着一旁呆愣的春梅向外走去。
柳逸安虚弱地望着玉骄龙,示意他坐到身边。
玉骄龙会意,脸上布满担忧及心痛。
“告诉世伯,你最近和昊天在忙些什么?”柳逸安气若游丝。
玉骄龙仔细地说出全盘计划,包括柳府里有内贼一事。
柳逸安听完点点头,赞许地看着玉骄龙:“的确不错,但是太冒险了。”
他摇摇晃晃地起身,玉骄龙赶紧上前扶住他;柳逸安仍然执意坐到书桌前,拿起笔墨,颤抖而吃力地写下最后的字迹。
拿着笔的手抖得有如风中的落叶,字体虽凌乱,但却能感受到他永远的魂魄。他运出体内最后一丝的内力要完成这篇文章,而不免又吐出了一摊摊鲜血!
“世伯,让骄龙帮你写吧……”他哽咽地道,不忍再看见柳逸安如此地痛苦。
“不行啊……这是世伯最后可以帮上的忙……呕……”一个字、十滴血、流不尽的泪啊!柳逸安强忍着剧痛,不断写着,也不停地吐着血。
“世伯……不要写了……”玉骄龙见他痛苦地蜷曲了身子,却又阻止不了,无能为力的热泪布满了他的面容。
疼痛几乎快夺走他的意志,他深吸一口气,逼出体内最后一丝的真气,一气呵成完成了。然而胸中一阵翻搅,似千军万马般的撞击,他咬紧了牙根,却无法承受此等痛击,呕了一声,吐出了一团黑物。
满室充斥着腐烂的尸臭味,玉骄龙低头一看,差点吐了出来,虽然泪水早已模糊了他的视线,但是他还是清楚地看到了。
他狂乱地抱起柳逸安到床榻上,以为可以减轻他的痛楚,没想到一点用也没有,他依然不断地盗着冷汗,不断地狂吐着那一团团该死的东西!
“骄龙……杀了我……世伯好痛好痛……”柳逸安面容早已扭曲,一双手痛苦地在半空中挥舞。
他一咬牙,热泪滑了下来。“我不能帮你……我没办法杀掉我最尊敬的人……”他用力但小心地捉住柳逸安的手,避免他去伤害到自己。
凄厉的低鸣划过柳府的夜空,闻者惊心动魄,纷纷赶到柳王爷的房里。
柳逸安吐出最后一团黑物,停止了抽搐,表情渐趋平稳,他对玉骄龙挤出最后一丝微笑。“把我写的文章拿给皇上……世伯会在天上看着你的……”
柳吹雪蓦地惊醒,一看柳府上下全聚在此流泪,心一惊,不顾一切从床上翻了下来,跌跌撞撞地奔向柳逸安前。
“爹……别丢下雪儿……”柳吹雪慌张地拉着她爹,小脸不断流着泪。
“傻孩子……”柳逸安温柔地抚着柳吹雪的头,笑眼望向一旁拭泪的玉骄龙。
“你不会一个人的,骄龙会陪着你。”
柳吹雪含泪望向玉骄龙,心想,会吗?他会陪她吗?他的心早已有别人了呀……
柳逸安觉得好疲倦,好想入睡,但是女儿不停流下的泪水让他十分心疼,无法放心。硬把将合上的眼皮撑开,恍惚之间,他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清香……
“雪儿,别哭……让爹放心地跟着你娘走吧……”他看见了,那片白花上伫立着如花似玉的笑靥,是他十几年来朝思暮想的容颜,他的身体不再疼痛了。“萱儿……我来了,萱儿……”
玉骄龙心疼地握住柳吹雪的双肩,两人一同看着柳逸安带着笑容安心地闭了上眼睛。
她已不再流泪,反而很高兴爹能找到娘,离开这让他痛苦不堪的躯体。
所有人都默默地流着泪,一面伤心对待他们如同亲人的老爷离去;一面又安慰庆幸老爷终于脱离了痛苦。
在柳府处理柳逸安后事的同时,玉骄龙拿起柳逸安留给他的最后一件遗物,坚定地走了出去。
他仍然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的柳吹雪,那张梨花带泪的小脸此时哭累了睡趴在桌上的模样,是他心里最深的牵挂了。
吹雪,为了不波及到你,我必须离开了……叹了一口气,他头也不回地埋进黑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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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做了好长好长的一个梦,梦中有她的爹娘,还有一片似海的白花草原,她想微笑地直奔他们的怀抱,但心中的刺痛却让她举步艰难……
“小姐……小姐……”恍惚中,她听到了春梅担心的叫唤,于是缓缓地睁开眼睛。
待柳吹雪幽幽转醒,春梅吁了口气,见她家的小姐疲累地睡了整整两天,她还以为她会一觉不醒,害她担心死了。“小姐。你做恶梦了啊?怎么睡得这么不安稳呢?来,先喝杯水吧!”
接过那杯水,她轻轻啜着,眼神里有掩饰不住的期盼:“骄龙回来了吗?”
她就知道小姐心里头只惦记着玉骄龙那没良心的家伙,忍不住想破口大骂,然而见她落寞地低首深思状,咬咬牙,话还是硬生生地吞进肚子里。
“没有,他没回来过。”
柳吹雪默默地走到窗边,不发一语地望着窗外,娇小的背影无助地像被遗弃的小动物般,春梅看在眼底心疼死了。
正想挤些话来安慰她,却被拿晚膳来的何嬷轻声制止了。
“肚子饿不饿?何嬷煮了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哩。”何嬷走到柳吹雪的旁边,握住她消瘦的小手,柔声地哄着:“先吃点东西吧,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对上何嬷担心的眼神,她眼眶微微湿润,让老人家如此的忧心真是不该呀!柔顺地让何嬷牵到椅子上坐下,虽然眼前的食物香味扑鼻,但是她却一点食欲也没有,筷子到了半空中又放了下来。
叹了一口气,何嬷看着这从小她看到大的小姐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想必是为了那个忘恩负义的小子,遂忍不住开口数落:
“说到那个小龙啊,老爷在世时待他像自己亲生的一般;现在老爷一死,马上跑得不见踪影,亏我还对他嘘寒问暖地像孙子一样,枉然啊!”见柳吹雪怔然,她恨不得一语可以惊醒她:“还害我的小姐茶不思、饭不想的,也不会想想当初是谁捡他回来,才能让他衣食无缺地免于在外头饿死!奇怪,喂一只狗也会摇尾,就不知他心里在想什么?”何嬷如连珠炮不停地数落玉骄龙的不是,被春梅扯了衣角才发现柳吹雪已淌了满脸泪,她不忍地住了嘴,放缓了语气说道:“小姐,别再哭了,眼泪流多了会伤身的啊!既然不想听,何嬷不说就是了,倒是你再不吃点东西,就真的要饿死了,何嬷我真是罪过呀!”
泪水无声无息地滑落,滴在饭里,春梅与何嬷很着急,只好拼了命说些安慰的话,但没想到柳吹雪却充耳不闻,只是不停地掉泪。
忽地——
“不想吃就别吃,吃得这么辛苦,你是吃给谁看呀?”李月媚一进门就看见柳吹雪哭得像泪人儿一般,不禁胸中燃起一把无名火。
何嬷暗暗气结,忍不住脱口:“二夫人,小姐刚刚丧父,悲伤也是理所当然,用不着责备啊。”
见春梅与何嬷抗拒的眼神,她差点气结:“什么意思?你以为我就不悲伤了吗?不遇是小小的奴才竟也敢骑到我头上,今天看我非给你们这不识相的两人好好教训一番不可!来人啊!给我家法伺候!”
李月媚显然在柳府里不被重视,心中的愤恨早已积压太久,她对这两个有柳吹雪撑腰而目中无人的奴婢早就深深记恨。手一挥,跑进来两个家丁。
“二娘,别这样,何嬷年纪大了,吃不消的,而春梅又没犯错。”柳吹雪起身挡住家丁,口气虽和缓,但是满是泪痕的脸上却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两个家丁才不敢对何嬷动手呢!见大小姐使个眼色,他们马上会意,如同被解救一般地逃跑了。
“你……”这个眼中钉,若不早日把她除去,柳家岂会有她的容身之地?眼珠子一转,心里有了个打算。“如果你心里还有我这个二娘,是不是就应该站在我的立场替我出口气呢?”她手直指着何嬷的额头,嘴脸甚是恶毒:“把她们两个全给我赶出去!”
“二娘,别再生气了。”自知不该,她放软身段。“何嬷她看我出生,而春梅她也从小就同我一块儿长大,我怎么可能将她们赶出柳府呢?二娘若能消气,吹雪做任何事都愿意。”
“这话可是你说的。”哼,上钩了!李月媚心里暗笑出声:“那你就准备准备,在你爹百日内嫁给禁旅六军的石中尉吧!”
她诧然,不太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话语,然而对上李月媚坚决且不容置否的细眼,她立刻不加思索地拒绝:“我不要嫁!”
对,她怎么可以嫁?在爹死后没多久嫁人简直逆不道,更何况她想嫁的人只有一个人。
看出柳吹雪单纯的心思,李月媚冷哼出声:“你还巴望着那个叫什么龙来着的浑小子来娶你吗?少痴人做梦了。人家现在早就躲在温柔乡跟别的女人温存去了……”瞥见何嬷精明的目光此时怀疑地打量着她,她不免心头一惊。“不说这些了,反正你横竖都是要嫁的,过了十八岁若不嫁,人家还会指责我这二娘对你不好呢!”真是言多必失啊!要不是魏峰要她探清柳府的虚实,她哪会连这种芝麻小事都一清二楚呢?
“十八也好,二十也好,我说不嫁就不嫁!”把泪吞到肚子里,柳吹雪倔强地抬头直视着李月媚。
“不嫁是吗?那我只好把这两个狗奴才给撵出去,免得她们成天在这碍我的眼,反正现在是我当家,我高兴赶谁就赶谁,哼!”李月媚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柳吹雪瞥见何嬷错愕的老脸,还有颤抖的春梅,想到连这两个对她最好的人也即将离她而去,忍不住心里惶恐了起来,她奔了过去,拉住李月媚的衣袖,赶紧跪下求情。
“二娘,别赶她们走……别赶她们走……”连日来的刺激,让她无力再承受,只得不断淌泪。
“那你要不要听二娘的话?”喔,这就叫胜利的快感吧?血液中不曾有过的沸腾让李月媚惊喜,也让她陶然。她扬着细眉,得意地看着柳吹雪垂泪的小脸。
“我听……我听……我嫁呀……”头好晕,没想到说出与自己心中相违悖的话竟是如此令人晕眩……
“千万不要嫁!我走就是了。”何嬷再也忍不住了,她怎么可以看小姐被人这么欺负却不吭声呢?这一吼盖过柳吹雪虚弱的应允,也浇熄李月媚满腔的报复快感。
何嬷扶起虚弱得差点倒下的柳吹雪,狠狠地瞪了李月媚一眼。
“那你们就滚吧!”啧,这两条狗可真忠心耿耿啊,李月媚冷冷地回视何嬷,看着她们哭成一团,不屑地嗤了声便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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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嬷,不要走好吗?我再同二娘说说情去。”她扯着何嬷的衣角,泪眼汪汪地像只被遗弃的小狗。
“小姐,我们留下来只会让二夫人找到把柄刁难你呀,现下走是惟一的办法了。”看着柳吹雪如花般娇嫩的脸蛋,她有些骄傲,更有着不舍,不知不觉声音有些微的哽咽起来。
眼见要离开小姐,心中一股酸楚翻涌,春梅再也忍不住号啕的冲动:“小姐,你……可要好好地照顾自己……何嬷由我照顾就好……你不用担心……”
“你们能去哪里?举目无亲的……柳府就是你们的家呀!!”见她们心中打定主意,却又想到她们不知该何去何从的处境,进退都两难让柳吹雪实在好着急啊。
“小姐,你给我们的这些银两足够过好日子啦!我们会先在附近找个屋子安顿下来,你若是寂寞,随时可以来找我跟何嬷,日子还是跟从前一样啊。”见小姐担心得六神无主,春梅只得收泪,迭声地安慰,其实她心里头也没个准。“是啊,是啊。”何嬷忙点头,白发被风吹得有点凌乱。她握住柳吹雪无力的手,老脸仍是一贯的慈爱,又咧着没牙的嘴道:“等到小姐要嫁时,别忘了还有何嬷跟春梅等着与你一同陪嫁,只有何嬷我才清楚小姐的胃口,也只有小姐在的地方才是我家啊!”
说不担心是骗人的,否则泪水怎会不停地掉落?滴在何嬷满是皱纹的手上,这只呵护着她长大的手,她却抓不住也没办法保护。
对上何嬷与春梅期盼的眼神,她只得低垂着头撒谎,满脑子的心酸全给压了下来:“嗯,等我出嫁的那一天,你们一定要再回来我身边,嗯?”
声音细微到被风给吹散,但是仍清楚地听进了彼此心里,何嬷和春梅忙点头,泪水洒了一地,虽然心里都明白柳吹雪的心思,但是自知再说什么都没用了,只得笑着与小姐道别。离开了这名存实亡的王爷府,离开了她们早视以为根的家,也离开了视她们如同亲人般对待的小姐。
日后——
何嬷和春梅离开了柳府,但她们并没有料到李月媚仍强逼柳吹雪嫁出柳府,也限制她一切活动。她们只能担心得在柳府大门前面徘徊,为的只是想见小姐一面,但侯门深似海呀……
望着紧闭的门扉,她们根本无计可施,只得悬着一颗心黯然地掉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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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卿,今儿个朕非对上你的上联不可!”宋徽宗一身的酒气,他握着颜令霜软若无骨的皓腕,笑眼闪烁着卑劣的念头。“拿出你的对句让朕好好瞧瞧。”
颇令霜不动声色地移开手臂,从身后拿了一卷字迹微乱、上面还飞溅了几朵红花的纸摊开在宋徽宗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