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再跟你有什么牵连。"晏然提醒他。
他摆出一副受伤的表情。"这太令人伤心了吧?"
晏然没被他流浪狗似的可怜眼神给迷惑。"是你先让我伤心的。"
"那这样吧,"他好正经好正经地道:"我们两个都不要再伤心了,我们就从去法国起,从头开始。"
说的比唱的好听。"我没想过要跟你从新开始。"
"那从现在开始想,如何?"他脾气好得很,绝对不生气,而且不放弃。
晏然忍不住问:"每个跟你分手的女人,你都会想要跟她们从新开始?"
"当然没有,"他不笑了,笑容敛下来,带着些许温柔。"你是第一个。"
晏然避开他温柔的眼光,道: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想这么做。我在你所认识的众多女人之中,绝对不会是最出色、最动人,或是最有吸引力的一个。"
"但你却是唯一一个用真心爱我的。"他慢慢说,一字一句。
晏然的心震动了一下,有种酸涩的情感正缓缓浮上,她压抑住那种感觉,只说:
"或许别人也很爱你,只是没让你知道。"
"也许吧,"他肯定地道。"但我现在遇到的是你。"
晏然挑他话里的毛病:"这样说,好像太牵强了。"
他没对晏然的话表示太多反对的意见,只是笑了笑,隔了一会儿,他才用一种沉沉的语调道:
"说我突然之中觉悟了什么,我想不只你不信,我自己也不太相信:可你知道我的,如同我惯常的习性,我不会刻意去体会、了解什么,但有时候不经意、无形之中,我会学到一些什么事,例如这世上,也许有某些事是必须要专一去对待的。"
晏然再度沉默了,而那股酸涩的情感竟然漫进她眼里,让她想哭。
打从他们认识开始,这大概是止羽所说过关于感情的话里最深刻、也最能感动她的,但却是在他伤了她的心之后说出,还能有它应有的份量吗?
他倒是不催她,不急于回收效果。他们走着走着,已经走了一圈,又回到晏然家门前了。
"办法国签证需要几天,所以你还剩下一个星期可以犹豫。"止羽停下脚步,深深看着她,那眼里有抹她不太认识的成熟和笃定。"别太急着否定我,考虑一下。"
晏然怔怔看着他,没再说什么,缓缓转身走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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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然的假期立刻多了一个好选择:出国旅游。而且有熟人带路,有吃有住有玩。换个人或时间,晏然肯定不会犹豫,但偏偏就是这个时机,是止羽。
若随他去法国,就不仅仅是去法国而已,还有着另外一层含意,就是再给他一次机会。
但她是否应该再给他一次机会?
依她的爱情守则,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她怎么敢再相信他?她只有一颗心,已经被他伤了一次,不想再雪上加霜。
若依循她的爱情守则,她千万不能随他去法国;而他自己回法国去,那是再好不过,藉着时间和距离,她正好可以忘掉他,然后寻找稳当的另一个春天,也许就是曾经向她告白的左睦骥。
既然如此,她何必还犹豫?遵循她的爱情守则就对了。
但是……
总是还有一个但是。
止羽对她提议之后的隔天下午,晏然正从超市购物回来,一进家门,就看见靳奶奶坐在客厅里。
"你好,靳奶奶。"晏然礼貌地打了招呼。
靳奶奶对她家来说绝对是稀客,虽然邻居在外头遇见都会聊聊天什么的,但很少会到别人家作客,这不禁让晏然好奇靳奶奶来访的原因。
她才刚在一旁坐下,骆妈妈倒先开口了:
"靳太太在跟我说,他孙子过几天就回法国去了,你反正放假也没什么计画,何不乾脆就跟他去玩玩?"
晏然一惊,没想到止羽竟会把他的打算告诉奶奶,真是太令人意外了。
"是啊。我儿子媳妇也住在那,吃住都不成问题。我前两年也去住过一阵子,那里风光真是漂亮呢!"靳奶奶也加入了说客行列。
晏然听着听着觉得不对劲,但只微笑着,倒不开口。
说着,靳奶奶微微叹了口气:
"我刚刚才在跟你妈说,我家那个阿羽啊,就是什么事都太随性了点,以致于有时候伤了人家的心都不晓得。但他还年轻嘛,总要经历过了才能学乖,像我们这么七老八十了都不见得能事事做得周全,他也还要学呀。"
晏然这下更是惊讶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止羽难道在靳奶奶面前承认自己的错,只为了多一个帮手、一个说客,一份长辈的压力?
这实在是太……太……
晏然想到四个字:不择手段!
干嘛?他豁出去了?
"我觉得你那孙子挺开朗的,很亲切,很有礼貌。"骆妈妈见晏然不语,只好说些好话,"这点倒不错,现在的年轻人很多都自以为是,目中无人呢。"
"骆太太夸奖他了。我那儿子媳妇也就这么一个儿子,当然是宝贝了点,宠着由他任性也是有的,不过他知道错了就愿意去改,这倒是好的。"靳奶奶边说,边拿眼角扫着晏然,似乎在等她的回应。
晏然实在不知该作什么反应才好,当然不愿就这么答应了她们,只得藉口:
"妈,冰箱里还有葡萄你忘了?我去洗一洗拿来给你们吃。"说完立刻站了起来。
靳奶奶活了这么大岁数当然也不是白活,察言观色她还会,也知道事情都有个限度。她笑道:"别忙、别忙,我坐了这么久,该走啦。"
她起身走向门口,临出门时还向晏然补了一句:
"晏晏哪,你跟阿羽去法国,我只要先交代我儿子媳妇一声,保证他们把你照顾得好好的。"
彷佛话中有话。如果止羽在法国对不起她,他老爸可以管教他。
老人家的好意,晏然当然得给长辈面子,她微微一笑:"谢谢,我再想想。"
靳奶奶走了,晏然如释重负地倒在沙发里,刚从超市带回来的东西放在桌上,也忘了整理。
却没想到连妈妈仍不放弃,她往晏然旁边一坐,开口就是:
"晏晏哪,你的护照是不是过期啦?要不要再办?"
晏然翘起嘴:"妈,你赶我去法国啊?"
"什么赶,你工作这么多年,也没放过什么长假,这些年就只跟我去过一次日本,年假又只是在家睡觉,这下有机会出去走走,就别浪费。"骆妈妈羡慕似地加了一句:"如果可以,我还想跟你去呢。"
晏然想也没想就回:"那你跟阿羽去好了。"
骆妈妈噗哧一笑。"干什么?跟女儿抢男朋友啊?"
晏然可没笑。"他不是我男朋友了。"
"晏晏哪,"骆妈妈拉起女儿的手,轻轻拍了拍。"男女在一起,吵架是平常的事,要是每吵一架就要分手,那怎么得了啊?一辈子都不要嫁了。"
晏然觉得她母亲这话不太适用于她。"你知道我为什么跟他分手?"
"好像是他花心,是吧?"
看来靳奶奶刚才的确跟妈妈说了不少。
"花心的男人还能信任吗?"晏然哼。
"你爸爸从前也很花心啊。"骆妈妈出人意料地说。
"嗄?"晏然呆了。
骆妈妈笑:"否则你们姊妹俩怎么会生得这么漂亮?你爸爸年轻的时候是美男子呢,一大堆女孩子等着给他挑。"
晏然从不知道这些事,她忍不住问:"妈,那你放心啊?"
"怎么不放心?"骆妈妈十分自负。"有办法抓住他,他就定下来了嘛。"
晏然对母亲只有佩服两字。"了不起,但我没你的功力。"
"怎么这么没自信?!"骆妈妈皱皱眉。
好了,这下又扯到自信的问题。
晏然现在想想,她之所以不敢再跟止羽重新开始,除了不敢信任他之外,恐怕真的还是对自己没什么自信。她自认非天仙美女,也不懂什么抓住男人的方法,她除了自己对对方的爱,以及对方给她的爱外,完全无以依凭,然而之前她与止羽的交往却让她明白,光靠彼此的爱好像不太够。
说她胆小吧,她真的没什么信心敢再尝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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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了昨天止羽的提议,今天靳奶奶与母亲的第二波劝说,晏然以为到此为止了,没想到晚上她窝在房间里看书,刚到家的萦然一下子就来到她的房间,比起前两波攻势更单刀直入,直接就跟她伸手:
"姊,你的护照呢?我去帮你办签证。"
晏然倏地从床上跳起来。"我还没准备要去呢。"
"为什么不去?"萦然瞠着眼,好像不明白姊姊怎么会有这样的疑问。
"为什么要去?"晏然学她的语气。
"去玩,去散心啊。"萦然的答案跟所有人一个样。
晏然没好气:"身边跟着一个曾经令我伤心的男人,我怎么散心?"
"再给他一次机会嘛,"比起来,萦然直截了当得多。"你看不出来他现在有多努力?"
晏然不否认,却也不肯定。"现在的努力,也不能代表未来。我不想拿时间再跟他去赌。"
萦然坐在床边,颇富深意地看着她。"你不赌,就什么都没有;但是你如果去赌,还有可能赌赢哦。"
这倒是个有道理的说法。但是──"又没人能保证。"
"他要是再欺负你,我拿把刀去法国砍了他!"萦然做了个劈人的动作。
晏然忍不住笑了,却没办法像萦然这么乐观。"你干嘛这么替他背书?"
"不知耶。"萦然正色寻思。"大概是觉得他这次好像满认真的。"
是吗?或许她曾经亲身经历过他的伤害,所以就算他再认真、再努力,做再多也没用。
"我说呀,你想那么多干什么?"萦然贡献她的看法。"你就当去法国玩一趟,花费既少,又有免费导游;其它诸如以后要不要跟他在一起,要不要原谅他,都是附属的,先玩够了再说!"
这是萦然派的思考模式了,而她晏然式的思考逻辑,大概绝对想不出这样的答案;可她也不能不承认,萦然这是比较聪明,而且有理的作法。但她又十分怀疑,自己一板一眼的个性,能做到这么收发自如吗?
晏然还兀自沉思,萦然却已经等不及,直接问她:
"姊,你的护照放在哪里?"
晏然正陷于苦思,没有脑子再来思考萦然的问题,下意识地回:"书桌的第二个抽屉。"
萦然依言找出护照,翻检着:"嗯,还没过期耶,这里也有照片。"她翻着护照的夹层,数数照片的张数。"嗯,够了。我拿走啦!"萦然把护照向姊姊扬了扬。
晏然陡地回神,发现护照已经被拿走,急着喊:"喂,我还没答应要去……"
萦然顽皮地笑着,带着姊姊的护照,很快溜下楼了。
第九章
晏然想了半天,还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答应和止羽去法国。
是因为她身边太多说服的声音?但她从不认为自己是随波逐流的人;是因为贪图旅游?可她对法国虽然向往,却也还没到非去不可的地步:那……难道只是为了,有一个能和止羽复合的机会?
不不,这样的答案,是晏然怎样也不肯去想的。
出发的那天,萦然开了爸爸的小白车送他们去机场,一路上,晏然只觉说不出的别扭,接下来的这两个多月,她的生活都要交在止羽手上了,这教她怎么能不紧张?
因此一路上,她便只跟妹妹聊天,根本不跟止羽说半句话,直到上了飞机,她跟他说的第一句话竟是:
"我的耳机线被你的手压到了,请移动一下,谢谢。"
止羽望着她那副既紧张又努力要装出一派自在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但他不敢说什么,只是赶紧把耳机线还她,就这样到了香港,两人什么话也没多说,相敬如宾。
直到在香港又转搭上法航班机,止羽看见她一下子整整枕头,一下子拉拉毯子,才忍不住道:
"放松一点吧,要飞十个小时,我们买的又是经济舱,会很累人的。"
"我很放松啊。"晏然不承认。
"是吗?"他不拆穿她,眼里倒都是了然的笑。
晏然知道自己隐瞒得太差,扭回头不理他,想到航程要那么久,不由得伸了伸脚,但她人高腿长,经济舱实在不太符合她的需要,咕哝了句:"这位置还真小。"
"要不要来颗安眠药?"他从外套口袋掏出一个小药瓶。
"什么?!"晏然吓了一跳。
他解释:"我每次出远门,都会事先请我的医生开安眠药给我,我上了飞机吃一颗,就一觉睡到目的地。"
"真的假的?连饭也不吃?"晏然没听说过这种方法。
他蹙眉:"飞机餐简直不是人吃的,而且睡着了反而不饿。"
听来倒也有点道理。晏然这辈子坐过最远的航程是去日本,三个多小时,现在三倍多的时间,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打发,若能一觉睡去,倒也是个好方法。
"好吧。"
她向止羽伸出了手,止羽在她手掌心里放了一颗小小的药丸,她向空服员要了一杯水,吞了下去。
对不常服用安眠药的她来说,药效发挥作用的时间极短,她很快就感觉到浑身沉沉的,精神钝钝的,不出半小时,她就睡着了。
这一觉晏然睡得怪怪的,好像睡得极沉,但事实上又清楚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或许是那不舒服的坐椅不时提醒她人在飞机上,她侧着睡,又平着睡,再翻身睡……终于醒了。
睁开惺忪的眼,晏然看见了止羽,从他身边小窗上透进的阳光,把他褐色的头发照得闪亮,他温柔的眼睛正望着她。
"刚好赶上早餐。加减吃点面包吧,再飞一个小时就到了。"
他的样子好像一直都望着她,从没转开过视线似的,她不由得问:
"你没睡?"
他笑笑。"睡睡醒醒。"
"你自己为什么不吃安眠药?"她道,挣扎着替双腿换了个坐姿。
他浅浅一笑。"我要是也睡死了,谁帮你盖被子?"
晏然哼了一声,不理他的甜言蜜语,却想依他的建议多少吃点面包,然而掀开盒餐,那微波加热的炒蛋冒出一股古怪的味道,实在不太美味,晏然顿时没了食欲,连面包都吃不下了。
所幸飞机在早餐之后终于降落了,她随着止羽办入境手续,转搭国内班机。
在等班机的时间里她依然不想吃东西,只喝了杯咖啡,这时她发现四周许多和他们一起等班机的人中,有人牵着一条狗。
"狗可以上飞机?"晏然好奇问。
"国内航线可以。"止羽不在意地。"你在法国待久点就会知道,法国人爱狗爱得多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