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他的唇,晏然长发半遮,星眸半掩,面颊是一片酒醉似的嫣红,眼里有抹甜甜的暖意。
她此刻什么也不想,她只知道,她又开始恋爱了。
当他们准备从巴黎返回南部小城的时候,止羽的父母邀请他们去坎城度假。
"我们在坎城有间小屋子。"靳妈妈说。
靳妈妈的名字叫艾琳,也坚持晏然喊她艾琳就好。
就快到八月节,公司行号从一个礼拜到一个月的假期不等,坎城的度假小屋是止羽父母经常选择的度假去处。
止羽没答话,只徵询晏然的意见;而晏然反正是来游玩,随遇而安,与止羽父母相处得也不错,而且想到坎城的那片蔚蓝海岸,她似乎没有理由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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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四人,从巴黎直接搭飞机到了坎城。
飞机降落在尼斯机场,再转巴士到坎城,小镇风光与止羽住的地方有些类似,但感觉更闲适,更浪漫一些。
在车站雇了计程车,沿着海岸边的公路走,海岸的港口里停满了私人的游艇、帆船,公路下的沙滩到处都是晒日光浴的人,那天空蓝蓝的,大海蓝蓝的,晏然的心也跟着飞扬了起来。
从公路的另一边转上去,是个山坡,计程车在小路上转了转,停在几间白墙红瓦的房舍旁,其中一间,便是他们接下来几天的家。
一进屋,艾琳就连忙整理这将近一年没人居住的屋子,晏然当然也卷起袖子帮忙,两人弄了一下午,才把屋子弄乾净,把带来的东西放整齐。两人将最后一块抹布洗好晾上晒衣绳,有默契地相识一笑,这个下午,让她们有了份友谊似的情谊。
晚上,就在山下止羽父母熟识的餐厅吃饭。
靠海,当然吃海鲜,而晏然也渐渐习惯了典型的法国晚餐方式──晚晚开饭,将近八、九点,餐前酒先聊天喝一个小时再说,一餐饭吃完,十点、十一点是很正常的。
回到小屋,坐在屋前的长椅上,大家又是聊天。
终于到了该睡觉的时候,麻烦也就来了。
不是小屋没有足够的房间,这屋子倒有房间可以让止羽和晏然分房睡,但艾琳找了半天,就是找不到足够的毯子。
"我去跟隔壁借借。"艾琳当下决定。
不知是为了怕替人家带来麻烦,抑或是她真的不在意,晏然脱口而出:
"不用了,我可以跟阿羽睡同一间。"
这话一出,连晏然自己都讶异,这是她的声音吗?是从她的嘴里讲出来的?不可思议。
众人先是一惊,随即艾琳发出了回应:
"嘎?喔。"
微讶,又带着什么了然的口吻,虽没有一丝调侃的味道,却也让晏然刚才的勇气尽失,害羞地垂下了头。
止羽本还沉浸在突发的震撼中,看见场面有点尴尬,笑着开口:"不需要那么惊讶吧?"
没错,没什么好讶异的,靳爸爸也随之一笑,化解了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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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屋位于山坡上,站对角度,就可以看见山下的海岸,辽阔的景致,一望无际。
晏然非常喜欢站在这里远眺海岸,觉得有种开阔的舒畅感。一回,她看见艾琳随手放在桌上的铅笔,心里匆生一念,向艾琳借了来用。
找张白纸,垫了本厚书,晏然就坐在屋外一角开始素描起那片海岸。虽然许久没动笔,但还是迅速完成了一张素描。
"画什么?我看看。"不期然,止羽不知何时冒了出来,顽皮地伸手抢走晏然的画。
"还我!"
晏然一惊,急得伸手去抢,止羽早把那张纸拿得远远地,好看个清楚。
"画得不错啊!"他赞。
晏然大摇其头。"我七、八年没动笔,差太多了。真正要画,得重新开始。"
"那就重新开始吧。"他理所当然地说。
晏然一怔,她只是随性所至画画,没想太多。"哪有那么容易。"
"怎么不容易?"他反而觉得晏然奇怪。"想做就去做,拿起画笔就行了。"
自然,随性,这果然是他的风格。晏然微微一喟:"我不像你。"
止羽微微一笑,然而那锐利的眼睛,似乎足以穿透她。"我也没有要把你变得像我,可是你可以多听听你自己心里在说些什么。"
说什么呢?她其实不太想听,也不太敢听,它有时会说一些在她认为是十分冒险的念头,而以她的个性,是不可能去实现的。
"它说,肚子饿了。"晏然模糊以对,难得也会俏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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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然在出发前就跟家人说好,每个星期天她固定会打电话回家报平安,当然即使住在坎城也不例外。这个周日她打电话回家,如常报告生活动态,骆妈妈告诉她家里发生的大小事,顺便还加了一项:
"还有,跟你一样留职停薪的那个女同事打电话来说,上次那件弊案隔了这么一阵子,风声差不多过去,你们基金会又恢复正常运作,她申请复职也获准了,所以特地跟你讲一声,你如果要回去,也可以回去工作了。"
晏然一怔,彷佛有点恍若隔世的感觉,基金会的工作?那好像已经是几世纪以前的事了。
"我知道了。"她漫漫应了母亲一句,思潮却从她现在的闲适与浪漫,慢慢拉回台北的现实去了。
这些日子,她只尽情地享受这浪漫的异国情调、甜蜜的爱情,却忘了她在这国家只是个过客,她终究要回到她从前的生活去的。
于是,在挂了电话之后,她变得多愁善感。而即使只是小小的变化,也逃不过止羽细心的眼睛,他警觉地问:
"是不是台北有什么事?"
"我同事要我妈转告,"晏然老实说:"我可以申请复职了。"
他心一震,手上拿着的一杯咖啡晃了晃。"什么时候?"
晏然模糊以对:"就算是当初所讲的三个月,也快到了。"
止羽半天不说话,只是远远望向窗外;晏然偷看他的侧面,那张英俊的脸庞现在既无奈又苦恼,看得她心疼起来。但气氛一下变得凝重,她也说不出话来。
这其实本来就是个始终存在的问题,只是不到问题真正来临的时候,谁都不会去想。
而晏然忽然发觉自己当初要来法国时,考虑得还真不够透彻,那时她只苦恼着该不该原谅止羽,却没想到她要是原谅了止羽,之后又该怎么办?当假期结束,两人会是如何的难分难舍……
爱情为生活带来了不一样的乐趣,像是带来了一道光,可是每一道光都会投射出阴影,而属于他们的阴影,现在正笼罩着他们。
闭上眼睛,止羽思索着答案,如果……
"你有没有想过,"止羽忽然转过头来,深切地看着她:"留在这里别走?"
晏然吓了一跳,本能反应:"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止羽热切地,半个身子都转了过来。"你喜欢这里,也喜欢像我一样自由自在的生活,为什么不试试看?"
晏然仔细凝着他。他们两人对事物的观念极为相左,却也产生某种互补,像她这人向来走的是直线,从来不认为还有其它线条的路可走;但在他身上,她看见了人生的无限可能,看到了另一种生活的意义,一颗令人羡慕、自由的心。
但这并不表示她也能做得到。
她已经在他身上尝试过一次失败,也曾试过违反爱情守则的下场,虽然他们现在破镜重圆,她的爱情守则似乎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但关于现实的工作呢?生活呢?难道也都要她放弃原则?这太恐怖了。
她的声音破碎:"留在这你要我做什么?而且我在台北还有工作,我怎么能走?"
"可是在这里你会有全新的生活!"止羽心中的焦灼逐渐溢于言表,他努力地建构一幅美好的蓝图,企图说服晏然:"你不是也想过继续念书?我也许不算很有钱,但绝对足够我们两个生活。"
"但是,你也习惯到世界各国去工作,如果我真的要念书,我就走不开。"晏然提出反对的理由。
"如果你走不开,我就不离开法国,光靠在国内的固定演出,其实也不少。"
他承诺地、兴致勃勃地说,期待着晏然的反应。
晏然的头愈来愈晕,没错,她的眼前似乎也浮起了那么样的一个影像,在那个充满人文气息的小镇,不再有工作压力,不再有都市生活的复杂,这些日子的单纯欢乐闲适,全都可以延续下去,美好得有如一场梦……
是了,只像是梦,对晏然来说,她唯一能想像自己生活在这样的场景,只有在梦里,不是现实。
晏然的心里有个很重的声音,在说:实际一点,晏然,不可能的,没有固定的工作,以你的个性,绝对不安,你不能接受这样的生活。
她深吸了一口气,心跳困难地摇摇头:"我没办法。"
"试试,给自己一个机会,"他强而有力地说。"抛开你那制式的观念,生活可以有很多模式。我没有要你变得跟我一模一样,但你也不必限制自己。"止羽仍然抱着强烈的希望,他的眸子紧锁住她,用他的感情锁着她,他的每一个字都紧迫盯人:"而且你有我,我不会让你过不快乐的生活。"
那么真诚的邀请,那么深情的眸子,晏然都要被感动了!她的喉头哽着,强忍住眼泪,她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因止羽的真情感动而点头,可是……她还是摇了摇头。
止羽气馁了。他的头垂下去,苦恼地瞪着地,感觉自己的情感一下子陷入完全茫然的状态。他爱她,可是这太痛苦了,他的爱情,留不住一个他深爱的女人,他要怎样才能让她留下来?
"也许……"晏然心疼如绞,她弥补地说着无意义的话。"也许你愿意来台北?"
止羽苦笑,他的声音彷佛离她很远很远:"我念完高中之后来到法国,那时候我就决定了以后要留在这里。"止羽虽然随性,但他始终有他的固执坚持。
晏然也知道这太不可能,叫他跟她留在台北,对止羽的人生来说,有什么意义?
晏然被他们之间的问题难倒了,泪珠无预警地滴了下来,她困难地说:
"止羽,无论是谁都想像你一样,抛开一切任性而为,可是现实层面根本不容许……"
"没关系,没关系,"他伸出手臂搂住了她,她无声的泪珠,她难受的心境,都让他感同身受而深深心疼。他忍住自己的痛楚,只想好好呵护她。"别多想,还有很多解决办法的,世上不是只有黑跟白两种颜色,是不是?还有一段时间,我们慢慢想,会想到好方法的。"
他在安慰她,晏然知道,这只不过是安慰她的话罢了,想到以后两地相隔的痛苦,鱼雁往返与热线电话能连系多久的感情?她完全不敢保证。
依偎在他暖暖的怀抱里,望着自己的手指,晏然忽然模糊地想着,那里好像欠了一枚戒指……也许他们该疯狂一点,现在立刻搭飞机去拉斯维加斯结婚……
奇怪,和止羽在一起,她已经抛弃掉许多她的爱情原则了,为什么总还是有许多观念,她怎样也抛不掉?
第十章
时间在欢乐中彷佛过得更快,一转眼,她的假期就快结束了;一转眼,她就得去确认机位了。分离的时刻,终于来到他们眼前。
离开法国的那天,晏然是搭早上的班机,她很早就起了床,甚至该说,她其实一夜都没睡好,几乎是睁眼看着窗外的天空慢慢慢慢变亮……
她蹑手蹑脚下床,不想吵醒止羽,她知道,他几乎快到天亮才睡着,舍不得的离情依依,使他俩都难以入眠。
轻声换上衣服,梳洗,再将行李最后检查一遍,打电话叫了计程车。在等计程车的时间,她回到止羽身边,蹲在床前,她阅读着他的睡姿──
那宽阔平整的额,垂着几撮不驯的发丝;眉梢微扬着,像闪着一个揶揄的微笑:那孤傲的鼻,像大理石雕出来的一样;还有那宽宽的、性感的唇,她曾经在上面印下无数个吻……
一滴泪滴不预警地从她脸颊滑下,她一惊,连忙抹去了它。
深怕吵醒止羽,她不敢再耽搁,即使再不舍,还是得离去。一狠心,她扭头耙身,下楼到客厅拖着皮箱,还没走出门,就听到身后一连串喊声:
"喂,就这样走掉了,太不够意思了吧?连再见都不说一句。"
他终究还是醒了,身上只着一件睡觉时穿的短裤,连衣服都来不及加一件,显然是急着冲下楼来的。
晏然回转身,盈盈水雾的眸子瞅着他,像是忽然丧失了说话能力一样,一言不发。
他走向她,想也没想,就把她拉进自己的怀里,狠狠吻她,又饥渴又甜蜜,深厚而浓挚的感情,依依不舍,将他的每一丝爱都存放入他们相遇的唇中。
他离开了她的唇,用手摩挲着她脸上的线条,温柔、缓缓地划过她的五宫,i5佛这样就可以把她的影像深深烙在心里。
晏然的心窜过一丝酸楚的抽痛,那一刻,她想不顾一切地把皮包中的机票给撕了!可她终究是个理智的人,至少是她认为的理智。
她微颤着,只是任无声的泪水自她脸颊上滑下。
她的泪水彷佛滴在他的心上,令他又酸又痛,他再度拥她入怀,吻她的耳垂,吻她脸上的泪,急于呵护她:
"干什么?又不是永远不见面了,我可以去找你,你也会来找我的,是不是?"
"我一定会来,我以后一有了假就来找你。"
晏然泪湿了他胸前的衬衫,点着头,很认真地点,似乎这样才能够证实这些话是事实。
虽然眼里盛满了离别的忧,可是止羽仍然强迫自己露出一个笑容给晏然:
"这样不就好了?而且我们每天都可以通mail,还是在彼此身边的。"
晏然的泪眼中浮现了一丝笑容,虽然任谁都知道这种两地相思的恋情最难熬也最难维系,但此刻的她仍然愿意去相信,她与止羽仍是有可能继续的。
"别哭了。"他再度替她抹去了泪痕,"笑一个给我看!"他轻轻拍了拍她的粉颊,又揉了揉她的头发。
牵动记忆深处的动作,晏然又想哭了,但她不能哭的,她不愿意自己哭着离去,更不愿让止羽看她哭着离去。坚强、坚强,她一向很坚强的不是吗?
止羽脸上的微笑是种强迫性的洒脱。"我开车送你去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