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止羽要笑不笑的表情,萦然知道她猜对了。
这家伙!死性不改。"你实在是!你不知道我姊对爱情是很认真的?!"
"我也很认真啊!"他一脸无辜。
"你那叫什么认真啊?"萦然大嚷。"只有你才会觉得你那样是对爱情认真!"
止羽理直气壮:"我就是这样。"
"你是这样想,觉得自己没错,但我姊不这么认为。"萦然很伤脑筋。"你们两个在基本爱情观上就差很多,你都不晓得?"
止羽对萦然说的不太陌生。"当然晓得。"
萦然快昏倒了。"晓得还去追我姊?"
止羽不甘一直被骂:"如果我没记错,当初不晓得哪个人,还很鼓励我去追晏然?"
"那是因为我姊一直没男朋友,我想她一定很闷……"萦然其实也想不起来自己那时候脑子里装了什么。"算了,我后悔了。但你也不至于那么听我的话吧?我叫你去追你就去?"
"当然不是。"他微微一笑。"其实也就是因为我和晏然有许多不同,所以才觉得她有趣。如果她跟我想法都一样,那还有什么意思?"
这话似乎也没什么漏洞。"可是也差太多了吧?怪不得她最近都苦着一张脸,"萦然叹。"她心情一定很差。"
"我喜欢她,也关心她,这样的心情,不会因为她骂骂我、跟我吵个架就消失结束。"止羽把自己的想法说得明明白白。"但是我也不会因为她而改变我自己,这样你懂了吧?"
懂了。其实萦然也十分清楚,像止羽这样有自信的人,是不太可能因为她姊而改变的,但她姊呢?那些根深蒂固二十八年所教育出的某些想法,也是不可移动的。
这么说,这段感情注定要以悲剧收场了?
思及此,萦然又叹了口气。
第七章
隔天,晏然到基金会上班,一早上她的部门主管就被叫去和高层开会,会一开完,还没过中午,处份的公告就出来了。
那个罪魁祸首顾老师当然被撤职,他的课也都停止,而经办的梅姐则被革职,处份相当重。
已经成家有家累的梅姐一看见公告眼泪立刻就掉了下来,晏然等同事在一旁也不由得替她伤心。但其实也不尽是梅姐的错,那个顾老师就因为他是基金会执行长的亲戚,才能一下子开五堂课,而梅姐只不过是没有认真查堂罢了。
然而事件上了新闻,基金会非得做出一些严厉的动作不可,这处份不只梅姐,还牵连到晏然,公告上竟指示,负责研习班这单位的其他职员,调职总务部。
这样,就解决问题了吗?晏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也不敢相信她的主管们这么不讲理,他们是怎么看待这事的?为什么其他人也要负连带责任?!
晏然非常伤心,她工作了这么多年,贡献了许多心力的地方,竟如此不值。她之前在工作上的一切努力,现在看起来就像个笑话,她不仅没获得应有的肯定,还无故而被牵累。
她灰心而失望,觉得自己怎么老是在被欺负?被流言欺负,谈个恋爱被欺负,这下连工作也被欺负,她再也不想忍受,不想再做乖乖牌了。
"我的工作技能跟总务部一点也无关,为什么我要去总务部?"晏然直接向部门主管抗争。
晏然的主管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标准不做事又怕事的那种人。"那……我去问问看,调去别的部门也许也可以。"
"不是这样的。"晏然不懂她的主管怎么听不懂她的意思?"我就是因为喜欢这个工作,所以才待在这里,你们现在无原无故调我的职,我怎么能服气?"
"我知道、我知道,我也是这样想。"主管同情地。"但是上面说事情已经闹大了,如果要让外界没话说,一定要处份得彻底一点……"
"做错事的人又不是我!"晏然实在很想拍她主管的桌子,但她所受的良好教育,让她无法这样做。"我要申诉!"
"申诉?"
主管愕然,好像不认识这个名词,但晏然那双笃定的眼神,又让他忆起有申诉这条途径。
"好、好,让你申诉。可是你要先到总务部去……思,跟总务部经理上诉好了。"
"我不去总务部!"主管明明就想推卸责任,晏然愈想愈气,索性豁出去了。"你们革我职好了。"
"嗄?革职?呃,你要辞职当然也可以……"基本上只要能把晏然送走,不管是什么方式,主管都不太在乎的。但怕事的他忽然想到:"嗯,你不会把这事告诉媒体吧?"
晏然本来还没想到,这下主管倒提醒了她。这类不公平待遇,媒体会有兴趣的,但基金会可禁不起再一次的媒体攻击。她正准备开口,身边却插进了另一个声音:
"不一定哦。"
是晏然的女同事,和她同部门,也是要被调到总务部。先前她虽然委屈,却不敢抗争,当晏然去向主管抗议时,她的心思已然活动了些,这下见晏然占了上风,当下和晏然同仇敌忾起来。
"我也要申诉。"女同事也走向主管。
"你也要?"主管越过他的办公桌,愕然看着新加入的生力军。
"是啊,"女同事理直气壮起来。"为什么我们要受不平等待遇?"
"那……那……你们先去总务部嘛,你们的职位,总务部都已经派人来接了……"
主管根本就只想把她们这两个烫手山芋丢给总务部,晏然再也难以忍受,迸出一句:
"上诉这段时间,我办留职停薪可以吧?!"
"我跟她一样。"女同事立刻跟进。
"ㄟ……"主管面有难色。"这我得问问看……"
为了打发这两个平常非常温柔,此时突然变得强悍的职员,主管只得去找上级了。
然而当那些大人物正在开会的时候,总务部已派人来交接了。晏然虽然气在心里,但不管是准不准她申诉与留职停薪,她暂时都不会在这职位上,也只得先耐着情绪把手上的工作交代新来的人,拉拉杂杂的事直处理到下午,她才有时间喘一口气。
她爬上顶楼,想一个人静一静。初夏午后的风十分怡人,她却丝毫没有心情享受,一股闷气,让她将将就要哭出来。
也应该哭吧?从早上到现在硬撑了这么久,忍了这么久,她都表现得很勇敢似的,没有掉一滴眼泪,但其实她只想放声大哭。
哭她工作上的委屈、不平,她更想哭的是那个失去的肩膀,每次当她受委屈时,给她倚靠安慰的那个胸膛。而那个男人,现在想起来,却似乎只令她更加伤心难过罢了。
然而让晏然更痛恨的是,她竟如此想念止羽!想念他温柔的呵护;想念他揉乱她头发的时候,那种疼惜的爱怜,他乐观的言语,总能让她心胸舒坦,破涕为笑……
顶楼的门被打开了,那嗄哑的铁门声引得她转过头来,有那么一刹那,她神思恍惚,以为奇迹出现,止羽就将出现在她面前……
不,出现的人不是止羽,但一样令她惊奇,是左睦骥。
"我去找你,"他走向她。"他们说你在这里。"
"找我有事?"她揉揉眼睛,虽然没流下泪,但她的眼眶里已经有泪水,她用手背顺便抹掉了。
"我看到公告了,"他温和而关怀:"你还好吗?"
"不好也不行。"晏然苦笑,转过身去,把手肘靠在栏杆上,藉着风吹乾她眼里的泪。
"你要转到总务部?"他站在她旁边,也一样靠在栏杆上。
"我申请留在原单位,"她没转头,好像风会把她的话吹给他。"先留职停薪,他们还在商量。"
"应该会答应你吧。"他祈望地。
"难说。"晏然却不像他那么乐观。
"如果他们执意要你去总务部呢?"他看着她。
"我辞职。"晏然简短道。
"不会吧?"
他的声音太过惊讶,晏然不由得转头看他,那双眼里好像有着太多的关心,她有些讶异。
"没什么好奇怪的。"她回过头说。"我在这个基金会也不是多必要的人物,有我没我没什么差。"
"别这么说。"他笃定地。"你要是不在这里,绝对不一样。"
"不至于吧。"晏然淡淡地、懒懒地,经过这些,她对任何人任何事都不敢有什么信心了。
"至少我这么觉得。"他冲口而出。
晏然愣住了,这话可以普通,但也可以暧昧,她不由得望向他,而那双她不熟悉的眼里,好像有些令她更不熟悉的什么。
"你知道,我已经办了离婚。"他像是鼓起了勇气,才道出这样一句开场白。
"嗯。"晏然弄不清楚他的意思,不敢多说什么。
"我不晓得该怎么说……"
他似乎难以启口,但又像是非说不可,他考虑了许久,终于还是开口了:
"其实我刚认识你的时候,就很欣赏你,但我那时候跟我前妻已经有了结婚的打算,所以我从不认为我有资格跟你表示什么;不过现在,我恢复了单身……"
这……太令人震惊了吧?!晏然简直不敢相信她的耳朵,她也不敢开口,怕打扰他继续说下去。
"我希望每天都能见到你,如果可能,我也希望,除了同事之外,我们也能更近一步……"
他一口气说到这,似乎之前打的草稿已经用完,不晓得能再说什么了,只得拙拙补了一句: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吧?"
晏然怔怔地点了点头。
"我也不知道我自己在干什么……"他讪讪地。"因为你可能离职,所以我……觉得再不说就要太迟了……"
看他说得那么辛苦,脸都胀红了,晏然觉得她非得说些什么鼓励他一下才行,连忙开口道:"我懂。"
他吁了口气,彷佛了了一桩心事,或传达了一项必要的讯息似的,话说完,也就够了。
"那……我先下去了。"
晏然木木地站在原地,直等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问里,她才像是恍然梦醒一般,眨眨眼,甩了甩头。因刚才的那一幕,实在很像一场梦境。
怎么可能?睦骥对她的印象竟然这么好,而且还维持了这么多年?
是讶异,也是受宠若惊。而睦骥这人,看上去斯斯文文,沉着稳健的,没想到面对爱情竟也如此羞涩。
但她也是这样的吧。从一开始时的心动、暧昧,羞怯的小小举动,到慢慢互相认识、熟悉,终至心心相印……
她所认定的爱情规则应该是这样,而不像某人,忽然从天而降似的掉到人家心里,又骤雨一般迅速掳获人心,让人迷失了方向,不知觉沉入他的爱情漩涡中,等醒来时,才发现自己走错了路,浪费了心意。
所以,她如果要谈感情,对象应该像睦骥这样,才比较适合她吧?
但是,她和睦骥是否总是不对时机?
如他所说,初识时他已经有了婚约;现在他是单身,但她却因工作而心神俱疲,又因失败的爱情而把心弄得千疮百孔。
她去哪找一个健康、完整的心,来接受他的爱意?
晏然摇摇头,暂时不去想这些了。
她下楼回到办公室,才发现主管已经开完会回来,她才刚坐上座位,主管就邀功似地朝她说:
"好啦,都答应你了,留职停薪,三个月。"
说得好像是他给她的某种恩惠似的……晏然叹了口气。
"我猜,八成是上头那些人觉得留职停薪这个名词也不错,才答应我们的。"跟她同样命运的女同事凑过来,跟晏然咬耳朵。她显然去打听了许多马路消息?"你看,他们可以去跟媒体说,负责业务的人已经辞职,同单位可能相关的其他人员,也正留职停薪调查中。"
如果照女同事这么说,那她们不是又蒙受不白之冤了?好像这件弊案她们也有嫌疑似的。
但经过了这一天的是是非非,晏然已经懒得再抗争了,就留职停薪了吧。
她起身去人事室询问了办理方式,拿回来几张表格填好,主管单位乾脆地盖了章,留职停薪立刻就算数了。晏然找来一个纸箱,把自己的私人物品稍稍整理了一下。
下班时间到,晏然最后一次打卡下班,暂时她是不会再见到这打卡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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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假了,心情应该是愉快的吧?但这情况不适用于晏然。
本来嘛,被迫休假,谁还开心得起来?
抱着纸箱走出基金会大门,晏然只觉得好累好累,好像这一天把她所有的力气都花光了似的。她抬头看了看天空,天空阴沉沉的,一副要下雨的样子,晏然的心
也沉重沉重地,一点也轻飘下起来。
一步一步走着,她有种感觉,现在也许是她这辈子最惨的时候了吧?她长这么大,好像还没有这么倒楣过,她的运气,大概不会更差了。
不,她想得太美好了!因为就在大楼的墙边,她看见止羽正倚墙站着。
等她?
不要吧!
他走向她。"下班了?"
果然。"干嘛?"
"接你下班。"他简短地说。
"不必了。"晏然不看他,她现在可没什么心情跟他扯。
"你拿这么多东西,"他眼睛盯住她手上的纸箱。"怎么坐公车?"
那纸箱是有点重,还有点快滑下去的危机,晏然手臂撑着往上挪了挪,却不改原意。"我可以叫计程车。"
"叫计程车不如叫我,免费的交通车。"他笑。
换成从前,晏然可能会跟着笑,但现在已大不如从前,她漠然道:
"你别管我。"想越过他,走掉。
他拦在她面前。"为什么拒人千里之外?"
"好吧,我们把话说清楚。"晏然停住脚步,眼睛越过纸箱子,笃定地看着他。
"先前你对我好,也许是想追我,好吧,那有道理;但现在我不会再理你了,所以你也不必浪费心思对我好了,没用的。"
他没生气,反而露出招牌式的迷人微笑:"你把我说得像个烂人。"
你本来就是!晏然在心里哼。
他的回答也很绝:"不过不管怎样,我还是会对你好。"
晏然为之气结,声音变得极度不耐:"你就饶了我行不行?"
那烦躁的语气,止羽一听就知道有问题;再加上他本来就是因为昨天知道了基金会的弊案,担心晏然所以才来接她下班,不由得温和道:
"你生气了。公司发生了什么事?"
那柔和的口吻,耐心的眸子,晏然从前每一次都是因为敌不住他那份殷切的关怀,而撤去了心防,把自己的烦恼、忧愁:心底最深处的疑惑,都告诉了他。可这回……
不!晏然硬生生扭开了头。
"不用你管。"
"说吧。"温柔的命令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