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要收买他请他帮忙,所以酒拾儿也给了他一点好处。但终究比不上酒罄。
她随便握了两下他的手,说了一句。“好,叔叔辛苦了。”
然后她就把手插进了酒罄的胳膊里,亲热的说:“爹爹,你不在家的时候我很乖唷!”
“是吗?你做了什么好事,说出来让我称赞你。”
他得很努力才能压抑住心中的情绪,把话说得四平八稳。
拾儿长大了,他发现他很难不去注意到这一点。
她已经是个女人了,一个极其动人的女子,早在芜湖城遇见她时,他就已经体认到这个事实。
他有些惶恐的发现,自己似乎不能再用以前那样单纯,只是关心、疼爱的态度来对她。
所以他连忙以京城有事避开她,但却又日日夜夜都在思念她。
他完全没办法把那个清晰的影子赶出脑海……
天哪,他居然对自己的女儿有绮念。压根就是禽兽的想法嘛!
然而,拾儿不知道他心里的煎熬,居然还用如此亲昵的态度来对他。也实在太折磨人了。
他买那堆书的用意很明显,就是希望拾儿读了之后,会突然体认到就算是对爹爹。也要有一定的分寸。
不能一开心就要冲上来要抱、要亲。那可是会出事的。毕竟.他也只是个正常的男人而已呀。
“我去帮爹爹他们做泥封呀,而且还跟林大婶新学了好几样小点心,爹爹,我会蒸寿桃了呢。”她得意的炫耀,“你生辰快到了,祖奶奶说,想给你好好庆祝一下,我便自告奋勇说要发落一切。”
她叽哩咕噜的说着,一脸的神采飞扬,“对啦,我得去跟祖奶奶说一声你回来了,她一定开心得很!”
酒拾几于是拉着他的手,直说要去通知苏喜,却又开心的舍不得走,两只眼睛兴奋的看着他。
“爹爹,我好想你喔。下次你要出门时,可不可以带我一起去?”
“我不是都有写信回来给你吗?”
“那不一样呀!得见到你的人、听到你的声音才算数呀。”她小嘴一翘,“人家在书院里五年,你一次都没来探过我,你都不知道我好失望!”
“你哪会失望?你们山长可不是这样说的,她说你年纪轻轻。就已经在隔壁的男子书院有一大票仰慕者了?”
她脸一红,“哪有这件事?山长老是乱说话!她年纪大了。又嫁不出去,古古怪怪的,从我一去她就看我不顺眼,哪里还会替我说什么好话。”
她后来才知道,原来山长的妹妹居然是被爹爹拒绝过的求亲者之一,也难怪她要挟怨报复,跟爹爹乱说一通了。
酒罄一笑,玩笑的说:“那为了不让你变得古里古怪的,我还是赶紧把你嫁出去比较好。”
酒拾儿一听,把手一甩,生气的道:“我就知道你嫌我在家碍眼,巴不得把我赶出去,你就顺心如意了!”
她一跺脚,转身就走,留下一头雾水的酒罄。
“拾儿,等一下。”他喊她,“我只是跟你说着玩的,怎么你就生气了?”
她小时候没这么大脾气呀!这是怎么了?
从后面跟上来的苏猷查拍拍他的肩,“知道女儿不好搞了吧?少女心,就像春天的天气,刚刚还好好的出大太阳,突然之间就下大雨了。”
酒罄点头同意。“岂止下大雨?说不定还会打雷、闪电、刮大风呢!”
第五章
“帮爹爹找老婆”活动非常盛大的开始举行了,酒拾儿特地做了个横布条,高高的把这六个字挂在酒家大门口,经过的人个个称奇。忍不住驻足观看。
除了恼火的酒罄之外,酒家上上下下都很投入这个活动。
其中忙得最起劲的就是酒拾儿。
不管是自个来报名的,或是她亲自去游说出来角逐的,每一个候选人都是经过她最严格的挑选。
她又要忙这个,又要准备酒罄的生辰庆祝会,简直就像个陀螺似的。成天团团转,没片刻的偷闲。
史嬷嬷三番两次想要帮忙,但都被酒拾儿拒绝了。
“我自己可以办妥的!”她紧抱着名册,信誓旦旦的说,所以史嬷嬷也只能放弃。
反正这个媒人红包是跑不掉,只是希望女方那边的谢礼别太寒酸了。
而为了准备明天的生辰盛会,酒拾儿带着一群丫头在花园里布置会场。一直忙到三更半夜,大家都哈欠连连,她才满意的点头放大家去休息。
“这就好了,希望爹爹喜欢。”
因为太兴奋了.酒拾儿躺在床上无论如何都睡不着,“这样不行,明天会没精神的。”
还是喝点小酒好了。
她干脆起身披衣,悄悄的溜出房间、溜出大屋,提着一盏风灯偷偷的摸到酒坊去。
酒拾儿本来想直接钻到货栈去喝个痛快,却在一瞥眼之间。看见明亮的灯光从灶房大开的窗子射出来,水蒸气随着热气不断的往外冒,那表示有人在使用灶房。
“这么晚了,是谁还不睡觉,跑到这里是要干么呀?”
她好奇的跑过去,在门边一看。忍不住脸红心跳。
灶上正煮着东西,满屋都弥漫着热气和水气,里面的人被热气一熏,觉得抵受不住.干脆裸着上身工作。
酒拾儿瞪着那精壮结实的胸膛,再看看线条漂亮的肩、背,忍不住在心里大叫好运气。
她要不是想来偷喝酒,哪里看得到爹爹这么棒的身材。
酒罄挥汗如雨,拿着块布不断的擦着额上、身上的汗。但却始终注意着火候,控制着温度。不敢让眼光稍微离开,免得功败垂成。
酒拾儿看得有些不忍心,于是将风灯往地上一放,跑到古井边打了一桶清凉的水来,准备送到灶房里给爹爹解渴。
她吃力的提着一桶水,满怀爱心的小跑步。要将她的关心和爱,借着清凉的水传达给酒罄。
当她兴奋的跑进去时,还一边大叫着,“爹爹、爹……呃……啊!”
她绊到了自己摆放在地的风灯踉跄了一下子,还好没跌倒。可是门槛的考验紧接又来了,这次她没那么多好运气了。
在酒拾儿的尖叫声中,她踉跄的跌进屋子里,手里的水桶也跟着飞出去。
就那么好死不死的掉在灶上,只听见滋的一声,大量的白烟抢着往外冒。
“拾儿!”
这个变故来得突然,当酒罄反应过来之时,她已经捧在地上喊痛了。
“你没事吧?”他也顾不得那些水呀、火的,连忙冲到她身边扶她。
反倒是酒拾儿自己爬了起来,一把挥开他的搀扶,有如火烧屁股似的冲到灶前去,情急的用手去拉开铁铸的灶门。
“哎唷!好烫!”
“拾儿?!”他一把拉住了她的手,白嫩的指头上已经长出好几颗水泡了。“你怎么这么笨!”
在酒坊长大的她,怎么会不知道这灶门会有多烫人,居然这么大胆的直接用手去摸?
他又心疼又生气.“你到底在干什么?”
她好委屈的说:“爹爹,对不起啦!拾儿不是故意要把灶火浇熄。我也想赶紧想办法来补救……哎晴,好痛!”
原来是酒罄用了一块湿布包住了她的手,让她痛得瑟缩了一下。
“对不起啦.爹爹!我看你好辛苦、好热,所以才打一桶水来,想让你凉快一下,都是我太笨了,东西乱丢才会绊倒自己。”
“现在说这个干么?”他听她一古脑的跟他说对不起,忍不住心中有气。
拾儿跟灶火相比之下,谁重谁轻难道他会弄错吗?
淋饭酒再做就有了,拾儿烫坏了可就没了。
“你的手很疼吧?看你下次要不要这么冲动、这么乱来,就当是个教训吧。”
她点点头,“嗯。”
他二话不说,抓着她的手腕就往外走。
酒拾儿的声音带着疑问:“爹爹?去哪?”
“看大夫。”她烫得厉害,还是让大夫看一看他才比较安心。
“现在?这么晚了,不好啦!我用家里的烫伤药膏擦一擦就好
了。”
“不行,一定得给大夫看看。”
其他人当然可以先这样处理,可是她是拾儿呀,怎么可以这样轻忽?
“可是大夫一定在睡觉啦!”
“那就叫他起来呀。”他固执的做了决定,一点转团的余地都没有。
皎洁的月光将他们的影子长长的映在地上,轻轻的脚步声在无人的长街上回荡着。
这情景似曾相识呀。
“爹爹,你还记得吗?”
“什么?”他脚步没停,微微侧过头看她,依然握着她的手腕带她往前行。
“我七岁那年,不是出疹子吗?汪大夫跟你说我吃了药之后,可能会发烧,当时你说你知道了,结果到了半夜,我真的发烧了,你急得抱了我,冲去撞汪大夫家的门,把他给吓得从床上摔下来,头上还敲了—个鸡蛋大的肿块,呵呵,汪大夫怪你胡涂、没长记性,你说你急胡涂了。”
她的声音轻轻的、柔柔的,脸上的表情充满着柔和,让酒罄忍不住心中一动,那握在手中的小手似乎在刹那间变得滚烫无比。
该死的,她可是拾儿呀!
他假装搔搔头,不着痕迹的放开她的手,掩饰着那份狼狈说着,“我忘了。”
“可我记得,我永远都记得。”她再度轻轻的开口。“永远都不会忘的,爹爹对我恩重如山,就算用两辈子的时间,我也报答不完。”
“我没要你报答!”酒罄突然觉得一阵恼怒,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因为拾儿说这样的话而感到生气。“你是我的责任,我对你做的一切都是应该的,理所当然的,你用不着报笞我!”
“可是我一定要报答你的呀!爹爹跟我非亲非故,只因为第一个发现我,就把我扶养长大,这份恩情比山还高、比海还深……”
“我叫你别说了!”他握着她的肩头有些微的用力,“我再说一次,虽然我当年只有八岁,可是也知道什么叫做信诺!
“我既然答应爷爷要当你的爹,我就会做到最好!是我自己愿意这么做,也不得不这么做.所以你不欠我任何情,不要再跟我说你要报恩了。”
“不管爹爹怎么说。有恩就是有恩,那是改变不了的事实。”她摇头。语气虽轻,但语意却很坚定。
“所以,你觉得帮我找个妻子就是报答我!”他终于忍耐不住,把这些天来压抑的不满脱口而出。
看着拾儿兴高采烈的替他挑选妻子,他怎么样都无法平心静气的当做没事。
他知道自己是可以拒绝的,但他心里就是不舒服。
她以前多怕他娶妻生子,还花样百出的阻止史嬷嬷上门来说亲。对他的独占欲是那么样的强。
可是现在一切都变了,她如此热衷于帮他找个伴是为什么?
他实在万分不愿意去承认,他的拾儿已经长大了,心里、眼里装的人已经不是他这个爹爹了。
“你要是不喜欢的话,可以说不要呀,”酒拾儿说道,“就算我不帮你找,祖奶奶、祖爷爷还不是会做同样的事?
“祖奶奶说。酒家七代皆单传,她的儿子媳妇又年轻早死,人丁越来越单薄,也只能指望你继承香火,如果我懂事一点,就应该让你立业之后成家,而不是为了要独占你对我的疼爱,不让新娘子进门。”
“我自己的责任和义务我自己知道,不用你们帮我费心忧虑。”酒罄把头转过去,“时间一到,我自然会成家,用不着你们催。”
酒拾儿咬咬唇,“我才不急呢,我也不想催你!”
最不希望他有新娘的不是别人,而是她酒拾儿呀!
可是她知道。只要她还叫他爹爹的一天。她永远都不可能成为他的妻子。
两个人都因为这个话题而觉得有些不愉快,还好汪大夫家很快就到了。
酒罄带着怒气敲起门来跟打雷没两样,所以当汪大夫又带着如鸡蛋大的肿包来开门时。酒拾儿忍不住笑了出来。
“怎么又是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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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下这么大的雨你还要出去呀?”阿福一边把门打开。一边关心的问。
“我到九福楼去一趟,一会就回来。”
别说是下大雨,就是下刀剑她也得出门,帮爹爹找老婆可不是那么简单容易的事。
好不容易有个“不错”的对象,她当然要去拉拢拉拢,邀请人家来家里看戏、赏花嘛!
她打算利用酒誉生日那一天,为自己举办一个赏花会,邀请她认为合适的人选来参加.但她可不打算说那是相亲大会,免得让人家觉得不受尊重。
反正就开放自家花园给大家玩耍.选奏这码子事,就交给相关人等去做。
酒拾儿非常确定大家都会玩得很高兴,然后不会有任何一人成为爹爹的妻子,那些姑娘们也不会知道自己曾经是候选人。
她忍不住为自己的聪明而沾沾自喜,脸上始终挂着开心的笑容。
虽然撑着油纸伞,但她的裙摆还是让大雨给打湿了,路上也都是积水,她才走下阶梯,鞋袜也跟着湿掉。
突然一声哈啾。有人在她背后轻轻打了一个喷嚏,她回过头,去。一名身着缟素的姑娘缩在门边,手抱着膝坐在地上,似乎冷得发抖。
她抱着一个小包袱,身上的衣服看起来满新的。但一双鞋子却是破破烂烂的,都磨破了,隐约还能看见脚趾在流血。
看起来就是经过长途跋涉似的辛苦,酒拾儿一下子就动了侧隐之心。
于是她走了过去,温和的说:“姑娘,这雨下得这么大,你要不要进我家避一避?我让人帮你把衣服烤干,喝杯热姜汤,免得着凉了。”
她摇摇头。“我在这几就好了,主人没吩咐,我还是在外面就好了。”
“主人?”酒拾儿奇道,“你是说屋子的主人吗?我也算是呀,来,让我扶你进去,你看起来好累。外地来的是吗?”
她收起雨伞,小心的将她扶起身。
那姑娘皱着眉、缩了缩脚。似乎是很痛的样子,“姑娘,你真好心,我本是嘉兴人。今天还是第一次到杨柳镇来。”
“这样呀?不知道这位姐姐到这是来依亲,还是寻人呢?杨柳镇我熟,不管你要找谁,我都能帮你找着。”
看她风尘仆仆。面有风霜,神情愁苦,怎么样都不像来游山玩水的,反倒像个孤女远来依亲。
“我的亲人都死绝了,就连爹爹也在十多天以前亡故了。无依无靠的,哪里还有得依亲呢?”
“真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问的,姐姐你可别伤心了,要好好照顾自己,你爹爹才能放心好走。”
“我知道,你心真好。”她露齿一笑,“我姓江,叫霞姑。”
“我是酒拾儿。江姐姐,雨越来越大了,你还是进我家避一避吧!”
“你家?又姓酒?”江霞姑—脸恍然大悟的模样,“小姐。你同你哥哥一样心好,都这么肯帮助一个素不相识的生人,我真是感激不尽。”
“我哥哥?”她咯咯一笑,“我哪来的哥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