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忙回头,见她捧住腹部,哀哀叫痛,接著,就见沭目惊心的红,染湿她的襦裙,袁灭顿时楞住,戚银光则跟袁起交换眼神,替代呆若木鸡的袁灭掌控一切。
「来人啊!请产婆跟大夫来!」冲过去扶住她,袁起看著她香汗淋漓,目光不再涣散,呈现痛楚的脸蛋上,有著难以言喻的哀伤,不由得安抚道:「没事的,尉迟姑娘,产婆来後,你会没事的。」
血大量流失,也使蛊毒的效力减弱了些,尉迟漪漪神智好像回复不少了。
「我--是涟漪,木莲是我姊姊,你们要找她,恐怕要到鄂国公府找人……」喘著气虚弱的说完,尉迟涟漪双眼一翻,昏了过去。
啊!原来此「涟」非彼「莲」,这下如意算盘落空,又看著夫君琵琶别抱,顿时醋劲大发的戚银光踹小叔一眼,幸幸然道:「喂!你的尉迟姑娘昏过去了,你还不去抱她,发什么愣!」
猛然回神,袁灭奔向前去取代袁起的位置。待他在房门外听著尉迟涟漪哭喊著叫痛,他才知道尉迟涟漪被人下了不只一样蛊毒--当然,涟漪腹中胎儿亦付诸流水,而她甚至连当了娘都不晓得,就要受这撕裂之苦……
嗜血的双眼充满暴力之气,袁灭站在外头,因著尉迟涟漪的哭喊,他痛彻心扉的搥著树干。双眼阴恻恻地眯起,急欲一杀凶手而後快的下令,「立刻找出下蛊之人,我要他碎尸万段。」
「是。」铁彧领命,担忧地望了一眼紧闭的门扉,为紫凤凰难过:真是傻凤凰呀!傻凤凰。
下蛊毒害寨主新宠,她又能得到什么?
玉石俱焚吗?
看来是。依紫凤凰爱恨分明的刚烈性情,要她将寨主拱手让人,是为难她了。现下铁彧只求紫凤凰肯心甘情愿为尉迟姑娘解蛊,要不,大夥几年来如兄妹般的情谊,将因此次事件终告破裂!
忧急如焚的铁彧找到紫凤凰後,已过三个时辰。
尉迟涟漪当然让大夫以妙手回春的医术救活,此刻正沈沈睡著。
「紫凤凰,违背寨主之命私藏『返童药』,你该当何罪?」袁灭居高临下怒瞪她,没有一见面就痛下杀手了结紫凤凰小命,自然是为了尉迟涟漪未解的蛊毒设想。
「紫凤凰无罪。」被押解跪在刑堂之下的紫凤凰神情凛然,自入堂後就低垂头颅,不言不语,直到她听见寨主的诘问,才硬气地把头抬起,坦荡无惧。
「紫凤凰!」暴喝出声,袁灭忍住怒火,掐住的拳喀喀作响,往梁柱上一放,柱身随即倒下。
站在一旁的袁起连忙将戚银光抱开,和有惊无险的娘子一块瞪他。「袁灭,有话慢慢说。」言下之意,大有警告他以大局为重的意味。
到底尉迟涟漪的生死还掌控在紫凤凰手里,投鼠忌器,开罪她对谁都没有好处。
「紫凤凰,只要你将解药交出来,本寨主答应你绝不追究……」袁灭的声音,在紫凤凰不断摇头下,倏地终止。黑白分明的鹰眼,焰火高簇,他回头,第二根柱子再次倒下,直到沙哑的哀求冲出口,众人才惊觉到,他们狂傲的寨主居然为了一个不断反抗他的女人低声下气,痛哭流涕,纷纷瞠开大眼,直接给他吓呆了去。
「你要怎么样才肯交出解药?」
「万丝蛊跟返童药都是没有解药的。尤其是万丝蛊。中蛊之人,会不断抽搐,承受椎心刺骨的疼痛直到全身筋脉尽断为止。」紫凤凰有恃无恐,迎向他猎杀的眼眸,她笑容凄凉空洞。「不仅仅是如此,万丝蛊之所以称为万丝蛊,就是因为它在每一炷香的时间里,会生出成千上万的蛊虫,而母蛊是杀不死的,就算是毁去施蛊之人,蛊毒亦无法破解。她时时刻刻都要承受蝼蚁奔窜之苦。届时,尉迟涟漪会疼到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恨不得立即死去。」
凄怅的笑容化开,紫凤凰病态得让人不齿。
「你……」袁灭的眼开阖之间,亦加上深深的哀伤。「她跟你有何深仇大恨,让你下手如此残忍?」
「寨主还记得首次召唤紫凤凰侍寝,寨主曾说过什么吗?」袁灭表情浑沌,不用想也知道他早将两人的誓言抛到九霄云外。紫凤凰彷佛早料到他的反应,笑声狂狞凌乱。「真爱无罪。若紫凤凰为寨主争风吃醋,纵使犯下滔天大罪,亦可饶恕。寨主早遗忘你的承诺,答应给紫凤凰特赦了不是?」
袁灭无语,她哼笑得更猖狂,「明知苗族女子爱恨分明,既然招惹了我,又何忍弃之不顾?难道紫凤凰只适合做候补,替代尉迟涟漪,填补她的不足?不!我不甘心。没有任何汉女够格跟我们论情比爱,她冷酷无情,没心少肺,寨主却依然当她是宝,这太伤人了。」颓然跌坐在地,紫凤凰身形萎靡,哀悼她从未拥有过的恋情。「杀!杀!杀!唯有她死,寨主才有可能是紫凤凰一人的,大家说是不是?」
情势至此,有谁敢多嘴多舌?唯求不两败俱伤而已。「紫凤凰,你别再闹了。将解药交出来,你还是可以跟往常一样,跟寨主双宿双飞--」这话出口,连树雷霁自己都不信,更遑论紫凤凰?苦笑出来,他抿嘴不语,也懒得充当私事佬了。
只有单纯如紫凤凰者,会轻信男人哄骗女人上床的谎言。摇著头,戚银光给袁起一个「没救」的表情,暗想:尉迟涟漪「存活」的契机,似乎越飘越远。
「好!本寨主决议绝不严惩百毒堂堂主紫凤凰,只要她肯把解药交出来--」忙不迭的允诺,袁灭唯恐她翻脸不认人。到时涟漪怎么办?
目光在她脸上游移,他问的小心翼翼。「你--肯交出解药吗?」
「都说没有解药,寨主何苦执迷不悟!」言语之间,倒像袁灭在无理取闹了。
袁灭拿起刀冲动地冲向紫凤凰,蒲扇大手来不及碰触到她,性烈如火的紫凤凰「砰!」地往後倒去。
头颅倒叩地面,一只红蛇吐信,宛若利剑自她後腰贯穿心肺飞射而出,达成使命的蛇身跌落在地,它扭动苟延残喘两下,先主人一步死去。
「紫凤凰知道,寨……主是不会原谅紫凤凰的。所以……紫凤凰甘愿自戕,了却残生……」汩汩的血呈黑稠状,紫凤凰爱使毒,连自己也不放过。「紫凤凰爱寨主七年,无怨无悔……倒是可怜了尉迟姑娘……,我……得不到的,谁也别想得到……」不用等交代完後事,无情的勾魂使者算准时辰,半刻不差的将紫凤凰的灵魂勾走。
中毒而死的场面能有多好?下到一刻钟的时间,紫凤凰已死相恐怖凄惨得令人不忍卒睹。「紫凤凰……紫凤凰……」疾驰而来的身影,是札木耳。扶起紫凤凰,蹲踞在地,札木耳痛哭失声。「傻瓜,傻瓜,为什么这么傻,这么傻--」
「寨主……」场面失控,君不回阴霾的脸带著与众不同的控诉。
甩著大手,袁灭怒吼:「她要死就死,不关我的事。传令下去,医不好尉迟涟漪,本寨主要所有庸医陪葬。」转头步出厅堂的同时,札木耳抱住紫凤凰的哭喊声,震天价响直达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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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迟涟漪贱命一条,不劳寨主费心相救。」
尉迟涟漪拒人於千里之外绝然冷凝的固执,足以让天下人抓狂。
袁灭执起她饱受蛊虫折磨、削尖下去的下颚,发狠道:「你不必急著死,我会成全你,」尉迟涟漪松口气的脸,令他气愤。袁灭脸沉得发黑,「顺便让满坑满谷的苗族子弟殉葬。要是你敢死,就尽量死死看。」失去尉迟涟漪的恐惧,让袁灭心神俱疲,肝胆俱裂。
「除了会威胁我,你还会什么?」其实尉迟涟漪并未感到不适。施蛊的紫凤凰已香消玉损,自是毋需担心对她构成威胁,不过蛊毒留下的祸根却是根深柢固,折损掉她的健康亦是无可厚非。奇怪的是,别人心疼她心疼得像什么似的,她却像个无事人,才有够奇怪。
袁灭想将余毒过给自己,她坚决反对,不承他的情,甚至不厌其烦的以死相胁。袁灭原本可以强硬执行的,要不是每回他一藉机靠近,尉迟涟漪就娇喘连连,虚弱不胜,让他不得不对她千依百顺,也不会由著她自我折磨。
他实在怕透尉迟涟漪受不住疼痛翻滚在地,苦苦哀嚎著求死的可怕模样。该死的紫凤凰,将她千刀万剐都不足以泄愤。
山寨连日来山雨欲来风满楼、惊悚诡异的气氛,压得人没病也气虚。尉迟涟漪虚弱不为别的,只为张张指控她、造成寨主情绪低落的脸,仿佛她是罪魁祸首似的。关她屁事呀!
听说袁灭为了尉迟涟漪,置多年出生入死的夥伴於不顾,搞到众叛亲离。没有半个坛主、堂主肯再听他号令。这又是何苦?
对这狂倔霸气的男人,尉迟涟漪是越来越不解了。
「对,我是强盗,天生会威胁人。」袁灭笑容邪魅,他坐在床边,握住她的手包在掌心,难得低声下气道:「偏偏这个强盗只对你一人著迷,宁愿天下人负我,也要得到你的爱,」斜睨著她,袁灭挑眉,「你对此有何感想?」
「尉迟涟漪生性冷淡,薄情寡义,不懂得世间男女情情爱爱那一套,你问我,我该如何回答,才不会冒犯到寨主天威?」尉迟涟漪尽管心里甜滋滋,犹能面不改色,满嘴违心之论。
「你--」他差点遗忘尉迟涟漪无情得像条蛇--蛇蝎美人。扯开嘴,扁了扁,他暗自咒骂在心底,最後深吸口气,以超人的意志力压过怒火,故扮欢颜。「好,算我认输。既然你不肯坦然,就让我来说好了。」无视她的挣扎,他情深款款道:「涟漪,我爱你。」
「不……」袁灭真挚情真的告白,让尉迟涟漪心慌意乱。撇开脸逃避,是唯一的选择,偏袁灭不动如山,壮得让人受不了。推又推不动,她只有气恼道:「不,我不爱你,请你别再苦苦纠缠,求求你!」
袁灭才不接受她的拒绝。扳回她小巧的睑,他奸笑道:「不爱我就当我的面告诉我,只要你说得出口,我保证今後绝不再纠缠你,甚至派员护送你到任何想去的地方。」
他开的条件太魅人,尉迟涟漪不由得抬头正视他,在他盈盈无悔般的深情里迷失自己,瞧出他的渴望。深陷其中,无力自拔。未了,她淡薄的抿嘴,毅然决然道:「我--不爱你。」
「你……」袁灭想不到尉迟涟漪果真绝情至此,踉跄了下,猩红跃入瞬间染满狂怒的眼,他骤然放开她,不肯置信地吼:「你胡说。」
「说真话你不爱听,那我也没辙。」垂下眼睫,她慢条斯理的绞著床被,冷漠疏离道:「寨主言出必行,何时送我下山?」
「不!」撑住床头高脚鞋柜的袁灭稍微使力,尉迟涟漪隐约听见木层撕裂的声音,
她无所谓地耸肩:「早知道盗匪言而无信,我何必费心寄望?罢了,你出去吧!我想歇息了。」
「涟漪--你说,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肯依我?」箝住她的手几乎掐断她。
尉迟涟漪下愠不火,轻哝软语:「放我走。」
「不!求求你。只要别离开我,你要怎么样都行,涟漪,求求你……」尉迟涟漪执意求去的决然,让袁灭承受不住,颤抖著唇倾身向她,袁灭绝望的唇,吻得尉迟涟漪肝肠寸断。几乎、几乎,她几乎要允诺他了,娘亲西殡时的誓言猛地跃进脑海,尉迟涟漪使出蛮力推开他,喘气不止的脸,迅速降温。
「放手。」
「涟漪……」
「寨主。」一声迟疑的呼喊打断袁灭的张口欲言,懊恼回头,他对著纸门暴吼:「什么事!」
「有位自称鄂国公的老翁持拜帖造访,另外凤家航运当家主母亦在门外求见,不过并未见到持拜帖,寨主想先见哪位?」
「不见,统统不见!叫他们滚。」蓦然回首,尉迟涟漪刷白的脸,让袁灭担心。硬不下心的土匪头子,终究难掩关怀地问:「涟漪,怎么了?」
「凤家航运当家主母……」喃喃呓语声弱不可闻,尉迟涟漪发愣地盯住前方,一脸见鬼的骇然。
「涟漪,你别吓我。」袁灭以为她蛊毒发作,跟著脸色发白。
「我……」尉迟涟漪整张脸埋进膝盖里,骤然的雨水窸窸窣窣掉落,她哭得凄凄惨惨,悲壮不已。
「涟漪,你--」尉迟涟漪猛然抓住他手的力道,宛若溺水求援,紧紧不放。她极为震撼,声泪俱下地轻嚷:「我要见她,求求你,让我见她,求你,」揪住他衣襟的手收紧,她频频喘息换气,「寨主!」
「好,你别急、别慌。」尉迟涟漪几乎昏厥过去,袁灭抓住她单薄的肩膀,命令道:「涟漪,深吸口气。」
跟著他的话动作,失去主意的尉迟涟漪不断地陈述,「我要见她,我要见我娘……」
「娘!」来不及消化震撼,袁灭打横抱起她,涨满心口的愤怒,被这些半路杀出来的家伙,气得半死。
尉迟涟漪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被撩拨得热血沸腾,他要宰了那个鄂国公跟那个什么凤家航运的当家主母。
脚未跨出门槛,一声惊天动地的斥责,掷地有声的朝尉迟涟漪脸上砸来。
「你敢背著我勾引男人,贱人!」掴出去的巴掌啪啪有力,尉迟涟漪人在双手拥抱住她的袁灭怀里,犹是逃不过凤翔火辣的掌风笔直扫来。
「你做什么!」要是她嫌命太长,袁灭不介意替她终结。敢动他的女人,这巫婆找死。
「我教训女儿与你无关。」袁灭怒火慑人,向来凌厉的凤翔在他面前,自动矮上半截。
「师妹,稍安勿躁,你先别冲动,有话好说嘛!」攫住她的手,鄂国公,也就是尉迟涟漪的亲爹尉迟敬德,白眉飘飘,陪著笑脸道。
「放手,谁是你师妹?」甩开他,凤翔摆明不给开国元勋面子,她执著道:「涟漪,下来,窝在臭男人怀里成何体统!你难道都忘记为娘的教诲吗?」
「娘!」尉迟涟漪何尝不想离开袁灭怀抱?偏偏他的手硬得像铁纫,她无能为力啊!
「下来。你再不下来,娘就死在你面前。」病美人潮红的脸转青到生瘀,她毫无情面可讲的决裂,让人想到板睑鼓起腮帮子生闷气的尉迟涟漪,不由得会心一笑。
「大娘……」源著争执声找来的袁起,乍见凤翔,整个人撼动不已的冲到她面前,兴奋得几乎就要朝她拦腰一抱。「您没死,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