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债?」她什么时候又欠他新的债务了?寒清客如坠五里雾中。
「刚才是谁准妳擅用我的名号当挡箭牌,而且还批评了我一堆闲话的?」唐烈不客气地质问。
「我——」寒清客娇颜顿时一片窘红。
「所以,旧帐还得加上新债.」唐烈板着俊脸作总结。
天哪!原来她的新债是这么欠下的。寒清客心中哀嚎不已!
「那是不是又要再加上几鞭子了?」寒清客愁容满面地问。
她委屈的表情、哀怨的眼神,教任何人看了都会生出怜惜之心,唐烈的视线刻意避开那双足以解冻他内心冰霜的动人明眸,硬梆梆回道:
「不,这一次得换点新的惩罚方式。」
「那……那又是什么样的惩罚呢?」寒清客提心吊胆,该不会是什么惨无人道的酷刑吧?
「唔,这个么……」唐烈沉吟片刻,突然福至心灵地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嘴角不由泛起一丝奇诡笑意。「将来妳必须答应我提出的一个条件,来偿还这笔新债。」他提出还债的方式。
「那是什么样的条件?」寒清客可也不傻,懂得要问个清楚明白,免得误陷这个邪门人物的圈套。
「什么条件我现在还没想到。不过,不管任何条件妳都得接受。」
「任何条件?」寒清客又确定一次。
「没错,任何条件。」唐烈也十分明确地重申。
「那……如果是杀人放火、作奸犯科的不法勾当,难道我也得答应?」寒清客立刻提出质疑。
「那种事还不如我自己去做来得快些,我看要妳捏死一只蚂蚁,恐怕都要考虑老半天吧!」唐烈戏谑地揶揄她。
「你!」寒清客又被堵得无语。
「妳放心,我提出的条件纯以妳个人为范围,绝不会牵涉到第三者身上。」唐烈提出保证。
「这……」寒清客犹是迟迟不敢贸然应允。天晓得他会提出什么为难人的条件。
「妳不答应也得答应。」唐烈却没耐心等下去,很霸道地命令。
怎么有这么土匪的人?寒清客不禁怀疑起自己是否流年不利,要不怎会三番两次惹上这个教人头疼的江湖煞星呢?
而唐烈霸气地开出条件后心情太好,又招来店小二点了一桌丰盛酒菜,准备太快朵颐一番。
寒清客见他似乎没有离去的打算,心中暗暗叫苦连天。看样子一时半刻她是无法摆脱这名麻烦人物啦!
原以为唐烈是个大男人,不至于那么小心眼,当真要她还清那十九鞭的债务,因此一厢情愿地以为离开成都后,就可以逃过一劫,跟他永不再见,没想到他却一路跟踪到朱仙镇,真是阴魂不散哪!
寒清客心情仿佛跌落深渊。反之,唐烈却情绪高昂地又打开话匣子。
「妳到古家废墟做什么?」他提出第一个问题。
「你怎么知道我去古家废墟?」寒清客诧异地看着他。
「我方才不是说过,我是一路跟着妳的,对妳的行踪当然知之甚详。」唐烈得意地笑说。
不过,为了还不想让她发现自己跟监,他总是和她保持着一段距离。因此虽知她到过古家废墟,也看见她随着小男孩回家,却不甚清楚他们之间的谈话内容。
想到自己竟被他暗中尾随而毫无所觉,寒清客赌气着缄默不语。
「妳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唐烈盯着她秀丽绝伦的脸蛋催促。
「我一定得回答唐公子的每个问题么?那是我的私事,与你无关吧!」寒清客不情愿地开口反驳。
「我要妳说,妳就得说。」唐烈又摆出强横的态度。
「就算我欠了唐公子的债,你也无权过问我个人的私事。」这次寒清客却不再退让。
事实上,她外表虽纤柔,内心却不怯懦,她只是以和为贵,不想多作无谓的争执罢了。
唐烈着恼地拢起双眉,深幽的眼瞳里闪烁着愠怒的火花,重重放下手中的竹筷,一把掐住寒清客玉颈。
「妳是个勇敢的女人,却也是个最愚蠢的女人。」他冷冷一笑。
敢惹他玉面毒君,不是愚蠢是什么?
「你到底想怎样?杀人也不过是头点地呀。」寒清客语气十分无奈。
「杀妳?我现在可没这个兴致,我只想知道妳为何要到古家废墟。」唐烈英俊的脸孔逼近寒清客,几乎要碰上她灵巧的琼鼻。
「为什么……要问?」他突然贴近的男性气息几乎打乱寒清客的心跳。
「是我在问妳,不是妳问我,快说!」唐烈威胁地加重箝制在她颈间的手劲。
「哎!」咽喉被锁的紧窒,几令寒清客难以呼吸,瞬间就被逼出了几颗晶莹的泪珠。
美人盈泪,不由牵动唐烈一向冷硬的心扉,骤然松开她颈间的手掌,他退开倾近她玉颜的俊脸,坐正了身子。
彼此太过接近的吐息,竟搅乱了他整个思绪,他必须先沉淀一下波澜起伏的情绪。
「乖乖回答我的问题,免得自找苦吃。」深吸一口气,捺下胸中波动后,唐烈才再次开口。
「我真不明白,唐公子为何要苦苦追问此事?」寒清客轻喟。
「因为我跟古家在十年前曾经有过一段渊源……」唐烈突然脱口而出,但旋即顿住不语。他实在想不通自己为何会冲动地对她吐露这段往事?
「渊源?」寒清客没想到他会提起与古家的渊源,美冠天下的容颜,霎时浮现一层轻愁。
她晶亮的眼瞳忽变得迷蒙,幽思深邈的眸光,仿佛正在遥忆一段失落的如烟往事……
是啊!唐、古两家是世交,也曾经是儿女亲家,确是有过一段渊源的。
只是十年前他已片面悔婚,古家也不幸遭到灭门之祸,而爹亲认为是他下的毒,但师父却说那不是唐门惯用的毒……
既然他主动提起两家渊源,那么,她是否该趁机探探他口风,厘清一下凶案的真相呢?
「妳在想什么?」她的出神引起唐烈猜疑。
「呃,没什么,我只是在想……唐公子跟古家会有什么渊源?」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神色。
「那段渊源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不必再提。我只想知道妳去古家废墟的目的。」唐烈避重就轻,却仍执意问她去古家废墟的原由。
因为十年前古家那场大火令他感到怪异,因此他不想放过查明真相的任何线索。一般人是不无缘无故去一座废园的,为何寒清客会在那儿徘徊良久呢?
他不提渊源,却执意要知道她去古家废墟的目的,寒清客心中不免失望。
看来唐烈的性子果如传说中的顽固,若不给他个答案,他是绝不会善罢干休的吧?寒清客只好编个理由,看看能否打发他——
「我到古家废墟,只是去缅怀一下故友罢了。」
「故友?妳跟古家有什么关系么?」唐烈瞳眸不由一亮。
「这……」当然不能告诉他实情,但寒清客心知难逃他的逼问,只好又搪塞地回答:「十年前,我和古家的女儿寒梅小姐,曾经是很好的儿时玩伴。」
「古寒梅?」这个几乎已经被他遗忘的名字,顿时又勾起唐烈的记忆。
「是的。古家不幸于十年前遭到回禄之灾,祝融肆虐下片瓦无存,怎不教人感叹世事无常!这次我刚好路过此地,才兴起到废墟追悼一下故人的念头。」寒清客说着说着,忍不住落下伤感的泪水。
寒清客哀恸的神情,教唐烈心头疑云又起,禁不住想再刺探一回:
「古家的遭遇似乎让妳感同身受嘛,寒姑娘真是个至情至性之人。」他故意调佩,湛冷的双眼却像要透视人心般定凝着她。
「我们两家情谊匪浅,对古家的遭遇自然感同身受。」寒清客这才抹去泪水,掩饰着回答。
「既是交情深厚,十年前古家大院里发生了什么事,妳应该知晓一、二吧?」唐烈打破砂锅问到底。
「我不知道,只知道突来的一场无名火,让古家一夜之间就这么家破人亡了。」寒清客神情哀痛。
唐烈对这个答案大感失望,但一时间又无法分辨她这一番说词的真伪,令他颇为懊丧。十年前毁了古家的那场大火,一直是困扰他多年的心结,若无法解开此谜,他永远无法安心自在。
只因失火的当天他刚好到过古家,成为古家最后接待过的客人,并且还和古大年起了口角争执,两人不欢而散。虽说当年官府已经以火烛不慎引发大火的理由结案,但他总觉事情内幕并不单纯。
白驹过隙,物换星移,十载光阴易逝,但他心里的疙瘩却一直不曾消失,总希望事情有真相大白的一天,因为他可不想背黑锅。
「那个小男孩又是谁?妳去他家做什么?」默思半晌,唐烈突然话锋又一转。
「呃?」寒清客再次愕然。
「别忘了我一直跟着妳。」唐烈知道她的疑惑,不待她发问,啜口香茗后,气定神闲地主动给了答案。
「那请问唐公子,你究竟要跟着我多久?」他如此纠缠不休,寒清客再好的脾气也不免要上火了。
「跟到我高兴为止。」唐烈露出白牙,吊儿郎当地冲着她一笑。
「你!」寒清客为之气结!
被刁钻顽劣的大毒君亦步亦趋跟监,那种滋味好比芒刺在背,教人坐立难安。要如何摆脱这名麻烦人物的瞎搅蛮缠,着实让寒清客伤透脑筋!
第三章
寒清客驾着马车,搭载宋可风母子从朱仙镇出发,沿路行进又过了几天。
这日午后,宋大娘和小风在后车厢内睡着了,寒清客独自在前座驾马驰行于官道上。
那晚在朱仙镇旅店与唐烈碰面后,一用完膳,他又像阵风般消失无踪。寒清客不知他是否仍尾随在自己身后,心中不免忐忑不安。不过,幸好这几日倒没见他再现身骚扰,让她稍松了一口气。
车行途中,一匹快马忽从后头急驰而来,瞬间就后来居上超越寒清客所驾的马车。但,那匹快马在奔出几丈远后,马上骑士却突然勒缰停马,回头向寒清客望了过来。
「寒姑娘!」只听那骑士发出一声惊喜的叫唤,立即拉转马头驰回。
飞快驰抵寒清客马车前,马上骑士脸上露出欣喜笑容。
「谢天谢地!总算赶上姑娘了。」
「曹庄主,是你!」寒清客也脸露惊奇。「怎么会在这儿碰到你,曹庄主不是在杭州的吗?」
曹君范家住杭州西湖畔,是「碧云山庄」的主人,寒清客与他结识于半年前,当时他是带着妹妹曹君竹到梅园竹舍求治哮喘宿疾。
「在下这次到蜀地是为了洽谈生意,一入川境就听说姑娘也到成都来了。等我办完正事赶去长兴客栈想与妳会面时,没想到却晚了一步,店家说妳已回转济南,因此在下才一路追赶过来。」
「曹庄主找我有事吗?」寒清客疑道。
「倒没什么事,只是在下刚好也打算到济南拜访朋友,心想若能跟姑娘碰头,可以一起结伴而行,但不知姑娘是否介意与在下同行?」
「当然不介意。这样路上也可多个伴,大伙儿热闹些。」寒清客欣然应允。
为了治病,曹君范兄妹曾在梅园竹舍住了一个月的时间,因此寒清客也了解曹君范是个正人君子,是故才不反对同路而行。
「太好了,那咱们就一起结伴回济南吧!」
于是,曹君范驾马跟在寒清客的马车旁,一路上说说笑笑地往济南行进。
直到车马渐去渐远,消失在官道尽头后,路旁一株大树上才飘下一道鬼魅的黑色身影。
冷然注视着远扬的车影,唐烈深邃的眼瞳浮现一层煞气。
那个仪表不凡的男人是谁?看寒清客跟他轻松自如的谈笑景况,应是旧识故友吧!
嫉妒的星火,瞬间在唐烈胸中迅速燎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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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东济南 梅园竹舍
「梅园」地呈斜坡之势,位于济南府城郊,园中遍植梅树,冬梅盛开时暗香疏影,芬馥扑鼻。
寒清客的住屋就座落在梅园之中。几幢朴实的竹舍,环绕着一片香雪海,韵味天成,十分雅意;在坡腰处还有一亩状似梯田的百草药圃,那儿栽植着各种珍奇药草,是「大医王」南玉屏生前的心血结晶。
寒清客带着三名客人,终于在昨夜抵达阔别多时的家园。
由于昨天返抵家门时天色已晚,再加上舟车劳顿,大伙儿早早便上床休息。
经过一夜好眠,拂晓即起的寒清客,又一如往常的习惯,来到药圃里忙着浇水灌溉、修枝除草。
晨曦,越过山峦投射在寒清客身上,形成一股绝美的氛围,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贞静与灵动交融,教花儿也醉、风亦忘情;人,更是如痴如迷——
唐烈在寒清客身后已经站了许久,可那专心于工作的女人却毫无所觉。他不想惊扰她,只好枯候在那儿盯着她差丽的背影,心醉神迷!
又等了一阵子,寒清客依然埋首在药草堆中,浑然不觉身后来了个「不速之客」。唐烈终于失去耐心,故意重重咳了一声。
寒清客一愕,心,顿时揪提起来!
天哪!那声音……该不会又是……他吧?她吊着心回首一望。
哦!老天!果真是阴魂不散的唐烈!
「是你!」她苦着粉脸低喊一声。
「没错,就是我——妳、的、债、主。」瞧瞧她那是什么表情,仿佛见到魑魅魍魉似,唐烈心中一犯恼,讲话不免又尖酸起来。
寒清客秀眉一拢,满脸无奈。唐烈老以债主的身分自居,她还能拒绝他来要债么?
「怎么,不欢迎?」看她摆出那副排斥的表情,唐烈大为不悦,一双浓眉拧得比她更紧。
「欢不欢迎对唐公子而言没什么差别吧?反正你爱来便来,想走就走,一向为所欲为,不是么?」寒清客淡然回答。
她早听说过唐烈的诸多传闻,其中一项便是我行我素、任性妄为。
「妳——」唐烈难得被堵得词穷。
「如果唐公子是来讨上回的人情债,你有什么条件就开出来吧!还有,欠你的那十九鞭也一并算清楚好了,还清了债务也省得你恁地辛苦,大老远从四川追到山东来。」寒清客已经受不了他亦步亦趋的跟踪,决心快刀斩乱麻。
殊料顽邪性子的唐烈竟呕死人地说:
「偏偏我这人有个毛病,就是喜欢慢慢折磨人,更爱看妳担惊受怕的样子。所以我还不想那么快清算债务,免得今后的日于太乏味,失去了生活乐趣。」
「你……你这人真是不可理喻!」哪有人这样的!一向好性子的寒清客也要动气了。
「哈哈哈!」似水温柔的她,总算也有冒火的时候,唐烈乐得大笑。
「唐公子,请你讲讲理好吗?我是毁了你的鹤顶红,也擅用你的名号没错,但我已经道过歉,你要清算那十九鞭、要开什么条件,我也都愿意接受,为何还不肯放过我呢?」寒清客再次耐心地试着跟他讲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