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我们来跳舞!”Sara突然说道,便摇晃晃地在桥上翩翩起舞起来,时而芭蕾时而翻滚,有时则被狂风推跑几步,有时则被湿滑的路面所绊倒。哈利兴奋极了,亦翘起尾巴跟前跟后地跑跳着,有时竟也不慎滑倒,跌得四脚朝天,引得明伦和Sara捧腹大笑。
“明伦,你也来吧!跟我们一起跳!”
“喔!不要!”明伦羞涩地说:“我还是看你们跳好了。”
风雨未曾减弱,但Sara和哈利一点也不在意,在无人的桥道中央来回地舞着、跑着,而明伦则被层层波浪迷惑住,看痴了。
过了一会儿,天色渐渐大亮,Sara大概是玩累了,拉着哈利走过来,对明伦说道:“唉,我们走吧!”
“好。”
两人便又骑着车,缓缓地朝回家的路上前进,在途中Sara问明伦:“好不好玩?”
“嗯!很有意思,真是壮观极了!”明伦笑道:“感觉好舒畅,好像把所有的烦恼都抛掉了!”
明伦并不知道她自己昨夜里的叫嚷声惊醒了Sara,因此才令她兴起邀她一起去看河的动机。说也奇怪,对这位才认识不到半个月的房客朋友,Sara居然觉得颇为投缘;两人间的某些想法和理念似乎不必多说,三言两语即能沟通领悟。原来,在本质上,她们竟然那么相同,即使彼此有某些地方不一样,亦能互相包容、欣赏。
一种类似于惺惺相惜的感觉在两人心中悄悄滋长着,连明伦自己也讶异于此一微妙的心态转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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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她们快回到家时,远远就看见一辆旧喜美车停在巷子转角处,明伦心想,一定是阿诺来了。
“啊!一定是我弟弟回来了。”
Sara十分开心,迫不及待地便冲进家门,但是,却见阿诺独自坐在客厅里吸烟,室内一片漆暗。
“你们可回来了!跑到哪里去啦?”阿诺一见到她们,立即被她们全身湿淋淋的模样吓了一大跳。“天哪!你们掉进水沟里去了是不是?”
“我弟弟没回来?”Sara问道,边脱掉湿漉漉的外套。
“我去找手电筒。”明伦借故避开了,因为她看得出阿诺眼里的依恋。
“你们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害得我好担心。”
Sara一蹦一蹦地跑去浴室抓了条大毛巾来擦头发、擦脸,一边回头嚷着:“我跟明伦去看淡水河,好壮观哪!明伦,你说是不是?”
Sara没有听到回答,心想:明伦大概上楼了吧!
黑暗中,阿诺的身影也悄俏闪进浴室,把正要出去的Sara吓了一跳。
“讨厌!你跑进来做什么?”
“昨晚我本来很想过来陪你的,可是我爸拉了一票牌友,结果硬是被强留下来摸八圈,所以……”阿诺的声音软软地。“Sara,我一直好想你啊!”说完,他整个人便压上来将她按在墙边,头一歪,便吻了她,可是,Sara却笑着将他推开。
“做什么?”阿诺很意外。
“明伦在啦!”Sara说道:“现在不要啦!而且我也该替我弟弟想想了,对不对?”
“你的意思是决定当圣女?”阿诺不以为然的说:“你还是在想念上一个家伙对不对?”
“怎么我就那么倒楣?我好不容易才等到你,你却喜欢上别人!Sara,我认识你最久,了解你最深,我亲眼看你一个男人换过一个,可是为什么你就对我这样不公平!”阿诺神情激动地说:“我对你的心,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你的意思是要算总帐喽?”Sara不甘示弱地说:“喂,大少爷!我可不欠你什么哦!我早说过,我们认识得太久了,跟你在一起,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好了,我们出去了啦!”
可是,阿诺却一把揪住她,口气严肃地说:“你把话说清楚,那是什么意思?”
“意思很简单,我喜欢你,可是我实在不希望再跟你发展‘其他’的关系。阿诺,真的很对不起!”
两人默默伫立良久,气氛很凝重;有一刹那间,阿诺涨满的怒气似乎快把Sara吞噬掉。
“你很想宰了我,对不对?”Sara故意刺激他。
阿诺仰头痛苦地叹了一口气,愤然地推开Sara,气冲冲地走了出去。殊不知明伦早就站在浴室外边将方才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了,她一看见阿诺从里边出来,便连忙闪躲开来。
“看!我总算找到手电筒了,真难找啊!”明伦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道。
“你今天要上班吗?”阿诺问道。
突遭此一问,明伦不知所措。“嗯!是啊!待会儿我就要出门了。”
“那好!我开车顺道送你去医院,我们走吧!”阿诺负气地说。
明伦迟疑地回头“征询”Sara的意见,可是Sara却毫不在乎地挥挥手,说:“你们去吧!”她一说完,便摸黑上楼去了。
在去医院的途中,阿诺一路无言,脸紧绷着,明伦几度想开口说话,却又硬生生地将话咽回去了。
“你一定觉得我这个人很矛盾。”在等红绿灯时,阿诺开口说道:“上回我说不想再和Sara搅和下去了,可是却又不由自主地跑来缠她,那实在太不像我了,有时候我真的很痛恨自己。”
明伦沉默地望着他,心里充满了同情。此时,她真想把她母亲的故事告诉他,让他了解,那的确是很难解开的心结。有些人就这样子埋葬了自己,但有的人,却能在暂时的执迷之后,又重新出发。
明伦谨慎地说:“我想,你不应该就这么轻易的放弃,因为你们认识了这么久,又那么互相依赖,Sara也许一时还想不通,等她年纪再大一些,我相信,她就会明白你才是她真正要找的人。”
听了她的话,阿诺很意外。“你的意思是,要我再继续等下去?唉!我已经从国二追到现在了,难道还不够久吗?不行!我受不了了。”
“你上次不也说受不了吗?可是依我看,你的受不了只是为了无法突破两人之间的障碍罢了。如果想要改变你们目前的关系,只有锲而不舍、坚持到底才行,但是,这也要有方法谋略。我想,你的方式大概用错了。”
这时,绿灯亮了,阿诺怔了一下,连忙踩了油门往前行。
“你能不能说清楚一点?什么方式错了?”阿诺边开车边问。
“依我这旁观者来看,我认为你太像一个父亲,你太宠她了。Sara不是一个传统型的女孩子,她似乎很讨厌依附别人!”
阿诺不吭声,似乎也认同了明伦的观点。
“也许,我可以从旁帮助你,尽可能改变她对你的观感,光靠你自己盲目的摸索总不如两个人齐心协力吧!我很乐意促成你们这段姻缘。”明伦半开玩笑地道。
可是,阿诺却直视着前方,没有应和明伦的话。从他沉默而受辱的表情看来,明伦感到自己似乎犯了大错。她不过是个局外人,凭什么来管他们的事?
尤其她所谓的“帮忙”,不过是在嘲讽他对Sara多年来的付出完全是白费心思。
“对不起!”明伦懊恼自己的失言,歉疚地说:“我的意思是,我希望能帮得上忙,如此而已。”
“我知道我知道!”阿诺很快地说道:“我也很感谢你的好意。”
车子继续在大雨滂沱中行驶,两人不再多言了。
到了医院后,明伦目送着阿诺驾车离去,但脑海里挥不去的却是他满怀沮丧和失意的影像。现在,她终于知道自己应该展开怎么样的“计划”了,那就是——她必须火速拉拢Sara和阿诺在一起,趁致远尚未回国之前,她必须将Sara的心思转移到阿诺的身上。这么一来,等致远日国后,目睹自己的“情人”己移情别恋了,焉能不失望?一想到致远脸上的失望表情,明伦就觉得,为了这一切所花费的时间跟心血都是值得的。
啊!太好了。此刻,所有的问题都弄明白了,甚至连接下来的“目标”也都搞清楚了,明伦感到精神为之一振,返身愉快地走进医院。
第五章
道格台风过后的半个多月来,生活渐渐正常;明伦和Sara也由原来的互不了解,经由不断的探触、适应和观察,逐渐成为默契颇佳的“搭档”。然而,日常生活上的磨擦仍在所难免,所幸她们都能以幽默的方式和包容的胸襟来互相调适,彼此截长补短共度难关。
对讲究秩序的明伦而言,Sara的散漫与不卫生,最令她头痛。尤其是朱友信不在家的这段时间,这栋二层楼的洋房几乎沦为垃圾场,到处是脏衣服、旧报纸、用过的颜料与彩纸;哈利也在屋内自由自在地进出,随意躺在沙发上吃东西或排泄;厨房里更堆积着如山的碗盘,甚至于,浴室里也洋溢着一股酸臭味,而院子里更堆放着一包包的垃圾。唯一的最后净地,恐怕只剩下明伦的卧房了。
某天黄昏,明伦拖着疲惫的身心上二楼,差点被一只空酒罐给绊倒,在惊吓之余,她终于忍不住气冲冲地对正在专心作书的Sara大发脾气。
“Sara,请你先停下来一下。”
“干嘛?”Sara非常不高兴,因为她最痛恨在工作时被人打扰了。
“这个屋子正在喊救命,你知道吗?”明伦说道:“它快要完蛋了,因为它的主人一点也不关心它!”
Sara一脸茫然,好像听不懂她说的话的样子。
“我讲白一点,Sara,你该打扫屋子了!因为实在太脏了,实在太令人受不了了!”
“不会呀!我倒觉得满舒服的嘛!我从来没有这么自由自在过。我就不懂,为什么要打扫?那有什么意义?我要讨好谁?不必要嘛!”Sara好整以暇地继续刷她的画板。“如果你觉得不顺眼的话,尽可以去清扫,我不介意。”
莫可奈何之下,明伦只好卷起袖子,把屋子狠狠地彻底整顿一番。她把哈利赶出院子,扔掉屋里屋外所有的垃圾,拼命用力地刷洗地板,不一会儿,整幢屋子便焕然一新了。未了,她还把Sara乱扔的衣服捆成一包,重重地丢在她的脚前,神情激动地说:“如果再让我看到它们出现在搂下客厅或其他地方,我会用剪刀剪破它们。Do You understand?”
“喔!Yes!Yes!我好害怕。”Sara表情十足地说。
然而,属于她们两人的快乐时光还是有的。每当一天结束,夜幕低垂的时候,她们总会骑着机车去夜市大吃一顿,或者钻进一间全然陌生的Pub,看Sara假扮卡门周旋在殷勤献好的男士之间呼风唤雨,玩得不亦乐乎。而由于个性使然,明伦一向按兵不动,她觉得和陌生人搭讪实在很无趣、很无聊,因此她最适合做“搭救”的工作;只要一发觉Sara有身陷重围之困,她便毫不犹豫地拉走她。
有时,两人心血来潮,也会趁着周末背起简单的行囊出外旅行,但却只带足单程的车票和旅费,然后再想尽各种法子回家,沿途的辛苦和种种际遇,事后常令她们回味不已。依Sara的说法,那是——生活实验。
“生活实验”还包括其他的,但最令明伦受不了的是,Sara逛街的时候,会突然可怜兮兮地向路人要“回家”的钱,有一次居然凑足了三百多块,她们还跑去看了场二轮的电影;另外,Sara还曾擅作主张地带才艺班里的小朋友回家来包水饺,惨遭班主任痛责,差点被开除。这时,明伦只好被迫扮演“得了癌症末期”的家属,苦苦哀求班主任,这才保住了Sara的饭碗。Sara彷佛有着无穷的精力和点子,常让明伦惊讶不已。生活中,到处充满了惊险和刺激;而最令她感到神秘不解的是,Sara常在半夜里带着哈利出去,直到天亮才回来,只有这项活动是明伦唯一没有参与的。
“你昨晚跑去哪里了?”有一次,明伦耐不住好奇地问道。
“散步啊!”
“散步?三更半夜的跑去哪里散步?”
“山上。”
“山上?”明伦非常意外。“你半夜跑去山上散步?一整夜?”
Sara做出何必大惊小怪的表情,不急不徐地说:“对啊!天气这么热,有时我在家里睡不着,就去附近内湖的山上走一走,遇到有合适的地方就躺下来睡觉,有哈利在身边,很安全的啦!”
明伦愈听愈觉得不可思议,把眼睛睁得大大的。
“哎呀!你不晓得山上空气有多新鲜,星星有多亮!下次有机会再带你去,保证你去过一次之后,一定会爱死那里,不肯下山呢!”
明伦灵机一动,勿促地说道:“对了!那我们可以找阿诺一起去夜游啊!一定会很好玩的。”
“算啦!找那种人,不必了!”Sara以十分不屑的口吻说:“他跟你一样,是属于“庄敬自强’型的,不喜欢做‘无意义’的傻事。不过当然啦,你可比他好多了。”
“那——我们这个周末找他出来吃饭怎么样?”
“喂喂!你做得太明显了吧!”Sara眯着眼睛,不怀好意地说:“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唷!你想拉拢我和阿诺对不对?他给你什么好处,让你老是在我耳边阿诺长阿诺短的?你烦不烦啊?我自己会找他,不必你来提醒嘛!狗拿耗子。”
“你说什么?”明伦顺手抄起一把美工刀,作势威胁样。“你说我是狗?再说一遍!”
“哈哈……狗拿耗子。”
“你——可恶!看刀!”
明伦拿刀“追杀”过去,吓得Sara扔下画笔绕着室内跑,她甚至于还跑到阳台上,居然煞有其事地惨叫起来。“哇啊!谋杀呀!谋杀呀!”
明伦吓了一大跳,没料到Sara竟然喊起这种不堪入耳的“台词”,慌张地冲上前去,把她狠狠地拉回来。
“你疯啦?叫那么大声!附近邻居听到怎么办?”
“呵呵……好啦好啦!不玩了。”Sara恢复理智,收起嬉笑,一本正经地说:“唉!这个周末晚上我带你去山上睡觉,一言为定。”
明伦头一次有不祥的预感——Sara的神智是否“正常”呢?从她刚才突然失控的吼叫举动,似乎能让人窥见一直潜藏在她心底的幽暗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