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就听你的。可是,你不一定上得了Table,这个单位有这个单位的规定,恐怕你只能站在旁边看看。”说毕,便转身走开了。
邓超答应了,让明伦松了一口气,终于可以放下心来。其实,即使是个小手术,熟手毕竟要比生手来得熟练;她知道院内某些Intern就有办法花六七个小时做这种小手术,把护士们折腾得人仰马翻,不像邓超这类大牌医师,最多一小时,或者二十分钟即可完成,这其中的差别真是天壤之别。
而在旁边听到这消息的小Intern们个个爆出失望的怨叹。明伦甚至听到“就差这一刀不能补齐学分”的控诉,但她也无可奈何,只能同情地苦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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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明伦把一切事都处理妥当时,Sara终于被送进来了;她早已换上手术衣,躺在担架上吊着点滴,神色似乎比中午平静了许多。明伦上前握住她的手臂,关切地安慰道:“你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乍然看到明伦出现在身旁,Sara眼神一亮,仿佛很高兴的样子。
这时,正负责交接的病房护士插嘴道:“一切的检查数据Normal,她健壮得像一条牛。”霎时引来一些笑声。
“她们不让我涂口红。”Sara横了那人一眼,忿忿不平地对明伦抱怨道:“我看起来是不是很丑?”
明伦弯下身来,附在Sara的耳旁说:“这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小手术,由邓医师亲自为你开刀,所以大约一个小时之内就可以结束了,你不必担心!”
“那你会不会在旁边陪我?”Sara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会!我会从头到尾都握着你的手,陪着你。”
Sara感激地一笑,随即不再言语。这时,明伦看到门外闪过两个熟悉的人影,那是阿诺和朱友信,于是她便走出去和他们打个招呼。
“怎么样?手术大概要进行多久?”阿诺一见到她,便迫不及待地问。
“很快,大概一个小时左右。你们不用坐在这里傻等,去吃个晚饭再来,这里有我在,不用担心!”明伦轻松地说,想缓和一下紧张的气氛。
朱友信少不更事地朗声说道:“我就说嘛!开盲肠又不是什么换心、换肝脏的超级大手术,我们先去吃晚饭啦!我肚子好饿。”
阿诺不为所动,依旧平和地对明伦说道:“明伦,那一切就麻烦你了!”
对于这么郑重的嘱托,明伦差点笑出声来,但是看到阿诺慎重的表情,使得她也不好意思笑出来,只好点点头。突然,她想到了一个问题,不禁关切地问:“Sara有没有劳保?她有钱住院、开刀吗?”
“没有问题!我姊有保险。”朱友信说道。
“就算没有,还有我在,用不着担心这个问题。”阿诺热切地说。
想到有人这么关爱Sara,明伦不禁感动起来;但想到她自己的家人却各自离散,只剩她一人,而丈夫又背叛她,甚至她目前所顶力相助的人竟然是伤她甚深的“情敌”,世界上还有比这更荒谬的事吗?更令她深恨的是,她自己却成为Sara的好朋友,而且是一天比一天还喜欢她。至于她一直潜心计划拉拢阿诺和Sara的“阴谋”,却愈来愈希望渺茫了。她感到自己彷佛再度被命运作弄了一次,如同它作弄阿诺一般;她突然觉得阿诺的苦心是多么地白费力气,就如同她自己一样,恐怕到头来又只是一场空而已。
“我进去了。”明伦不再多说,随即返回手术室。
整个手术进行得很顺畅,而大家也基于病人是她的朋友,所以都不敢掉以轻心。
“你这朋友是做什么的?”邓超突然问道。
“画画。”
“画画?是画家吗?”
“她模拟名画。”
“喔!”邓超仍是一头雾水,抬起头来思索片刻后,说:“奇怪?我怎么老觉得朱友梅这个名字好熟悉?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她是个名人吗?是不是最近上过电视?”
大伙儿一听到眼前这个被开肠剖肚的病人有可能是个“名人”,不禁全都精神为之一振,纷纷竖起耳朵来等待下文;可是,明伦却因此笑不可抑地,脸都笑红了。
“你笑什么?”邓超不悦地说。
“邓医师,两个礼拜以前,在超级市场你见过这个人的。”明伦暗示道。
“哦?超级市场?”邓超边找寻发炎的肠子,边思索起来。“啊!找到了,在这里,大家来看这个地方。以后要记住……”
大家纷纷把头凑过去,和邓超叽哩咕噜地讨论起来。然而,当邓超除去红肿的阑尾时,突然灵光乍现,猛地抬起头朝明伦说道:“你说她是——她是——Sara,就是你先生那个——”
“朋友。”明伦暗中用力踩了他一脚。
邓超一脸惊讶,还弯下身仔细看了一下Sara的脸孔。“乖乖!真的是她。”邓超继续手里的工作,边说:“没想到你竟陷得那么深,居然还这么努力地帮她!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明伦,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我还以为事情已经结束了呢!请问你们是否已经化敌为友了呢?”
面对如此不明事理的讽刺,明伦干脆来个不理不睬,根本充耳不闻。那些新来的准医师们个个面面相觑,谁也搞不懂怎么回事。
手术历经一小时后终于完成了;邓超没有再为难明伦,只是继续他手上的缝合工作,亲自用心地一针一针地缝平,令在场的人发出惊叹:真是太漂亮了!明伦觉得心头又一热,同时想起上回在超市外面,邓超对她警告的那一番话,虽严厉但实际上却充满了温暖的善意;就如同他现在所做的缝合工作一样,一针一线都是他为人的正直和厚道。
负责准备用物的流动护士说:“邓医师从来不做缝合手术的,都是丢给别人去做,这次可真是有始有终,完全不假手他人。”
受到夸赞的邓超依旧不为所动,默不吭声地将手套一扔,回头交代了一些事之后就大步大步地踱了出去。然而,明伦心里有数,知道他依旧在生气,为了她的“不受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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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八点多,Sara被送回外科病房,明伦依然陪在她旁边,而阿诺和朱友信也回家整理好她住院用的衣物用品之后,坚持要和明伦“交班”。
“你已经上了一整天的班了,应该回家好好休息。”阿诺体谅地说道。
“可是——”明伦有些不放心地说:“你们明天白天不都有事吗?一个要上‘美加’的课,一个下午要打工,行吗?”
朱友信打断道:“我可以辞掉工作来照顾姊姊,那种工读的工作很好找,等姊姊出院后我可以另外再找。”
阿诺也接着表示自己的课不要紧,一切可自读。
“我看这样吧!”明伦望着这两个不知照顾病人辛苦的男生,果断地说:“我们三个人轮流来照顾她,晚上六点到到十一点这段时间由我来照顾;晚上十一点到早上七点由阿诺来陪她,夜里他可以睡在行军床上,这样就不会耽误到白天上课;而朱友信呢,反正再半个多月后就开学了,你就辛苦一点,白天回来医院照顾你姊姊。”
“好!”朱友信欢声道:“白天里病房比较热闹。”
阿诺闻言,敲了一下他的头,三人不禁笑了起来。
送走他们后,明伦回到Sara的床边坐下,展开第一晚的伴护。
整个晚上,Sara都处在昏睡状态,由于麻药未退不得睡枕,明伦不时为她做着周边按摩,并不时注意着引流管流出的液体,以及她手臂上吊着的点滴。
病房的值班护士也经常来为她测量生命症状,并和明伦抱怨着工作上的种种不适。明伦记得她叫美娜,去年刚毕业;她非常爱笑,整个人予人春风满面的喜感。明伦对她的印象很深刻。
“明伦姊,病房好忙唷!如果你没调走的话该多好。”
“为什么?”
“因为邓医师好凶哦!我们都不喜欢他,没人愿意跟他查房呢!如果你还在这里的话就好了。”
想到“虎落平阳被犬欺”这句话,明伦首次为邓超感到不平。她正色地对美娜说道:“邓医师只是对工作的要求比较严格罢了!只要你依照正常、正确的原则做事,他是不会刁难你的。”
美娜耸耸肩,十分不以为然。接着她望着沉睡中的Sara,赞叹道:“她长得真好看,真像碧姬芭杜年轻的时候,她是你的朋友吗?”
“嗯!她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很好,一切正常。邓医师曾交代过要好好case她呢!说真的,她长得好好看啊!皮肤真白。”
明伦觑了一眼躺在床上的Sara,深深叹了一口气,说:“是啊!她是很漂亮……”
第七章
美是比任何介绍信都有力的推荐,这真是悲哀的真理。长得好看的人不管在学校或者在社会上,所得到的帮助通常都比较多;而且他们也常常占优势,能获得大众的青睐……
这些“真理”还真的一一印证在Sara住院的这段期间;她什么也没做,却即刻获得众人殷切的关心和爱护。同室的病人家属纷纷送吃的、送喝的给她;那些来为她伤口换药的小Intern们在她面前表现得唯唯诺诺、面红耳赤的;就连那些忙碌的护士们照顾她,也都是格外地细心。这场突来的病,让她再度尝到三千宠爱集一身的温暖滋味;原来,只要她的美丽不危及任何人的权益,其实是大受欢迎的。她己渐渐忘记前面那段“因美丽而招致嫉妒和亵玩”的黑暗时期,笑容也愈来愈开朗了。
原本这种小手术只要住院一个星期就可以出院了,但不知为什么,她的伤口有微微红肿的发炎迹象,大概是在换药时不慎引起的感染吧!邓超狠狠地训斥了那批小Intern们,决定亲自来帮她换药。这下子,她出院的时间又得延后了,而明伦他们只得继续轮流陪伴她,直到出院为止。但是,Sara却坚拒阿诺来陪她,理由是她既然已经排过气,开始进食了,那就不需要别人陪着过夜,阿诺也只好依她,偶尔才出现在病房里。明伦也改成每隔一两天才来陪她,只有朱友信,被他姊姊强制着一定要天天报到,幸好他也喜欢和病房的护士姊姊们厮混,就乐得天天往医院跑。这是他们鲜见的一段快乐时光。
某晚,明伦抱着一堆杂志来陪她时,正巧遇着她正和一名Intern在说话,那人一见明伦,就低着头不好意思地走开了。
“那个人怎么回事?”明伦奇怪地间。
“那家伙说我长得好像他以前的女朋友,问我出院后愿不愿意当他的女朋友。”Sara轻按着伤口,笑不可抑地说:“他好害羞!大概是个很内向的人吧,说起话来支支吾吾地,急死人了!”
明伦不大高兴地说:“我看你不像是在住院,倒像在度假,满乐的嘛!”
“有什么好乐的?我才受不了那些书呆子呢!”Sara莫可奈何地笑道:
“你知道吗?我才住进来几天,就有五个实习大夫、两个住院医师要我做他们的女朋友了。好烦!”
“真的?有这么多人?”明伦不胜欣羡地说。
“嗯!更好笑的是,他们都不知道别人也在追求我,还自以为自己是独一无二的呢!哈哈……他们都一厢情愿地认为我只对他们一个人好,所以每个人都是一副飘飘然的模样,好好笑哦!”
明伦静静地听她诉说一切,脸上一副很不以为然的表情。
“明伦,你别生气,我会有分寸的啦!”Sara看出明伦的不以为然,连忙讨好地说:“我现在只对一个人有兴趣。”
“谁?”
“是你们那位——邓医师。”
“啊——”明伦吓了一跳,几乎从椅子上跌下来。“你喜欢他?”
“也不是‘喜欢’啦!怎么说呢?我认为他有一股特殊的风格,那是别人都模仿不来的。我觉得很迷人耶!”
“什么风格?那个怪胎也有风格?”明伦感到啼笑皆非。
“当然有!我觉得他很有气魄,不像那种畏畏缩缩、蝇营狗苟的小人样儿,而是那种‘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有守有为的君子。”
“哼!听起来倒像是某个候选人的文宣。”明伦嘴里调侃着,心里却惊讶不已——Sara和邓超?真是怎么想也没办法把他们俩联想在一起啊!
“可是,他的脾气也太暴躁了点吧!他对不如他的人总是很严厉,只有这一点最令人觉得受不了。”Sara心有不平地说着。
“怎么?他也对你凶吗?”
Sara摇头,懒洋洋地说:“才没有哩!他对我倒是很客气,只因为我是你的朋友的缘故。每次他来帮我换药,就不停地夸奖你很能干等等之类的话,他眼里哪有我的存在啊?在他的心目中,我大概只是个身分稍微特别一点的病人罢了!”
明伦一想到个性一丝不苟、视工作如天职般严肃的邓超,在美人面前依旧不为所动的专注模样,就忍不住想笑;但是却没想到自己竟会博得这位“挑剔专家”的赞美,不禁感到有些儿飘飘然。
“可是,好奇怪耶?”Sara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道:“他每次都会问到你住在我家的情形,甚至还很关心我们相处的情况,口气就像大家长似地。明伦,是不是你曾经跟他说过些什么?不然他怎么会……”
“没有啊!我怎么会……”明伦突然明白何以邓超会如此“关心”Sara,大概是对她仍不放心吧!想到这里,她真是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现在,我只想赶快出院,老闷在病房里真受不了。”
明伦想了一会儿,突然正色地对她说道:“Sara,我先把丑话说在前面,不管你是否真的喜欢邓医师,这可不能随便开玩笑的,我希望你最好考虑清楚——别再惹麻烦了。”
Sara的脸色霎时大变。
“你都是这样看我的吗?搞了半天,原来你还是不了解我!”Sara不悦地用被子蒙着脸,气得不再理她了。
后来的两三天,明伦都处在无法言喻的“震惊”状态之下。在她心里,她希望邓超不要太轻易地陷入Sara所布下的“情网”,至少他应该先挫挫她的锐气才行。明伦意识到自己内心里那股愈来愈强烈的嫉妒——凭什么她要什么就有什么?凭什么大家要这么心甘情愿地任她摆布,受控于她的一颦一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