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你干嘛把它拴起来?”Sara边说边动手解开哈利脖子上的链条。“朱友信!你想谋杀哈利是不是?它被你绑得都快断气了啦!喔!可怜的狗!”Sara怜惜地摸摸哈利的头。
“我姊很爱护动物的。”男孩笑笑地对明伦解释,然后又大声地对Sara说道:“姊,你快点上来吧!有人来租房子了。”
“喔!”Sara举起手搁在额头上遮住阳光,远远地凝视着明伦,问:“是你要租吗?”
“喔!是啊!”明伦回答道,心却怦怦跳了起来。心想:万一Sara认出她的身分来,怎么办?她将如何面对这状况?何况,楼下还有一条凶暴的狼犬……
哈利挣脱了束缚,开开心心地在院子里横冲直撞,Sarp站着看了它一会儿,便提着菜篮走进屋子里了。
明伦屏声息气地聆听Sara登上搂梯的脚步声,一步、两步……那是属于年轻女孩特有的、充满朝气的步伐,不按牌理出牌的。过了一会儿,Sara终于上楼来了。
“你好!”Sara热情地向明伦打招呼。从她一副坦然的表情看来,她根本就不认识明伦;而她那对充满狂野热情的眼睛,在此刻看来却显得既执着又温柔——她是个坦率、自信的年轻女孩!明伦心里这么下定论。
“你好!”明伦回应道,也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接着,男孩在一旁叽叽呱呱地将刚才的“交易”过程重新叙述一遍,而Sara则目不转睛地仔细聆听着。
“这一定是搞错了!”Sara听完话之后,摇摇头说:“早上我出去买菜之前,就有一位女学生来看房子了,也就是昨晚打电话来询问的那个,我已把房子租给她了。”
“啊!”男孩大叫着:“那我怎么不知道?”
Sara耸耸肩,无奈地对明伦说道:“真是很抱歉!我应该在出去买菜前留字条给我弟弟,好让他知道这件事。耽误了您的时间,真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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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超啜了一口曼特宁,满怀好奇地望着明伦,说:“那你租到房子了没?”
明伦咬着下唇,点点头。
“哈!你一定是拼命加价才租到的吧?”邓超自以为聪明的说。
“你错了!”明伦摇摇头,语气平静地说:“我只是很婉转地对Sara说,我非常非常喜欢那间房间,而且也不怕她在晚上画画时吵到我。讲到最后,她终于答应把房间租给我了。幸好!她跟上一位来看房子的人还没签约,只是口头上答应而已。”
“就这样?那有这么简单!”邓超不相信的说。
“嗯,没错!就是这样。”
邓超觉得不可思议,这简直就是现代都市里的一则奇谭!更夸张的是,明伦竟然可以不动声色地直捣情敌的居处,真不晓得她脑子里装了什么鬼主意?还有,她刚才在餐厅里的那副伤心模样,实在很难和现在这副冷静泰然的样子连在一起。他记不得是谁曾经说过:男女有别,男是光,女是色,男女一个如花,一个如水,两两不同,所以相配为好。可是眼前这位平凡而具代表大多数“现代妇女”样本的明伦,在他的印象中,一向是冷静地处理所有的问题和危机,而很少听到她抱怨什么,但他知道,她只是收藏起利爪,等遇到需要反击的时候,她也会如闪电般的袭击敌人!她可以在上一分钟伤心哭泣,而在下一分钟却破涕为笑……他惊觉到,女人可能不再只是“如水”、“是色”而已,男女也有可能不再只是单纯地“相配为好”。因为衣服会变、音乐会变、女人会变……女人的变化已到了令他感到陌生的程度。
在不安的静默中,明伦彷佛感到邓超的疑虑,便暂时抛开自己的烦恼,以平和的口吻说:“话又说回来,其实我也不清楚自己在想些什么,只是,经过上午的‘奇遇记’之后,心情很复杂,也很难过,最重要的是,我连一个可以倾吐心事的对象也没有,所以,一时忍不住就……唉!真是太丢脸了啦!”明伦又想起凯珍的背叛,不知不觉地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邓超明白了,原来她会伤心,只是为了“没人可以倾吐”心事而已,他很高兴终于找到了问题的真正症结所在了。
“这事简单!以后你若有事可以来找我说啊!”邓超停了一会儿,又突然起疑的说““喂喂!Miss张,不对哦!你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为什么要去租那女孩的房子?你想干什么?”
一抹可疑的微笑轻轻掠过明伦的嘴角,但一刹那间就消失了。
“喂!你怎么不说话?笑什么?”邓超不由得紧张起来,说:“张明伦,你——可别乱来哦!你该不会是想对付那个女孩吧?”
明伦苦涩地笑了笑,摇摇头,说:“别胡说了!这又不是在拍‘致命的吸引力’,而且我没有神经病,也没那个胆子。我的动机很简单,只是想看看我先生喜欢的女人是什么样子,想了解他们之间的交往过程如何,我想要一一调查清楚,否则,我是不会甘心的。
“真的?只是这样而已?”
“嗯!真的。看到了Sara,我的目的也算达到了。再来的问题,就是——我到底打算怎么办?在致远回国前,我得赶快想清楚。”
邓超沉默了,因为这不是他所能左右之处,值与不值,只有当事人最清楚,旁人说什么都只是隔靴搔痒而已,但有一点,他却不得不说——
“Miss张,我认为你也不必为了你先生喜欢什么样的女人而大伤脑筋!坦白讲,男人都喜欢各式各样的女人;如果你为了这件事而伤心,甚至认为已打击到你的尊严,那是毫无意义的,懂吗?”
这道理谁不懂!但出自这个一向不会安慰别人的邓超口中,听来格外感人。明伦于是由衷地、深深地向他致谢。
“不用客气啦!”邓超挥挥手,一时觉得有点不太好意思,又啜了一口咖啡,说:“话又说回来,我还是希望你考虑一下回病房的事,OK?”
“好!我考虑看看。”明伦诚心地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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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道格台风来袭的前一个礼拜,明伦终于搬进Sara家了。说是“搬”,不如说是“移动”吧!因为她的行李很简单,只有几件换洗的衣物与盥洗用具。在那对姊弟面前,她自然己编好了一大串的说词,而且她声明只有在上完小夜班后才回去睡觉。
“因为我家住在万华,实在太远了,所以,这儿只是我在上夜班时用来休息或睡觉的地方,我并非天天都住在这里。”
“随便你!我是不管别人私事的。”Sara十分性格地表白。“对了,我们要不要签约?”她突然想起这件事。
“好啊!我先签半年。”
明伦早已准备用护理师证书取代身分证来签约,以免露出马脚。
“你当护士?”在填写资料时,Sara忽然停下来若有所思地说:“我有一个朋友的太太好像也当护士……”
明伦心跳了一下,答:“哦?”
“可是我从来没有见过她,也不晓得她是不是跟你是同一家医院的?”Sara边说边又继续埋首填写资料。
“那你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吗?说不定我认识。”
“不!我不认识她,更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啊!写好了,你看看对不对?”
明伦大略看了一下租约,心情起伏得很大,而毫不知情的Sara则在一旁看着她,说:“租约上的条约请仔细看过一遍,有什么问题现在先提出来,免得日后有什么纠纷,那就不好了。”
“我觉得很好啊!没有问题。”
“好!那我影印好一份,改天再给你。”Sara握住明伦的手,说:“欢迎你成为我们的房客!”
“不——不客气!”明伦有点受宠若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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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准备迁入Sara家之前,明伦勉强自己抽空去找凯珍,打算解开彼此之间的心结;当然,这也是为了以后她可能经常“不在家”的事先找好理由,以免到时候穿帮。
当明伦去找凯珍时,她正在睡午觉。当她开门见到了明伦,惊喜得睡意全消,神情激动地说:“明伦!是你?”
“我可以进去吗?”明伦客气地问道。
“可以可以!请进!”
进屋后,气氛有些尴尬。凯珍看起来很疲惫的样子,明伦觉得她消瘦了不少,再看看屋子里,也是好几天没整理过的样子。
“凯珍,你还好吧?”明伦有些担心地说:“发生什么事啦?你看起来好憔悴!”
凯珍突然忍不住地哭了起来,抓起面纸擦眼泪,边抽抽噎噎地说:“阿伦,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莽莽撞撞地告诉你——致远的事情,万一如果——你们因此而离婚了,那我——岂不是罪孽深重!”
明伦觉得啼笑皆非,才几日没联络而已,凯珍这个傻女人竟会为了这件事而急成这样子!她无可奈何地安抚她——“傻瓜!如果你对我知情不报的话,那就跟你老公一样混帐了!那我会更气你!所以,严格来说,我应当感激你!谢谢你好心通报我,让我免于一直被蒙在鼓里o”
“可是,我好担心你啊!”
“担心什么?我们认识那么久了,你还不了解我的为人吗?我相信,在你决定告诉我事情真相之前,一定是基于非常信任、了解我的情况之下才愿意告诉我的,对不对?就算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你也应该和我站在同一阵线上,而不是胡乱的听你老公的话,他教你怎么样你就怎么样。请问,是你比较了解我呢?还是阿邦了解我?”
经明伦这么一说,凯珍似乎若有所悟,满含歉意的说:“阿伦,对不起!”
“算啦!现在,我都不知道该不该继续信任你,我可不喜欢我所说的话全被传到第三者的耳里,特别是阿邦,他对致远一向很死忠,你信不信,他可能已经打越洋电话去通风报信了!”明伦突然很感伤的说:“我觉得很孤单,身边又没有亲人可以商量,而你们——你们夫妻俩的善意,对我而言,根本就是致远势力之下的‘围堵政策’。你们都是他的朋友,不是吗?”
“阿伦,我不是——”
“我曾经以为你和别人不同,特别是在‘夏朵’,当你告诉我Sara的事时。可是,还不到三天,阿邦就来找我谈了!凯珍,我对你——好失望啊!”
凯珍这时才恍然明白,她做了一件非常愚蠢的事——就是辜负了明伦对她的信任,然而,看这情况,显然大势己去。虽然,她不太明白何以明伦不想公开自己知道致远交女友的事情(该紧张的人,应该是远在异国的致远才对啊!)但是,看到她那激动的样子,可见她一定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吧!唉,都怪自己太大嘴巴了,竟轻易地违背了“不让阿邦知道”的承诺。现在,她恐怕再也没有机会知道明伦心里的想法了。
“阿伦,对不起!我好后悔,都是我不好!”“算了!我们还是朋友,对不?”明伦临走前,以冷淡和气的口吻对凯珍说道:“好好保重!等你小孩生下来,我和致远会包个大红包的。好了!你不要再为我们的事操心,否则我会心不安的,好吗?”
“对了!最近医院的工作可能会很忙,我得经常轮值,所以会很少在家,有事的话,我会再跟你联络。拜!”明伦的背影很快地就在门外消失,凯珍怏怏地矗在原地,、心中的懊恼和失落使她突然感到被一阵寂寞紧紧地包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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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平淡”得令人失望,令一心以为会有什么变化的明伦感到自己实在太天真了。
自从她迁居后,生活还是和往常一样,每天奔波于医院和住处之间。唯一有所变化的是,哈利改变了对明伦的敌意,再也不对她吼叫了,它已习惯了她的进出,只是偶尔会抬起头来对她低吠几声。
“哈利好像已经接受你成为家中的一份子了。”有一次,明伦经过客厅时,朱友信正倒在沙发上看漫画,他抬起头来笑着对她说道:“有很多来看房子的人都是被哈利吓跑的,不然我们那个房间绝对会是抢手货!”
“我想也是!”明伦微笑地答道:“幸好我不怕狼犬。对了!你读几年级了?你们现在是不是放暑假?怎么我好像常常看到你待在家里。”
他脸红了,显得不太好意思的样子,连忙坐正,嗫嚅地说:“也没有啦,我读高二了,学校正在上暑期辅导课,可是我不想去上课,幸好我姊也不勉强我,还帮我到学校请假,说我身体不好,需要休息。”
“那你待在家里都做些什么事呢?”
他耸耸肩,说:“做做家事喽!看看家喽!或是看看漫画,然后下午到附近的7-ELVEN打工,一小时七十块,我只做四个小时。”
明伦微笑地聆听着,不作任何表示。
“你可别小看我做的事唷!”他又认真地说道:“这屋子里所有的清洁工作都是我做的,哇塞!这栋两层楼的房子都是我在打扫耶,而且每天做哦!”
他绝非在吹牛。有几次她早上起床时就看到他一人忙着扫地、拖地、擦窗户等等,但没想到所有的清洁工作竟只有他一个人在做。“Sara呢?难道她不用做事吗?”明伦有些不平地问道。
“喔!她啊!她忙赚钱呀!她白天在儿童才艺班教课,晚上回家临摹名画——像莫内啊、高更啊……,其实她也满辛苦、满累的,所以,我就只好一个人负责打扫的工作喽!”
“你姊姊的工作挺像电影‘米娜的故事’中那位女主角,她也是临摹名画的。”明伦突然想起这部片子。
“哦?真的?我没看过那部电影,女主角后来怎么样了?”
“她——自杀了吧!好像。”
他的脸色突然黯淡下来,皱起眉头,说:“真是差劲的结局!我不喜欢悲剧,因为剧里头的人动不动就自杀或者被杀,无聊嘛!现实生活有那么混乱吗?”
明伦隐隐感觉到他其实是满寂寞、无聊的,否则哪来这么多废话可讲?有好几次他们偶尔在走廊或客厅相遇,他总是拉拉杂杂的就眼前的话题扯上老半天,她觉得他愈来愈像老年人了。
而他姊姊——Sara的话却少得出奇;她很少待在家里,即使她在家和明伦碰面了,也只是淡淡地打了声招呼,旋即又忙她自己的事情去了。因此,明伦虽然和她同住二楼,又是对门而居,却难得有机会和她聊上一两句;有时她晚上回来,看见她浑身都是油彩地奋力刷着画板,或是在锯什么东西,每当此时,她更加不敢打扰她,只得静静地走过去,或者呆呆的站在一旁观看她工作。唯一比较特别的是,经常有不同的男人打电话来找Sara,可是都被她回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