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德罗微怔,旋即伸出了手与她一握;她的手心温暖且柔软,像是一捏就会碎似的需要人呵护……
在两人手心交握的同时,映彤感觉到一股不知名的电流,正由他的手疾速地向自己传导,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可是那电流却将她电得酥麻。
她心头一震,猛地抽回了手。
浓密的及肩黑发、性格的眉毛、高挺的鼻梁、褐色的炯亮眼眸、性感的唇片……他真是个好看得有点"过分"的男人。
他额头饱满,下巴中间有一道成熟性感的凹痕,古铜色的肤色和一般白里透红的外国人十分不同。
他身上穿着一件圆领的丝质衬衫,半襟微敞,隐隐秀出了他宽阔结实的胸部线条……
他绝对是个教人看了就小鹿乱撞、心儿蹦蹦跳的成熟男性,也是第一个让她感到脸红心跳、心慌意乱的男人。
一握到他的手,她心里竟然浮现出一个念头,那就是-她好想被这双手拥抱。
对身为天主教徒的她来说,这实在是一种罪恶。
"柳老师……"孩子们的叫唤将她喊回来,"你要带他去辛尼神父那儿吗?"
"嗯。"她回过神,有点尴尬地偷偷觑了他一眼。
辛尼神父是这儿的一位老神父,已经在这待了三十多年。
"先生,请跟我来。"整整自己已经有点被打乱的思绪,她神情镇定地在前面带路。
背过身,她偷偷地吁了一口气。
她完全想不到自己为什么会对一个陌生男人有了那样的莫名渴望,这是不对的,她不应该有那样的想法及念头……
天上的父啊,请原谅我。她在心里暗暗忖着。
远远地看见一间小教堂,培德罗忍不住满腹疑惑地询问:
"你要带我去哪里?"
映彤回过头,煞有其事地,"你不是想找上帝吗?上帝就在教堂里啊!"
"这里不是天堂?"他蹙起眉头。
她噗哧一笑,"我不知道你指的是哪个'天堂',如果你说的是那个死了之后才能去的天堂,这当然不是。"说着,她抬眼衷心地仰望碧空,"不过对我来说,这里可是如假包换的天堂喔!"
培德罗这才明白了一件事,他来到的地方并不是上帝所居住的天堂,而是它的子民所生活的地方。
"原来我来错了地方……"他喃喃自语地。
"你真的想找上帝?"映彤凝睇着他。
"当然。"他点头,"那是我此行的目的。"
"那么你觉得上帝在哪里呢?"因为她自己是个虔诚的基督徒,不自觉地就和他讨论起来。
"它不是在天堂吗?"他攒攒眉头。
"不,"她盈盈一笑,"上帝是无所个在的,它或许就在你我身边。"
"咦?"他一愣。
映彤下意识地捏着颈项上的十字架项链,"只要你心里想着它,它就在你的身边。"
"你是说只要我想找她,它就有可能会出现在我周围?"如果上帝真的这么好找,那他就不用大老远地跑上来了。
"谁说不是呢?"她抿起唇片,勾起了一抹恬静的微笑。
凝视着她怡人的笑容及美丽的容貌,培德罗不觉又是一阵心悸。如果真找不到上帝,找个天使也是不错的……
"辛尼神父是个非常好的人,也许他能帮你找到上帝。"她深信以辛尼神父传道多年的经验,一定能将主的真义传递给他。
辛尼神父今年六十多岁,在这个山上已经待了三十多年,他有一头早已灰白的发,高高的鼻子、湛蓝的眼眸、白里透红的皮肤,还有非常和蔼慈祥的笑容……
"辛尼神父!"孩子们人未到,声先到,一个个扯开了喉咙叫着,"辛尼神父,您快出来!"
一会儿,辛尼神父微微发福的身影自教堂里步了出来。
"你们来啦?"
孩子们像蜂见了蜜似的往他身上粘,争先恐后地叫唤着他。
"神父……"映彤领着培德罗走了过。"有位先生来找您。"
辛尼一见映彤身后的培德罗,不觉露出了一抹惊疑的眼神.!他不知在忖着什么,旋即便开口问道:"你是新来的传教士?"
培德罗一怔。传教士?他才不是什么传教士,不过既然他想找寻上帝,而又有在这停留的念头,不如就将错就错以传教士的身分留下来。
"是的。"他点点头。
辛尼神父趋前握住他的手,像是早已跟他熟识,"欢迎你。"
"神父,若没有什么事,我带孩子们先走了。"映彤说。
辛尼神父一颔首,"谢谢你了,柳老师……"
"不客气。"映彤拉着小春,缓缓地带着孩子们离开了教堂。
培德罗望着她离去的身影,不自觉地有着片刻的恍神。
辛尼神父睇了他一记,了然地一笑,"柳老头是这里的国小老师,听说她是在育幼院长大的,是个非常努力且上进的女孩呢!"
"噢……"培德罗不知该搭什么话,只好一个劲的点头。
育幼院?那么她是孤女啰?
辛尼神父凝望着他,又是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
"我带你去你的房间吧!"
"麻烦你了。"他说。
映彤躺在床上看着书,视线却不时往窗外那满天的星斗飘。
"唉……"她无意识地喟叹一声,懒洋洋地把书往旁边的书桌上一搁,闲散地趴在窗台上望着天空。
她来到这儿已经有一年了吧?当初决定到这里教书时,她的同学们都还笑她是不是脑袋坏掉呢!
那倒也是,谁希望到这种交通不便、人口稀少的山里来教书?
可是不知怎地,她就是好喜欢这里。
从前不管她书念得多好,有多少优秀的男孩子争相追求,她总是有一种看不见"未来"的茫然感;但自从有年暑假来到这里后,她竟有种奇怪的感觉。
她觉得自己好像可以在这理找到"未来",而这也是她毕业后自愿到这里来教书的原因。
她三岁时,父母离异,虽然没有父亲,她跟着母亲倒也过了几年温馨的日子;七岁那年,她母亲将她带到育幼院门口,并说要为她去买支棉花糖,然后她母亲就一直没有再出现。
当时,她并不恨她的母亲,只是觉得好害怕、好寂寞,仿佛这世界上只剩下她一个人。
这些年来,她靠着宗教所带给她的力量及动力活了下来,因为信主,她的生命生动了起来,也积极了起来。
她曾经认为她的父母剥夺了她幸福的权利,但有了信仰之后,她才发现原来幸福不是别人给的,幸福得靠自己的双手去挣。
她希望能用自己的双手得到幸福,掌握未来,而她相信在这儿,她一定能做到!
这里是原住民的一个小部落,学生很少,六个年级加起来还不到一百人,老师只有四个,校长还得兼任工友。
除了她之外的其他三位老师,一位是嫁了部落长老的儿子,另位两位则是住在山下的原住民同胞,只有她是属于"外来客"。
与美国籍的辛尼神父相较,辛尼神父还比她更像是这部落的人呢!
不过现在有一个比她菜的"菜鸟传教士"来了,"外来客"这个头衔应该可以拱手相让了吧!
想起他,映彤不自觉地心儿蹦蹦跳了起来,一直是校花的她也见过不少俊男帅哥,但从没有任何人像他那样地撼动着她,为什么她会对一个陌生男人心动呢?
他的眼睛好认真,看着她的时候就像她是这世上独一无二一的……
当他看着她的时候,他在想什么?她好想知道……
突然,一道黑影乍地出现在她的窗外。"啊!"因为惊吓,她失声地大叫一声。
"对不起。"一声低沉浑厚的声音自窗外传来。
映彤再定睛一看,窗外站着的人竟然是今日白天时见过的传教士……
"我不是故意吓你的。"培德罗一脸歉然地说。
自从白天一见,她的身影就一直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正当他因为想着她而恍惚的时候,他就"已经"出现在她的窗外了。
"不,是我太胆小了……"映彤定定神,也觉得自己似乎太大惊小怪。
"对了,你来做什么?"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她的窗外呢?是因为她正想着他吗?
培德罗微顿,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因为我想见你。"一直长居在地底下的他,并不觉得自己说这句话有什么不妥。
做人要真诚,他只是说出他真实的感受罢了。
"咦?"她瞪大了眼睛,像是听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似的望着他。
他想见她?这是什么意思?他居然对一个才见一次面的人,如此直接的告自白!?
觑见她脸上惊异的表情,他疑惑地看着她,"我说错了什么吗?"
她怔怔地看着他,不知该说些什么。严格说起来,他也没什么错,就是太直接一点罢了。
"没、没有……"她讷讷地摇摇头。
"我叫培德罗·墨里耶塔,你呢?"他十分友好地问。
"柳映彤。"她低垂眼帘,怯怯地说出自己的名字。
"怎么写?"他兴致勃勃地。
"柳树的柳,映照的映,彤云的彤。"她说。
"柳映彤……"他自顾自地念了一遍,然后一脸认真地称赞她,"你的名字很美,而且人如其名。"
虽然她不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恭维,但这些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却格外地教她动心。
不过话说回来,他对第一次见面的女孩说这些话,是否太欠缺考虑、太冒失了点?更何况他还是个传教士,传教士不是更该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吗?
想到这里,对天主非常虔诚的她,不觉对他的唐突有着一点点的失望及微慍。
"你不该说这些话。"她板起脸,一副严肃的模样。"难道你不觉得这样是很失礼的事吗?"
培德罗一愣,"说真心话是失礼的事?"他感到十分疑惑。
"你们教区的传教士都是这样讲话的吗?"她话中带着训斥的意味。
突然,他想起了他的使者们……
没错,他和他们四人一向都是直来直往、有话直说,而他也认为这样没什么不好。
这个人真是莫名其妙!这是映彤此刻唯一的想法。
"请你离开,再见。"话落,她劲作迅速地关上窗户,拉上窗帘。
眼尾一瞥,她觑见窗上映着他的影子……
冒失鬼!她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
尽管她对他的印象不坏,但当她想起他是个传教士,却有着如此不符身分的言行时,却又不得不将他在她心中的分数打到最低。
他是天父的仆人,而她是天父虔诚的信徒,她无法容忍他做出任何不合宜的事情来。
第三章
一早起来,培德罗就发现辛尼神父独自在菜圃里种菜。
"早,神父。"他向辛尼神父道了声早。
"早。"辛尼神父抬起头,笑容可掬地询问:"昨晚睡得好吗?"
培德罗微微一顿,似乎有点不确定。"还……还可以……"
其实他昨晚并没有睡好,倒不是因为不习惯,而是他整晚都在想着映彤对他说的那些话。
辛尼神父睇着他,像是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似的。
"你有烦恼?"
他一怔,讶异地望着一脸了然的辛尼神父。
"我看得出来……"辛尼神父气定神闲地继续种植着,"告诉我吧!也许我能帮你解惑。"
培德罗先是有点犹豫,但旋即又觉得辛尼神父或许真的能帮他解开心中疑团。
"神父,"他讷讷地问:"说真心话是失礼的事吗?"
"什么意思?"辛尼神父疑惑地望着他。
"昨天我告诉柳小姐说她人如其名,她却很不高兴。"他皱皱眉头。
"你这样太直接了吧?"辛尼神父听完,纵声哈哈大笑。
"太直接?"
"嗯。"他低头继续植苗,"有时太直接的言语反而会造成反效果喔!"
培德罗一脸迷惘地挨近他,"我不懂……"
"培德罗,"辛尼神父眯起眼睛,意味深长地说着,"这里和你所在的世界是不一样的。"
"我的世界?"培德罗一怔。
辛尼神父口中所谓的他的世界是指什么呢?难道他知道他来自何方!?
辛尼神父慈祥地一笑,"东方人和西方人不同,他们不习惯如此直接的情感表达,你必须学着放慢步伐,不管你有多仰慕她。"
培德罗微愣,有点难为情地睇着他。
他的表现是如此的明显吗?居然连才认识一天的神父,都觑出他的那一点心眼……
辛尼神父呵呵笑着:"培德罗,你的眼睛一直追逐着她……"
"是吗?"他尴尬地一笑。
"没什么不对的,"辛尼神父抬手拭去额头上的汗水,"柳老师是个好女孩,是个值得追求的好女孩。"
培德罗只是笑笑,并没搭腔。
"她是来这里寻找'未来'的。"辛尼神父突然说道。
"未来?"培德罗微愣。
"唔。"他点点头,再一次抬眼注视着培德罗,"而且她一定会在这里找到她的'未来'。"
辛尼神父的话刚就完,远远地便瞥见了映彤的身影。
"神父,早。"映彤总在星期日一早前来帮忙做礼拜的一些准备工作。
"早。"辛尼神父站起身子,拍拍身上及手上的尘土。
原本满脸堆笑的映彤在看见一旁的培德罗后,不经意地就沉下了脸。
"柳小姐,早。"在听过辛尼神父给的建言后,培德罗也觉得自己昨晚的言辞是有点失常。"昨天的事,我跟你道歉。"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他都当着神父的面跟她道歉了,她若不止目原谅他的冒失,那山岂不是太小气了……
天主要人们原谅曾经伤害他们的人,她想她应该可以原谅他的无心之过吧?
"柳老师,你就原谅他吧!"辛尼神父在一旁帮腔。
映彤一怔,这件事居然连辛尼神父都知道了?
辛尼神父似乎觑出她心中的疑窦,旋即和蔼地一笑,"他昨晚为了这件事,一整夜都睡不着呢!"
听完辛尼神父的话,映彤不自觉地脸红起来。怪了,做错事、说错话的人又不是她,她干嘛脸红?
"她还生气吗?"辛尼神父接着又问。
她怯怯地抬起眼帘,"天主要我们宽恕他人,所以我早就忘了。"
"太好了。"辛尼神父一笑,"那你们今后可要好好相处喔!"
映彤掀掀眼帘,一声不吭地睇着正凝望着她的培德罗。
培德罗撇唇一笑,既率性又真诚地喊道:"感谢上帝,赞美上帝!"
这是他的肺腑之言,要不是天主要人们学习宽恕他人,而她碰巧又是个信仰天主的人,可能这件事是不会如此顺利落幕的。
听见他左一句上帝、右一句上帝,映彤不觉好气又好笑地娇斥他。
"请你把天主放在心里,而不是挂在嘴上。"
"柳老师,看来你就快能帮我传教了。"辛尼神父朗声大笑。
"我还早得很呢!"她不好意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