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就那么突然地静止了下来,仿佛两人方才激烈的对打根本没发生过一般。
于含璇半伏在地上,双眼戒备地盯著耿濬,一副随时备战的姿态。
「我想我们就此停战,你同意吗?」耿濬毕竟没忘了正事,他不是来与她交战的。
于含璇不发一语地盯著他好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笑得耿濬莫名其妙。「笑什么?」
「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于含璇站起身,仍止不住笑意地望著他。「我还是第一次遇到你这种人,明明精得跟狐狸一样,可是又能装傻装得像是很正经的样子……」于含璇双手在陶前交叉。「头一次,我觉得我被打败了。」
耿濬挑眉,对于含璇的说法很是感兴趣,「为什么你会这么说?」
于含璇脚跟转了个方向,缓缓走向公寓大门,耿濬则跟在她身後。「若你真的是讲求证据才抓人的话,你就不会连续一星期对我采取紧迫盯人的方式,而是直接拿对我不利的证据到我面前来,把我带走才对。」
「因为这样,你就认为我不是这种人?」
「没错!你根本就是在测试我有多大能耐。」于含璇终於猜出这人最初的想法了。
「看来,你证实了不只我所猜测的那样而已。」耿濬开始佩服起她来了。到目前为止,还有许多被他耍过的人尚未觉悟已被他戏弄的事实,甚至还将他当大恩人看待的也大有人在。
「但是发现得太晚了。」于含璇懒得给他好脸色看。这种人,跟他打交道准会吃亏。
「至少还不算太晚。」
「随你怎么说。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你是如何查到我住处的?」于含璇双手在胸前交叉。她记得她在国二之後,就不曾再被台湾警方抓包了,且其中还有段时间不断地变更住所。他究竟有何通天本领,可以在两千多万人口中找到她?
「你以为这些年来所犯下的案子,警方一直毫无头绪吗?其实他们早就在怀疑你了,但因为没有明确的证据,加上你并没有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没有进一步行动。尽管如此,他们仍是会多多少少调查你的行踪,免得哪天你要是捅出了大楼子,他们至少还能够向上面交代。因此当我们提出需要你的资料时,台湾的调查局很快就将所有的资料——包括你的住处,都一并奉上来。」耿濬可以了解警方头痛的地方,否则于含璇也枉称神偷了。
呵!原来如此。听他这么一说,于含璇这才明白警方不全都是脓包。「真难为你如此费心机,我还真有些同情呢。」于含璇露出一个得意的表情。幸好,她并没有把柄落在他手上。
「这话怎么说?」耿濬不解地皱起眉。
「很可惜你那卷录影带里出现的人不是我。」哈哈!她赢了。这呆瓜在她身上浪费了许多时间,却没想到该抓的人下是她。
耿濬不答话,眉头则是皱得更深。过了好一会儿才问:「你有什么证据证明那画面上的人不是你?」
「很简单。」于含璇转身拿出钥匙开了大门。「上来吧,我来证明给你看。」于含璇对耿濬说完之後,就迳自上楼去了。她相信耿濬会跟上来。
就如她所料的,耿濬毫不迟疑地跟在她後头,跟著爬到三楼,随即进到屋内。
触目所及,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居家布置,一点也看不出来这屋子的主人是闻名国际的神偷,居然没有一样看来像是古董的东西来表彰她这神偷可不是浪得虚名。
于含璇看出耿濬的心思。「我不把『借来』的东西放在家里,通常是把玩几天就还回去,除非它本来是另有主人的,那么我就会送回给原本拥有它的人。」
「我知道。」耿濬环顾一下这屋里的布置後回道:「就因为你的作风有别於一般的同行,显得特立独行,因此你在这一行里才会特别出名。」该怎么说呢?他了解于含璇偷东西并不是为了私利,只不过是为了享受自己的特殊才能所带来的成就感,并不会把偷来的稀世珍宝占为己有。
于含璇眯起眼。「喔,看来你对我已经做过一些调查了嘛。」
「既然我千里迢迢而来,总得对我要逮捕的对象做一些调查,才不会不尊重他们呀!」耿濬十分温和地笑道。
「麻烦把你的笑容收起来,我怕晚上作恶梦。」于含璇搓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没料到这长得像大明星的帅哥笑起来虽迷死人,但隐藏在笑容里的深意却令人不敢领教。
「会这么说的人也只有你了。」耿濬状似叹息地摇摇头。所有见过他的女人都巴不得他常笑,不过现在却有个例外了。
「废话少说!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的身分?」于含璇两臂交叉。虽说她心里已有个底……
「隶属联合国的国际刑警。耿濬。」简单扼要,不多做无谓的说明也是他一贯的作风。
「你是哪一国人?」于含璇开始好奇这人的家庭背景,看他有如贵族般的气质,应该来自於赫赫有名的家族吧?
「我有双重国籍,父亲是台湾人,母亲是英国人;我在台湾出生,但在英国长大。为什么问这些?」该不会是对他产生兴趣了吧?不过又不像……
「没什么,只是好奇而已。那你会说中文吗?」于含璇真的只是好奇,他是第一个她认识的混血儿。
「会。从小我爸就请了一个家教来教我中文。怎样?」
「拷!你不会早说呀!」一听他会说中文,于含璇随即用中文飙出不雅的字眼。
耿濬蹙眉,以不赞同的口气说道:「女孩子不应该说『拷』这个宇。更何况,你英文说得不错,说不说中文又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于含璇对他甜甜一笑,「因为这样我就不用说英文了。」
「只是因为这样?」耿濬满脸怀疑地问。这是什么怪理由?
「不然呢?」于含璇皮皮地反问回去。干嘛每件事情都要有理由?她高兴不想说英文就是不想说英文,如何?
「没事,你高兴就好。」耿濬也大概明了了于含璇所想的,反正说中文也难不倒他,用什么语言都无所谓。
「那就少说废话,做正经事吧!」于含璇拿出录影带,放进录放影机里,开始播放。
耿濬在于含璇身旁席地而坐。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跟原先他要逮捕的人坐在一起看影片,而且还是被列为重要物证的监视影带!
「你觉得我有多高?」于含璇突兀地提出一个与刚才或现在完全不相干的问题。
耿濬愣了一下,立即回道:「大约一百六十吧。」
「是一百六十二公分。你看……」于含璇指著画面上的展示柜问道:「你应该到过大英博物馆去做调查吧?在你的印象中,这些展示柜大约有多少公分高?」
耿濬盯著于含璇所指的展示柜,在脑海里搜寻著模糊的记忆。「……若我记得没错,应该有一百七十左右。」
「那好!」于含璇目光转回画面上,等待接下来会出现的女孩子。「等会儿『我』出现时,经过展示柜的旁边,那时候你要仔细看。」
耿濬微蹙著眉,静静等待著于含璇所说的情景。大约过了一分多钟,画面上的女子出现。她左顾右盼,像是在注意四周的动静。也因为如此,她的脸就完全暴露在监视录影器下。然後,就如于含璇所说的,那女孩经过展示柜时……
耿濬的浓眉倏地纠结成一团。「那女人的身高……大约有一百七十左右!」他硬声说道。
「没错!」于含璇用遥控器将画面转回刚才那女孩经过展示柜时清楚的地方,然後定格。「你可以看到她脚上并没有穿高跟的靴子。老实说,做这种工作的人通常不会穿高跟的鞋子,所以这是她的实际身高,与我并不符合,对吧?再说,做这行的都知道能避免被监视器拍摄到就尽量避免,可是这上面的女人却完全不在意。你认为,我会犯这种大忌吗?」于含璇将其中的疑点提出来。这么明显的证据,已足以澄清她的无辜了。
耿濬没有答话,思索了好一会儿才说道:「若真的不是你,那这件案子也就难办了。」他抬眼望向于含璇,缓慢地说:「而且这也和你脱不了关系,你是无法置身事外的。」
「为什么?」这次换于含璇蹙眉。
「就算你是真的清白,但仍脱不了嫌疑。若这上面的女子是故意易装成你的样子去偷紫金玻璃戒,那么,你就必须把她找出来,让她伏首认罪。当然,那也表示她和你之间的纠葛,你也要想办法了结。」不是他不通情理,而是司法的程序就是如此。
于含璇昂首长叹了一口气。「警察就是这么麻烦,就是有那么一大堆规定,难怪做起事来碍手碍脚。」
「我想现在应该不是你抱怨的时候吧!」耿濬微笑著说道:「你不觉得我们应该合作吗?」
「我们……」于含璇来回指著自己和耿濬,一脸的难以置信。「合作?!」见耿濬很明显地点了两下头。「真令人难以相信!我居然从一个国际刑警口中听到合作这两个字!」
「为什么?我倒觉得很平常呀。」这可是有前例可循的呢。
「或许你觉得很平常,不过听在我这个作贼的耳朵里,总是有那么一点……刺耳。」谁知道他到最後会不会翻脸不认人,毕竟抓到她也算是大功一件呢!
「放心吧。」耿濬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我没有你犯案的证据,所以不能抓你。再加上你把偷来的东西都还了回去,因此大部分的苦主并不打算对你提出告诉。基於这两点原因,我是不能对你怎样的。」耿濬对于含璇露出更温和的笑容,显示他的无害。
「麻烦再请你把笑容收起来,我真的不想晚上睡觉时作恶梦。」好不容易抚平的鸡皮疙瘩又再度站了起来,于含璇更加速来回地搓著手臂。
她的话还真伤人!耿濬摇摇头,一脸受到伤害的表情。
「少装了。我知道你根本不在意。」于含璇双手交叉。她已经看穿这家伙的假面具了,哪还会笨笨地被他骗!
「你似乎对我有很大的误解哦?」耿濬虽还是一副温和无害的样子,但心中却暗暗佩服于含璇的识人功夫,比他的搭档还要来得厉害。
「是吗?但我的直觉向来都是准确无比的。」于含璇知道自己之所以能够在这一行混得开的原因,天生敏锐的直觉是主要因素。
「那么,就下知你直觉跟我合作是好还是不好?」
「合作内容是……」
「找出紫金琉璃戒的下落及偷走它的人。」
「那我有什么好处?」
「免一场罕狱之灾。」
「哇!」于含璇不屑地哼了一声。「那监视影带里的人明明不是我,你也知道了,为何我还要背负这罪名,简直就是诬赖嘛!」所以她直觉得司法界中有些人明里打著伸张正义的旗帜,实际上却做著一些肮脏的勾当,简直跟黑社会的人没两样!
「所以我刚说了,就算这件案子不干你的事,但依你过去的事迹,你是无法完全脱离嫌疑的。对方若想找个代罪羔羊,根本不会管你是不是清白;若你不想惹上这些麻烦的话,跟我合作是最好的选择。」耿濬点出对她不利的重点。
他知道自己的话已经打动了于含璇。见她双手仍交叉不动、低头蹙眉在思考,过了一会儿又瞧见她斜眼在瞄他……
「好吧!」她最後开口说道:「至少现在只要忍受你就行了,免得以後要跟一群披著羊皮的恶狼交锋,这样比起来,跟你合作似乎轻松多了。」她不笨,用膝盖想也知道该选哪一边,只是……
于含璇再度瞥了耿濬一眼。跟一只狐狸合作,真的会比较轻松吗?
她真的很怀疑。
第四章
显得有些急促的敲门声将好梦正酣的耿濬吵醒。
他不耐烦地翻了个身,将棉被拉高盖住了头,想以此杜绝那扰人的声音。只可惜门外的人并不死心,非但敲得愈来愈急,连嗓门也拉开了。
「耿濬!耿濬!我知道你在里面,快起来开门!」
一听那声音,耿濬就知道来者是布雷尔了。既然是他……就不管了!继续睡他的大头觉比较要紧。
「喂!耿濬,你怎么可以当没听见?你到底当不当我是搭档呀?」布雷尔改采柔情攻势,虽然他知道耿濬不吃这一套。
就因为他是他的搭档,所以他才装作没听见。耿濬笑著想。
「喂!我有一件重要的事,如果你不开门就算了!」布雷尔再试著挑起耿濬的好奇心,虽然成功率不高。
若真的重要早就说了,还跟他卖什么关子!耿濬暗嗤。
「嘿!你真的不开门?」
就是不开!
「那……好吧,这个从总局传来的文件我就自己先看了。」
布雷尔一面慢条斯理地拆开文件带上的绳子,一面嘴里念念有词:「真不知是什么重要文件,希望有趣一点……」
正要拿出袋中的一叠资料,旁边倏地伸出一只手抽走他手中的文件。布雷尔呆了一下,叹息似地自喃道:「请他开门他不开,要拿也不说一声,我这个搭档可真没价值。」无奈的摇摇头,走进耿濬房里。
「究竟是什么资料?」布雷尔看耿濬有些凝重的面色,不禁疑惑地问道。那份文件他还没看过呢。
「紫金琉璃戒失窃的前後几天,曾查到一些可疑分子出入英国境内。」当初他接到这个案子时,还以为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失窃案。但因为紫金琉璃戒的确贵重,才不得不托他们到台湾处理。现下看来这案子是愈来愈复杂了。
「什么可疑分子?」
「前义大利黑手党威森斯的余党。」
布雷尔明亮的蓝眼睛转了一圈。「他们偷紫金琉璃戒要作啥?我记得他们好像对这种古董没什么兴趣不是吗?」
「过去的确是如此。」耿濬摸了摸下巴,「若我没记错,当威森斯被送进苦窑时,他底下的人也散得差不多了。」
「所以这次不是威森斯主使的?」有可能吗?他的同党怕他怕得要死。
「不清楚,里面没有说明,等调查详细一点再说。」耿濬将文件放在桌上,拿出盥洗用具和衣物,走进浴室。
「对了,你昨天晚上是去了哪里?一直到凌晨五点多才回来。」布雷尔拿起耿濬放在桌上的文件,悠闲地坐在沙发上翻阅。不过他猜想耿濬铁定是去找那身材娇小的女神偷。
「去拿一样东西。」浴室里传来耿濬的声音。
「拿什么?」
「录影带。」
「她肯还你?」布雷尔有些惊讶,他还以为于含璇不可能将录影带交还给耿濬呢,真是出乎他意料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