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就回来了。哪怕我家的人拼了命的要我去求我前夫回心转意,我也不听。」何孟渠阴沉冷笑,「我六年前已经错了一次,这次绝对不会再错了。」
「孟渠……」卫绅冬不禁为她感到悲哀。
她曾经是那样的灿烂耀眼,犹如夜空里最亮的那颗星,挫败跟失望似是永远也不可能发生在她身上……
「阿绅,我们才是真正属于彼此的,」何孟渠掉下了眼泪,柔弱无依得令人心疼,「我只有你了……」她倚向他,哀哀啜泣。
卫绅冬蹙紧眉心,凝重不语。垂在身侧的两手,悄悄握成拳。
云色渐浓,一阵风来,幽冷的下弦月被遮去了大半。
未来,一如今晚的夜色,诡谲难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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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心情低落,但康韶樱毕竟是康韶樱,在最喜爱的历史古物前,她永远都是优异出色的。
「……宋朝汝窑堪称是目前市场上价值最高的瓷器,包括孙先生您手中这只,全世界目前只剩下十八件。由于汝窑最大的特色在于带着淡淡粉红色的磁胎,及它几乎不可思议的鬼斧神工,因此乡野传奇中绘声绘影地描述在开窑的时候非得『喂』窑几个活人,才能烧出最美的磁。但其实这粉红色的色泽,纯粹只是因为胚上里加了玛瑙的缘故……」
她今天的任务只是负责做个基本的解说,鉴赏部分是其它大人物的娱乐活动。但总而言之,事情进行得很顺利。
「恭喜妳了,韶樱。」学姐小声地靠在她耳边道贺后,随即回到也是在场金主之一的未婚夫身边。
康韶樱明白学姐的意思。从方才解说时,院长始终挂在嘴边的笑容就知道:她成功了。
接下来就等着明年的笔试,只要她能毫无意外的拿下高分,梦寐以求的奖学金跟研究小组的名额,一定能到手。
好不容易,她总算是达到目标了。
可是,为什么她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为什么……
宴会已近尾声,人群渐渐散去。康韶樱独自站在大门外,思忖该如何回家。
「韶樱!」卫绅冬跑了过来,有些喘,似乎是找了她好一段时间。「韶樱,抱歉……」
康韶樱愣愣地看着他,突然发觉,就一个被狠狠伤了心的女人而言,自己简直平静得不象话。
或许是因为他们还没开始,就已经宣告结束了。
「韶樱,事情进行得如何?还顺利吧?」
康韶樱笑着点点头,没有开口。
他满怀愧疚,「韶樱,我真的很抱歉。」竟然在今晚整场宴会上都让她落单。
康韶樱仍是摇摇头,率先走下了大门外的石阶。
在这世上满坑满谷爱情教战守则中,不知道有没有一条是教人如何结束一场单恋的?
「韶樱,我有话要跟妳说……」
「我也有话要跟你说。」康韶樱停下了脚步。
卫绅冬习惯性地收住话,等待女士先发言。
「麻烦你先转过去,背对着我好吗?」
他不解,但还是听话的照办。
望着他穿著黑色西装的英挺背影,康韶樱深吸了一口气。
「我本来是不打算说的,因为我不想给你添麻烦……但,事到如今,请你原谅我这最后的任性。」
疏冷的微光下,卫绅冬披在肩上的长发,闪着闇蓝色的光泽。从这个角度,依稀可见他颧骨细致的侧面、长翘的眼睫……
她永远不会忘记这样的他,永远。
「阿绅,」未语泪先流,康韶樱的声音发抖,喑哑如嘶,「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
第九章
卫绅冬一听,立刻要转过身!
「不要!」康韶樱惊叫,抓住了他背后的衣服,「你不要转过来,就这样……拜托,这样就好……」
「韶樱——」
「你不用紧张,」她飞快地解释:「只要让我把话说完就好。你不用给我任何答复,我早就知道你是属于别人的。」
他是属于何孟渠的。
从一开始就是如此。
康韶樱痛苦抽息,压下一阵汹涌泪意。
「……我真是自作自受。」忽地,她又干笑了几声,「或许,早在一开始的时候,我就已经喜欢上你了。在饭店前向你提出临时男友这个馊主意时……」
早在那时候就已经爱上了他吧?
正如他那时所说,她会提出这个要求,是因为他……令她心动。
虽然他们的关系是假的,但她却真的恋爱了,即使只是她一个人的单向恋爱。
「在这段时间里,虽然你总是很温柔、很细心,可是我看得最多的,却总是你的背影。」他忙碌的背影、他走在前头的背影、他旋身而去的背影……「我总是在你身后追着,希望你停下脚步,希望你看我一眼。」
对她而言,卫绅冬的背影是如此地熟悉,熟悉得令人心痛。
回过身来,回过身来……她常常在心里这样喊着,就希望他能回过头。
哪怕只要一次也好。
「你早就知道了吧,我爱着你,说不出理由,却莫名地执着。」康韶樱梦呓似的轻喃着,「就算你摆明了绝不会接受我,我也一意孤行,硬是要往你的禁忌闯……哪怕你一次次地把我推开,我也要试。」
「韶樱……」
「你或许会认为我是个死读书的书呆,不懂人情事故,不晓得什么叫察言观色,只知道一个劲儿地追根究柢。但,其实我并不是真的不懂,我也不是不会痛……我只是抱着一丝期待,或许你有天会对我敞开胸怀。」
但是他始终不曾。
「虽然你可能不相信,但不管是用什么方式,只要你肯放开自我禁锢,你就可以解脱。你会变得更自由、更快乐……」而这就是她衷心希望的。
「我要你开开心心的,就这么简单。」忍抑不住的泪水潸然落下,「不管你是跟谁在一起、在什么地方……我都希望你能过得更好!」
为了这个心愿,就算她浑身是伤、痛苦难堪,她也无所谓。
「你值得过得更幸福的,虽然你没有这样的自信,但你确实值得。」她懂他的自卑,也心疼他的伤痕累累,「真的,你适合更快乐……」
即使,能让他快乐的,终究不是她。
卫绅冬和何孟渠相依相偎的景象,再一次闪过脑海。
康韶樱吞下最后一声破碎啜泣,抬手擦去泪水。
事到如今……
「阿绅,可不可以请你再告诉我一次……我今天到底漂不漂亮?」
他缓缓回身,无言凝睇。
康韶樱哭得凄惨,整个妆都花了,狼狈凌乱。
但,这却是最让卫绅冬心折的容颜。
「我不是说了……」他喑哑低语,愁满双眸,「妳一直都很美。」
康韶樱来不及咬住一声哽咽,痛哭失声地扑进了他怀里!
他毫不犹豫地展臂相迎,紧紧搂着伤心的泪人儿,仿佛可以藉由拥抱的力道,消弭一切……
他们相拥着,仿佛彼此就是天地间的唯一。
而这一刻,就是永恒。
神啊,让时间就此凝结,让整个世界停止转动吧,她愿意牺牲一切,只求保有这个怀抱,永永远远。
……但,这终究是不可能的。
当他们愈是拥抱,康韶樱愈是明白。
何孟渠就在他们之间,在他西装外套上残留的陌生花香里、在他眼底、在他的骨血中……
她狠狠闭上眼,咬牙用力一推!
「韶樱——」
如果她能抓住的,只有他的片刻垂怜,那她宁可摔得粉身碎骨,就此灰飞湮灭,彻底死了这条心。
「韶樱!」卫绅冬放声大喊,「韶樱——」
康韶樱踩着新白色的高跟鞋,踏上犹带雨露的湿泞小径,头也不回地飞奔而去。
卫绅冬最后所见的,就是那如蝉翼般翻飞飘舞的裙摆,消失在夜色中,那幽阁的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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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著一身醒目礼服的康韶樱,一跛一跛地走在快关门的捷运站里。
即便已是人烟稀少,她仍是赢得了大家一致的注目。
但康韶樱压根儿不在乎,甚至,她索性脱下脚上折腾得紧的高跟鞋,赤脚走进车厢。
「呃啊!」车厢里的人们一见康韶樱这副吓人模样,莫不惊慌逃窜,不顾列车已经行驶,赶紧闪到其它车厢去。
正可以图个清静的康韶樱,随便捡了个座位坐下,两眼无神地直视着前方。
不巧的是,她的前方刚好有对搞不清楚状况的小情侣,亲亲热热地搂抱在一块……旁若无人。
康韶樱一瞬也不瞬地凝望着。以前总觉得这种人穷极无聊,但现在才知道,能这样肆无忌惮地拿肉麻当有趣的人,是幸运的。
哪像她……
她永远也不会有这天的。
想着想着,康韶樱的眼泪又掉了下来,泛滥成灾。
她不嫉妒别人的幸福,她只恨自己对爱情的奢望。
小情侣这时才发现车厢里有位形迹可疑的怪人,脸色大变地手牵手逃开,让康韶樱一个人独霸车厢,哭个痛快。
绵延不绝的呜咽声,伴着畅快淋漓的泪水,带领康韶樱过了好几站。
她从不知道失恋原来是件如此累人的事,也不知道自己居然有这么多的泪水可以挥霍。
就在这时候,兀自垂泪的康韶樱后方,有个不明物体悄悄接近……
此物高大庞然,风尘仆仆的迷彩军服,褴褛斑斓,似是历经沧桑。大包小包的模样更是可疑,活像刚从哪个遥远的第三世界国家卷了铺盖回来,把全部家当都带在身上了。
更不用说那挂在鼻上的大墨镜,以及那顶已分不出颜色的牛仔帽、凌乱披散的褐发,还有行进间不时发出沉重声响的老皮靴……
「喂,妳哭屁啊?」庞然大物忽而停下脚步,对着康韶樱说道。
康韶樱抬起汪汪泪眼,随便一瞥。
「时兰?!」这不是妹妹吗?
康时兰也吓了一大跳,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怎么是妳?」
她本来只是想教训这个没事只知道哭的娘儿们,没想到……
这娘儿们居然是韶樱!
「时兰……」康韶樱站了起来,「我真高兴见到妳!」「高兴」得涕泪纵横的她,作势要抱住妹妹——
「喂,别靠过来!」她康时兰的姊姊什么时候变成这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恐怖生物?「我叫妳别靠过来啦!」
「时兰……」别这么无情,「我真的好难过啊!」康韶樱简直是肝肠寸断。
在康家姊妹的推拉纠缠中,列车飞快地驶向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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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在那位真命天女现身后,妳就哭着跑回来了?」
回到家后,洗去了一身仆仆风尘的康时兰,拿着大浴巾擦拭头发,一边听着姊姊诉苦。
「可以这么说。」她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承认了。
「哼,」康时兰翻了个大白眼,「没用!要是真的喜欢,为什么不正面迎战?认真地和她竞争,看看到底谁是最后赢家!」
「不都说了阿绅他就是忘不了那个何孟渠?况且……我们根本没在一起。」争?她拿什么眼人家争?
「我相信他多少对妳也有一些感觉吧?」就算是假的关系,没人敢说不会有真的感情。
「……搞不好他只是同情我。」
哦?「妳问过他了?」
康韶樱摇摇头。
「那妳还敢瞎说!」呿!「自艾自怜的女人最是可厌!这句话是谁说的?」
……「我。」康韶樱的头愈垂愈低。
以前,每当妈妈为一些琐碎小事计较发愁的时候,康韶樱总是会说这句话。「言犹在耳呢,没想到现在妳也跟妈妈一样了?」
康韶樱不禁有些惭愧。「可是……面对爱情,谁能有自信?」
「就一个感情上的新手来说,妳倒是很懂得拿爱情这两个字作文章。」了不起。「说得很好,面对爱情,没人能真的有自信,但是,幸福是属于那些勇于争取的人的,这一点妳也不要忘记。」
康韶樱被妹妹的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只得撇过脸。
「况且,妳不为自己的幸福努力倒也罢了,妳不担心妳亲爱的阿绅吗?」康时兰伸展着一双无人能敌的蜜色长腿,慵懒低吟。
即便她说得随意,康韶樱仍是上钩了。「妳是什么意思?」
「那个何孟渠摆明了是想吃回头草,但谁知道她这回会待多久?不要忘记了,她六年前可是曾经为了另一个男人,狠狠甩掉妳的阿绅的。」
是呀……时兰说得有道理。
谁知道何孟渠这次回来是安什么心?也许她只是想解解闷……
「但,那又怎样?」忽然地,康韶樱的态度又软了下来,「阿绅已经是成年人了,他有能力选择自己的生活。」
包括他感情托付的对象。
「是吗?那就算他打算再让自己被那母夜叉躇蹋一次,妳也无所谓?」
「时兰,」康韶樱无奈睇望,「我知道妳想激励我冲上去跟何孟渠斗个你死我活,把阿绅抢到手,但是……我知道阿绅是不喜欢这样的。如果我真的蛮干到底,反而会让他讨厌。况且,我也没有这么做的立场。」
「妳又知道了?」一堆假设。
「时兰,恋爱不是比赛,更不是战争,没有输赢之分的。」
「但是妳起码要有点动作吧?只会坐在这里唠叨又有什么用?还不如豁出去尝试——」
「我试了!我不知道试了几次了,之前不管他怎么排斥我,我就是努力地想要靠近他,就算头破血流也不怕。结果……努力了半天,那个不知打哪冒出来何孟渠一出现,阿绅就跟着她跑了。」
呜呼哀哉,一切都成了笑话。
她的苦心和她的真心,都不及何孟渠脚边的一点尘埃。
康时兰见姊姊伤心,只得开口安慰,「……既然如此,这种只知道沉溺过往的男人,干脆把他、还有那何孟渠当成废柴一样,抓起来拦腰折断就算了,别理他们。」
「如果真可以像妳所说的这么轻松就好了,」康韶樱不住叹息,「假设我真能选择,我希望这一切都没发生……」
「但偏偏就是没办法,对吧?」
爱神是毫无道理又极其暴力的,它完全不给人说不的机会,哪怕对象再怎么不适合,感情路是多么艰辛,一旦爱上了,就没有回头的余地。
「我真不明白,为什么世界上要有爱情这种东西?为什么不让大家都是无忧无虑的?」
为什么要有为爱神伤这种事?
「或许,其实人人基本上都是无忧无虑的,但就是因为想得太多,要的也太多,所以才会凭添烦恼吧。」知足常乐不是没有道理的。
「那么,我会这么伤心,也是因为我要的太多了?」康韶樱像个哭累的孩子似的躺在床杨,模糊地咕哝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