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能再像今天,随便去加入那种奇怪的party。」
「男欢女爱,哪里奇怪?说到奇怪,妳人缘好吗?怎么还有人送妳蛋糕?」
她胀红脸,当作没听见他刺耳的话,坚持:「反正、反正这里是我家,你一定要遵守!」
「好吧。」意料之外,他很爽快地答应。
「还有、还有你、你明天就去找工作!」
他终于从三角蛋糕里抬起视线,笑道:「妳这么讨厌我,想让我早点搬出去啊?」
她尴尬地撇开视线,低声说:「你早点找到工作也可以安心,你要吃什么用什么都很方便啊。」
「成兰,妳做什么都不行。吵架不行,工作也不行,就连想要说谎,也都让我这个听的人好汗颜。」他取笑。
「你、你不喜欢我,早点搬出去,对你也好!」
「我一点也不介意,我可以当没看见妳。」他挥了挥手,赶她离开。「我真不想问早上那把伞的下落,拜托妳,快去洗个热水澡,换件衣服。我还得跟妳妈交代,我也算是辛苦了。」
这个男人好让人讨厌讨厌讨厌!就算一百个一千个讨厌,也不能形容她对他讨厌的程度。瞪着他的背影,好想用力打他,但是没有那个胆子,不不,不是她没那个胆,她是女人,当然打不过他——
他忽然转头看她,她赶紧收起生气的目光。
「别把我的背烧出两个洞,我没健保,看医生很贵的。」
「你找到工作,什么事都解决了!」撂下这句,她闷着气走进卧房。
几乎有个冲动要打电话回老家请舅舅让这个恶毒的表叔滚蛋,但是,她宁愿忍受这个男人,也不想去面对那个严厉的舅舅。
「没用没用我真没用!」她抱怨,倒卧在床上,抱住卡通造型的抱枕。
胃好痛好痛,痛到连头也隐隐作痛起来。
长发覆住她的视线,她也懒得拨开,就把整个身体缩成球状。有点困了,每天上班她紧张得要命,回家还得面对白吃白住的恶霸王,再强壮的精神也会被磨光。她要睡一下,至少,在梦里她可以大声抗议大力喝止这个男人;如果再凶一点,她要用力推他一把,以泄心头之恨……嗯,趁他不注意,再踹他一脚好了。
想到这里,心情稍微好些,胃也不再那么痛了,双眸闭上,叮咛自己,先瞇一下下眼,晚点再起来洗澡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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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浙沥哗啦敲在窗子上,顺道打进她半梦半醒的意识里。她记得下周气温才会好转的,难怪好冷。
她懒得下床关窗,索性把自己缩得更像一颗球,试着再沉入梦乡。冷意持续着,又有点口干舌燥,连头都有点痛了,她只好勉强自己张开惺忪的睡眸——
随即睁大。
表叔在她的房间里做什么?
背对着她,翻她的抽屉?
「妳醒了啊。」他头也没回地说道:「我就觉得奇怪,妳那种姿势能睡久真算是天赋异禀了。」
「你、你、你……」声音好沙哑,喉咙有点痛。
「妳把成药收到哪了……终于找到了。」他走到床边,把药袋一包一包丢到床上。「治头痛的、胃痛的、整肠的、发烧的……啊,就这包。」抬眼看她正瞪着自己,他哼笑:「妳发烧了妳知不知道?」
不知道。但是,他怎么会知道?
仿佛读出她的想法,他露出很欠扁的笑:「妳刚才爬着出去求救妳信不信?」他拿起她的大头狗杯子,走出卧房去倒水。
会信才怪!连成兰瞪着他的背影没入黑暗的客厅里。这个表叔明明尖酸刻薄又令人讨厌,为什么会突然关心她?
她低头看着自己没有换下的毛衣长裙,难怪会感冒。虽然衣物已经半干,但全身黏答答的,好想洗个澡。
「喂,别下床。我没那本事逞英雄抱妳上床。」贺时贵瞪她一眼,她立刻像小老鼠一样,缩回床,还顺道拿棉被横阻在彼此之间。
他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温水杯递给她,然后拆开药包。
「谢、谢谢。」她小声地说。
他很理所当然地接受,不发一语看着她喝水吞药。她吞西药像吞颗大石头,吞了好几次才成功,他的嘴角露出若有似无的残忍笑意。
她低头又重复一次:「谢谢。」等着等着,等他自动走开。
他的确是动了,却是往后退了几步。「妳睡衣放在哪?」
「啊?」
「明天妳想上班吧?」
「嗯……」她没那个勇气去拜托同事代她职位。「咦,你、你做什么?」她有点吓到,看见他打开衣柜,准确无误地拉开衣柜的暗格,翻出她的睡衣。
大头狗睡衣、小熊睡衣、超人睡衣……七件卡通睡衣被翻了出来。
「等等!喂,你——」
「妳周二穿什么睡衣?」
「美少女战士……」睡衣下还藏着一整套美少女战士的录像带啊。
「这件吗?还是那件?」都是一堆卡通人物,他根本搞不清楚。
她一把抓了过来,胀红脸。「表叔,你、你太过份了!」她是女生耶!
他有点讶异,扬起眉。「我过份?也还好。只是睡衣而已,还是妳要自己爬下床来拿再爬回去?」
「你、你……如果我随便翻箱倒柜拿你的睡衣,你、你也会不高兴吧?」
「我裸睡。」他很干脆地说,彻底堵住她没有天份的抗辩。「好了,没我的事了。拜托妳多照顾自己,不要再来麻烦我了。」
「等等。」她细声叫住他:「表叔,你……别跟我家人说我生病,好不好?」
他哼一声,没有正面回答,径自走出她的卧房。
连门都没有关上。
她迟疑了下,听见屋子另一头的客房用力关上门,她才吁了口气。小心翼翼地瞄着门,换上周二的睡衣。
身体里的骨头好酸痛,她整个人疲累地倒向软绵绵的床。
好奇怪,他怎么知道她的药放在哪里呢?她一向就不喜欢看医生,就算有了健保,她搬出老家后,一有生病的迹象还是只买成药吃。
「好怪,他连我每天穿不一样的睡衣都知道。」心里有点疑惑。他才搬来几天啊?怎么好像摸透她的习性?
药效开始发作。她的意识开始迷糊,一一放掉那些疑点。其实这个表叔不像她想象中的坏嘛,当然,嘴巴真的恶毒到她好想在梦里痛打他一番,但真的没有想过他也会关心她——
就算这是舅舅让他住进来的条件,她也有点感动,小小的而已啦。
好困。明天要早点起来,要记得戴口罩,免得传染给同事,对了,还要记得再谢谢他一次。每次一淋雨,如果没有马上泡热水澡,她就很容易感冒……真的好奇怪啊,他连这点也猜得到,妈妈到底跟他说了多少她的秘密?而且,她虽然讨厌他毒辣的言词,却不会对他男人的身分产生恐惧心。
如果他的脾气能稍微好一点,别老抓着她的痛处猛嘲,她可以忍受他的无所事事,真的。
第二章
一觉醒来,雨也停了,鸟在叫,白雾在飘,虽然精神好多了,但呼吸还是有点困难,鼻塞是预料中事,照样可以上班。
她伸了个懒腰,觉得不但呼吸困难,连头也稍稍晕了起来。一向摆在她卧房沙发上的大头狗抱枕飘浮在白雾之中。
她愣了愣,定睛一看,看见有个男人窝在单人沙发上。
「咦?」连忙捣住嘴。
他怎么又出现在她房里了?
像在睡觉,睡得很沉啊。
他穿著黑色毛衣跟牛仔裤,显然是昨晚他回房后换的,头发乱乱地垂在额面。他的头发好黑,带点长度,明明看起来就跟她一样像路人长相,但他浑身上下总给她一种慵懒的韵味,她皱皱鼻子,告诉自己那叫好吃懒做下的懒相。
他长手长脚的,塞在小沙发里,真的有点勉强,尤其他又抱着她的大头狗,看起来有点小驴,不,是非常驴……唇角忍不住偷笑。
忽然,白雾下的黑眸张开。
「妳醒啦?」他毫不优雅地打了个呵欠。
白雾愈来愈浓,好奇怪,她还以为自己半梦半醒,所以屋子里充满幻想的烟雾,但真的不对劲,她呼吸鼻塞,有点呛……她张大眼,喊道:
「不对!」掀了被子,立刻跳下床,摇晃一下,然后奔进客厅里。
浓烟几乎熏了她的眼睛。她屏住呼吸,摸索着跑进厨房,听见滋滋的声音,连忙关掉瓦斯。开窗、探头,呼吸,一气呵成,顺道泪流满面。
「妳好得很快嘛。」
闲闲令人火大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她恼怒:
「我病好了,死在瓦斯中毒里也没有什么意义。」老天,她差点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走了。等屋内空气微微流通后,才转过身瞪着倚在厨房门口的男人。「你、你在干什么啊你?」
「煮稀饭啊。」
「稀饭?」眼角被锅里黑漆抹乌干掉的东西吸引,她傻眼了。
他慢吞吞上前随便瞄一眼,下了个结论。「我的手艺跟其它人不太一样,对吧?」
不一样?就这样?「你、你、你差点害死我们两个了,你——」她余悸犹存,周二美少女战士睡衣下的身体微微发抖。
「有这么严重吗?」他闻了闻,恶心地皱起鼻子。「既然妳看起来健步如飞,早餐就交给妳自己负责了。」
早餐?外头天气很亮,亮到不像是七、八点。双腿有点发软,仍然跑进客厅看墙上的咕咕钟。
她差点晕倒了。
「完了,十点了!」火速冲进卧房里,随便抓了件毛衣跟长裙就往浴室里冲。
「妳跑这么快做什么?」他又慢条斯理地走进来,眸里充满兴味,好象在说从没看过她像火车头一样乱窜。「妳放心。今天早上我叫妳,妳也不理,我干脆好人做到底,帮妳打电话请假了。」
浴室门立刻打开,她手里还拿着牙刷,瞪着他。「请、请假?」
「是啊。妳不是病了吗?病人应该休息,不是吗?」
连成兰被他擅自的行为震得头好昏,不得不扶住门缘滑坐在地上。
「我……请假了……谁来代我?」
他看着她那颗沮丧到快垂到地上的小头颅,耻笑:「妳当妳掌握全球经济吗?缺个一天,没人会追着妳打。」
她的工作举无轻重,任何人也可以替代她。只是,她会不好意思啊,平常拜托人家做件小事,她就要培养好久的勇气,所以才会干脆订了学校便当,不用托人去买,也不必跟同事去吃饭。天啊,今天她要拿课表输进计算机里,还有好多好多杂事……眼角瞄到他很优闲地走开,都是这个人!都是这个人!
她的生活好象开始变乱了!
「咦,你要去哪?」看他要出门的样于,是去买早餐吗?
「我去隔壁。」他头也没回的,也没有打算回房拿外套。
「去、去隔壁?」
「我饿了,我记得隔壁还有饼干可以吃。」
「等等!等等!」赤脚火速冲出卧房,几乎要撞到他了。「隔壁在开狂欢派对,我、我说过在我的屋子里,不能有、有不检点的事发生。」光想起昨天他衣衫不整地回来,就觉得很恶心,她死也不要跟新闻里的「轰趴」扯上关系。
他居高临下注视着她,很简单地说:「我没钱。」
「什么?」
「我饿了。」他摊了摊手。
她动了动嘴,有点不甘心,小声地说:「我去煮。」
「钱拿来,我去买我要吃的好了。」
要钱要得这么理所当然。她回房拿来钱包,低声说着:
「你早点找到工作想买什么都方便。」取出一百元,他很厚颜地拿走,真的很有小白脸的资质啊。
「表叔,你记得带钥匙,我不开门的。」她追到玄关。
他抬眼随便看她一眼,嘴角似笑非笑地掀了掀,好象在嘲笑她胆小如鼠。
她、她是在保护自己啊!每次隔壁邻居一失恋就会邀来一堆男女开轰趴,她下班后,绝不踏出门一步,以免惨遭像昨天一样的骚扰。
「你、你是男生,当然不怕!」
黑得发亮的眼瞳锁住她一会儿,他嘴角一抽,笑着走出去。
那种笑,根本是堂而皇之地耻笑她很没有用了。
「有、有什么了不起的?」对着铁门抱怨,然后对着玄关的长镜,学他嘴角一抽,模仿他的调调,细声细气地说:「你再好吃懒做下去,迟早被人包养。」
语毕,薄薄白嫩的脸皮顿时发红起来。
光说刻薄话,她就已经很心虚了,看见镜里她跩得很僵硬的表情,她深深觉得自己这辈子跟痛快骂人是无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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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着一股绝不要在浴室里被人救出去的信念,强忍头昏眼花鼻塞外加双腿发软的症状,迅速在他回来之前洗了个战斗澡——虽然从浴室里爬出来的时候,他已经跷着二郎腿在客厅里吃着「早餐」,为什么这个男人不中规中矩点买套烧饼油条回来呢?
奶油面包、巧克力面包,果酱面包……她咽回反胃的口水,闭着眼选了个面包,然后服了一包成药,花了一小时拟了「感谢稿」,培养二十分钟的勇气才拨了教务处的电话,耳边仿佛响起他的嘲笑声,她就是跟人沟通不良啊!去了三年的面包店,从来没有遇过店老板特价过,他回来没找半毛钱,算算却多送了一个甜面包。
挂完电话后,她躲在自己房间里看着美少女战士的录像带,三年来她没请过假,也不知道请假要做什么才好,索性把今天当成星期六,重复看着千遍也不厌倦的收藏品。
看了三卷之后,墙上的咕咕钟已经到下午两点了,她在冰箱只剩蛋的情况下,煮了香喷喷的鸡蛋粥,开了两个罐头,把豆腐乳跟面筋铺在她排了一个钟头、中途还被好几个人插队的来店礼卡通盘子上。
「准备开动了。」她双手合十,看着那锅热腾腾的鸡蛋粥,迟疑了下,移向那扇没关的客房门,暗恼地叹了口气,强迫自己走向客房。
「表叔,你要不要一块吃饭?」她小声地问,里头没有响应。她小心翼翼探头,看见他很随意地倒在床上,连被也没盖上。
他好象没有什么乐趣,房间内没有计算机没有任何值得停下注目的东西,书桌上摆着发皱的烟包,地上是当早餐的面包纸袋……一、二、三个,全被他吃完了啊。
地上还有一本书,她拾起来帮他摆在桌上,转身要再喊他时,他已经张开微微发困的眸子注视她。
她吓了一跳,结结巴巴:「你醒来了啊,要不要吃午饭?」
「午饭?」声音有点沙哑。
「我、我煮了稀饭……」
「不要。」他背过身。
「你不吃饭,会肚子饿的。而且、而且,我绝对不会再借你钱去买零食吃!」
他慢吞吞地转身坐起,睨了她一眼,妥协道:「妈,妳煮什么我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