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去做事吧!」年靖春淡道。
「是。」三人行礼,随即离开。
「拿下来。」甄富贵待他们三人离去后,马上说。
「是是是。」年靖春拿下纱帽,「怪了,这纱帽做工精致,材质又好,怎么妳一点也不喜欢它呢?」
「谁会喜欢把你的脸遮住的东西。」甄富贵瞥他一眼,那顶纱帽只有他自己爱吧!
年靖春自妻子的眼神与言行充分感受到她对这顶纱帽的厌恶,不由得大笑。
笑吧笑吧,她已经习惯了。甄富贵对相公取笑自己已然习以为常,但见他笑个不停,她不禁恨恨的瞪他一眼。
「对了,我昏倒之时,你又欺负我的婢女是不?」
「我哪敢?」年靖春好不容易笑到一个段落,又想起妻子昏迷之时发生的事,一双眼又笑弯了。
「怎么万紫、千红好像更怕你了?」甄富贵疑惑道。
「是她们自个儿多想了。」年靖春很好心的提供答案。
甄富贵闻言,搁下碗筷,转头细望她相公的脸,不解地说:「多看几次就习惯了,怎么万紫、千红还不习惯呢?」
「妳以为每个人都像妳呀!」年靖春又想笑了。
「我是一介平凡女子,一点都不特别。」甄富贵颇有自知之明地道。她重拾碗筷,开始大块朵颐,今天被鬼吓昏,反倒吓出好胃口来。
年靖春望着他妻子用膳的模样,开始想厨子是否试了新菜色,或是家里来了另一个新厨子,不然她怎么会吃得津津有味?
他好奇地夹了块肉入口。怪了,一样呀!
「好吃么?」年靖春忍不住问她。
「嗯。」甄富贵忙着吃,因此只点头响应。
「比起甄家的厨子又如何?」年靖春又问,他想到也许是甄家厨子手艺不佳,致使妻子吃到年家厨子的菜肴才会如此津津有味。
甄富贵莫名其妙地望眼她相公,吞下菜后才道:「你怎么了?怎么不吃?」
「妳吃东西的样子好像这些菜都是美味佳肴。」他本就吃不多,但见着妻子的吃东西的模样,他竟觉饥肠辘辘。
「是啊!」甄富贵夹了块鱼肉到他碗里。「我以前啊,最喜欢用膳的时候了,因为可以吃饱。」
「妳说的好似妳从没吃饱过。」年靖春的胃口跟着好了起来。
「因为我野嘛,一天到晚到处跑,自然容易饿。」甄富贵回想一下,自己的确从没胃口不好过,「你也要多吃些,你也常在外头奔波的。」
已经很久没人跟他这样说了,年靖春脸上泛起笑,「嗯。」
饭后,年靖春再次提起今早在年老夫人居处发生的事,甄富贵支支吾吾的,不知该不该说。
「等过些时日再说好么?」一旦说出来,必定会牵扯到他们甄家的异能,虽说他们已是夫妻,没什么不能说的,但她还是犹豫。
「也好。」年靖春明白妻子并非畏惧鬼灵,而是另有他瞒,「不过,妳真没事?」
「没事,那只鬼一见到我的颈饰,不知道为什么就不见了。」甄富贵抬手抚了抚颈饰,笑道。
「妳知道为什么我娘的居住没什么婢女、小厮走动么?」
「不知道。」
她只觉得娘住的地方并非年家大宅偏静之处,却荒凉得吓人。
「我爹去世之后,娘病倒,那座宅子便常传见鬼之说,我曾经想让娘搬到别处,可娘坚持要住那儿。」年靖春对年家的情况毫不隐瞒,坦荡荡的,让有所瞒的甄富贵无地自容。「我自己是没见过,娘也未曾见闻,不过除了年叔、我还有几名婢女外,没什么人敢去那里走动,没想到今日会让妳撞见……」
「我也不知道自己何时能见鬼了?你们没找道士来收么?」
「找过了,道上做过几次法,但未见效。」他未曾撞见,是以他并不太相信有鬼,可为了让年家上下安心,他还是找了道士来,只是没什么效果。
从小到大,每个算命的都说她甄富贵八字重,可八字重怎会撞鬼咧?若要撞鬼,在洛阳她老早该撞了,怎会嫁到长安来才撞呢?而且鬼不都在夜晚出没,怎么她大白天的会见鬼?她有点胡涂了。
「好了,年家闹鬼,也许妳该考虑退婚……」
「你说这是什么话?我怎么可能因为这点小事就退婚?」甄富贵想也不想便否定。
「昨夜有人一直提退婚这回事,今夜我好不容易想通了,怎么那人又不想退婚啦?」年靖春故意取笑甄富贵。
「我们已经一起『睡觉』了,初夜也过了,货物既出,概不退货。」甄富贵鼓起腮帮子,不悦地道。他就爱笑她!
「要是日后若有人提及退婚或是昨夜发生之事的话……」
「那我就是不守信诺的小猪,可以了吧?」
「这可是妳说的。君子一言……」
「快马一鞭。」甄富贵同年靖春击了掌才发现自己上当了,「你你你……」
可恶的年靖春,他分明就是故意的,要她不能再拿他的脸作文章,想到她不能再劝年靖春以真面目示人她就气,这就罢了,她现下连要他在众人面前拿下纱帽也不成了。
第八章
「你这个大坏蛋!」甄富贵再气也只想到这一句话好骂。
「骂吧!」年靖春笑着拥甄富贵人怀,炙热的气息吐在她耳畔,「怎么样都成,妳骂吧!」反正甄富贵不能再提退婚,怎么样都是他赚到。
「大坏蛋!」甄富贵忍不住抡起拳头往年靖春的胸膛搥去。其实她下的誓并不重,可是以她的性格,违背诺言这种事她是绝对下做的,才会格外气恼。
年靖春任由甄富贵发泄,只是仍止不住地猛笑。
甄富贵打累了停下手,但年靖春依旧一副不痛不痒貌,「累啦?」年靖春抱起她走向床榻。
「你皮太厚,打不穿啦!」甄富贵气恼地抱住年靖春,拿他当暖炉使。
忽地,她脑中灵光一闪,开始自言自语分析起来:「不对呀,白天怎么会有鬼呢?难道他是魔力高强的鬼?还是神力强大的花精?可哪有花精是那样的?他消失之前念着的染裳是花还是……」
「染裳是我娘的名字。」年靖春一直在听甄富贵的自言自语。
「啊……那就能解释为什么他看见我的颈饰就马上消失,嗯……」甄富贵浑然未觉年靖春在跟她对话,还很高兴有「天音」为她解惑,「明儿个还是得去瞧瞧……」
「富贵,妳若要找娘,要有我陪在身边,知道么?」年靖春打断甄富贵的思绪,异常严肃地告诫。
「我不会有事的。」甄富贵笑着挥挥手。她才没那么娇弱,只是撞鬼又不是被鬼附身。
「答应我。」年靖春低头直勾勾望着她。
甄富贵感受到年靖春的关怀,遂笑道:「我答应你,如果我要去找娘,定会找人陪着,好么?」
年靖春点点头应允。
「好了,睡吧!」甄富贵抱年靖春抱得更紧了,她爱娇地蹭着他,微笑地合上眼。
「嗯。」年靖春大手上下抚着她的背,将她揽得更紧些,轻轻地吻了下她的发,才合眼入睡。
须臾--
「对了,相公。」甄富贵略带睡意的冒出声。
「嗯?」年靖春还没睡。
「我觉得那本策论很有趣,下回咱们来研究一下好不?」她非常好奇,可策论让年靖春收走了,她相信他一定看过了。
年靖春沉默半晌,才饱含笑意的说:「妳……真不怕死。」
「嗯?」
「昨夜妳还玩不够么?」年靖春的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一种魅惑的沙哑。
「呃,我们可以不要像昨夜那样么?我会累死。」甄富贵坦承好奇心无边,但体力有限。
「若我不答应呢?」年靖春忍不住问。
「那就算了……」她再蠢也知道这种事不能随便找人研究,「我自己研究,你将策论还我。」
「不。」年靖春搂紧她,在她耳边低声道:「夫人,这策论要两人一道研究,一人是做不来的。」
甄富贵抬脚想踹开年靖春,但年靖春有先见之明地将她的腿夹住。
「年靖春!」甄富贵恼了,「不研究就算了,把我的脚还来。」
「不还。」年靖春皮皮地回道,故意咬了下她的耳垂。
「年靖春你真讨厌……」甄富贵放弃挣扎,一天折腾下来,她也没多少体力陪年靖春闹,他体力过人是他的事。
「不陪妳『研究』策论就讨厌啊?」
「我方才失言可以了吧?」甄富贵对年靖春的气闷维持不了多久,「好啦好啦,快睡吧!我可不想象昨夜一样听见今晨的鸡鸣才入睡。」
「昨夜啊……」年靖春的声音听起来有阴谋的味道。「我们不如也来听听明晨的鸡鸣吧!」
「什……」甄富贵方要抗议,小嘴就被年靖春封住了,毫无反击能力的她,再次深深体会到什么叫「言多必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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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一个月,甄富贵都没再见过那只鬼,许是每天至年老夫人居处请安,人气较旺的缘故,也可能是她忙着适应新生活,无暇顾及而自动忽略之故。
总之,甄富贵没再见到那个鬼,没见也好,眼不见为净,省得她日日挂心。
年老夫人这一个月来不知是因她与年靖春的成婚有冲喜效果,还是因为那只鬼不在,总之,她的身体健康了许多,脸色也红润许多,日前她甚至吃得较以往多,这让年靖春欣喜不已。
而婚后她的生活说有变化,也算不上什么大变化。她仍是每日上甄家花房,同尚留于长安的甄老爷、桃红斗斗嘴或是养花,也招待上门的客人。
另外便是她试图着女装,即便每天至少跌个一回,她仍乐此不疲,为此年靖春不得不为她准备药膏,每日就寝前替她擦上,揉散淤青。
由于甄家花房位于长安城郊,年家的商铺位于西市,两人白日较少有机会见面,不过年靖春会在午膳时前来甄家花房,两人短暂相聚后,甄富贵会回年家陪年老夫人,年靖春则回商铺去。
他们晚膳后则会分享彼此今日的趣事轶闻,由于甄富贵之前一年只来一次长安,因此许多长安事对她来说是很新鲜的,很多对长安人很平常对她来说却很新奇的小事,每每一说给年靖春听,总会被他取笑。
若说有什么特别的,便是甄富贵没使用过特地为她辟出来的房间,她与年靖春共享一房,万紫、千红有一次跟她提到并非所有的夫妻会共睡一房,结果当天晚上甄富贵就问年靖春了,这问题却让年靖春笑到在床上滚,让提出这个问题的甄富贵觉得自己像个没见过世面的村姑。
待年靖春笑够了,才道:「有什么关系?咱们是咱们,别人是别人,惯例是惯例,还是妳真想到隔壁去睡?」
甄富贵猛摇头,她已经习惯拿年靖春当暖炉使,一个人睡只有棉被可以抱,才不干呢!而且,分房睡他们就不能「研究」策论了,怎么想怎么亏。
不过,年靖春偶尔也会问出一些不太有脑子的问题,大多是关于牡丹的事,甄富贵非常讶异年靖春也会有不知道的事。
但她倒没把握机会取笑回来,反倒十分认真的教年靖春,教到年靖春倒背如流为止。
一个月下来,年靖春反而较像花房的主人,甄富贵也多出了许多时间育花。
时间飞逝,年关将近,家家户户莫不积极准备过年,各处喜事也频传,今日对街的张家公子娶妻,明日后街的刘员外嫁女,让原就热闹的长安更加热闹了。
不过这些都和甄富贵无关,她困扰的是如何育出本命牡丹,她都嫁作人妇了,也十八了,但本命牡丹似乎仍与她无缘,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终于,甄老爷看不过去,伸出了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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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甄富贵一口茶含在口里,听到她爹的说法,差点喷了出来。
今日甄老爷带着桃红来访,主要是要辞行,因为他准备带着甄家的人回洛阳去了,一方面也同年靖春商讨由他接手甄家花房的生意,让甄富贵能专心地培育本命牡丹,另一方面他是前来传授甄富贵培育本命牡丹一个最重要的诀窍。
「是啊!」甄老爷用力点头。
对呀!桃红跟着附合。
「用爱就成?」她才不相信本命牡丹是这样养出来的。
「不,是妳有多爱妳相公,本命牡丹就有多快培育出来。」甄老爷详细说明。
「噗--」甄富贵这回真把茶喷了出来,所幸甄老爷有先见之明,捧着桃红往旁边一闪,躲开茶水。
富贵妳好脏啊!桃红尖叫。
「谁让爹说这种奇怪的话。」甄富贵脸红得像盛开的桃花,「什么……什么爱相公嘛……」
「爹说的是实话,不然妳以为历代甄家人的本命牡丹是怎么养出来的?」甄老爷抚着桃红的花瓣,笑道。
「我以为有留下什么育花秘传之类的……」她根本不知道本命牡丹跟「爱相公」息息相关。
「没有这种东西。」甄老爷很干脆地打消她的妄想,「只要有爱,怎么样都能成功。」
甄富贵望着她爹无言,许久,她开口问:「一定要我很爱相公,本命牡丹才会像孙悟空一般自石头里蹦出来么?」
嗯。桃红应道。
甄老爷用力点头,下巴蓄留的美髯也跟着晃动。
「难道我都不需配种?」
「等到妳将花种种下去的时候,妳就会知道那是妳的本命牡丹。」甄老爷拍拍女儿的肩,如是道。
是啊,人家也是一生出来就知道我是老爷的牡丹。桃红甜蜜蜜地说。
甄富贵一头雾水。她向来没什么浪漫的绮思,这也是她爹最扼腕的一点,育本命牡丹除了努力、毅力,最重要的还要有创造力、想象力以及感受力,她缺的便是后三者,尤其缺乏感受力。
「阿爹,若我育不出本命牡丹,将会如何?」她开始忧虑了。
「这……」甄老爷也不知道,因为历代甄家人从来没有一个没育出过本命牡丹。
会死。桃红肯定地回答。
「什么?!」父女俩同时惊叫出声。
会死。桃红又说了一次。
「桃红,这种事别乱开玩笑。」甄老爷慌乱的说。
我没说谎呀,甄家世代为牡丹仙子的仆人,老早便不是什么寻常人,与牡丹关系深切,若育不出奉命牡丹不会死,那为何我们会在主子死后亦跟着死去呢?我们活着,是因主子对其妻、其夫的爱,若无足够的爱,是无法养育我们的。我们的生命与主子锁在一块儿,想想,如果富贵真没育出本命牡丹,那她不会死会怎样?
甄富贵一听心都冷了,她现下方深深感受自己身体里流着甄家血液这个事实,「我……我很喜欢相公,可……可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