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起来既不憔悴也很平静,我心底的担心也渐渐放下。
「其实,我承认自己也很自私。」他对我娓娓道来:「当时我一心一意想把妳当住,而在那个时候,现实环境给了我天时地利机会--妳怀孕了,而妳肚子里的孩子需要一个父亲!于是我就像汪洋中抓住浮木的溺者,鼓起勇气跟妳求婚!当时我不曾深想就那么做了,表面上看起来我是在帮妳,然而我不仅在欺骗自己,也欺骗了我的父母。」
我错愕地瞪着他,心中升起一股没来由的酸涩……
易地而处,我的心情,竟然与他一模一样。
不同只在,他是对我,我是对江浩南。
「利瓦伊伦……我们两个是一模一样的傻瓜。」我哭着嘲笑他。
他笑出来,一样眼眶泛红。「今天我来找妳,并不想挽回什么,只希望妳别因为这件事就把我推到门外,」他诚恳地说:「永远把我当成妳最好的朋友,有需要的时候一定要想到我,好吗,晓竹?」
我点点头。「成交。你也一样。」
他跟我握手,把我的手握得很紧,许久后才终于放开。
我送他到门外,感触良多地看着他驾车离开,我心事满怀。
「怎么?我才不在就不甘寂寞?」
我回过头,看到江浩南就站在我身后。「你什么时候来的?」我问。
「正巧看见妳送男友离开的时候到。」
他的口气充满讥讽。
我不想跟他吵架,于是转身就走。
但江浩南抓住我的手。「他怎么知道妳住在这里?」他的口气像质问。
「只要有心,想找一个人并不难。」我冷淡地回答他,因为不满他的态度。
「妳答应过我,会离开他。」
「我答应你离开他,并不代表我跟利瓦伊伦不能做朋友。」
「只是朋友这么简单?」他冷笑。
我心底一寒。他明知道昨天晚上李管家一直在这里陪伴我,却如此指控我!
「对于这种莫须有的指控,我不需要回答。」我甩开他的手,尽我所能以最快的速度走回屋里。
「妳很清楚,他不只想做妳的『朋友』。」他追上我,沉声警告我。
「我也很清楚自己的『分寸』,不必你替我担心!」
「这段期间,我不许妳再跟他见面!」他跟进屋内,不公平地开口要求我,口气霸道无理。
我深呼吸,这一刻再也忍不住心头的委屈。「那么你呢?开口要求我同时,你能答应我不跟未婚妻一起吃饭、约会吗?」
他沉着眼瞪着我,然后冷冷地吐出三个字。「办不到。」
我愣住,他的诚实深深的伤了我的心。
「没有女人能威胁我,妳也一样。」他冷酷地对我说。
威胁他?
我全身发冷,鼻头涌起一阵酸楚。「对,我是拿孩子威胁你!因为我只有这个筹码,只会想到这种不入流的方式!」
「还在玩孩子游戏?」他冷冷地凝视我,几乎接近无情的对我说:「我劝妳不必要这种心机,不会有任何作用!」
我失笑,忽然间觉得好笑。「对呀,在你心中我只是一个幼稚的孩子!既然是一个孩子耍的心机,你又何必在意?」
他沉着脸,深奥地凝视我。
「我知道你办不到,所以别这样要求我,因为我也办不到。」我违背心意地这么对他说,只为维护我的自尊。
他沉声质问我:「妳还会跟他见面?」
「当然,利瓦伊伦是我的朋友。」
江浩南的脸色难看。
「妳最好把我的话听进去,姗果我发现你们再见面,我会收回之前的承诺!」他撂下话。
「什么意思?你把话说清楚!」
江浩南眼神冷酷。「妳很清楚,回到我身边的条件是什么。倘若妳违背诺言,我只好继续在商场上开疆辟土,对不起理佳科技。」
他不借撂狠话,然后转身离开我的小屋。
我怔怔地瞪着他的背影,过了很久我才发现,他真的离开了。
风从窗外吹进来,我感觉到脸颊上微微冰凉,然后才愕然顿悟那是眼泪……
这天当然没有午餐,也没有散步,事实上,一个人留在小屋里的我,一直到晚上都吃不下任何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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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续两天江浩南没再到我的小屋。
尽管我告诉自己别对他来不来这件事在意,然而夜半凉风透过窗帘吹进房间,我缩在棉被里,孤独的感觉就像冷风一样吹进我的心房,我觉得寒冷,尽管棉被裹得再紧,也不能让我觉得温暖。
半夜两点钟,我仍然辗转难眠。
今天晚上我就开始头痛起来,因为天已经黑了,我一个人不敢出门搭出租车到医院看病,于是随便吃一点东西就上床休息,却一直挨到现在仍然无法入睡。
我躺在床上,只觉得冷汗湿透了枕巾与床单,我全身发热,迷迷糊糊,像睡着了却做着恶梦……
「晓竹?」
晕沉中似乎有人叫我的名字,我试着张开眼,看到江浩南站在我的床边,我想这一定是做梦……
然而一只大掌贴上我的额头,我看到「梦中」江浩南的脸孔扭曲。
迷迷糊糊中,我从床上被人抱起。
然后,接下的事,我就再也记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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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的事。
我躺在医院里,看到江浩南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他闭着眼睛,英俊的脸孔上有疲惫的阴影。
难道他照顾我一整夜吗?
我怔怔地瞪着他,脑海里胡思乱想,直到他突然张开眼睛。
我吓了一跳,莫名地面红耳赤……
「觉得还好吗?」也许因为一夜没睡的缘故,他的语调奇异地温柔沙哑。
我点点头,喉咙干涩,一时间发不出声音。
「医生不敢给妳用药,只能设法降低妳的体温。」他低喃。
我看到放在旁边的冰枕和毛巾。「你……在这里照顾我一夜?」
他没答话,只管从抽屉里拿出温度计,替我量体温。
我的胸口,莫名其妙涌上一股热潮……突然之间,除了对一个「哥哥」的了解之外,我开始了解过去我所不了解的江浩南。
他一直是这样的男人,不是吗?
他从来不说只做,那么,对他,我到底错失了多少了解的机会?
知道他一夜没睡,我喃喃地对他说:「我没事,你可以回去休息了,这里有医生和护士照顾我就可以了。」
「等妳情况稳定我再走。」他打断我。
我愣了愣。「我已经说过我没事了,而且你丢下公司不管可以吗?」
「不干妳的事,少烦心!」他皱起眉头。
「可是--」
「别跟我争辩!」他低吼,口气懊恼。
我闭起嘴巴,然后一支温度计就塞进我的嘴里。
看在他为我熬夜的份上,我沉默地任由他摆布,虽然他那天的霸道与不讲理仍然让我生气……
「啊!」我低呼一声,突然感觉到肚子传来一阵疼痛。
「怎么了?」他紧张地问我,脸上变色。
我皱着眉摇头,嘴里塞着温度计,咿咿唔唔的。
「等一下。」他一手压着我的额头,坚持等了好一会儿,才把温度计从我嘴里拿出来。「温度正常,已经退烧了。」他不自觉露出笑容。
我看呆了,不得不承认,他笑起来的样子真的很帅。
「刚才怎么回事?」他没忘了问我。
「刚才……宝宝在肚子里踢了我一下。」
他愣了一下,然后沙哑地问我:「很痛吗?」
我点头微笑。「嗯,有点痛,可是没关系。」
他突然低下头,耳朵贴近我的肚子--
「你在干什么?」我呆住了。
「我想听一听孩子的声音。」他的表情认真。
听见他说出这种话,我心头一酸。然而为了掩饰我想哭的心情,我忍不住嘲笑他:「傻瓜……」
他听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在我肚子上睡着了,他才兴奋地抬起头。「妳相信吗?刚才我听到孩子跟我说话。」
「真的吗?那么孩子跟你说什么?」
他露出神秘的微笑。
「告诉我嘛!我很想知道孩子跟你说什么。」
「妳侧耳过来,我告诉妳。」他故做神秘地对我说。
我听话地把耳朵凑过去,然后听见他在我的耳边低声说:「我听见孩子叫我爸爸。」
我张大眼睛。「骗人!」
「真的。」他一脸严肃。
「我才不相信。」
「我还听见孩子叫妳妈妈。」
我涨红脸蛋,简直不知所措地瞪着他……
「不相信?」他嗄声问我。
我死命摇头。
然后,他突然捧住我的脸,接着低头吻住我……
这一刻发生得如此突然,突然得让我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
然而他湿热的吻如此真实,在梦幻与现实之间,我的心情被提起又压抑,我多怕这个吻只是个玩笑,幸福的时光稍纵即逝。
然而这深深长长的吻一直进行着,直到护士小姐敲门,他才突兀地放开我。
我脸红心跳,几乎无法呼吸……
然而当我望向他时,他复杂深邃的眼神正专注地凝望着我。
我无言地回望他,这一刻,原来笃定的我,已经完全失去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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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严旭东来看我。
「上回我还来不及到医院看妳,妳就开溜了!不过我没等太久,他果然很快就发现妳在饭店工作。」
他若无其事的表情,几乎是可恶。
「你骗我!」我懊恼地瞪视他。
「骗妳?」他嗤笑。「妳倒说说,我骗妳什么?」
我答不出话,只能生气地转过头,不看他那张虚伪的俊脸。
「我是好心来探望妳,顺道告诉妳,常去聆听妳弹琴的常客,很怀念妳。」他无辜地道。
「江浩南早就把我解雇,我不会再为你工作了。」
「我倒希望妳回来工作,如果妳坚持,我可以力争。」他嘻皮笑脸。
我摇头,觉得这个男人简直不可理喻。
「不再考虑?」
我再一次摇头。
他的目光闪烁。「妳的琴音能感动我,看着妳弹琴,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如果妳不能回来,我会很遗憾。」
严旭东低嗄的声音放柔,不知为什么,他突然积极游说我。
「她现在最重要的工作是生孩子,不是弹琴给你听!」
另一个男人的声音,突兀地介入我们之间--
「江总?」
严旭东的眼神移向病房门口,似笑非笑。
「严总,现在是上班时间,贵公司少了您,可能无法正常运作。」
「无所谓,我来探望『好朋友』,『好朋友』向来比事业可贵。」严旭东道。
两个男人针锋相对,我看到江浩南的眼神,冷得想杀人--
但是,为什么?
什么时候开始,严旭东跟他的仇有那么深?
「算了,送你一个消息,徐氏利用『鼎盛』的名义借贷,你知道这件事吧?」严旭东闲闲提起。
「你是不是太闲,没事干了?」江浩南瞇起眼。
严旭东咧开嘴,笑得很痞。「下次饭店董监事改选,烦您投在下一票,我自然会多关心敝公司业务。」
很难想象,他严肃的俊脸,有这么生动的表情。
江浩南瞇起眼,咬着牙。「别让我在这里看到你!」
「乐意奉行。」
严旭东笑着离开。
「该死的家伙,总有一天整到你。」江浩南瞪着他的背影,喃喃诅咒。
一看到他,我立刻回想起早上的事,我的脸孔发热,于是躲得他远远的。
他盯住我,愠怒地道:「我身上有瘟疫还是怎样?过来一点!」
「没事的话,我要休息了。」
我翻过身,躺下来,把棉被蒙到头上。
闷着头,我隐约听到他打手机的声音。「李太太?她不要那只猫了,我回去前把牠扔掉。」
猫?
我想起许久不见的「小东西」,于是赶紧扯开棉被,坐起来对他喊--
「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我不敢相信,他简直是土匪恶霸。
「残忍?!」他嗤笑。「当初妳把牠扔给我,自己一走了之就不残忍?」
「是你赶我走的!何况当时我连住的地方都没有,牠跟着我只能住在笼子里,那对牠不公平、而且太可怜了!」
「以后孩子跟着妳就不可怜?」他反问我。
我无言以对。
他的意思很明白,孩子跟着我会受苦。
「我早就想好了,等生下孩子,我会把小东西接走。」我颤抖地道。
想到渺小的自己,根本无法与他作对,我就忍不住自己的眼泪。
「不许哭。」他脸色阴沉起来。
我瞪着他,决心跟他作对。
「我叫妳不许哭!」他皱起眉头,口气硬起来。
「我要出院,你把我的小东西还给我……」
「休想!」
我转过脸,不想再同他讲理,脸上仍然挂着湿湿的泪痕。
「过来。」他坐到床边,粗嗄的命令我。
我无动于衷,像木头人一样没有反应。
「妳过来,我就把那只猫还妳。」
我转过脸,半信伞疑地凝视他。
「不相信?我现在就打电话,叫李太太把猫送来。」他凝视我,笃定地说。
「真的吗?」
「过来。」他要求。
我迟疑地、挪动屁股,慢慢蹭过去……
「我过来了,你现在可以打电话了。」
他盯着我隆起的肚子,目光深沉起来。「接近七个月,医生说妳太瘦了。」他嘶哑地说道。
我垂下颈子,回避与他的目光接触。「你答应我的事……」
他按下手机。「李太太,马上把那只吃饱睡、睡饱吃的笨猫拎过来!」
「牠还好吗?」我问,不知不觉靠近他身边。
「好得很!我看别只猫是饿死,牠是早晚肥死。」他关掉手机,皱着眉头说。
我睁大眼睛,讶异向来冷淡的他,竟会跟一只小猫闹别扭。「很早之前,你就可以把小东西还我。」我低喃。
「妳不在,那只笨猫简直无法无天。」他咬牙切齿地道。
我知道,他向来不喜欢猫,但没想到他们结的仇这么深。
「不能怪牠,小动物的本事,就是分辨好人跟坏人。」我调侃他,再也不能控制凝聚在唇边的笑意。
他瞇起眼瞪住我。
我侧过脸,若无其事地盯着被单。
「看来,妳也学会伶牙俐齿了。」他慢条斯理地道,突然伸手抱住我。
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我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我发呆的时候,他的掌心已经贴在我的下腹。「还会动吗?」他问。
「……嗯……」我的声音哽住,因为他出奇温柔的语调。
「他顽皮的时候,会弄痛妳?」他的语气更低柔。
「还好……」我呆呆地回答。
然后他抱着我,半天不讲话,灼热的气息就紧贴我的颊边。
「刚才,严旭东说『徐氏』利用『鼎盛』的名义借贷,是怎么回事?」我只好找话说,微抖的声音,却一点都不自然。
「我正在彻查这件事。」他保留地回答。
我不再问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