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岭王双目寒光逼人,语气森然可怖,而他欲将阿曼安置于黑房子的话,更令蓝风毫无辩解之力。
蓝风茫然地跪在地上,心里被千万个结困住,他既不舍让阿曼在暗无天日的「黑房子」里虚度青春,也不愿如此轻率地娶妻,破了自己当初的誓言;同时,他也百思不得其解,自己怎么会阴错阳差地完成了诺苏人全套的娶妻过程?
大王子扶起他,拉他坐在火塘边,豪爽地说:「来吧,不管你做什么决定,都先喝了这碗酒,让我们好众好散。」说完,为自己、弟弟和蓝风而斟满了酒。
蓝风木然地随着他们举起酒,一仰头喝了下去。
「我若走了,阿曼真的会被耻笑,会被送到『黑房子』吗?」他迟疑地问。
纳嘉说:「那还会有假?大王言出必行,族规形同律法,无人敢违背。」
「可阿曼是公主啊?」
「公主又怎么样?一样受律法约束。我们以前有位姑妈就是在新婚之夜遭对头攻击,丈夫死了,她回来后就进了『黑房子』,一待就是三十年,直到老死。」
蓝风闻此大惊。「是没有别的男人再娶她吗?」
纳嘉摇摇头说:「她长得可漂亮了,就像阿曼一样,而且想娶她的男人很多,可是她脑筋太死,只爱她的丈夫,所以只能孤独一生。」
蓝风的胃部绞痛着,他眼前是阿曼在月光下,一脸认真说的话:蓝风,我今生今世只爱你!我只要你……
他可以预见,如果自己走了,阿曼将又是另一个「姑妈」。
天哪,我怎么能害她呢?!
蓝风闷闷地喝着酒,听纳葛兄弟俩跟他解说诺苏人的婚姻习俗,才知道自己真的已经娶了阿曼为妻,这已经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唉,我本该先奏请王上的,现在只好希望我的国王能承认这个婚姻。」蓝风无奈地接受他与阿曼已经成婚的事实。虽然娶阿曼并非让他觉得不可接受,但按大琊国惯例,他的婚事照理是该由国王钦定。
「会的,你们大王一定会承认的,毕竟阿曼长得漂亮,虽然有时刁蛮任性,可是她聪明伶俐,人见人爱的。」纳葛开心地宽慰他。
纳嘉也说:「阿曼天性善良,开朗活泼,她一定会带给你快乐。若不是她那么喜欢你,我们还真不愿意让她嫁那么远呢!」
兄弟俩的话无不表现出对妹妹的赞美和怜爱,蓝风对他们兄妹情深很感动。他也知道他们对阿曼的赞美并没有夸大其词,阿曼确实是个好姑娘,可是自己毕竟不是普通人,怎么能未经大琊国王核准就娶妻呢?
唉!可现在,他已经无力面面俱到了。
他心情烦闷地喝着酒,两位王子也陪着他一块儿喝,直到蓝风显出醉态,他们才阻止了他,将他送回小楼。
听到房门被用力关上的声音,一直志忑不安地等待蓝风回来的阿曼惊跳起来,但不敢靠近他。
见他软软地靠在门上,她知道他喝醉了,她犹豫的走向他。
不胜酒力的蓝风看到换了衣服的阿曼朝自己走来,他想说话,可是舌头似乎不听使唤。「妳、妳怎么在这里……我……」
阿曼扶着他走到床边,低声说:「你喝醉了。」
蓝风无力地靠在阿曼身上,一走近床边就仰身倒在床上。
阿曼急忙倒了一碗醒酒茶走回他身边,扶起他的头让他慢慢地喝下,心里暗暗感谢拉拉,幸亏她事先想到蓝风会喝醉,特地准备了这个醒酒茶。
放下茶碗,阿曼回到床边,替他脱掉鞋子相外衣,挪动他的身子让他躺舒服。然后脱掉自己的鞋上床,紧紧依偎着他躺下,就像两人仍在马上一样。
喝过茶,蓝风清醒许多,他注意到阿曼不仅换上睡衣,而且辫子已经松开了,梳理过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背后,像一匹上好的绸缎般闪闪发亮。
她身上只穿着红色抹胸外罩粉色轻薄纱衣,走动时衣袂飘飘,长发舞动,显得无限娇艳和魅惑。她香肩微露,臂上的金属手环叮当作响,在灯影下晃动着。
可能是即将到来的新婚之夜令她不安,她苍白的面容中有一丝嫣红,令她多了几分飘然脱俗的气质。而她眼里顽皮任性的神采尽数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怯怯的、充满罪恶感的目光,这使得她身上多了一种令蓝风心痛的纤弱和柔顺。
此刻见她躺在自己身侧还搂着自己的腰,蓝风的理智在剩余的酒精作用下渐渐失去了,眼前的美人不仅撩人心魄,还是他心中除不去的牵挂……
当蓝风试图推开她时,阿曼更紧地搂住他,不让他离开,而她柔软的身躯彷佛有巨大的磁力紧紧吸引着他。
蓝风不再抗拒,他将她抱到身上,眸光熠熠地看着她粉嫩的娇颜。
阿曼也抬起眸子看着他,双眼清澈如水,充满爱意的目光彷佛在向他诉说着说不尽的柔情蜜意,也祈求着他的宽恕和理解。
「阿曼!」他低声唤着,捧着她的脸,深深地亲吻她。
阿曼的心因兴奋而狂跳不已,她紧紧抓住蓝风的肩膀,急切地回应着他的吻。这是他第一次亲吻她!他和她的第一次接触,对阿曼来说,是惊心动魄而又无法抗拒的。
她的整个身体彷佛被烈火点燃,她几乎忘却了一切,只剩下最原始、最本能的反应,这种反应对她来说还是一种全新的感受。
他们的吻如梦如幻,更埋藏着激情的种子。
蓝风把她拉近、抱紧,不让她移动,有意抑制着那被唤起的强烈欲望。他炽热的嘴唇在她的唇上来回移动着,双臂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似乎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胸膛。他深吸一口气,紧紧咬住牙关,试图抗拒正在撼动他全身的需要,设法抓住不断流失的自制力。
然而他失败了……阿曼如同燃烧的火球般热情地迎接着他的吻,将他的最后一丝理智焚毁;她的头发散落在他的脸上、身上,似千万缕情丝网住了他的身与心。
他的一只手插进了她的秀发中,她的甜美,她的热情及她毫不吝惜的付出在在挑战着他的自制。
溢满胸腹的激情冲击着他的血脉,他急切地想找到突破口,尽情宣泄,他的吻更加激狂。
「蓝风,我爱你!」阿曼情难自禁地仰头,紧紧抱住了他。
蓝风抛开了所有的顾虑,不再压抑自己早已泛滥的激情,他猛地翻身将阿曼整个拥入怀中。
阿曼满怀激情地响应着他的吻,而那五年来徘徊在心头的情感终于得到尽情的释放。
蓝风没有说话,狂猛地用他实际的行动安抚他笨拙而急切的小妻子。在熊熊燃烧的火焰中,两人彼此相属……
第九章
稍晚,惊醒的蓝风被窗外传来的细小说话声吵醒。聆听片刻后,他发觉那刻意压低的嗓音听来很熟悉。
他将阿曼紧搂在自己腰上的手臂挪开,再轻轻抽出被压在她颈下的胳膊,翻身起床。
沉睡中的阿曼咕哝了一声,彷佛不满他的离开似地又往他身上靠过来,他赶紧将被角塞进她怀里,以填补自己的空缺。
阿曼满意地抱着被子继续沉睡,蓝风却被她那抹甜蜜的微笑吸引了。
他俯身在她噘起的嘴唇上吻了一下,然后悄无声息地穿上衣服开门出去。
今夜月光明朗,蓝风走到廊柱边,看到纳葛和纳嘉正在跟几个男人说话。
等看清楚那几个人的面孔时,蓝风不由大吃一惊,他们不是那两次欲掳走阿曼的黑衣男人吗?!
「他们怎么会在这里?」蓝风狐疑地打量着他们,发现他们神态自若,与纳葛说话的口气也一点都不生疏,于是他静静地站在阴影里观察他们。
那四个人中像领头的,也是之前将阿曼接住的高个儿男人说:「今晚我们得多留神这里,我家娃子(注)在山口处看到了葛山和曲布阿那个王八羔子,说带了不少人!」
「他们一定是冲着阿曼来的!这次不能再让他们跑掉,得教训他们一顿,你说对不对,大哥?」那个曾被蓝风击伤的粗壮男人对着纳葛说。
大哥?!蓝风一怔,对啊,那男人名叫纳果,难道他们是亲兄弟?那么这些「掳人」的行为只是一场闹剧?难道又是一个骗局?
跨火塘、收下「查尔瓦」、抢亲……想到这一切都是事先设计好的骗局时,蓝风的心一凉,从楼上翻身跃下落在他们身前。
「啊,你真的会飞呵!」青布包头上插着一根羽毛的年轻汉子惊讶地叫出声。其它男人也明显地对他不凡的身手敬畏有加。
蓝风不理会他们惊愕的目光,冷峻地看着纳葛道:「我想大王子应该将这几位正式介绍一下吧?」
他口气里毫不掩饰的愤怒令纳葛很难堪。
「咳、咳!」他咳嗽数声镇静情绪后,指着那几个男人逐个介绍。「这是我三弟纳左,四弟纳山,五弟纳果、六弟纳川,二弟纳嘉你已经认识……」
蓝风打断他嘲弄地说:「其实这几位我认识得更早,不是吗?」
兄弟几个面面相觑,一时之间无话可说。
那四兄弟的头儿,看来深沉聪敏的纳左对蓝风说:「我们并没有做错什么,那样做只是为了帮助阿曼达成她的心愿。」
「帮助?」蓝风双眉抖挑。
一看场面不合,大王子纳葛低声对蓝风说:「这不是三言两语能讲清楚的,别吵醒阿曼,能否换个地方坐下好好谈?」
蓝风点头,于是纳葛将大伙儿带到自己的小楼。
一等坐定,兄弟们也不再隐讳,七嘴八舌地将经过大概讲了一遍,蓝风注意到在讲述中,他们每个人都很少对自己的行为辩解,只是为阿曼说话。
与这兄弟六人一席深谈,令蓝风对这几位哥哥对妹妹的纵容和维护有了更深的暸解,由他们的态度和口气不难发现,他们很爱妹妹,只要是阿曼要的东西,他们就是豁出生命也会为她取得。
虽然他理解这些哥哥们对妹妹的溺爱,但却不能平息心头的怒火,毕竟受愚弄的人是他!
他语气充满讥诮地说:「难怪她不让我伤害你们!你们实在太纵容她,居然兄妹合力演了这出骗夫戏!」
「她爱你,你不能以此伤害她!」兄弟中最少说话,也最粗壮的老四纳山目光炯炯地看着蓝风,彷佛在警告他如果伤害了阿曼,他将跟他算帐似的。
蓝风不悦地说:「你将她扔到空中时,为何没想过会伤害她?」
纳山看看三哥纳左。「因为我知道三哥能够接住她。」
「可你有没有想过那样做会吓到阿曼?」他不能原谅这个蛮汉在树林里将阿曼突然抛起的行为,那确实吓坏了阿曼。
纳山嗫嗫地不知说了句什么。
纳葛插言道:「蓝风,你要理解阿曼,她的出发点是好的……」
「怎么会是好的?将一个男人的自尊踩在脚下,这出发点是好的吗?」蓝风愤怒地打断他的话,怒气冲冲地看着他们。
这时老三纳左毫不客气地说出一席话直击要害。「这你能怪阿曼吗?你从她十三岁起就纠缠着她不放,让她爱上了你的『幽灵』。她生活在虚幻的爱情世界里整整五年,难道她不痛苦吗?!
你认为她欺骗你,但你可曾想过,如果她不用这种方式留住你,你会待在她身边吗?你会注意到她吗?你现在觉得被我们耍弄,于是恨我们,可是我们不过是不想让她在虚幻的世界里耗尽青春,想帮助她得到快乐,我们错了吗?
如果换成是你,你能眼见着自己疼爱的小妹在期待与失望、梦境与现实的折磨中受苦而无动于衷吗?!」
显然,这正是他们合力帮助阿曼的根本原因,但仍不能被蓝风接受。
他苦涩地问:「她在梦里梦见的人真的是我吗?我真是那个『幽灵』吗?」
纳左毫不退让地说:「阿曼说是,毕摩也说是,那就一定是!」
「先不要忙着记恨阿曼或其它人,仇恨会掩蔽你的智能。静下来听听你的心声吧!」毕竟见多识广,纳葛并不感情用事,他客观地劝导蓝风:「阿曼是我们的亲妹妹,我们看着她长大,她从来不会撒谎,更无害人之心。」
最鲁莽的纳果说:「如果说世界上还有单纯善良的人,那她就是阿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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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沉,熟睡中的阿曼突然被一股突如其来的不安惊醒,她猛地睁开眼睛。
「蓝风!」她往身侧摸去,床上没人!一阵恐惧袭上心头,她拉紧被子坐了起来。
就在这时,「擦」的一声,床边的油灯被点燃。衣着整齐的蓝风正坐在桌边,目光炯炯地看着她。
「蓝风,你怎么了?干嘛坐在那里?」阿曼惊讶地问,准备掀开被子下床。
蓝风立即阻止她。「妳不用起来,我只是想在走以前跟妳说几句话。」
「走?你要去哪里?!」蓝风冷淡的表情令她害怕,而他说的话也让她迷糊。
「去我该去的地方。」蓝风彷佛没有看到她畏缩的表情,冷冷地说:「临走前我只希望听妳对我说一次真话,妳能答应吗?」
阿曼的心在坠落、彷佛直直落向那深不见底的冰湖。她颤着声说:「你在说什么?我什么时候没有对你说实话?」
蓝风的眼里精光闪烁,他咬牙切齿地问:「妳有吗?」
看到他铁青的脸色,阿曼慌忙地说:「我就是一开始时没有告诉你我的真实身分,想让你送我回家嘛!」
「还有呢?」
「还有?」阿曼从梦中惊醒,早已慌了神,不懂为何入睡前情意绵绵的丈夫,睁开眼时却变成一个凶狠的陌生人?
她苦恼地皱着眉头问:「蓝风,你怎么了?为什么你说的话我都听不仅?」
蓝风心头的火气更大了,他搁在桌上的手握成了拳,努力克制心头的怒气。「听不懂?妳是不是要我把妳那四个哥哥找来对质?」
「啊!」阿曼惊呼一声,终于明白蓝风为什么生气,她惊慌地说:「我本来想要告诉你的……」
「本来?!」蓝风站起来,怒视着她说:「什么时候?在妳要他们装作强盗围攻妳时?在妳要他们逼我完成所谓的『抢妻』闹剧时?在妳设圈套让我抱妳跨火塘时?还是送我披风时?或者,是在将妳宝贵的童贞献给我时?」
蓝风的声音越来越大,怒气也越来越高张,而阿曼在听到他一声声的指控时,脸上血色尽褪,苍白如纸。
随着他语气的加重,她觉得从他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像铁链一样绞在她心上,越绞越紧,让她痛不欲生。
她想辩解,可是那些都是事实;她想告诉他那样做只是为了得到他,因为她爱他!可是所有的话都堵在她的心头,被那绞绳勒得无法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