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仰头看着远处蒙眬的山影。突然,他的眼角扫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白衣白纱、婀娜娇美,日日夜夜困扰在他心头的身影。
「心儿?」未等他完全看清,就见她抓着一个女人上了一辆华丽的马车,随即车帘被拉下,而马车往扬州方向快速驶去。
他匆忙站起身,往马车消失的方向追去。
舒适宽敞的王府马车内,王大东的小老婆冯桂花被点了穴蜷缩在车角,全身唯一能动的就只有那双惊恐不安的眼睛。
端坐在她对面的薛惠心已经取下脸上的面纱。
她严厉地看着那个哆嗦不停的女人说:「妳所有穴道都被我封死了,半个时辰后,便会全身疼痛难耐。妳若老老实实地对我说实话,我就解开妳的穴道,否则妳就这样一路痛到扬州去,而那之后,妳就永远也不能动了。」
「唔……唔……」冯桂花焦急地摇头,青白的脸上满是汗水。
薛惠心问:「那表示妳会老实吗?」
冯桂花连连点头。
薛惠心伸手解了她的穴道。
「二小姐,妳……妳居然还活着?」一等穴道被解,冯桂花就吃惊地问。看到薛惠心冷冷的目光时,她立即泪涟涟地说:「二小姐啊,妳没有死真是太好了,是老天爷有眼啊……」
「妳少假惺惺的了,快将妳害死王老爷的经过说出来!」
冯桂花撇头看向一直垂着头不敢看她的林夫人,抹去眼角的眼泪,说:「我没有害死我家老爷啊!他那么疼我,我怎么会害他呢?!」
面对她的狡辩,薛惠心并不意外,冷然地说:「那好,我们到官府去,林夫人可以作证,看捕快的板子硬还是妳的嘴硬?」
「不、妳不能送我去官府,那个没胆子的女人说的话妳怎么能信?她恐怕一辈子没说过一句真话……」
「妳胡说!」也许是薛惠心在旁边为她壮了瞻,也许是冯桂花的话大大地伤害了她的自尊心,林夫人开口反驳,声音依然怯怯的,但已经不抖了。「是妳趁王老爷不备时,用腰带套住了他的颈子,将他勒死的,妳还说如果我敢讲出去,妳就用同样的手段杀死我……」
「贱人!妳以为妳是清白的吗?抖出了我,妳一样要死!」冯桂花狂叫着扑向林夫人,却被薛惠心一掌推回角落,动不了了。
「有我在,妳休想再伤人!」薛惠心严厉地盯着她,用冷得令人不寒而栗的声音说:「妳最好说实话,我可没耐心陪妳耍心眼!」
看到薛惠心的目光,又领教了她的功夫,狡诈的冯桂花泄了气,她哀求道:「我说实话,妳能不能饶了我?」
薛惠心看着她气焰散去后的可怜样,淡然地道:「我自会饶过妳,但妳犯了王法,只能依法处置,没人能救得了妳,妳还是自己救自己吧,起码不要让阴间的王老爷化为厉鬼来向妳索命!」
「呜……都是一时的贪念害了我啊!」冯桂花在抽抽噎噎的哭泣中,将经过说了一遍,与林夫人的说法相吻合。
当马车驶进扬州时,她也讲完了,整个人萎靡不振地蜷缩在车角。
薛惠心感叹地看着她道:「可怜王老爷一时胡涂娶了妳这种恶婆娘,将老命葬送在妳手中,真是不值!」
突然她感觉到车子停了,连忙掀开帘子,想让车夫将车驶到古玩店去。
不料当门帘掀开,看到手持马鞭的车夫时,她的手僵住了,脸上满是惊讶。
只见石天威正目光深沉,表情难解地坐在车夫座位上看着她,而原来的车夫则倒在旁边呼呼大睡。
「你……你点了他的睡穴?」半晌,薛惠心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不然他怎么会安静地将位子让给我?」石天威撇嘴道,然后跳下车。「下车吧!」
「下车?」薛惠心纳闷地四处看看,发现这里竟是青鹤庄的庭院,不由大吃一惊。责问道:「你为何把我们带到这里?」
石天威一耸肩,轻描淡写地说:「不到这里到哪里?」
「不,我们得去古玩店。」薛惠心说着,抓过马车缰绳,想将马车掉头离开这里。
石天威一把拉住她的手,欲夺缰绳,但她隔空击掌,逼退了他。
「妳想跟我动手吗?」石天威不悦地问。
薛惠心冷冷地说:「让我们离开!」
「休想!」石天威的脾气一遇到她冷冰冰的态度就爆发了。
「那你就试试!」她同样寸步不让。此刻她关心的是赶快找回「博山炉」,哪有心思跟他斗嘴!她一抖马缰就待起步,石天威却晃身跃至马头,抓住了马辔。
「你简直是个无赖!」薛惠心大骂着跳下了车。
此刻,车内的两个女人也掀起了门帘看热闹。
石天威对着她咧嘴一笑,说:「我就是个无赖,妳能奈我何?」
然后回头对守门的人命令道:「将大门关上,把车带到后面去,看好车上的两个女人!」
第八章
两道沉重的大门应声关闭,随即两个男人走来牵马车。
见他这样霸道,薛惠心真是气炸了。她手一挥,向石天威弹出一指。
一股劲风直袭石天威面门,他知道心儿武功不弱,自己绝对无法在短时间内摆平她,于是急忙跳开,大声喊道:「住手,妳还没听我把话说完。」
薛惠心站在他面前,道:「没什么好说的,把门打开!」
石天威恼怒的说:「妳今后不准用那种冷冰冰的口气跟我说话!好像我们没有亲近过似的。」
「你--无耻!」一听他这样讲,薛惠心的脸倏地红了,她愤怒地瞪着他。
薛惠心臊红的面颊格外娇艳,令石天威怦然心动,但也引起他心里深压的痛苦和嫉恨,于是他嘴里毫不留情地道:「无耻?哼,我们两个谁无耻,大家可都是心知肚明的。」
「天威!」
薛惠心正想反驳他,突然一个女人高兴地叫着他的名字从里面走来。
一见到那个女人,石天威脸上的怒气立即被开心的笑容取代。他高兴地迎向那个女人,与她亲热地说话,两人的态度十分亲密。
薛惠心的心如同被锥子狠狠地扎了一下,但她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打量着那个正回头看她的年轻女人。
「哇,好个飘逸灵秀的姑娘!」那女人一见到薛惠心就毫不掩饰地赞美道。
「蕊儿,妳可别被她纯洁的外貌给骗了。」石天威脸上带着不屑讥讽道。
蕊儿?他叫她蕊儿?薛惠心没有在意他的贬毁之语,只是注意到他对这个女人的亲昵称呼。看着那个女人温柔的笑容,直觉她是个好人,与石天威倒是男的俊女的俏,十分相配,但她心里还是很难受。
「天威!」蕊儿被石天威少有的尖刻与讥诮吓了一跳,再看到那漂亮女孩苍白的脸色和痛苦的眼神,便出声喝止他。
石天威没理会蕊儿的阻止,继续用鄙视的眼神看着她,嘲弄地说:「怎么?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然后又摸摸后脑勺,装模作样地摇头道:「蕊儿,妳不是问过我这头上的伤是谁弄的吗?就是这位薛二小姐,她可是最擅长玩这种将男人捏在手心,偷男人心又伤男人身的游戏……」
「啪!」白影闪动间,一声脆响,一个红掌印落在石天威英俊的脸上。在无人看清时,薛惠心已经站回原处,眼眶含泪地说:「石天威,你不要再血口喷人,车和人都交给你,今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说完她飞身上墙,往庄外奔去。
他竟当着外人的面公然侮辱她!想着他说的那些话,薛惠心的心似钢刀穿过,如果她再站在那里一定会死掉!
挨了一耳光的石天威震惊地看着人影杳然的墙头,心里充满了愤慨。
「不行!她算什么东西?要绝交也得由我提出!」他轻身一跃,也翻过墙头紧追她而去。
伤心欲绝的薛惠心疲惫地在大街上走着,她不明白石天威为何要将她伤害得如此彻底!
离开青鹤庄后,她觉得无比虚弱与委顿,她希望找个地方休息。可是街上人来人往,不时在眼前晃动的人影和叫嚷的声浪令她头晕目眩。
就在此时,一副宽阔的胸膛出现在眼前,她只来得及看清石天威的脸,就被他一手勒住了腰。
「打了我,妳还想全身而退?」石天威的声音低沉而冷酷,他知道她在人多的集市上是不会动武的,于是他不顾她的反抗紧紧搂住她。
「放开我,我得去办正事。」她低声命令他。
「我知道,妳跟我走就没错。」石天威说着继续拖着她往前走。
多年在扬州经营,凭借良好的名声和强大的实力,青鹤庄与当地名流都保持着非常好的关系。于是到了那家古玩店后,店主一见是青鹤庄少庄主亲自上门,便对他问的事和要取的东西都没有隐瞒,在他留下一纸领取清单后就将「博山炉」交给了他们。
薛惠心在确认那正是家传宝物后,终于放下了心。
离开了古玩店,石天威一言不发地拖着她往河边走去。
薛惠心实在太累了,也不想在大街上反抗他,心想一切都随他去吧!
于是她闭上了眼睛,任由他连拖带抱地带着走,不一会她感觉到勒在腰上的手松开了,接着她被推倒,躺在暖暖的地上,但她仍然不想睁开眼睛。
一阵轻而有节奏的摇晃令她放松了身体,长久的奔波,整整一夜没睡,此刻宝物在身,家仇得报,她已经别无所求。
随着缓缓的摇摆她竟昏昏欲睡起来……
「妳以为妳在什么地方?!」一声低喝令她倏然张开眼睛,石天威正俯身看着她。
什么地方?她猛地坐起身来四处一看,原来是在一艘小船上。
船舱内只有石天威和自己。她推开旁边的窗户往外看,发现小船正在湖中央,眼前是一片水茫茫。阳光将水面染得金黄,彷佛在水面上撒了一层金粉。
她回头看着站立在她身后的石天威。
啊,他可真高!这低矮的船舱似乎容不下他直立的身躯,他得略微弯着腰,这倒令他凶猛的气势弱了几分。
石天威也注视着她,再次惊叹她的美丽。没想到女大十八变,当年那个黄毛小丫头竟出落得如此清丽!可是想起她的不洁身自爱,他便感到怒火中晓。
他突然蹲下来,抓住她大声吼道:「妳到底是不是薛惠心?如果是,妳的伶牙俐齿到哪儿去了?妳顽皮好动的个性到哪儿去了?妳的虎牙呢?妳的忠诚呢?为什么妳要改变那么多?为什么妳要背叛我?为什么?!」
薛惠心没有回答他,他语气里深沉的痛苦在她心底引发了强烈的震撼。
他充满阳刚之气的俊脸近在咫尺。多年来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端详他的五官,冷漠的心渐渐泛起一股暖潮。那双总是露出温和笑意的眼中,此刻充满痛苦;线条分明的脸部轮廓,洋溢着一股令人窒息的野性味道,他的眉毛浓密地延伸入鬓,他的眼角已经有了细小的皱纹,他的鼻子直挺,薄唇抿成了一直线,而他的脸颊上仍然烙印着她的手掌印。
看着那红印,她的心抽痛一下,情不自禁地伸手抚上那张充满了痛苦和愤怒的脸,她轻轻地抚过那道红印,抚平他眼角的皱纹。
在她手下的肌肤霎时绷紧,她切实地感受到了他的痛苦。她这才完全体会到,他的误会不仅伤害了她,也伤害了他自己。可以看出,三年来他所承受的痛苦并不亚于她。此刻她多想证明自己是清白的,是配得上他的啊!
究竟为什么他会有那些怪念头,竟将他们两个害得如此苦不堪言?
深埋的痛苦与浓浓的爱意令她泪水盈眶,此时她不再恨他,光是他眼里呈现的痛苦就令她无法再恨他,她是爱他的,从懂事那天,不!是从出生那天开始就爱着他。他们俩是前世的姻缘,是分不开的整体,就像白天与黑夜,缺少了任何一方,另一方都不能存在。
她柔细的手掌抚过他的面颊,也抚过他的心,而她脸上的怜悯和温柔,眼里的泪水和饱含深情的目光无不激荡起他内心深处的情感。石天威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并立即感觉到指端她明显的脉跳。
在这么深情的目光下,石天威无法开口,只是凝视着她的眼睛。即使在知道她是谁后,每次看到她,他还是会有像第一次在山道上看到她时的那种震撼。
他为她此刻所透露出的情绪感到困惑且迷惘。
他的视线落在她的唇上,她饱满的红唇微启,充满了诱惑力。他不禁怀疑,在这张混合着纯真与成熟的美丽脸上,怎可能出现淫荡邪恶的表情?这么美丽的外表怎么会属于那样无耻的女人?!
彷佛最钟爱的玉器被人弄脏了,一种强烈的遗憾带着怒气重新席卷石天威的心头。他恨恨地想:如果她不是薛惠心的话该多好啊,那他会立刻向她求婚,聘八人大轿风风光光地将她迎进庄;如果她坚守她的忠贞,没有背叛他的话;如果十三年前她没有离开家的话……
深似大海的失望如浪潮般将他淹没,石天威突然疯狂的将心儿压倒,狂乱地抱紧她,亲吻她,每一个吻都炽热而坚定,充满了惩罚的意味。
薛惠心感受到了他既痛苦又愤怒的情绪,知道自己怎么解释都没有用,今天下管她顺不顺从都一样。
也罢,就让他自己去发现事实吧,反正自己今生今世都是他的人。她放软了身体,迎上他的攻城略地……
她的柔顺使他完完全全地迷失了,她如兰的气息在耳边唇畔轻拂,温润酥绵。石天威的呼吸与心跳混乱激烈,他抬起头,注视着身下这个令他又爱又恨的女人。
当看到她颤抖的手指解开腰带时,他彷佛看到她在别的男人身下宽衣解带,当她白皙的肌肤渐渐袒露时,他耳边是那些男人得意洋洋的淫笑。
他的脸色苍白,眼睛一片血红,他猛地打掉她的手,坐起身来,冷酷地说:「我石天威还没窝囊到吃别人残羹剩菜的地步!」
薛惠心的身子僵住,潮红的脸蛋彷佛被人猛地抽走了血色似的泛着青白。她的手哆嗦得几乎无法穿好衣服,她紧紧地咬着自己的唇,极力克制着嘴唇的颤抖。她无法想象世上还有什么样的羞辱更甚于此?
她不能怪他无情,只能怪自己愚蠢,居然想让他遂了愿来证明自己的清白,殊不知,清白没讨回,反而被弄得更加污秽了。
然而,她不想做任命运驱使的弱女子,她不能背那个莫名的黑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