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已经除去面纱的她显然和他一样被吓了一跳,一时两人都张大嘴无声地惊问对方。
石天威反应快,立即示意她噤声。这次她没有反对。于是他们安静地站在阴影里看着卧室内那两个正在东翻西找的胡人。
石天威很确定他们在找的正是「博山炉」,那么他们就是凶手吗?
「师兄,你确定宝物真的被这死鬼窃去了?」百残问。
「确定,他是识货的人。只有他随我们到了薛家,也是他将那个假货给我的,不是他还会有谁?」百忌法师恶狠狠地说。
百残闷闷地说:「那假货也就保他多活了半个月,却害我们来回折腾!」
「哗——」床上的被褥、香帕、扇子、鼻烟壶等物品全部被他们拉到地上。
耐不住性子的百残又开口了:「这死鬼会把它藏到哪里呢?他这屋、那贱货的屋,我们可都翻了个底朝天了,怎就找不到呢?」
百忌盯着他低声警告道:「别说话,快找!教主已经完蛋,我们得赶快找到东西,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突然,他感到床板有蹊跷,立刻低声喊道:「快助我抬起这个——」
一阵「叽叽嘎嘎」声,床板被抬下了床架。
「他娘的,这床板竟是夹层的。」百残说着掀开了板盖,惊道:「师兄,这死鬼果真在里面藏了不少东西!」
「可惜没有我们要找的东西。」百忌法师遗憾地说,看到他伸手想取里面的东西时,马上提醒他:「小心机关。」
可是百残贪婪的手已经伸进去了。
只听「啪!」一声响,一把似镰刀样的利器扣住了他的手腕,他立刻发出杀猪似地惨叫。
百忌连忙点了他的昏睡穴,惨叫声戛然而止。
门帘后的薛惠心悚然一惊,不由深吸了口气。
百忌法师四下看了看,然后一把拉住百残的胳膊,硬生生将他的手从刀口中拽出,迅速扯过一块方巾缠住他血流不止的伤口,驮起他就往窗口跑。
第四章
见百忌想逃,站在帘幕后的薛惠心和石天威怎会放过?当下一齐跳出来,挡住了百忌的路。
石天威怒目向他:「百忌法师?没想到你们竟是犯案的同伙!」
百忌法师不搭腔,也未将身上的百残放下,只是单臂一划就往他们俩袭来。
薛惠心看出他无意真打,只是想偷空开溜。于是,以一招莲花剑法迎上他。
「小心他的『寒冰掌』!」石天威提醒着也立即跟上,将真气灌注在指尖,使出了青鹤剑法的招式。
见他俩岁数相加也不及自己,料定他们功力也深不到哪里去,故而一开始百忌并未将他们放在眼里。
不料薛惠心的纯阴之气与石天威的纯阳之气一拍即合,立刻形成一股巨大的气流充塞在狭窄的空间,百忌法师当场感觉到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向自己压来。
于是他不敢怠慢,立即运功全身,并想解开师弟的穴道,合两人之力以逃过此难。可是太迟了,只见他身形方动,那刚劲猛烈的气流已经将驮在他肩上的百残卷起,抛到三尺外的窗下,而他本人则当即心血翻涌,气滞耳鸣。
他慌忙收掌护住气海穴,却仍未能挡住心头的剧痛,一股腥热从心底涌出。
「哇!」他大喝一声,口中喷出大量的血,随即萎靡不振地瘫倒在地。
而薛惠心和石天威也没想到他们两力相交,竟产生出如此骇人的力量。
薛惠心掩藏住心中的讶异,走到百忌身前,连出数指点了他的几处大穴,问他说:「你们可是西域玄天真人的传人?」
一听她竟知道祖师爷的名讳,百忌强打精神一瞪眼,骂道:「凭妳一个黄毛小丫头也配提我祖师爷他老人家的尊名?」
然后又因提气牵动了内伤而捂着胸口呻吟。
薛惠心不理会他的态度,知道他们是来自西域的番贼,她倒放心了。否则如果「寒冰掌」等邪门武功传入了中原的话,天下苍生不知又有多少人要受苦。
她看着百忌说:「你祖师爷一生作恶,有什么了不起的?八大妖魔不也是我们中原豪侠的手下败将吗?」
「妳?!」百忌一怒,心头又是一阵绞痛,立即住口不言。
薛惠心不屑地撇撇嘴。「妳什么妳?你老老实实的就不会有事。现在你得跟我走,将你们的所作所为都讲出来,然后我再考虑要如何处置你!」
说完就去拉他,说也奇怪,百忌那样身材魁梧的大汉,居然被她轻轻一提就站起来了。
「不行。」一直在旁有趣地看着她询问百忌的石天威此刻不能由着她了。「他们是官府要犯,得交由官府问罪。」
「哼,我又没有请求你的准许。我当然知道你不会同意啰!」薛惠心美目闪着寒光,讥讽地说:「他们可都是你的『同僚』呢!」
「不!」石天威断然摇头道:「不是,我与他们不过是偶然相遇罢了,但他们却真的是官府要犯,若想破案就得把他们交给官……」
突然他脸色一变,轻声道:「嘘,别说了,有人来了。」
果真,院子里传来了脚步声,薛惠心立即闪身到床帐后。
石天威无声地笑了,他刚刚可是头次看到她活泼的一面。但此刻他无暇多想,推开窗户,就看到几个守院的捕快正气喘吁吁地跑来。
他提起百忌和百残扔出窗外,大声地说:「将这两人带到衙门去,但是不要声张,要小心看守!这是秦大人要的重要人犯,可别让他们跑了!另外,把铁捕头请来,就说这里有急事。」
其实他与薛惠心一样,宁愿自己来审这两个番贼,但毕竟他不是衙门里的人,是不可以随便登堂问案的。更何况今日他们私闯官府查封禁区,已是犯了唐朝律法可以问罪的,因此只能将人犯交出才能证明自己的闯入实为案情所需。
捕快们立即将那两个已经不能动弹的大汉五花大绑起来,吆喝着走了。
石天威走回屋内,看到她正要探手翻弄那堆珍宝,急忙上前抓住她的手。「不要动,小心里面有机关。」
薛惠心甩开他的手继续检视着床板里的珍宝和黄金。
「天哪,官府不是已经搜查过这里了吗?」石天威惊叹地看着这琳琅满目的宝物。「我们得赶快报告秦大人……哎,妳不可以拿那里面的东西。」
当看到女孩将一座漆金砚台拿起来时,石天威大声制止她。
女孩也不说话,只是用她那双明亮的眼睛威胁似地瞪他一眼,将那座砚台翻过来,凑到他的鼻子前让他看清楚底座上刻印着的「薛府收藏」等字样。
看着她严肃的神情,石天威忍不住扬起眉头。「为何不说话?若非妳已经跟我讲过话,我还真怀疑妳是不是个哑巴呢!」
薛惠心没理会他,继续审视翻查那堆东西,最后又找到几样同样印有「薛府收藏」的宝物,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方帕子将它们包裹起来,转身就想走。
石天威此时一把拉住她,若有所思地问:「妳是谁?」
薛惠心不发一语,脸色平静地低头看着他紧抓着自己的手,示意他放手。
石天威不放,更紧地握着她的手腕说:「姑娘,好歹我也算是救过妳的人,妳总该告诉我妳的名字吧!」
「无名!」薛惠心冷冷地回答。
「无名?这是妳的名字?」石天威哑然失笑道:「那好吧,请问『无名』小姐家住何处,贵庚几何?」
女孩却脸色突变地挥动那只自由的手往他胸前劈来。
石天威本能地松手往后跳开,以避开她的攻击。
女孩不攻反退,趁机往窗外跃去,等石天威追出窗外时,她早已越墙而去了。
「唉,她到底叫什么?家住何处?为何那么神秘呢?」石天威无奈地摇摇头,将窗户推开,等待着铁捕头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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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抓住了这两个人,石天威的心里充满了喜悦,因为从这两人方才的对话可以断定,他们正是制造薛家惨案的主凶。凶案至此似乎已经明朗。但他仍得抓到欲行剌赵铎润的人。
然而,石天威高兴得太早了。
就在他稍晚去见秦大人汇报案情,并想了解审讯结果时,一个捕快匆忙来报说有人劫狱,还打死了两名狱卒,伤了数人,就连铁捕头也在追捕他们时受了伤。
得知此讯,石天威急忙问道:「被劫者可是今天刚刚抓到的那两人?」
「正是。」捕快惶恐地回答:「他们一个被劫走,另一个被乱箭射死。」
「可曾审讯?」
「尚未……」
石天威咬牙切齿地问:「劫狱者是谁?」
「不、不知道,他、黑衣覆面……」在他严厉的目光下,捕快几乎语不成调。
石天威无法再听下去,他匆匆往大牢跑去,恨自己为什么要相信官府?连抓住的人犯都看不住,怎么能依赖他们去破案呢?
当在衙门牢狱里看到早已断气的百残时,他的愤怒更是到达了极限。
他一拳砸在石桌上,石桌应声进裂。「我警告过你们,这两人是要犯,不要声张,要看好他们的!」
「实在是来人武功高强,又有一身蛮力,所以弟兄们难以招架。」右手胳膊吊在胸前的铁捕头,挺身为弟兄们说话。
石天威知道此时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刚刚找到的线索又断了。
他郁闷地离开衙门,沿着青石板路一直走到长江边,任由清凉的江风吹拂着自己烦躁的心。
他得思考下一步要怎么走。但有一点是肯定的:线索断了,他必须重头来过!
然而,官府的人中看不中用,他是无法依靠他们的。那么,他唯一可以信赖的就只有她了。
对,她是可以信赖的!他在心里肯定地想:起码在抓凶手、找证物上他们俩是志同道合、目标一致的。而且他们俩的武功路数十分相配,「青鹤剑」创始人年轻气盛,故剑气逼人,注重进攻;「莲花剑」出自佛门高尼,一招一势都显出慈悲仁厚,少了杀气,以防御感化为主。他们双剑联合是攻防相配,刚好可以互补长短。而他们同时发功时功力倍增,那也是事实。所以她该是他最好的伙伴!
可是,要到哪里去找她呢?
正在苦恼时,「说曹操,曹操到」一道白色身影飘然落下。
她伫立在他的面前,身衬嫣红晚霞,一袭白色衣裙、白色纱罩遮住了全身,令她看起来神秘莫测。
看这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美丽身影,石天威心中的郁闷一扫而空,兴奋地确定:是的,她就是他可以信赖的伙伴!
然而,他随即收起了脸上的得色,因为尽管她整张脸都被白纱掩盖,他仍可感觉到她勃发的怒气。
果然,她开口了,声音不大但清晰冷冽:「你这个卑鄙小人!我信了你的话,你却让他们跑了!他们可是真正的凶手啊!」
石天威走上前一步,急切地说:「是,我是不对,我没有想到官府的人那么无用。不过我们可以合作,一起再找到线索,一起抓凶手。」
「合作?跟你合作?!」
女孩似乎受了惊吓似的,连退数步,被石天威一把拉住,笑着说:「喂,跟我合作这么可怕吗?妳再退就退到江里去了!」
女孩一掌拂开他的手,冷然地说:「我不会跟你合作的!我会自己去查,这次只希望你不要再干扰我的行动!」说完就想走人。
「姑娘,妳可不像忘恩负义的小人吶……」石天威语气轻松地说。
女孩立即住脚,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当初姑娘贸然行事,差点送了命,是在下将姑娘藏身破庙中,陪伴两日才救醒的,今日在下不过求姑娘施以援手,姑娘怎可拒绝呢?」
闻言,薛惠心冷哼一声,还击道:「哼,当日若非你突然现身,我才不会遭那番贼暗算,也不会有后面的事情发生!你间接伤我于前,救我于后,今日求功,何功之有?
反倒是今日,你竟未做审讯,未得口供就放走了我的仇人,对本姑娘来说,你当属仇人之列,于我何恩之有?」
她的怒气和失望溢于言表,令石天威再次对她的身分起了疑心。
他暂时下去解释自己的对错,转而再次问她:「妳究竟是何人?怎说百忌、百残是妳的仇人?妳是薛家的亲戚吗?」
同时他在脑海里思索着平时从爹娘口中得悉的薛家亲友,似乎没有听说过薛家有这么一位武功高强,性格刚烈的美女啊?
她心中一惊,知道自己过于激动,差点泄了底,于是她没再说话,只是暗暗庆幸自己戴着面纱,否则这下可是会被他看出端倪来了。
「妳到底是谁?」石天威好像呓语般地低喃。接着恍然大悟似地大叫一声:「哦,我知道妳是谁了。」
薛惠心闻言大惊,不由在面纱后张大了眼睛,神经紧绷地问:「我是谁?」
石天威自得地说:「妳一定是薛家二小姐的同门师姊妹。」
「何以见得?」听他这么一说,薛惠心恢复了常态,淡然地问。
「因为我很了解薛家没有像妳这样的亲戚,而妳的武功很不错,使得一手莲花剑法,那是心儿的师傅贤静师太独创的剑法,此其一;其二,妳关心薛家的案子,也熟悉薛家的收藏,对薛家似乎感情很深,所以妳定是与她关系亲密的师姊妹。」
见女孩没有反驳,石天威感到非常满意。于是继续说道:「看得出来,妳同我一样都希望早日抓到杀人凶手,替薛家伯父伯母和家仆们讨回公道。我们可以说是志同道合,我俩都需要信得过的助手,妳还需要官府方面的信息,我们合作的话,刚好可以满足对方的需要,早日破案。妳说如何?」
听他说要为爹娘家仆们讨回公道,独独没有提到自己,薛惠心的心寒了。但她也明白他说的没错,她确实需要能干而且信得过的帮手。
案发时,她正巧离家去见师傅,回来后得知人们都以为她已死于灾难,于是她将错就错,要唯一知道内幕的哑伯配合,继续诈死好暗中调查此案。
为了避免有人认出她,她通常只在晚间活动,白天以面纱掩饰。好在现下很多女子出门时都戴面纱,于是她的举动并不引人注意,然而她仍常常感到不方便。
若能与他合作倒也不坏,不管他对自己如何,他确实是个敢做敢为的男子汉,而且石家剑法威力无比,有他协助,也许可以早日抓到凶手和找回宝物。并有可能解开她心头纠结了整整三年的疙瘩,挖出当年他悔婚的秘密。
几番考虑后她小心地问:「那么说,你不再把我视为凶手?」
「我从来就没有当妳是凶手。」
「为什么?」薛惠心纳闷地问。「你不是一直在找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