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一点,神犬杂志社来了一位神秘访客,她先被带到贵宾室,接着又立刻被带进社长室,连同进去的,还有资深记者宋月洛。
社长室的百叶窗已经拉下,里头灯光黯淡,门前「请勿打扰」牌子高高挂上,杂志社的所有员工提升到一级战备状态,每个人都心知肚明,进到社长室的那个女人,绝非泛泛之辈,此番前来,所抖出的秘辛,绝对可以掀起滔天大浪。
社长薛纳瑞态度严谨,金边的方框眼镜,因不停出汗的关系,不停从鼻梁上滑下,短袖衬衫的两侧腋下,湿出两块椭圆汗渍,臃肿的大肚腩,因过度挤压而进开下襬钮扣,露出些许肚脐毛。
他神情严肃,一旁的宋月洛,同样的也不敢松懈大意。她体型纤长,有着一头及肩长发,发色略带酒红,利落地用金线扎成一束,有点小眼袋、小雀斑,嘴唇不够丰映,但衬在一起,就那么恰到好处,独具特色。
她的手不停来回在面纸盒与女访客之间,随着盒内面纸张数渐渐减少,及如同孝女白琴的哭声渐缓,大致的状况,两人似乎都已经能够掌握。
「真是标准的衣冠禽兽!」拿起摊在桌上,一张张与女明星勾肩搭背,搂搂抱抱的照片,宋月洛露出嫌恶的表情,就像是拎着一条恶心的抹布在手上。
「劈这么多腿,真令人不齿!顶著名中医师的头衔,竟专做这种禽兽不如的事,这种恶劣的行径要是不揭发,还不知会有多少女子受害。」
薛纳瑞同样不屑的与密告女子同仇敌忾,况且要是这件事一报导出来,杂志狂卖个十万本,应该不是问题。
照片中搂着女明星的男子,名叫蒋日出,正是目前游走于各大访谈性节目,相当走红的减肥医师,同时,也是中医师公会的理事长。他年纪轻轻、相貌俊挺,凭着高超的埋针疗法,及自制调配的青草药方,嘉惠了许多深受肥胖所苦的女性同胞,由于见证人的强力推荐,加上电视宣传不断,让他一时之间水涨船高,成为红透半边天的明星医师。
加上他不过三十出头,长得一张仿若粱朝伟的脸蛋,跟一般人对中医师的印象截然不同。他发鬓浓黑、轮廓深刻,一双眼睛深邃地像藏着秘密,浑然天成的优雅举止和沉稳的内敛气质,给人有种值得信赖的感觉。
只是,万万没想到,这张好看的皮相下,竟是这样丑陋不堪。
「要不是他做得太过份,我也不会跑去偷偷拍这些照片,他负了我,他始乱终弃,你们知不知道,就算是痛苦两字,也不足以形容我此刻的心情……呜呜……」说到伤心处,长相有如如花的女子,又开始飙出泪来。
帮帮忙行不行?蒋日出应该不是个瞎子才对啊,怎会对妳始乱终弃?就算蒋日出会出轨,会背着未婚妻偷腥,但宋月洛打死也不相信,他会这么不挑嘴,看上这个恐龙妹。
「石小姐,我认为这件事还是有必要求证过,才能决定该不该刊登,相信妳也很清楚,我们杂志社的宗旨,既然名为神犬,就是有别于一般的狗仔队,我们不希望刊物出去之后,还得面对当事人的指控,这将会影响到我们杂志社的声誉。」宋月洛拿出一贯方法安慰恐龙妹。「是他不懂得珍惜妳,妳别难过,到时候他一定会后悔的。」
「妳……该不会就是那个人称『灵犬莱西』的宋月洛吧?」石小姐止住哭声,看到宋月洛,就跟看到福尔摩斯一样震撼。
在神犬杂志社,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封号,以她这种迅速找出线索,抖出内幕利落的做事方式,称为「灵犬莱西」,当之无愧。
其它的还有总编姚雪莉,取自卡通里的灵犬雪莉;专跑娱乐圈新闻的记者蔡尚忠--阿忠,取自龙龙与忠狗;专跑政治圈丑闻的黄进达--小黄,取自小英的故事;以及两位编辑,一位是珑珑,同样取自于龙龙与忠狗,另外一位则是来福取自小天使。
所有的卡通狗明星全员到齐,各司其职,他们都能在自己的岗位上,做到滴水不漏的境界。
不过,针对蒋日出这件事,宋月洛不敢太快下定论,对于他和石小姐之间的暧昧关系,她几乎可以确定,绝对是清清白白的,不若石小姐的指控,但照片的真伪,她仍心存疑虑。
照片拍来模糊,有点像是计算机合成,不过以她专业的角度看来,还是有其真实性。
她得要和薛纳瑞好好商量,这个蒋日出,可是目前当红的炸子鸡,绝对有其新闻价值,要是消息属实,嘿嘿……
蒋日出你就该死了,非得要拆穿你的假面具不可。
宋月洛最痛恨劈腿族,更是厌恶道貌岸然、表里不一的社会败类,要是让她查出他真的背着未婚妻搞三捻四,她会让他成为断腿族,让他如日中天的事业,瞬间黯淡无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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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乌云遮蔽半张月亮的脸,星光黯淡,四周寂静。
位处于内湖三十九楼的高级豪宅,窗外月光溜进客厅,窗帘婆娑飘动,月影落在毯子上,一格一格,光影斑斓。
客厅四周,几支三脚烛架,座落主要方位,烛台上蜡烛燃烧着,光影交错,像是要穿越奇诡的时空隧道。
天花板顶棚,垂下密密重重的流苏,屋顶悬吊铜盘,盘里燃着蜡烛,铜盘微晃,烛光在两个穿着浓厚民族风衣饰的女人身边闪晃着。
光洁的方型玻璃桌上,排列整齐的塔罗牌,桌面两侧各坐一名女子,一名头绑头巾,两只金色大耳环叮叮当当的左右摇晃,淡紫色纺纱斗蓬,颇具波西米亚风;另一位则是留着一头中分长发,颈上、手指上,戴满稀奇古怪的银色饰品,枣红色披肩掩盖住她姣好身材,及地的荷叶长裙,让她看起来像是流浪各处的吉普赛女郎。
「梦娜!」杜小诗突然出声,让雷梦娜忐忑的心更为不安。
「什么事?」雷梦娜瞠着大眼,脖子上的天珠,也因她抬头的动作而剧烈晃动。
杜小诗看着翻开的第一张牌,说道:「女教皇,倒逆。」
「是……是什么意思?」雷梦娜聆听的专注模样,好比死刑犯在听候宣判。
「妳对日出要求过高,他无法忍受妳某些行径,两人关系渐冷。」杜小诗刻意把声音装得跟巫婆一样。
雷梦娜神情凝重。「哼,我就知道,他心里早就对我不满已久。」
接着,杜小诗又翻开第二张牌,脸色更加难看。
「是恶魔,正位。」
「那……那又是什么意思?」
「最近,日出哥有没有特别和谁走得比较近?」
「他说了,是从国外回来的一位女明星,因为不好意思来诊所减肥,所以……就到她家去……」
「她家?」
「有什么不对吗?难道说……日出他骗我不成?」
他总是跟她报告说那位女明星家里都有长辈在,而且她也和女明星的妈妈通过电话,基本上,应该没什么问题才对。
可是看好友的表情,又好像不是那么一回事。
「我不好说得太明,有些事呢……」杜小诗目光露出疑色。「妳自己凭判断,应该就能想得清楚,实在不用我说得太多。」
「妳的意思是……他跟那位女明星有染?」多疑的个性总是让她心浮气躁,不过她总告诉自己,要信任对方。「不会吧,我不相信。」
「可是正向的恶魔,是代表他外头有着诱惑、甜美的陷阱,会沉溺在肉体的纠葛中,我问妳,你们最近……炒饭的频率……」她一下比高,一下比低。「如何?」
这句话切中雷梦娜的要害,就是因为次数少得可怜,她才不好回答。这阵子,日出的名气打开,蜂拥而至的人潮,将诊所挤得水泄不通,每天都像是在办庙会般热闹,所以一回到家,他洗了澡便上床睡觉,别说炒饭了,就……就连热个锅子都没有。
「很……很少。」对方要不是她的好姊妹,她死都不会提这件事。
「少到什么程度?一个礼拜三次?」
雷梦娜苦着脸,摇头。
「一个礼拜……一次?」杜小诗竖起食指。
雷梦娜开始焦躁,很想发脾气要好友别问了。
「是……两个礼拜……一次。」她翻白眼,好像被扒光衣服,丢在西门町捷运站口那般羞窘。
杜小诗好像吃到过期的发霉面包,脸一垮。「那就对了,我就说嘛,我算的塔罗牌何时出错过了,你们还没结婚,炒饭的次数就这么屈指可数,等到结了婚,我看一年照三节临幸妳,妳就该偷笑了。」
「所以说……日出跟那女明星……有一腿喽?」她突然感到天崩地裂,生命之灯,随风黯灭。
杜小诗举起掌心对着她,要她稍安勿躁。「别急,还有最后一张。」
一翻两瞪眼,最后出现的牌,竟然是拿着镰刀的……
「死神!」两人异口同声喊道。
这张死神是正面对着杜小诗,也就是说,是死神的正向。
她手心出汗,喉咙如枯井般干涸欲裂,头巾周沿,汗珠滚落,她不自觉地眨着眼睛,握牌的手,开始发抖。
「我……我还有事我先走了。」太可怕了,万一有一句话说得不婉转,就是自讨苦吃。
她起身想走,但尖锐的声音响起,像是炼条般,紧紧锁住她的双脚。
「解释完再走。」雷梦娜面色青笋笋,淡淡幽蓝之光浮现。
「解释什么?」说真话,她会害得对方婚约破裂;说假话,有损她的专业术养。
雷梦娜拿起死神牌。「就是它。」
杜小诗凝视着那张牌,上头的死神,似乎也在回瞪着她。
好吧,该说的话,她还是老实说的好,反正,到最后,她就把责任推到塔罗牌身上,就说……那、那都是它说的,不干她的事。
重新坐下,灌口水,脑袋瓜迅速一转。好,她要说了,她真的要说了。
「梦娜,结婚一事,我觉得妳还是要慎重考虑,否则,我怕日出哥很快就会发生外遇。」
「外遇?」
「没错。」杜小诗继续又道:「真的不是我爱八卦,我也不愿说长道短,我更不喜欢碎嘴,但是我还是忍不住想说一句,为了妳将来好,妳……妳最好趁早做决定。」
「做什么决定?」雷梦娜气虚神耗、目呆口拙,总之,她全身都不对劲了。
「恢复单身!」
「恢复单身?!」
「这是最明哲保身的方法,依我帮妳排出来的命牌看来,妳唯有恢复单身,才能再创幸福。」杜小诗俨然是大师级的命理师,表情认真地让人无法否定她的专业。
「哼,妳说什么啊,叫我恢复单……」她眼一翻,还不屑地哼一声。
「是啊,恢复单身有什么不好,妳就用不着成天提心吊胆,担心妳未婚夫在外头搞外遇,再说,我也帮好多女孩子从婚姻的枷锁逃出来,现在的男人啊,有几个的肩膀是可以靠的。」提到男人,杜小诗轻蔑地哼了一声。
「妳疯了妳,我的家世背景,可以让我随随便便,想跟一个男人在一起就在一起,想分开就分开吗?」她千金小姐的脾气一来,任谁都得退避三舍。
「长痛不如短痛啊,难道说,妳非得等到结了婚,才发现事态严重,到那时候就来不及了。」
「他绝对没那个胆子,当初他爸在周转不灵的时候,要不是我家及时伸出援手,他也不可能有今天的成就,依我对他的了解,他绝对不会做出背叛我的事的。」雷梦娜有信心,蒋日出是个懂得饮水思源的人,不会暗地里干些偷鸡摸狗的事。
杜小诗看她态度那么坚决,也不好多说什么,不过基于好朋友的立场,她还是不忘补上一句。「这年头啊,世事难料,尤其是男人,变心的时候,就像是下西北雨,让妳连拿个伞来防备的速度都来不及。」
「好了,妳别说了,说得我头都快疼死了。」雷梦娜故意避开这话题,不愿多谈。
「梦娜,妳要听得进去才行啊,是好朋友我才这么说的,与其拥有一个成天提心吊胆的婚姻,不如开心自在的当个单身贵族。妳晓得吗?现在女人不婚率的比例,逐年在提升,妳晓得为什么吗?大家都想过不受拘束的生活,那……」
说得正起劲时,一记清脆的开门声向起,钥匙卡让门里的红灯,瞬间转为绿灯。
「我回来了。」蒋日出的声音从玄关传进,手里还拎着一盒餐点。
「你今天怎么提早回来了?」雷梦娜看向墙上的时钟,比他平常回来的时间还早了三个钟头。
「这阵子医院较忙,都没空陪妳吃晚餐,今天我提早休诊,想跟妳好好吃顿饭。」他看到杜小诗,脸上并没有流露出喜悦之色。
基本上,有这女人在场,梦娜的脸就没有一次愉悦过。
趁蒋日出脱鞋之际,杜小诗赶紧将桌上的塔罗牌收起来,第一时间,湮灭证据。
「不会啊,工作要紧,我又没有怪你。」雷梦娜的声音平淡无波,没什么高低起伏。
每次听她说话,总是这样藏针带刺,他已司空见惯,忍耐是让他唯一好过的消极态度。接着,他把她最爱吃的东西,献在面前。「鼎泰丰的小笼包和蟹黄烧卖,妳最爱吃的。」
雷梦娜虚应地挤了个笑脸,受到杜小诗刚才话的影响,脸还是臭臭的。
小诗的塔罗牌,在她们这票姊妹当中奇准无比,好几个姊妹的男朋友出轨,都让她事先抓包,连是哪只狐狸精搞的鬼,都被她从狐狸窝里给揪出来。
准确率极高,她不能不信邪。
「怎么了,气氛有些怪怪的?」感觉灵敏的他,没多久,就瞧出气氛大大的不对。
望着那双疑惑的眼,杜小诗知道,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把她抓来询问,顿时她感到头晕目眩、四肢无力。她想落跑了!
「晚上我约了朋友吃饭,我先走了!」
「小诗小姐,请问妳们两位在我还没回来之前,在做什么呢?」他喊住她,知道这女人鬼灵精怪,标准的超级八婆。
「哪有什么,就……随便聊聊啊!」不对,台风似乎要扫到她,再不走,不死也半条命。
「是随便聊聊吗?」捡起地上掉落的死神牌,他信步来到她面前。「把妳吃饭的家伙收好,少了任何一张,都会影响妳的准确度。」
杜小诗脸上三条线,一只乌鸦飞过。
「谢谢,我……我有事,真的得先走了。」不走的是脑震荡的猪。
连滚带爬、连翻带跳,杜小诗一秒也待不下去,匆匆消失在豪宅里。
走了一个讨厌鬼,并不代表气氛会因此好转,就好像台风过后,引进旺盛的西南气流,才是真正灾难的开始。
他很清楚,他的梦娜耳根子软,又爱藉题发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