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点正,手机没响。马外公拿出珍藏的绝版海报与黑胶唱片献宝,她心不在焉地看着,牛头不对马嘴地回话,两位老人家渐渐瞧出端倪,她的心已经不在了。
十二点正,手机没响。她食不下咽,看着满桌好菜她没胃口,开始心神不宁的不断问着自己。
他不是说白天要给她电话吗?现在白天都过了一半,打通电话给她有这么困难吗?
她还是不愿主动打给他,她觉得他要是有心,知道她焦急等待,早就打了,到底在忙些什么,忙到拨一通电话给她都没有时间?
秦婆婆看出她的焦虑,关心问道:「他到底帮朋友什么忙,妳要不要打个电话去问问看。」
她勾起一抹苦笑。「不用了,他应该在忙,别吵他了。」
「搞什么鬼啊,从昨晚就出去处理朋友的事,到现在都中午了,还处理不完,不行,我打个电话问问他。」马铁山起身,打算去打电话。
她当下拦截,说道:「不用了,我知道他在哪,我去找他。」她再也无法等下去。起身,叮咛外婆先留下来,她去处理完事情就回来。
「月洛,妳没事吧?」秦婆婆面露愁容。
「没事的,外婆,别担心。」她怕两老看穿她的心事,抛下一句便匆促离去。
两老错愕,望着她急促的身影,心跟着蒙上一层灰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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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小诗家中,客厅晦暗,酒气浓烈。
散落一地的烈酒瓶,凌乱的书报杂志,还有蒋日出手臂上的一道深深抓痕。
一整夜下来,雷梦娜像只发疯的母狗,又哭又叫,蜡黄的脸憔悴,碎裂的心疲惫,不堪的身躯让她又吐又晕,离死彷佛不远了。
蒋日出远远地坐着,他并不想抱她、安慰她,他心中已经有了月洛,他不该做出背叛的举动。
雷梦娜后悔自己老是用父亲给予蒋家的一点恩情,来对蒋日出施压,让他以一种报恩的心态来爱她。她一直以为,以蒋日出的个性,绝对会乖乖地驯服,所以才会对他颐指气使,总以为这样他就会待在她身边,不会离开。
在经过一段时间后,她看到他的事业蒸蒸日上,又开始对自己没有自信,还相信杜小诗所言,认为他会在外头胡搞乱搞,然而,事实却好像跟她所想的截然不同。
所有从杜小诗口中听到的,她私底下找了人去求证,才得知这些谣言全是空穴来风,杜小诗之所以要挑拨她和蒋日出的感情,全是因为她自己被男人抛弃,才会衍生一种看不得别人好的心态,刻意破坏,加上又让她撞见蒋日出和宋月洛在饭店用早餐那一幕,更让她发挥搧风点火、极尽分化之能事。
然后当她知道这一切时,却已经太晚了。
她后悔了!
「日出,我错了,给我机会,让我们重新开始。」这是他前来至此,她所讲的第十次了。
他不想回答,同样的答案他说腻了。
「蒋大哥,我以后再也不敢随便帮梦娜算命,你……」
「妳闭嘴,不要让我打女人!」他恶狠狠的眼神,吓得杜小诗不敢多言。
雷梦娜看出他的坚持,是什么样的爱,练就了他的铁石心肠,她打听到了,是那个叫宋月洛的女人,她不懂,这女人曾害过他,还搞出负面绋闻,为什么他会为了她,而不愿与她重修旧好。
「日出,我跟了你三年,她才认识你多久?」她不在乎,在情感的路途上,她与他走得较长远。
「我们的爱,只在刚开始时,像烟火一样,一闪就没了,接下来,我跟妳之间,只能叫做在一起生活,我感受不到妳的爱。」他坦诚说道。
「妳说谎,要是我们之间没有爱,为什么你不愿提分手,还跟我订婚?」她慌了,他的眼神好陌生。
「这就是我失败的地方,我太容易被情感牵绑,还以为对妳百般容忍,总有一天,妳会有所醒悟,然而……我错了!」
见她又无神地坐着,他看看时间。糟了,竟然忘了打电话给月洛。
拿起手机,正准备拨出去,雷梦娜猜出他要打电话的对象是谁,突然间,全身发抖,像是痉挛般,抽搐起来。
蒋日出忘了她有癫痫的病史,她这毛病很久没犯了,什么时候不犯,偏偏选在此时……
「快,去拿条毛巾来。」
杜小诗火速去拿了条毛巾,他把毛巾塞进雷梦娜的嘴里,一边对着杜小诗吼道:「还愣在那做什么,把所有的坐垫、软垫全拿过来。」
他让雷梦娜侧躺,头部稍微俯低,以便她口水流出。
「蒋……蒋大哥,要不要送去医院啊?」杜小诗吓死了,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以他的专业来看,这样的情况,不停翻着白眼,嘴边还不停吐出白沫,以防安全起见,蒋日出还是决定,将她送到医院较为妥当。
他点了点头,将雷梦娜抱起,自行开车送她到医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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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师给雷梦娜做了检查,并且替她打了抗痫剂的药,她脸色苍白,蒋日出替她弄了间单人病房,他知道她爱面子,不希望有人看到她狼狈的样子。
「观察一日,没问题的话就可以出院。」目前诊断是「强直阵挛形发作」,是属于较为严重的症状,所以留院观察是必然的。
他自己身为医师,知道这种症状可大可小,但他还是不敢太轻忽,宁可谨慎一点的好。
雷梦娜虚弱地半睁开眼,他知道不能再说些刺激她的话,只能尽量安抚,不能再有太多刺激性的语言。
医师离开后,雷梦娜动动手指,逐渐转醒,看着床边坐着的男人。
「日出,你……你还在,我好高兴。」她欣慰的笑,笑中热泪盈眶。
「明明知道自己有这种毛病,还这样糟蹋自己。」他不敢再说太绝的话,他担心她,但仍不时低头看表,坐立不安。
「日出。」她楚楚可怜地望着他。
「怎么?」他趋前问道。
她伸出手,覆上床畔他的手并紧握,忽然淌下泪来。
这一举动,让蒋日出看得是又无奈又无助。「嗳,怎么了。」他拿起面纸为她擦泪。「别哭了,医师说妳不能太情绪化。」
不说还好,越说她哭得越厉害,她握紧的手,青筋浮现。
「别这样,妳越这样我越……」算了,别说了!
毕竟是曾经爱过的女人,她的眼泪把他的心哭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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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灯初上,捷运拥挤,川流不息的人潮,让宋月洛茫然。
从白昼到夜晚,她像个没有方向的候鸟,不知该飞向何方。
她一直等着,认为蒋日出会打电话给她,但一天过去了,除了外婆和马外公打来关怀的之外,丝毫没有他的音讯。
她对外婆撒了谎,说她已经和日出联络上,要外婆和马外公不要担心,因为他的朋友很卢,才会烦得日出没空和她联络。
她决定还是回到她的小窝,纵使随时会有讨债公司的人来找麻烦,她也不想回到蒋日出那里,她怕万一一进去,雷梦娜也在那,两人也许重修旧好,她的出现,只是徒增尴尬而已,她不想去冒这风险。
捷运车厢喧哗吵杂,几个高中生在讨论偶像明星的八卦新闻,一位中年上班族脸上挂着疲累,将头斜靠在一旁,不时打着盹。
宋月洛的手里,紧紧握着手机,她重新将简讯秀了出来,那一串简捷有力的交代,仍清清楚楚印在上头--
梦娜出事了,我去看她,白天给妳电话!
她出事了,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让他一整天都忘了给她一通电话。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该死地在乎他要不要打来,以前没有他在,她也过得很自在,现在,好像因为太过依赖,让她这样六神无主:心神不宁,值得吗?
为何一没有他在身边,孤独与寂寞就来狂蚀她的心,她好恨,她不该这么爱他的。
昨晚,两人还在花前月下,她一直以为,她是深受上帝眷顾,谁知道,一夕之间,风云变色。
握在手上的手机响了起来,屏幕上显示着名字。是他,他终于打来了!
蒋日出一开口就是不断抱歉。「月洛,我真该死,梦娜烦得我都无法打电话给妳,喔,对了,妳现在人在哪里?」他听见捷运隆隆的声音。
「我要回我租的地方。」
「不行不行,妳不能回那里去,要嘛,就回我家,要嘛,就再回八里,我也比较安心。」他口气听来着急。
「我不想让你外公和我外婆担心,我跟他们说了没事,但我这样子,他们一定不相信。日出,你到现在才打这通电话给我,你是不是还打算继续待下去?」
「她有癫痫的毛病,加上她的亲人都在国外……」
「好了,你不用说了,你去忙吧!」
她根本就不想再听下去,他的心被雷梦娜绑死了,她解不开,而她也没那力气去做解绳这工作。
「月洛,妳不要误会,我跟梦娜是不可能的,妳不知道,癫痫的人发起病来,十分可怕,我至少要等她情绪稳定,让她慢慢接受我跟她已经不可能的事实,这才对呀!」他竭尽心力解释,但宋月洛却不这么想。
「情绪稳定?鬼知道她要等到民国几年才会情绪稳定,蒋日出,你什么都好,就是心太软,这种需要你当机立断的事,你也得做得这样拖泥带水吗?」她吼道,全车厢的人都目不转睛看着她。
雷梦娜就是知道他这种个性,看透他的脾气,只要她一天到晚,来个三场癫痫大赛,她的蒋日出就离不开她了。
她的如意算盘她都看得出来了,为何他就想不出个对策,只能按照她的剧本走呢?
「我不想说了!」她把手机切断后关机,看着外头月台。厚,坐过头了,都是他害的啦!
她急忙走出捷运站,夜幕低垂,霓虹耀眼,她拖着脚步,慢慢走回住所。
墙上那些肮脏污秽的话依旧清晰可见,一进屋没多久,家里的室内电话响起,她犹豫一会儿,倾身接听。
「是不是月洛啊?」是秦婆婆。「妳真的在家啊,妳这孩子,刚刚日出打电话来,问妳有没有打给我……妳不是告诉外婆,说妳和他在一起,怎么……」她的声音听起来焦急万分,一旁还有马铁山传来要她「慢慢讲,别急」的劝告。
「外婆……」她用手掩住口鼻,她好想哭,好想外婆。「我没事,我……很好,真的。」
「真的没事吗?可是日出他……」
「是有一点点误会,不过现在已经说开了,外婆,马外公那儿的环境,妳喜欢吗?」她赶紧转移话题,好分化外婆的不安。
「这里好山好水,又有人可以说话,当然好了,月洛啊,外婆觉得日出这孩子不错,就是他托人把外婆带到台北来的,他说一家人本来就不该相隔那么远,唉,想想也对,搬来台北,外婆能更常看到妳,心里就欢喜、踏实了。」从她的口气中,听得出对蒋日出的安排,颇为满意。
外婆的心情是很愉悦的,不等宋月洛答话,紧接着便往下继续说道:「从妳马外公口中,听得出日出是个很有上进心,又很有爱心的男孩子,我看你们相处得不错,要是彼此看中意就试着交往,外婆看他也是很喜欢妳的,妳呀,能够早点有个好归宿,外婆也比较能放心。」
外婆,现在日出在陪着他以前的未婚妻,我恐怕无法如妳所愿了!宋月洛在心中答道。
「外婆,我知道了。」她有些哽咽,而为了怕外婆听到她抽泣的语气而起疑,她不得不匆匆结束通话。「外婆,我还有事要忙,不跟妳多说了。」
「妳没事我就放心多了。」
挂上电话,秦婆婆的脸是微笑的,可宋月洛的表情是痛苦的。
放下电话,她嚎啕大哭,贴着冰冷的墙,室内一片黑暗。
不要等到已成定局,她才恍然大悟,毕竟他和雷梦娜有三年的深厚感情,而她呢?区区几个月,她如何能平起平坐,要求同等对待。
她的身子埋进沙发,想着下一步该要怎么做,这时,外头门铃大作。
她一度以为是讨债公司,开了门后,才知道站在门外的不是别人,正是蒋日出。
「妳为什么要把手机关掉,妳知道我有多着急吗?」他气喘如牛、脸色铁青,口气比平常凶十倍。
「你……不是在医院吗?」
蒋日出推开门,一个跨步率先走进客厅,他停下大喘了口气,双手扠在腰问,半晌,这才回头问了一句。「妳为什么要关机?」
他真搞不懂,她为何要在他一团混乱时,还要插上一脚。
过去相处的那段期间,她给他的感觉,总是很明理、很理智,为何这次她就连一点判断能力都没有,总觉得他和梦娜还藕断丝连,还是有那么一脚。
「我问妳话,妳怎么不说呢?」
他突然变得好凶,好像变成另外一个人。宋月洛缄默,她选择关机,是怕听到他说一些她不想听的,怕他说对梦娜种种的好,怕他一直把心惦记在梦娜身上,她会歇斯底里,她怕会控制不住自己。
「妳真的没话可说了吗?」他大大喘了一口气。「想关机就关机,想选择逃避就逃避,妳把我们这段时间所培养的感情,看成了什么?」他用力捶桌,小小茶几受不了他的拳力,桌脚几乎有些松动。
他看她还是直直站着,什么时候她开始选择缄默不语,是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了,还是心里有谱,认为这种事端看当事人的态度,她无从左右对方?
「好,这是妳给我的态度,那我走了,妳自己好自为之。」说完,他当场掉头走人,那行为举止潇洒得像个薄情郎,让宋月洛不禁看傻了。
这……这像是他的个性吗?
好歹,他也该低声下气解释,哄她两句逗她开心,怎知他这次简单交代个一、两句话,就耍起豪迈,拍拍屁股闪人。
看他还真的走出大门,她猝然心痛得揪了起来,脑袋缺氧,整个头晕眩得快要站不住脚。
站在冷寂的屋里,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她哽咽起来,眼泪更是落得满腮。她想叫他别走,可请求男人别离开,一向不是她的作风,可她真的好需要他,特别是在这时刻,他的所有好,全都浮上心头。
她极不愿相信他真走了,缓慢走到屋外,她打开门,望着冷冷长巷,地面还因先前的骤雨而干湿不明,路灯孤单,老狗蹒跚,她望不到他的身影,伫立的心,怅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