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完全无法压抑地低低笑着。「妳的回答也很贴切。」
「很高兴我家莫名其妙的狗血秘辛能够带给你欢笑。」她瞪他。
「他们打算一直谈恋爱吗?」
「嗯,说彼此不适合结婚,但却还是深爱对方,所以决定这辈子都分居,只做对方的情人就好了。」
「也是不错的选择。」
「是吗?我现在深深觉得,我会人格异常发展都是他们的错!」她咬牙切齿。
「那妳答应了吗?」
「还没,要先问过你。」
「我无所谓。」反正对他来说,他们的头衔同样叫做「岳父」、「岳母」。
「喔,那我们下个星期五晚上要赶到嘉义和他们会合。」
「这样真的有点赶,妳可能得先到新竹,我再开车到火车站接妳。」他思索着,问道:「星期五下午妳还能请假吗?」
「咦?」
「怎么了?」
「我好象依稀记得……」她皱眉。「下午老板好象威胁我说要炒我鱿鱼?」
「那就算了,妳跟爸妈说我们会晚一点到。」
「倒也不需要,反正进公司的这几年来,老板这种纸老虎威胁也不止一次两次,我们只要把工作照进度做好就行了,编辑部除了新人以外,没有人理他的。」
「舒蔓……」对他们公司的某种特殊生态,他无法置喙。
「啊?!」
「又怎么?」
「你刚刚是怎么称呼我爸妈的?好象也叫……爸妈?」
「对呀,有不妥吗?」
「呃……」她干笑着,沉默。
不是不妥,只是该怎么对他说呢?
她其实也倾向自己爸妈决定的那一套方法,这辈子专心谈恋爱就好,关于要不要走入婚姻的问题,她完全没有把握。
可是,看巽行的样子,应该不会愿意接受……
要怎么对他提呢?
烦哪!
第十章
「舒蔓,今晚是耶诞夜,妳下午请假是打算和巽行去哪里共度?」陈佳颖端着咖啡晃到她桌前。
「阿里山。」
碰!陈佳颖一个没注意,撞上办公桌隔板。
啪!正要影印文件的同事一不小心松了手,让盖子直接打在复印机的玻璃上。
「还好还好,我的宝贝蓝山没洒出来。」陈佳颖小心翼翼地端好咖啡。
「还好还好,玻璃耐压,没裂!」同事也庆幸。
「会很奇怪吗?」她偏过头,满脸无辜地轻声问道。
「不,怎么会?只是有点……特别,」陈佳颖揉了揉刚才撞疼的的手臂。
「怎么想到圣诞节要去爬山,而不是去吃大餐,或者来个其它浪漫约会?」同事问道。
「其实不只我和巽行啦,还有另外一对情侣同行。」
「喔,你们以前的同学吗?」
「不,是我爸妈。」
陈佳颖的嘴巴马上张大成O型。「我记得伯父和伯母离婚已经很多年,是又复合了吗?」
「说是也不算是,他们只是在谈恋爱。」
这几天来,她努力重新调整心态,也为自己做了足够程度的心理建设,所以现在才能一派轻松地说出口,并笑看同事们的讶异。
「喔。」总觉得怪怪的,可是看舒蔓说得好象很理所当然的样子,害她一时之间也搞不清楚怪在哪里。
「佳颖,别只是问我,妳和小平头呢?」
「我们?八字都还没一撇。」
「怎么撇得这么清楚?小平头不是一直都很喜欢妳吗?」
「他家事业繁忙啊!哪来的时间谈情说爱。」
「那妳晚上有什么计画?」
「不清楚,小平头叫我把今晚的时间留给他。」
「哈!还说八字没一撇咧,说不定他想跟妳求婚。」
「妳的意思是说……也来个天时地利人和这一套吗?」陈佳颖瞇起眼,反将她一军。
「呵、呵呵!」她只能干笑,企图粉饰太平。
人这辈子真的不能做错事,就算做错事也千万不要让其它人知道,否则铁定成为别人永远的笑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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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了,出来了!」兴奋的尖叫声不绝于耳。
「好象咸蛋黄喔!」
「老伴,来阿里山七次了,每次都下雨,今天终于看到日出,我好感动,人生真是美好,不屈不挠果然总有一天会有收获的。」
「妈咪,好亮喔,眼睛好痛!」
「宝贝乖,妈咪花十块钱帮你买的太阳眼镜快点戴上……」
阿里山观日楼前面的平台,在圣诞节的早晨,一如每个例假日,总是人山人海。
「怎么了,妳不太开心?」颜巽行抱着许舒蔓,看她皱眉,心里也跟着不太好受。「不喜欢这么多人吗?」
「不是。」她扁扁嘴,直瞪着眼前那一对动作非常亲密的情侣,回答情人的话语中完全听不出情绪。「日出很美。」
「那妳在不高兴些什么?」他温言问。
「看看那一对老情人--」她指着那对情侣,隐藏在墨镜后面的丹凤大眼喷着火焰。「明明自己就是失败婚姻里活生生、血淋淋的例子,还那么积极想推我们跳入火坑,这不是太没立场了吗?」
「怎么妳这些话听起来别有深意,好象是……妳不信任我,宁可相信未来会是火坑而不愿意和我走入婚姻呢?」他的语气突然变得危险。
「哎呀,不是啦!」糟糕,因为严重睡眠不足而造成思考浑沌,不小心说错话,将最真实、也最不中听的想法脱口而出,让情人不满了……她连忙陪笑,撒娇地轻喊:「我只是想声明,他们没有立场管我们两个人的事情而已。」
「嗯哼!」
「你不会觉得很烦吗?从会合以后,就一直听他们说东说西,还急着挑选黄道吉日,说什么女人过了三十岁生小孩会比较麻烦,早一点生免得夜长梦多……巴拉巴拉,真的好想中途赶他们下车,让那两个人自己走上山算了。」
「妳口中的那两个人,是妳的父母。」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她。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会忍着不开口,乖乖受教呀!」她叹气。
「舒蔓,小时候的阴影,到现在还没有办法完全消除吗?」他询问的口吻,有着试探、有着正经。
「我尽量。」她向后偎靠,头倚着他的肩膀。
她知道自己的逃避心态对他并不公平,每一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爸妈是爸妈、他是他,不能混为一谈。
可是自从她有记忆开始,最先学会的事情就是躲藏,一看到苗头不对,就知道要赶快找地方掩护。那瑟缩在床底墙角颤抖的小小身影,并不是说想忘掉就能忘掉的。
她学会洒脱、学会坚强,学会对所有事情一笑置之,但是应该如何将潜意识中的恐惧抹掉,她还需要努力……
「他们只是希望妳幸福。」
「我也知道,我只是不了解,他们怎么还会将幸福和婚姻划上等号?」
「或许我明白原因。」
「什么?」
「因为他们知道我很可靠,也怕我这个完美准女婿哪一天会跑掉,所以才急着要妳把我套牢。」他轻笑着,微微扬起的俊脸上全是自得。
她瞪着他,感觉火气又开始哔哔剥剥冒上来。「我应该早就要猜到你会这么说!」
「亲爱的,你看,他们小两口在打情骂俏耶!」
「是啊,多像年轻时候的我们。」
「说这什么话,我们现在也不差啊!」
「比不上他们啦,你看我们家舒蔓长得娇柔又漂亮,而巽行又高又英俊,两个人站在一起就好象在拍偶像剧,刚刚我就看到有人一直盯着他们两个看。」许爸爸紧紧抱着心爱的女人,捏捏她因为不满而鼓得圆圆的脸颊。
「我倒是觉得--」许舒蔓开始翻白眼。「他们是在看怎么有人年纪都不小了却还能够这么恶心巴拉的。」
两老闻言先是一愣,而后是许妈妈最先有动作。
她两手摀着脸颊,很害羞地推了许爸爸一把。「亲爱的,小蔓蔓在称赞我们感情好耶!」
「巽行,我头好痛。」许舒蔓将整个脸埋进颜巽行胸怀,决定来个眼不见为净。
「我终于确定,妳性格中的某种跳脱因子其来有自。」颜巽行抱紧她,喃喃自语。
「你说什么?」三双大眼齐瞪着他。
「我有说什么吗?」他笑得很无辜,反问的语气很诚恳。
每个人的性格都有许多面,或光明、或阴暗,或有可能同时并存。
许多时候,错误和伤害的造成,当事人往往无心也无意,但却也没有能力阻止。
人和人的相处不都是这样子吗?多一点了解、多一点包容,彼此慢慢调适到最好的状态。
伤害和阴影,其实都可以随着时间渐渐淡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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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五四,我终于征服你了,哇哈哈哈!」许舒蔓双手叉腰,站着睽违已久的三七步,仰起小脸蛋朝天大笑。
「亲爱的,我们的女儿气疯了。」许妈妈小小声地说着。
「我想也是。」许爸爸赞同点头。
「你们倒是告诉我,为什么好好的圣诞节我要放着台北的浪漫大餐不吃,却陪你们跑到这捞什子塔塔加攻顶?」她转过头,双眼瞇起,语气危险。
「这是麟趾山。」许爸爸小小声纠正。
「一样都是塔塔加地区,有差别吗?啊!」她终于崩溃大喊。
昨天说什么要好好享受阿里山的桧木森林浴,山路小径走到腿酸就算了,本来以为今天可以好好休息补眠,没想到又被拉到玉山国家公园来攻麟趾山顶,害她一度以为双腿不是自己的。
「没,没有。」两老迫于淫威,连大气都不敢哼一声,将求救的眼神投向颜巽行。
颜巽行好象完全没瞧见他们热切的目光,继续拿着相机拍他的玉山群峰风景照。
这死女婿,居然给他们装死,扣分!
「女……女儿,爬山是很好的运动,既可以亲近大自然,又可以流流汗,对身体很好的。」许爸爸又小小声劝说。
不是他想念现在的女孩子,实在是一个比一个懒惰,让他快看不下去了。
只要一踏入社会以后,就开始不再注意运动的重要性,每天只会坐在办公桌前面吹冷气,难怪身体都愈来愈差!
「想要流汗,我在家里拖着巽行一样可以,你们拉着我走步道、拉着我攻顶,害我累得半死,圣诞节狂欢计画全都泡汤了。你们说,要怎么赔偿我的精神损失,啊?」
「小……小蔓蔓,虽然现在『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可是这些闺房秘辛,妳还是不用吼得这么大声,体谅我和你爸爸一下,老人……老人家心脏会受不了。」
「老?两个年纪加起来还不到一百岁的人会有多老?这个时候就懂得给我卖老装可怜了?」她脸色阴沉。
「舒蔓,快,前面的山坳处有山岚在升起,正好适合妳现在全身淡蓝色的装扮,拍起照来一定很美。」颜巽行终于出声,解救了两个在女儿淫威之下手足无措的「老人家」。
「真的吗?」许舒蔓马上整整头发,蹦蹦跳跳地冲到颜巽行面前。「要站在哪里?」
「亲爱的,女儿果然有了男人就不要父母了。」许妈妈哀哀低泣。
「我倒觉得,女儿这根本不是因为男人,而是自恋到一个瓶颈。」许爸爸摇摇头,下了个恳切的批注。
「这儿。」颜巽行将她拉到已经取好景的位置上。
「哎呀!风这么大,头发都被吹得乱七八糟。」
「来,往这个角度站,脸微微偏向这边。」他帮她调整姿势。「很好,这么一来,妳的头发就不会盖到脸颊,反而另外有一种飘逸的美感。」
「我要做成沙龙照裱框,挂在你的床头。」她娇声要求。
「好,到时候妳就挑几张喜欢的照片出来,我帮妳处理。」
「我们的女婿真是了不起,完全懂得怎么制住我们女儿。」许妈妈目瞪口呆。
「我认为他比较像是妻管严,这一辈子都完蛋了。」许爸爸又下了评论。
「哦?妻管严等于一辈子都完蛋?」许妈妈脸色开始阴沉。
「呃,对有些人来说,是的。所以我这种有棱有角的个性才会不适合婚姻,可是又因为太过爱妳,不愿意放开妳,也舍不得再伤害妳,才选择两个人当一辈子的情人呀!」许爸爸连忙改口,紧紧抱住许妈妈。
「你的说辞我勉强接受。」许妈妈斜睨着许爸爸。
还好还好,硬拗回来了。
「宝贝,我们最近买下的那一栋花园洋房,妳过户给舒蔓了吗?」
许爸爸这几年来全心全意打拼事业,存了不少积蓄,和许妈妈两个人决定游山玩水,一起养老,只是有些事情,还梗在心头放下下……
「我还没有机会告诉她,不然晚餐的时候我们再跟她说好了。」
「也好。」他看着已经跑到远方搔首弄姿的淡蓝色身影,看着颜巽行脸上满是纵容的温和笑意,虽然心底庆幸,开口的语气却有些喑哑。「我总是觉得对不起舒蔓,甚至有时候会没有勇气面对她,还好她现在很开朗、很幸福,巽行绝对会疼她一辈子。」
「嗯。」许妈妈眼中有着泪光,紧紧依偎着身旁的人。
「巽行,不要只拍我,多存一些我们的合照啦!」
「爸、妈,你们可以帮忙吗?」颜巽行转过头来叫唤。
「好啊!」
「要小心一点喔!照得不美,我就不理你们了。」许舒蔓挽着颜巽行的手臂,仰起头来轻吻他的脸颊,笑得很灿烂。
喀嚓--
许爸爸动作快速地按下快门,手上相机传出仿拟机械单眼的声响。
微偏的画面中,有她的调皮,也有他的纵容,为他们此刻的爱情留下永恒见证。
两位长辈看着液晶屏幕中仍存留的影像,相视笑开,眼底同样存有一抹忧伤。
一般人的个性和思想,在二十岁的时候就已经大致定型,很难再改变。
二十岁以后的人生,是光明、是毁灭,通常会由已经成形的性格来决定。
他们在她的成长时期,因为无心而造成伤害;在她人格成熟的黄金时期,又被摒除于心门之外无法参与。
还好有他,在她晦暗的年少时期,看穿她的心,包容她的伪装,并殷殷守候,让她的性格得以脱离阴郁,让她的人生不会孤单。
还好有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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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我?」许舒蔓瞠大双眼,皱起眉头。「不用了啦,那是爸的辛苦钱,你们自己享受就好了。」
「那栋别墅本来就是为妳而买的,我和妳妈妈用不到。」
「我也不需要啊!我在台北工作,巽行在新竹,总不可能趁着周休特地回高雄打扫根本没人住的别墅,所以你们还是自己留着吧。」
「舒蔓,这是我和妳爸爸的心意,现在经济不景气,年轻人想买一栋属于自己的房子并不容易,就当做是我们送给妳的结婚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