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来到自助餐区的阮玉蛮才刚拿起盘子,眼角余光瞄到站在工作区里的厨师正熟练的举刀切着一大块牛肉,五六分熟的牛肉在切开时,肉汁混着红色的血水一同流下,肉香掺杂着血腥味毫不客气的朝她袭来。
她的胃部顿时一阵大翻搅,一股酸气顺着食道冲上来,她连忙放下盘子奔进几十步外的洗手间,不停的干呕。
吐不出任何东西的她,浑身乏力的靠在墙上喘息,内心感到疑惑。
以前从不曾发生过这种情况,她生病了吗?她抖颤着手从皮包里拿出面纸,擦拭着泪水与嘴巴。
幸好这里是高级俱乐部的洗手间,大得像一间小套房,随时保持着干爽洁净,刚干呕过一阵子,脸色一定很差,她还是在这里休息一下,先别出去吓人的好。
才想完,外头有人推门而入,在厕所旁的补妆区停下脚步。
「欸,妳看见金先生跟他带来的女伴了吧?」补妆的两个女人开始大聊八卦。
「嗯。」另一个回答。「跟去年他带来的那个不一样。」
坐在厕所里的阮玉蛮竖起耳朵。去年那个?他带谁来过?
「老实说,我比较喜欢今天这个,虽然是东方人,但看起来挺和气的,不像去年那个,虽然是个年轻身材好的金发美女,但就是太骄傲目中无人了点,要不是我丈夫有些事必须靠三番集团的人脉去疏通,我才不想理那种乳臭末干的小女孩呢。」
「我也有同感,去年那个丫头实在太骄傲了,我不喜欢她,不过金先生似乎很喜欢,她想怎样他都有求必应,我还以为他们会在一起很久,没想到今年就换人了。」
「那还用说吗?那种小女生怎么绑得住金先生的心呢?她叫什么名字来着?艾琴?缇丝?」
「是艾莉丝!」另一个提醒道。「她叫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得尽好企业家妻子的责任,跟金先生的女伴维持好关系,还好那个东方女孩看起来不错,这样我们就不用再受去年的那种窝囊气了。」
「嗯,走吧,为事业打拚去。」
原来艾莉丝是他以前的女朋友……他很爱她?
一定是的,记得之前她提到艾莉丝时,他规避的态度似乎在避免谈论到她,为什么?因为仍然爱她,所以提起她会心痛吗?
停,别再想了!再想下去只会更加的钻牛角尖,她不是早就下定决心,不管他对她是否只是逢场作戏,只要能跟他在一起,她就应该满足了,不可以再奢望什么。
她又多待了几分钟后,才虚弱的走出洗手间。
正因四处找不到她而心急不已的金将毅看见了她,连忙朝她走来,担忧的审视她苍白的脸庞。
「妳怎么了?不舒服吗?该死的!我就知道不该让妳出来的。」他愤怒的责怪自己。早知道今晚无论如何也该陪她留在家里,改天再亲自向主人请罪才是。
阮玉蛮挽住他的手,挤出微笑。
「拜托,很多人在看你耶,你别板着一张脸嘛。」她安慰的说:「我很好,刚只是有点反胃,所以到洗手问去一下。」
「反胃?!」不顾周遭投射过来的目光,他大叫一声。「不行,我现在送妳到医院去。」
她连忙拉住他。「你不要大惊小怪的,我是因为这两天都吃流质的东西,所以一吃到油腻的东西肠胃一时无法适应,才会反胃的,不需要上医院啦。」她撒了小谎,否则若是老实说自己光是闻到味道就想吐,他一定会硬把她拖到医院去。
不过她的猜想应该八九不离十,这几天她确实只吃了些清淡的粥,所以一闻到肉味就忍不住反胃也是正常的。
「真的只是这样?」他还是很不放心。
「真的就只是这样。」她硬露出个精神十足的大笑容,好让他宽心。
金将毅吐出口长气,将她扶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
「我去拿点喝的给妳,柳橙汁好吗?还是要牛奶?」既然没办法吃,那喝的总没问题了吧?
牛奶?阮玉蛮又是一阵反胃,为免被他看出来,连忙低头假装整理裙子。
「柳橙汁好了。」
「妳在这里等我,我去拿:」
直到他走开后,她才松了口气。
而几乎是他前脚刚走,原先站立的地方就又多出了条人影,她抬头一看,心头警铃大作。
「请问……有什么事吗?」她谨慎小心的问。
柯宾的身段比上次柔软了许多,再也看不出一丝骄傲,算得上好看的脸庞这次看来比较慈眉善目。
「没有没有。」他连忙说。「只是想过来打个招呼,还有为上次的事向阮小姐道声歉而已。」他颇不自在的微微弯身。
今晚他一直在等候机会好为上次的事向她道歉。自从上次回家后,他整天坐立不安,金将毅不善的语句不断在他耳边响起,想起自己好不容易一手打起的事业有可能因此被打垮,他夜不安寝、食不下咽,所以一打听到今晚金将毅会出席,他马上透过层层关系也要到一张邀请卡。
不跟他们好好的道个歉的话,只怕他迟早有天会担忧得心脏病发挂掉。
阮小姐?阮玉蛮不解的蹙起秀眉。
「你怎么知道我姓阮?」她上次有跟他说过名字吗?
「喔,是金先生……呃,告诉我的。」他将那现在想起仍会寒毛直竖的威胁婉转的改为告诉。「说到金先生,他真是个青年才俊呀,比起他的父亲毫不逊色,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卖力吹捧的他完全没注意到她瞬间刷白的脸色。
「金先生告诉你我姓阮?」阮玉蛮双手抖颤紧握,语气却是连自己都讶异的平静。
「是呀。」柯宾开始拍马屁。「金先生想必是非常爱妳的,当他用极为温柔的语气说出妳的名字时,我真是感动得快哭了。唉!以我在情场上打滚多年的经验--」
「他说的是……阮玉蛮吗?」她再度打断他的滔滔不绝,胃部又开始翻搅了起来。
「没错,就是阮玉蛮。这是中国名字吧?虽然不好发音,但我清楚记得,这是非常美丽的一个名字,跟妳很相配。」
她僵在沙发里,只觉得耳里嗡嗡作响,完全听不见他接下来说什么。
「有什么事吗?柯宾先生?」金将毅冷冷的声音在柯宾身后响起,他手里端了两杯柳橙汁。
柯宾立刻往旁边一站,狼狈的挤出微笑。这小子明明就比他年轻得多,可是为什么自己每次见到他,都会忍不住冒冷汗呢?
「没事!只是看见金先生跟阮小姐在这里,所以过来打声招呼而已,既然您回来了,那我就不打扰了。」说完他迅速溜之大吉。
金将毅听见他的话,直觉不妙,望向她,随即被她眼中的愤怒与伤痛震得无法动弹。
第八章
阮玉蛮硬是咬牙,不让自己失态的哭出来,拿起皮包,她小跑步的穿过人群奔向离自己最近的出口。
金将毅见状放下手里的柳橙汁,飞快追上去,在门外拉住她的手腕,硬是将她拉向自己。
她使力挣扎着。「你这个混蛋,放开我,放开我!」
他抽出一只手从口袋里拿出汽车钥匙丢给一旁发愣的服务生,交代他把车开来。
「妳冷静一点,要吵回家再吵。」他愤怒的低吼。
他的愤怒一部分是针对大嘴巴的科宾,不过绝大部分还是出于对自己的生气。若是他一开始就开诚布公的点出她的身分,而不是玩什么无聊的似曾相识游戏,现在也不会搞得这么难看了。
他的话总算让她冷静了一点,只是她的愤怒也益发清明了。「放开我,不要让个傻瓜弄脏了你的手。」
金将毅脸色铁青,手仍紧锁住她的手腕。「我从没说妳是个傻瓜。」
车子来了,他将她推进副驾驶座,关上车门后迅速接过服务生递上的钥匙,坐进后踩下油门急速离开。
阮玉蛮紧挨在车门边,面向窗外,身子轻颤,苍白的脸上双唇紧闭着。
「回去后,我马上收拾行李离开。」她的声音破碎,一如她的心。
「我没有准许妳离开。」他的心情恶劣至极。
猛地回头,她毫妩血色的脸将含泪愤怒的黑眸衬托得更加明显,彷佛无声的控诉。
「那你还要怎样?继续玩弄我到你腻的那一天吗?」她喊着,紧握成拳的手指因过于用力而泛白。
「妳真的觉得那是玩弄吗?如果妳真那么认为,那么妳不是也玩弄了我吗?」金将毅怒声吼了回去。
「若不是你先假装不认识我,我又怎么会编造假身分骗你?」虽然她也有不对,但还是无法谅解他这么长时间对自己的叹瞒,他让她像个傻瓜般的唱着独脚戏。「当你听到我说自己是日本人,叫安琪时,心里一定在偷笑吧?你说得没错,我是玩弄了你,玩弄在我身上得到那么多乐趣的你,真对不起,以后我恐怕再也无法再帮你制造乐趣了。」谎言被拆穿的不堪对照起他在床上对她的甜言蜜语,显得讽刺与残酷,不堪得令她想吐。
认识她那么久,他从没见过她发脾气,没想到她发起脾气来竟是如此犀利,令他气得额上青筋直冒。
他怒极反笑。「不可否认,我在床上也帮妳制造了不少乐趣,不是吗?」
阮玉蛮倒抽了口冷气。「你……下流。」她伸手要打开车门,却怎样也打不开。「停车,我不回去了,让我下去,停车。」她大叫,屈辱与受伤让豆大的眼泪不断滑出眼眶。
铁青着脸的金将毅对她的话充耳不闻,一个拐弯,车子在大厦前紧急煞车。
他下车打开车门抓住她的手,毫不温柔的将她往大厅里头拖。
阮玉蛮边捶打他边哭泣,求救的望着站在一旁的警卫长哈利。
哈利被他们的模样吓了一跳。怎么了?前不久出去时不是还好好的吗?
但再度接收到她求救的目光,他只好咳了咳,往前站了一步。
「呃,金先--」
「没你的事,哈利。」金将毅的声音气势连哈利也抵挡不了,本能的往后退了一步。
掏出卡划过辨识机,他拖着她穿过不敢上前阻挡的警卫们,直到把她拉进电梯里后才放开她的手。
「你没办法永远把我关在屋子里的。」缩在电梯角落,阮玉蛮揉着自己发疼的手腕,愤恨的说。
「我没有要关妳、我只是要妳把话讲清楚。」他声音冷得像冰块,令人不寒而栗。
「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不想再当傻瓜继续被你耍着玩,我要离开。」她在电梯里尖叫。
等她说完,他才接口,「这理由我不接受。」
「我不想跟自己不爱的人再继续生活下去,这理由够不够?」她气得口不择言,在他凌厉的逼视下心虚的别开脸。
电梯门开了,她的手立刻又被捉住,粗暴的被拉出电梯。
「放开我!很痛,放开我。」她想掰开他的手指,但无论怎么使力,他的手指仍是文风不动,她一急张嘴往他的手背咬去。
正要将卡片插进门锁里的金将毅,只觉得手背一阵疼,本能的痛呼一声。
门倏地被人从里头打了开来,金由希在他们两人之间不解的望来望去。
「哥,对不起,因为艾莉丝有钥匙,所以我们就自己进来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阮玉蛮抬起头来,瞠大眼睛看着他。
金由希马上就认出了她,惊喜的叫了一声。
「小玉!」
金将毅的一颗心迅速往下沉,惊惧的目光迅速的自弟弟身上移向她,只见她的眼里载满了忧伤与思念的……情愫。
他浑身一震,不知不觉松了手。
得到自由的阮玉蛮不假思索的朝金由希飞奔而去,紧紧的拥住他后放声大哭。
金由希不舍的轻拍她的背安抚,困惑担忧的目光却停留在一脸阴郁的大哥身上。
金将毅见状绕过他们,沉默的走进屋里。
「约翰!」一道白色人影夹带着香气迎面扑来,刚从洗手问出来的艾莉丝一见到他,马上飞身过来扑抱住他。「你怎么那么久都没去找我?我以为你忘记我了,还好由希到英国探望我,我就趁机从家里偷跑出来了,看到我开不开心?」她放开他,笑靥如花的问。
金将毅逼迫自己别去在意身后那两个人,纵使一颗心已被狠狠的撕成碎片。他疼爱的伸手轻揉她那头柔软的金发。
「开心,很开心。」她这时候出现,多少给了他一些安慰。
艾莉丝更高兴了,用力的紧抱住他。感到两道注视的目光,她直觉望去,这才发现由希与另一个东方女孩抱在一起,不觉皱起了眉头。
越过由希的肩膀,阮玉蛮看见了他们两人的亲昵,心如刀割。
原来她就是艾莉丝,听了他们的对话,很明显他们根本还在一起,她甚至还有这里的钥匙,他还深爱着她……
她倏地将脸埋进金由希胸前,止不住奔腾的泪水。「由希,求求你,带我离开t这里,求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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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泽步在机场大厅焦急的寻找着,确定飞往台湾的航班里有阮玉蛮的中文译名后,她现在只希望她还在大厅的某个免税商店里买东西,而不是进了候机楼。
快步经过一家巧克力专卖店,她猛地煞住脚步,接着直接穿越整家店,奔向对面的一排座位。
阮玉蛮坐在座椅上发呆,脚边放着一个轻便的手提袋,当水泽步一把将她搂住时,她吓了一跳。
水泽步放开她,拭去眼角的泪水后才发现她整个人瘦了一圈,削瘦的面容白中透着青色。
「妳怎么变成这个样子?」她的眼泪又冒了出来。「看妳变得这么憔悴,是不是金先生对妳做了什么、说了什么?所以妳才会伤心的辞了工作,连招呼都不跟我打一声的就要走?是不是?」她心疼的捧着她的脸,连泪水滑下脸颊也不理了。
看到共患难过的朋友,听着她说着关心的话语,阮玉蛮连日来的委屈与伤心早就无法自抑的泪流满面了。
「小步!」阮玉蛮断肠的拥住她。
两个女人抱住彼此哭了一阵后,水泽步先放开她,哽咽的帮她拭去泪水。
「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要回台湾?金先生欺负妳了吗?」
她不相信金先生会欺负小玉,他是那么的爱她,连一个轻微的发烧都帮她请了一个礼拜的假,更遑论公私不分的将主管召去住处开会,这全是以前从未听闻的。他都为她做到这种地步了,怎么可能还会欺负她?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想到金将毅,阮玉蛮体内的伤口又再一次被狠狠撕开,那种深入骨髓的痛,只有真正深爱过的人才会明白那是什么感觉。
她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他没有欺负我,他只是不爱我。」她深深爱着他,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