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只怪她自己,因为使心机耍诈,错过了如此难得的有情郎。
曲安安咬住苍白的唇,俯身拾起那件黑袍,幽幽这:「我明白了……那我就不打扰殷寨主了……」
语未说完,只感觉泪水刷刷地滑过脸庞,她仓皇地以青纱遮住自己的脸,夺门而去。
望着她的背影,僵立半晌,殷飞龙的眼也不由得垂了下来,虽不像她那般泪水滚落,但似乎有什么液状的东西在烛光的映照中一闪一闪的。
「大哥--」一个人影缩头缩脑地探进来,怯怯地唤了一声。
「大哥,你没事吧?」
殷飞龙闭唇不答,魏子轻轻地走到他的身边,担忧地瞧着他。
「是你带她来的?」好一会儿,他才低沉地问。
「呃……大哥,我不是故意的。」魏子像做错事的小男孩,手足无措。
「你回姊妹坡之前,我嘱咐过你什么?」电一般的目光扫向他,「你以为我不在跟前,就可以胆大妄为?」
「大哥,我真的跟她们是恰巧碰上的!」他慌张地解释。
「那你不懂得避开吗?l
「曲掌柜力气好大,一把抓住了我的衣领,我避不开。」
「那你为什么要告诉她我的行踪?你不懂得撒谎吗?哼,平时那么机灵,怎么关键时刻就犯傻?」
「因为……因为喜儿在旁边呀,」他结结巴巴地辩解,「我现在是她的夫君,如果当着她的面说谎,会毁坏我在她心目中诚实的形象……如果她不是我的娘子,我当然不会在乎自己的形象受损,可大哥,是你让我娶她的,你说我帮她按摩就是玷污了她的清白……」
「好了,不必说了!」殷飞龙一张脸充满了责备,不悦,担忧、伤感等若干神情,或明或暗地变化着。
「大哥……」魏子试图劝说,「既然她认错了,你就不要再怨恨她了,给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吧!」
「机会?」他剑眉一挑,「你们不是一向反对我跟她在一起吗?不是一直想方设法拆散我和她吗?怎么忽然怂恿我给她一次机会?」
「兄弟们当初的确太意气用事了。」魏子叹了一口气,「如今看到大哥痛失所爱,夜夜买醉的凄惨模样,兄弟们实在于心不忍呀!」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殷飞龙抑制住自己的怅然若失,「你忘了我们到君州是来做什么的吗?」
「原来大哥你……」魏子恍然大悟,「原来你刚才赶她走,是为了不让她身涉险境?」
「那『飞鸠子』诡计多端,如今我广发武林帖,他定已知道雪玲珑在我手上,估计这一两日就会现身君州,万一再被他获悉我与安安之事,我怕安安会遭他胁持……再说了,就算『飞鸠子』不来,江湖上垂涎雪玲珑的贼人多不胜数,我不能让安安留在我身边冒险。」
「我明白了,」魏子点了点头,「但是大哥,你不怕曲姑娘真的误会,从此不再理你?」
「让她误会我,总比让她因为我身涉险境的好。」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胸肺像被剑刺到般阵阵发疼。
他的确想跟她在一起,但不是现在。
其实心中从来没有责怪过她,即使一开始她就骗了他。虽然屡屡中她的诡计,但与她在一起的时候,却能险中取乐,欢乐无穷;他知道她是心灵清澈的好女孩,使出骗人伎俩,不过是为了爱他……
但此刻雪玲珑在手,等于性命堪忧,他如同站在悬崖边上,所以绝对不能冒险让她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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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姊,快来看看我今天买了什么好东西!」
曲安安筋疲力竭地回到客栈,痛苦地和衣躺下,她那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二妹便像蝴蝶般飞了进来,炫耀她今天的「战利品」。
「今天城里好多店都在打折,货色很不错!妳看看这丝绸,跟京城里卖的不相上下,还有这金饰,分量够重、成色够足。」曲施施一脸兴奋,「姊,我明天还要上街!」
这几日,曲安安心情忐忑,愁眉苦脸,不知该用何种方法与殷飞龙和好,而她这个妹妹嘴上说要替姊姊「分忧解劳」,却到处闲逛、吃吃喝喝、买东买西,没有一丁点儿实际行动,简直可恶!
「施施,」曲安安懒懒道,「最近店里生意不太好,妳省着点花。」
「姊,这个妳就不必担心了,」她笑若春花,:垣些东西都是别人送的。」
「谁?这么慷慨?」
「一个老相识,」她洋洋得意地说,「我的裙下之臣!」
「又遇到一个傻瓜?」
曲施施花名在外,崇拜者多如繁星,一年四季护花使者纷至沓来。
「人家才不是傻瓜呢,」她不承认自己的追求者水准低,「人家可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
「什么人物?」
「江湖上有名的『包打听』!」
「嘿嘿,」曲安安一声冷笑,「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人物。」
「姊,妳不要看不起人家,」她眼珠子一转,「说不定妳还要求人家呢!」
「我会求他?」曲安安想不出如今还有什么值得心灰意冷的她托人打听的事。
「对呀,妳不想知道殷飞龙为什么会来君州吗?」曲施施对自家姊姊抛个媚眼。
「难道……」她顿了一顿,骤然抬眸,「妳知道?」
「那个『包打听』今天告诉了我一些事。」摇头晃脑,她故作神秘。
「快说!」曲安安抓紧妹子的胳膊,「妳快说!」
「姊,不要着急嘛,」她慢条斯理的拿起茶杯,「待我一边喝水,一边说。」
「赶快说,」曲安安一把抓住她的手,「否则下个月不给妳零花钱!」
「好好好,」曲施施叹了一口气,「那个『包打听』告诉我,殷飞龙发了武林帖,在本月十五邀请各路英豪到春香院一聚。」
「春香院?」不就是她刚刚去的那间妓院吗?「他想干什么?」
「请江湖中人前来观看雪玲珑。」
「他疯了?」那雪玲珑何其珍贵,人人无不垂涎,如此招摇过市,说不定会惹来杀身之祸。
「其实他是想藉此毕找到当年雪沁山庄的遗孤,将雪玲珑物归原主。」
「呃?」她又是一惊,「不是说当年雪沁山庄一百余人皆死于非命,何来遗孤?」
「雪沁山庄庄主晚年在庄外曾私养了一房小妾,听说生有一子,殷飞龙所要寻找的,便是这个孩子。」
「那他可以暗中察访呀,何必如此大张旗鼓?」
「就是因为暗中察访不到,所以才无可奈何的发出武林帖,希望那个孩子能自动现身。」
「他、他……」她焦急地咬牙跺足,不知如何是好,「一个强盗、一个土匪,名声早巳坏了,干么学人家做什么好事?万一把性命赔上……我,我绝饶不了他!」
「姊,如果妳不想他冒险,也不是没有办法。」曲施施微微一笑。
「有什么办法?」她眼睛一亮,跳了起来。
「假如我们在十五日前抢先一步找到雪沁山庄的遗孤,让殷飞龙了却自己的心愿,春香院那个『展览会』也就不必开了。」
「对呀!」曲安安一抚掌,豁然开朗。
「不过,这样就得去求我那个朋友『包打听』了。」
「飞龙都打听不到,他能打听得到?」
「其实他早就知道那孩子在哪儿,只不过有人出重金命他闭口,不让殷飞龙得知那孩子的下落。」
「谁?是谁出重金阻挡飞龙打探消息?」
「就是那个托风扬镖局押送雪玲珑的『飞鸠子』,也就是十年前血洗雪沁山庄抢夺宝物的贼人。如今雪玲珑被盗,他当然要想方设法找回那宝贝,怎么可能让殷飞龙将它物归原主。」
「好,施施,那我们马上就去求那『包打听』,请他告诉我们那孩子的下落。」
「姊,妳刚才不是还说人家不是什么大人物,妳不会求他吗?」抓住了把柄,曲施施笑得更欢。
「我……」她哑口无言,害羞地打了妹子一下,「算我说错了,好吗?」
「姊,妳跟殷飞龙和好了吗?干么这样帮他?」
「就算没有和好,我也要帮他的。」曲安安的脸色不知不觉地一沉,语意幽幽。
「怎么?他不肯原谅妳?」
「不管原不原谅,我也该帮他做这一件事……毕竟是我错怪了他,欠他的。」
她对自己说,死心吧。可听到与他相关的一切,又忍不住东打听、西打听起来……其实她已经没有什么奢望了,只是想让他平平安安的,就算两人永远也不会再见。
「好吧,」曲施施点了点头,「我这就去替妳张罗,不过接下来的事妳得听我的。」
「听妳的?」她微愕抬眸,不知这个妹子又要耍什么鬼把戏。
而那貌美如花的人,却像存心捣乱似的,笑容诡异。
第八章
这一夜,殷飞龙没有喝酒,因为明天便是武林豪杰们齐聚春香院观赏雪玲珑的日子,他修身养息,坐在厢房内运气练功。
春香院里老鸨,花娘,龟奴得了他的赏银,皆放假三日,将楼层上下打扫干净后便飞也似的离开了。谁也不想惹上麻烦,而有雪玲珑的地方,便有麻烦。
这一夜,整座青楼冷冷清清,烛光摇曳,除了窗外风吹动树梢的声音,四周一片寂静。
但忽然地,他听到一阵车轮的声音辗过妓院门前的长街。
咕碌……咕碌……
像是某人推着一辆大车,缓缓向这儿走来。
这么晚了,会是谁呢?
殷飞龙竖着耳朵,正觉得疑惑,却看到魏子慌张失色地跑了进来,气喘吁吁的。
「大哥,大哥!」
「怎么了?」
「有人推着一副棺材上门找咱们。」
「棺材?」他一怔,「你看清了?」
「那人就在门外,」魏子惶恐地点点头,「不如大哥你亲自下去瞧一瞧。」
殷飞龙剑眉紧蹙,迈开大步往楼下走去。
大门敞着,那辆装有棺材的推车已经停在厅堂之内,一个青袍瘦小的男子留着长须,双目明亮地望着他。
「既然殴寨主已经下来,你可以走了。」男子嗓音尖细,似太监一般。只见他转身扔给车夫一锭银,那帮他运送棺材的车夫便霎时溜得无影无踪。
「不知尊驾何人?」殷飞龙向他抱了抱拳,「来此所为何事?」
「殷寨主不认识在下?」男子盈盈笑道。
「殷某近日深居简出,许多江湖上的老朋友都不太记得了。」送来棺材,定是刻意前来挑衅,他心下提防,面色不悦地「回敬」对方。
「不记得老朋友,为何却要广发武林帖,请各路老朋友前来这春香院?」男子不疾不徐地道。
「如果尊驾是赏脸前来赴约的,那么很抱歉,」他语调平稳地说,「我们约好的日子是明天,今夜天色已晚,还请尊驾先回去休息,明日再聚。」
「在下对雪玲珑仰慕已久,很想先睹为快,恐怕等不到明天了。」男子站定不走。
「对不起,」双拳暗暗握紧,准备接迎一场腥风血雨的厮杀,「说好明天便是明天,殷某不能擅自更改日期,恐怕今夜要害尊驾白跑一趟了。」
「我用另一件价值连城的宝物来换,殷寨主也不答应吗?」男子的笑容愈发诡异。
「另一件宝物?」知道对方在引诱他,殷飞龙故作不屑,「天底下还有比雪玲珑更值钱的东西吗?」
「有呀,」他拍了拍棺材盖,「就在这里面。」
「这么说……尊驾是现宝来的?」他绝对不会受对方哄骗,对那棺中之物产生兴趣--谁知道那里边是否装有独门暗器?
「殷寨主不打算打开来看看吗?」男子盯着他,「这件宝物,对别人而言未必值钱,可对您而言,或许比心头肉更可贵。」
「尊驾似乎很了解我,」殷飞龙哈哈大笑,「但这世上,我还想不出有什么比我的心头肉更可贵。」
「如果……这棺材中装的是一个人呢?」
「一个人?」他微微一愣。
「一个女子,」瘦小的青衣男子满脸自信,「一个您熟悉的女子,您会不会为了她让我瞧瞧那颗夜明珠?」
「谁?」殷飞龙身形顿时僵立,声音里带着不为人知的震动。
「曲家大姑娘。」那人悠悠吐出答案。
「嘿,」他沉默半晌,低沉道:「我与她并无瓜葛,尊驾如果是要找一个可以威胁我的人,那么恐怕你找错人了。」
「真的吗?」细长的胳膊一扬,棺盖在掌风之下霎时滑开,一个女子的纤纤身躯倏地呈现在殷飞龙眼前。
她似被点了穴,瞪大着眼睛,浑身不能动弹,面色微愠。
「安安--」他再也不能假装视若无睹,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想把她从棺材中抢救出来。
「殷寨主,您这样做是没有用的,」青衣男子笑道,「就算您从我手中把人抢了过去,也救不了她。」
「什么意思?」他似一头隐忍的狮终于被激怒,转头怒吼。
「我已经给曲姑娘服了一种香丸,助她神清气爽。」
「你……」说是助人神情气爽的香丸,但傻子都听得出来,那所谓的香丸便是毒药!
「殷寒主一向沉着冷静,这会怎么像个没了主意的毛头小伙子似的?」对方语带微讽,「看来您对这曲姑娘是一往情深呀!」
「废话少说,你到底想怎样?」
「别急呀,咱们有话好好说,」他自顾找了张椅子舒舒服服地坐下,「我只是想目睹一下那雪玲珑的风采,殷寨主何必这样小气?再说了,我跟寨殷主的父亲也算旧识,您何必这样不给面子?」
「你是我父亲的旧识?」他搜寻着童年的记忆,可全无对此人的印象。
「如果当年不是我手下留情,令尊恐怕早已血溅雪沁山庄,连尸骨都找不全了。」
「你……」虎躯一震,「你是……」
「没错,殷寨主恐怕早已猜到,在下便是江湖上名号平淡无奇的『飞鸠子』。」
他知道,他当然知道,这个名字深刻在他心中多年,郁积着血和恨。
这个「飞鸠子」便是那血洗雪沁山庄夺走雪玲珑,并陷他父亲于不义的贼人!
他知道他会来,也静静等待着面对面的这一刻,存蓄力量,打算与之决一死战。
但他万万没想到,「飞鸠子」竟抓住了自己心中的致命弱点来威胁他--他的安安。
现在应该怎么办?
救了安安,对不起在天之灵的父母;不救安安,就算他以死殉情,化作了鬼,也不能原谅自己……
当初赶走安安,就是怕这样的事情会发生,谁知千躲万躲,事情还是发生了,他到底该怎么办?
「殷寨主为何不言不语?」瘦小的青衣男子笑容依旧,「我倒想看看,这安安姑娘在您心目中究竟有多重要!」
指尖紧紧掐进肉里,淋漓的冷汗自额前滴滴而落,殷飞龙想说话,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正在犹豫时,窗外忽然传来一阵怪笑,一片黑影如浮云般掠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