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霎时泪如泉涌,「他连瞧都不瞧我一眼!」
「什么?」曲安安瞪大眼睛,「他……他在装模作样吧?我妹子倾国倾城,如果他真是男人,怎么可能不看妳一眼?」
「我一开始也以为他在装模作样,所以吃过午饭以后,我便以送水为借口,独自到他的房间……我使尽浑身解数,几乎都快对他投怀送抱了,谁知他……他竟然毫不动心,还说什么『姑娘请自重』,真是气死我了!」跺着双脚,曲施施大叫大嚷。
「难道庄康真的是太监?」曲安安满脸惊愕,「看他那副娘娘腔的样子,我就知道他不正常……」
「他正常得很,只是不喜欢我!」曲施施一张樱桃小嘴翘得如天高,「我一向自认魅力无穷,所向披靡,想不到居然会败在他的手里……」
「嘿嘿!」
两个女子怒火正旺,却忽然听到轻微的笑声,她俩同时转过身,发现殷飞龙靠在山石边忍俊不住。
「殷寨主,什么事这么好笑?」曲施施咬牙切齿地问。
「没什么,」他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何发笑,或许是因为这姊妹两人同仇敌忾的模样着实可爱,或许他原本就不希望这姊妹两人插手此事。「曲姑娘,既然此计失败,我们还是趁早另作打算吧!」
「你是说本姑娘魅力不够,引不起那小子的兴趣?」听了他的「安慰」,曲施施更怒。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就是这个意思!」她指着他的鼻子,气得浑身发抖,几乎不能言语。
天啊,姊妹两人同样不讲道理!
「姊,我不会让那个庄康有好日子过,否则岂不是坏了我『赛西施』在江湖上的名声?」曲施施两眼喷火,把手一伸,「东西呢?买回来了吗?」
「当然了,昨天派人去订货,今天一早李大娘就帮我们准备好了。」曲安安将那只荷包自怀中取出,轻轻搁在妹子如玉的掌心上。
拆开荷包,里面竟有一个小小的匣子,曲施施对着那匣子恢复了笑颜。
「这是什么东西?」殷飞龙好奇地张望。
「迷香粉。」两个女子异口同声地答。
「迷香粉?」他退后了一步,「这可不是什么正经的东西,妳们弄它来做什么?」
「对付你们这些彪形大汉呀!」
「我明白了……」他剎那间恍然大悟,那李大娘不是开绣坊的,而是卖迷药的!
「姊,李大娘说过这东西怎么用吗?」曲施施故意问,「我还不太会呢!」
「这有什么难的?只要趁那庄康不备,将这药粉吹在他的脸上,瞬间便可将他迷晕……」
「嘿嘿,迷晕之后,那宝贝就是咱们的了!」
「对呀对呀!」曲安安抚掌赞同。
殷飞龙摇摇头,面对这姊妹两人不屈不挠的精神,不禁羌尔。
但忽然之间,发生了一件事,不禁让他笑容凝固。
他看见曲施施已经将匣子打开,长长的指甲挑起一小撮粉末,然后红艳的唇微微立成圆型,呼的一下,吹了长长的一口气。
那口气,顺着山坡那边的风吹散过来……他闻到一股妖娆的浓香,如蝶缠蜂绕,在鼻尖弥漫……
第三章
是什么气息那么清新?
殷飞龙迷迷蒙蒙地睁开眼睛,看着眼前一株参天大树,阳光自绿叶间投射下来,一闪一闪的,似千百个摇晃的金铃子。
他舒展着身体,感到发间沾满了露水,身子却并不觉得冷,原来身上覆盖着一件貂毛斗篷供应温暖。
这温暖让他在三月的清寒之中如舒爽的五月,而且,近旁还有什么,软绵绵的,让他更觉炽热。
定睛一看,那绵软的东西竟是一个女子的娇躯,像蛇一般,散发诱人的妩媚,与他依偎着、纠缠着。
女子仍旧熟睡,蝶翼似的睫毛轻垂,鼻尖呼出如兰的气息,脸蛋儿红通通的。
不知为何,他忽然觉得自己的身子僵硬起来,燥热难耐……他拚命抑制着这种奇妙的感觉,这感觉却似不可遏制的洪水,把他整个人浸没……
「唔……」过了半晌,怀中的女子才悠悠醒转,当她蒙眬的双眼逐渐清晰,看到殷飞龙时,尖声惊叫立刻响彻山林。
「你你你……你怎么在这儿?!」曲安安一跃而起,指着他颤声喝道。
「这话我也正想问妳,」殷飞龙很无辜地答,「好端端的,我怎么被迷昏了,而且躺在这辆装菜的推车上?」
「车?」她四顾瞧了瞧,又是一阵哀嚎。
说得没错,他俩正是躺在那辆买菜用的小推车上,以软软的菜叶为垫褥、巨大的瓜果为枕头,梦中闻到的清香,便是自这车内传出。
「这件斗篷是施施的!」曲安安霎时一脸领悟的表情,「对,一定是她干的!」
「妳买的迷香粉不是用来迷庄康的吗?她怎么用来对付我们了?」殷飞龙盯着她粉嫩的脸颊,一刻也没有离开。他不知道自己此刻的眼神并不凶狠,亦无怒气,反而闪烁着奇怪的星光。
「她可能因为从前没用过,所以想找人试一试吧。」她支吾道。
「是妳这个做姊姊的叫她迷昏我,以便独吞宝物吧?」
「呸!殷飞龙,你有没有良心呀?没看见我也跟你一样,在这儿躺着吗?」曲安安大怒。
「好,我再信妳一次!」高大的身躯跳下车子,冷静回眸,「现在咱们就回客栈瞧瞧妳那妹子得手了没有,希望她不会独吞!」
「我妹子是那种无耻的人吗?」她挑眉反驳。
两人谁也不服谁,于是推着车快步前行,来到客栈门口,却不约而同地吃了一惊!
店门大敞,内中却空空荡荡,静寂无声,马厩里平时嘶鸣的马儿也不见了踪影,四周惟有树梢上的鸟儿在啾啾叫。
「人都到哪里去了?!」曲安安诧异的大喝一声。
平时她若如此大吼,她那个调皮的妹子早就马上跑出来了,但这会儿过了半晌,却只见到殷飞龙的手下魏子畏首畏尾地出现在他俩面前。
「兄弟们呢?风扬镖局的人呢?」殷飞龙感到事态不妙,蹙着眉问。
「兄弟们都在房间里老老实实待着呢……」他低着头小小声的回答,「风扬镖局的人……走了。」
「走了?」听闻此言,一对男女瞪大眼睛,难以置信,「他们走得了?桥还没修好呢!」
「桥今天中午就已经修好了……」
「今天中午?我们今天早上出去买菜的时候,那桥还尚未动工呀!」
「又过了一天一夜,当然修好了。」
「什么一天一夜?」殷飞龙与曲安安满脸茫然。
「两位已经出去两天了……」
「两天了?!」两人同时惊叫起来。
这么说,他们被那迷香粉所惑,昏睡了不止一会儿,而是错过了日出日落的一次轮替?
怪不得他们的发间微湿,残留着露水的痕迹……
「那我妹子呢?施施呢?」曲安安急着追寻那个捣蛋鬼的下落。
「那我的宝贝呢?夜明珠呢?」殷飞龙跟着大嚷,「魏子,你怎么没拦住风扬镖局的人呢?」
「兄弟们根本不是那庄康的对手,所以不敢轻举妄动……」魏子言语微颤,「而且大哥您吩咐我只要『协助』曲二姑娘『看店』便好,所以……」
「你把店看好了吗?」殷飞龙大怒,「现在人都走了,宝贝也没看见!」
「我猜曲二姑娘已经得手了吧!」魏子辩解,「两位可以到她房里找她。」
曲安安顾不得细问,飞快地往二妹的房里跑。但当她一脚踢开房门,步伐顿时煞住。
这房中跟大堂一样,静寂空荡,连个鬼影子都没瞧见!
「难道这丫头跑到后山的温泉逍遥去了?」她喃喃自语,「不,施施素来不会无故偷懒,何况此刻无人看店,她绝不至于扔下客栈不管不顾的。」
忽然,曲安安反身一把抓住魏子的衣领,喝道:「你说!你是不是把我妹子绑架了?」
「嗄?」魏子嘴巴张得大大的,直喊冤枉,「曲姑娘,我怎么敢呀!」
「哼,」她狠厉地瞪了殷飞龙一眼,「你们信不过我们,怕我们得手后不交出宝物,所以就将施施绑架了!」
「妳要是这么想,我们也没办法,」殷飞龙耸耸肩,「不过在下建议曲掌柜还是先看看桌上吧!」
「桌上怎么了?」
「那儿有一封信,曲掌柜没瞧见吗?」他乃英雄豪杰,自然不会像无知妇孺那样冲动,遇到这样的突发事件,他首先让自己冷静下来,细细观察周围的环境。
「信?」曲安安一怔,随即取来三两下撕破信封。
「姊姊--」他凑过来,朗朗读道,「十分抱歉,自从遇到他,我心沉沦,不能自拔。您嘱托之事,妹子无能为力,万般羞愧之余,觉得无颜以对,只得从此随他浪迹天涯。姊姊养育大恩,惟有来世再报,望姊姊见谅!」
「这是什么意思?」曲安安脸上呈现一片茫然。
「这封信是妳妹子写的。」殷飞龙解释。
「我当然知道,」一看那清秀的字迹,她便知出自施施之手,「不过这信中提到的他,是指谁?」
「我猜是指庄康。」
「那么『我心沉沦』、『从此随他浪迹天涯』又是什么意思?」她一副脑子嗡鸣混乱、无法思考的模样。
「意思就是妳妹子爱上了他,要跟他私奔。」
「什么?」她一愣,「施施要跟庄康私奔?」
「恐怕已经走远了。」殷飞龙指了指空空的房间,又指了指寂静的楼下。
「那么夜明珠呢?」
「信中不是说了吗,『您嘱托之事,妹子无能为力』,意思就是说--她不会再帮我们偷宝物了。」
「啊--」曲安安这时才像是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立即尖声惊叫,叫声犀利,足以震破房顶,「施施怎么会这样对我?!这一封信是假的,假的!」
「如果妳认为这字迹不像,那么就算它是假的吧。」殷飞龙捂住耳朵。
「呜……她怎么可以这样对待我?」尖叫渐低,变成哽咽,「我从小又当爹又当妈,把她抚养成人……辛辛苦苦维持客栈,就是为了攒些嫁妆,日后好让她找个好人家……她怎么可以跟一个才认识两天的男人私奔?她怎么对得起我!」
豆大的泪珠从她双眸中滴出,一向顽强的她从未如此楚楚可怜,彷佛孤独的小女孩般,身子瑟瑟发抖,除了哭也还是哭。
殷飞龙忽然心头一软,大掌意欲拍她的肩以示安慰,但顾及男女授受不亲,伸出的手停留在半空之中。
「呜……她太没良心了……一封诀别信也不写长一点,就那么潦潦数行,弄得我莫名其妙,还被人家看笑话……」
她愈哭愈伤心,彷佛承受不了这巨大的打击,两腿忽然一软,摇摇晃晃就要晕倒。
「小心!」殷飞龙立刻上前扶住她。
曲安安向前一扑,顺势扑进了这个男人的怀里,
「如果别人背叛我,倒也罢了,可她是我的亲妹子呀!我哪里对不起她?呜……真不想活了!」
曲安安猛烈地捶打着他的胸口,彷佛在发泄心中怨忿,而他也不知自己哪来的一股同情心,竟也不退避,任由雨点般的拳头折磨着他。
「你……你肯定觉得我跟她是一伙的,演了这场戏来骗你吧?」她忽然抬起头,双眸晶亮凄然地望着他。
「怎么会呢?」殷飞龙听见自己温柔地回答,「我相信妳。」
「真的吗?你在骗我吧?」她吸着鼻子,小嘴嘟着,不再似乎日那个冷静从容的大姊大,顷刻之间,彷佛变成了天真的小女孩,倾诉着自己的委屈。
「我从来不骗人!」他觉得自己忽然有片刻失神,当他凝望着她那晶莹的红唇时……
「你骗人,你现在心里肯定还在怀疑我!」曲安安皱着小脸,摇头不信。
「我说没骗就没骗!」一股燥热自他体内窜起,逼得他嚷起来。
「呜……这么凶,就是表示你在怀疑我……」她抽动着肩膀,忽然捂住心口,身子软绵绵地滑了下去。
「曲掌柜,妳怎么了?」殷飞龙不由得一惊。
「我……我老毛病犯了……心口疼,好疼……」她脸色苍白,咬紧嘴唇,几乎要昏死过去。
「大夫!快去请大夫!」他只觉得心中焦急万分,回头冲着魏子大嚷。
「不用请大夫……药、药在我房间的柜子里……」曲安安拚尽全力似的朝着隔壁一指,随后两眼一闭,真的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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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飞龙知道除了曲施施以外,曲家还有另外一个妹妹,只不过这个妹妹颇为神秘,开店十年,从无外人见过她的样貌,大伙儿只知道她有一手好厨艺,客人吃的每一道菜,都出自她的锅铲之下。除此之外呢?再没人能回答。
曾经有好事者想摸到后屋一探究竟,却被她的两个姊姊巧妙地拦截了下来,无获而返。自此,这个小妹便成为了一个有趣的谜语,被谈论着、猜测着,却不知哪天这个谜语才会被破解。
这会儿,客栈里发生了重大变故,掌柜的病倒了,跑堂的跟人私奔了,可奇怪的是,这个妹妹却始终没有露面。
殷飞龙决定亲自把这个谜语解开,并非出于好奇,而是因为在赶路之前他得确定有人照顾曲安安,这样自己才能走得放心。
透过二楼的窗子,他发现厨房的烟囱正冒出一阵轻烟。他想,曲家三姑娘此刻应该在厨房吧?如果她是这儿掌勺的话。
顾不得细想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他便大步朝那轻烟阵阵的地方走去。
与前院的冷清空旷不同,此刻的厨房竟一派忙碌,洗菜的丫头,杀鸡的小厮进进出出,彷佛这儿是一个独立的天地,不受外界任何干扰。
「将鸡洗净,自背部剖开,再横切三刀,鸡腹朝上放入炖钵,铺上火腿、香菇,盛入米酒、丁香,加盖封严,小火清蒸……」一个清甜的声音朗朗的从里面传来。
殷飞龙正想入内,却被一个丫头拦住去路。
「喂,你哪儿来的?没有我家小姐允许,任何人不得擅闯!」那丫头恶狠狠地说。
「在下殷飞龙,求见曲家三姑娘。」他只好抱拳还礼道。
「原来是殷寨王!」那清甜的声音再度传来,「小燕,不得无礼,快请殷寨主进来!」
那丫头顿时换上恭恭敬敬的表情,为他推开了厨房的门。
门内雄是做菜的地方,却收拾得极整洁,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坐在屋子中央,梳着乌黑亮泽的双环发髻,穿着红菱衫子,一双晶亮的大眼睛透着笑意,活似年画上灵动活泼的人物。
她见了殷飞龙并不起身相迎,只点了点头。
「殷寨主不要见怪,」她坦然道,「我自幼残疾,双腿不便,所以失礼之处,还请您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