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今天要大血拼,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全部都要买最高级的。」
从里到外?那不就包括内衣了吗?不会吧?曼沁的粉脸爆红,害羞地僵在原地。
往前冲了几公尺,发现她没跟上,他回头拉她。
「嗯,那个……今天我自己去买就好了。」
「为什么?」一切都是他亲自打点的,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被拒,他一脸茫然地看着害羞到不行的她。
「……买那个……不方便……」她的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
「那个是哪个?」
「从里到外……的那个『里』……」
「里?」内衣!他口快,没想太多,等他终于弄懂之后,一张俊脸涨得通红,别说她不敢和他一起去买内衣,他一个大男人也不敢站在女人内衣专柜东张西望,光用想的就丢死人了。
「妳等等,我Call个帮手来。」他酱爆着一张脸,打手机搬救兵。
过了半个小时,救兵出现了,简瑞安高兴地迎上去,原来他紧急Call来了傻乐为咖啡馆的老三平遥。
「妳在上班还麻烦妳,真是不好意思。」
「没关系,我老板求我留下来都来不及,哪敢不让我请假。」平遥一脸骄傲地说。
不久之前,在校庆的服装展上,简瑞安帮了她不少忙,难得他开口求救,她当然义不容辞喽。
「这么呛,妳老板吃了妳不少苦头吧。」他大笑。
「别提那个家伙了。」说到那个老占她便宜的李奕青,她就有气,更气的是她竟然老想着他,真是没骨气,不说也罢。
平遥兴匆匆地拉着曼沁往内睡衣楼层而去,随意浏览了几个普通柜子,最后来到设计、品质和价位都「很漂亮」的进口专柜。
她挑了一件蕾丝勾边刺绣胸罩给曼沁。「这件很漂亮,穿起来的效果应该不错,去试穿看看。」
「这……太花、太露了,我不敢穿……」曼沁害羞地缩缩脖子,平常她都是穿素面的款式,这种性感又花俏的款式光用看的就脸红心跳了,更别说穿在身上了。「反正穿在里面也没人看到,不用买这种的。」
「这么想就落伍了,谁说一定要给别人看才要穿性感内衣,内衣是穿给自己看的。内衣不只是内衣,还是女人的秘密心事喔。」平遥一脸正经地说。
「真的?」曼沁眨眨纯真的大眼睛。
平遥洋洋洒洒地说起她的内衣理论、增强自信、改变心情、独立自主,全都可以从内在美开始。新鲜的言论三两下就收服了心思单纯的曼沁,接下来平遥说什么,她都照单全收。
之后两个女孩子Call简瑞安会合,接着杀新台币不眨眼地买了十套名牌衣物和鞋子,直到三人都喊累才转往顶楼餐厅补充体力。
点完餐之后,在等待餐点送上的空档简瑞安去洗手闻,留下两位美女独处。
曼沁用羡慕的眼光看着平遥,两人年纪差不多,却天差地别,小遥个性爽快果断,浑身散发迷人的自信光彩,在赫赫有名的丰色服装公司工作,是未来的服装设计师……不像她,平凡到了极点。
平遥看着端坐在对面的曼沁,问:「我看起来很凶吗?」
「没有,妳不凶,妳又聪明又利落,不像我又笨又胆小,什么都不会。」
「我是开玩笑的,妳别紧张嘛,妳这样子很好,男人最喜欢妳这种楚楚可怜的温柔女孩子,像我就太凶了,没人爱。」唉,要是她也能这么温柔的话,大概就不会和那个冤家一天到晚杠了。
曼沁的脸更红了。「妳别笑我了,我有什么好,如果可以选的话,我希望我能跟妳一样呢。」
「好了,我们就别再互相捧了。」平遥笑着摇摇头,决定暂时不去想她和李奕青的问题。
「妳和简大哥……很熟吗?」刚才他们有说有笑的模样让她一直耿耿于怀。
「满熟的,他常来我们家喝咖啡,他和我姊还有修哥交情挺不错的,我也满喜欢他的。」
喜欢?!体内的某根神经猛然抽紧,她紧张地看着平遥。
「不是妳想的那种喜欢,纯粹欣赏他这个人啦。」
闻言,绷紧的神经这才松开,曼沁没注意到自己嘴角泛起的甜笑。「我也是。简大哥人很好,帮我很多忙,我真的很感谢他。」
「妳哥可是有付我薪水的,妳就不要一直谢个不停了。」
简瑞安回来听到话尾,笑着接话,才刚坐定,侍者就送上餐点,他高兴地招呼两个美女用餐。
「其实就算你们没付钱,以简大哥那种个性也会帮忙,回去叫妳哥别浪费钱了。」平遥边吃边开玩笑。
「耶?吃人的嘴软,妳怎么反而拆我的台?收走、收走,不准再吃了──」
「后悔来不及了!」平遥皮皮地大吃一口。
简瑞安大笑,指着她对曼沁说:「小曼,妳就多学学她那种无赖的作风,保证妳去美国不会吃亏。」
「敢说我的坏话?好,让你知道什么叫做最毒妇人心。」
平遥不客气地说起他的糗事,让他瞠目结舌,他从不知道自己做过那么多蠢事,而曼沁则眉眼漾笑,听得津津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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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窗的桌上完美地摆设一套正式西方宴会所用的餐具,绘有美丽花草的高级英国骨磁餐盘大小有序地迭放,银制的刀叉汤匙整齐排列左右两侧,纯银水怀、水晶红酒杯、白酒杯……
简瑞安假装是侍者为曼沁送上餐点,盘中是用上等橄榄油和香草料理而成的白鱼、干贝和明虾,是一道既赏心悦目又清爽可口的凉菜。
她茫然地看着种类繁多的刀叉,光叉子就五、六种,色拉叉、田螺叉、蚝叉、鱼叉、主菜叉、蛋糕叉,刀子也分餐刀、鱼刀、奶油刀,还有喝浓汤的圆汤匙、喝清汤的椭圆匙、吃甜点的甜点匙……
这哪是吃饭?简直就是折磨人嘛!
她眨着无辜的大眼向简瑞安求救。「他们不是中国人吗?吃饭不用筷子吗?」
他笑着摇摇食指。「庄律师说钟家在波士顿三、四代了,生意做得很成功,住在波士顿的贵族区碧肯山丘,和当地的富豪、名流来往密切,家里三不五时举行宴会,所以这些非学不可。」
她知道他用心良苦,不但特地向开西餐厅的朋友借了场地和用具,怕不够深刻还真正上菜,趁着餐厅还没开门做生意的空档教她,可是满桌子的餐具就跟十大酷刑的刑具一样多,弄得她头昏眼花,害得她泄气不已。
「我想那些宴会和我没关系吧。」她噘着嘴,低声嗫嚅。
他坐下,不以为然地说:「怎么会没有关系?你好歹也是钟家的二小姐。」
她淡淡一笑。应简大哥的要求,庄律师送回更多钟家的资料,她这才真的弄懂自己要去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一个她想也想不到的华丽世界,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方修月会那么说了。
「那是简大哥看得起,我不敢这么想。他们会怎么看待我?以后会怎么样?我也不知道……」
她不过才二十出头岁,怎么这么没干劲?他用力打了她一下,半鼓励半责骂地说:「妳这个样子怎么行?都什么时代了,还在考虑那种蠢问题?我告诉妳,在法律上,非婚生子女和婚生子女有相同的继承权,妳一点也不用客气。这件事情就算有错也是妳老爸、老妈的错,妳一点错也没有。妳给我抬头挺胸,理直气壮、理所当然去当妳的钟家二小姐──」
猛然被打,又被大声喝斥,曼沁傻了一下,回过神来,再度感受到他的照顾,心头一暖,感慨地说:「如果简大哥能分一些开朗乐观给我就好了。」
「吶,给妳──」简瑞安拉起她的手,给她一个要Big five。
虽然孩子气,却给了她莫大的鼓励,她开心地笑了。
「妳呀,就是想太多,没事烦恼一大堆,真是的。」他的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好奇地问:「我听人家说,儿时成长过程会影响一个人的性格,妳哥对妳不错这我知道,难不成……妳爸妈对妳不好?」
「才没有呢,是我自己胆子小。」她顿了一下,突然有所感悟地说:「如果要说有什么的话,倒是有一些亲戚对我说过奇怪的话,叫我要认命,不要和哥哥争,要报答父母养育大恩。以前总以为家里重男轻女,所以才会特地跟我说这些,现在回想起来,我想他们应该早就知道我的身世。」
哇靠,小小年纪就被耳提面命要认命、要不争、要感恩,难怪她总是瞻前顾后、羞羞涩涩的,原来她是被吓大的。
为了安慰她,他消遣自己给她听。「哈,说到重男轻女,我老头才天下第一!我妈为了生儿子,一口气生了六个女儿,一直到第七个,也就是我,才生到儿子,要是我还是个女的话,我家就凑足了七仙女。」
曼沁略微下沉的心情一下子就被他怡然自得的戏谑给拉了回来,小手掩着粉唇开怀大笑。「难怪你这么懂女孩子的玩意儿,原来有六个姊姊调教。」
他一脸受灾户的表情,「三娘教子就够可怜了,我有六个,六个欸,妳想想看,我一张嘴怎么说得过六张嘴?说有多惨就有多惨。」
「不会呀,我觉得她们把你教得很好。有个美发师的弟弟一定很棒吧,随时都可以有漂亮的发型。」
简瑞安忍不住怨叹一声。「别说了,我老头死都不肯让她们给我弄头发。」
「为什么?」她斜着头纳闷地问道。
她已经有那么多烦恼的事了,他又何必把自己的茶包说给她担心呢。他岔开话题,站起来指指厨房方向,「主菜应该好了,我去拿。」
「还有?」她惊嘤一声。
他浓眉一沉,装出酷刑问候的狰狞表情。「到目前为止只上了开胃酒、开胃菜、汤品、鱼菜,接下来还有主菜、冰淇淋、色拉、奶酪、甜点、水果、咖啡,有兴致的话还可以喝点餐后酒。」
「喂猪吗?」不知道撑死算不算十大酷刑?
「有这么高级的猪饲料吗?」
「猪都比你们两个上道──」等不到简瑞安进来拿主菜,大厨亲自送出来,听见这两个不知感恩、不知死活的家伙把他的精心料理说成猪饲料,他双眼一瞇,闪着诡谲的杀气。
简瑞安和曼沁关节僵硬地转头,吓得赶紧陪笑。
「接下来,就由我亲自上课吧。」大厨不怀好意地嘿嘿两声,边进行接下来的餐点,边考简瑞安相关的常识,不留情地猛钉他,等玩够了,才心情愉快地放走两人。
总算结束了,简瑞安忙不迭地带着她逃离凡事太过认真的大厨朋友,开车载她上了高速公路,往乡间而去。
「简大哥,我们要去哪儿?」
「等一下妳就知道了。」他回眸看着她天真的笑容,黑瞳中升起一抹担忧。
车子穿越了大片田园,拐进幽静的产业道路,在一条大圳沟旁停下,他打开车顶的天窗,拉她站起来。她惊讶地用力眨眨眼睛,犹豫不到半秒就脱掉鞋子,跟着他趴在天窗口。
一探出天窗口,夏日午后的风吹散她的长发,轻柔的发丝抚上他的脸颊,她笑着拢住头发,低声道歉。
千丝万缕的发丝有如千万只小小手,轻轻拨弄他的心弦,心底有种微微的骚乱……
天窗口本来就小,他故意张开手臂,靠着她光洁滑腻的粉臂,这样的接触彷佛使他获得了某种程度的满足,嘴角绽放得意的笑容。
她不好意思地抓好头发,和他肩并肩地趴在天窗口,相依的臂膀清楚地感觉到他的温度,她感到些些不安的燥热,却又不舍得移开。
他们就这般不言语,并肩而立,一起望着蓝色晴空、绿色田园,一起听着蝉鸣风声,心跳合鸣……
感觉好舒畅!
「那个四合院好大、好漂亮。」她遥指不远处一座古色古香的四合院,前方水塘莲花盛开,后方山丘竹林挺秀,红砖建筑格外显眼。
他微微一笑,真不愧是一家人。「一般比较常见的是只有一个ㄇ字型的四合院,像这种两进院落的四合院比较少见,看得出来这户人家以前应该还满风光的。」
「早知道就带照相机来。」
「有件事比照相重要,妳上次不是说想见见妳外公外婆吗?」虽然早就决定了,但事到临头,他还是有些担心,果不出其然……
曼沁僵住了,弄不清自己到底是生气、恼怒还是紧张。她用力地喘息几下,像缩回龟壳内似的坐回车内,控制不住情绪地对他大声──
「我只是随便说说,并没有真的想见他们……」
她破天荒地对他发脾气,而他竟然高兴地笑了,他跟着坐回车里,两手挂在方向盘上,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相处愈久,了解愈多,他愈觉得不对,在这出看似凤还巢的大喜剧中,其实隐藏着不少苦处,她的沉默并不代表她没有想法,只是不说罢了。
她太会为他人设想,却不善表达自己,看得他好心疼,忍不住想推她一把,推她走出那个好孩子的壳。
「不用多久妳就要到美国依亲了,这一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回来,与其抱着一肚子的疑问和缺憾,不如选择勇敢面对,不管结果怎么样,至少没有遗憾,我是这么想啦,所以就自做主张带妳过来。妳要生气就生气吧。」
「我当然生气,为什么连你也这样对我?我没有你勇敢,我胆小,我不敢问他们为什么要让妈妈一个人在外面生下我,不敢问他们为什么不认我,既然二十年来他们可以不闻不问,我又为什么要见他们?!」她生气地握拳大叫。
「不为什么,为妳自己。」简瑞安平静地说。
她按着胀痛欲裂的心口,愤怒地嘶吼,「简大哥,你说得好轻松,可是我好难过,你知不知道?!」
自从知道身世之后,疑问慢慢地冒了出来,对母亲、对父亲、对外公、对外婆……对那些应该呵护她的至亲。
在感到缺憾的同时,一股怒气缓缓生成,她不想怨天尤人,也不想提那些已成事实的憾事,所以她劝自己忘记那些想法,小心地隐藏心情,可是他为什么偏要挑破她的伤口?偏要逼她面对难题呢?
「我知道,我陪妳。」他明白她不至于恨,但终究难以释怀、无法谅解的心情,他也知道她选择了逃避,但与其让她压抑着伤口,他宁愿发狠将脓挤出。
大手包住愤怒的小拳头,强而有力地一握,就像在说:别怕,妳有我,我在妳身边。
感受到他的心意,这些日子梗在胸中的愤慨与不甘像冰一样慢慢融化,融化的水从她的眼中溢出,假装的坚强散落一地,她软弱地靠在他厚实的胸口大声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