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放走了猴子!」阿巴扬分心大叫。
安可仰一脚踹顶他的胃,阿巴扬的呼吼变成闷嚷,软软瘫在地上。
「好痛……放开我!」梁千絮痛得几乎流泪。如何解除头发受箝制的这招她还没学过。
梁千絮被箝制者甩到安可仰前方,她的一小绺发硬生生给拔下来。梁千絮轻叫一声,方才「几乎」的泪现在已直接汩出来。
安可仰避开两记拳头,抢到她身旁,将她扶起来。
「没事吧?」他低声问,拨开头发检查她的伤势。
「很痛……」她抽抽噎噎的。
安可仰轻抚她的头发,该死!他竟然有一点点点点的怜惜了。
「在这里等着,我马上回来。」他面无表情地将她塞到一处石壁前。
赵义这时也醒过来了。
「我的头……可恶……那个女人暗算我。」赵义伸手摸了摸肿起来的额头。
三个同伴马上围过去查看,其中一个黑脸的男人低声商议。
「阿巴扬,我看那个姓安的不太好搞,光是闪来闪去我们就打不到他了!还有那个女人看起来也能使上两招的样子,不如我们跟他们谈谈条件?」
「呸!」赵义啐道。「好不容易找到这里来,满满一箱的黄金,你想白白分他们吗?」
「不然你想怎样,杀了他们不成?」阿巴扬挑衅他。
赵义顿时愣住,另外两个人摇头与摇手同时来。「我们只是想沾点发财梦而已,可不想当杀人凶手。」
阿巴扬下再理他,起身谨慎地走到安可仰面前。
「我们讲江湖道义,见者有份,待会儿金条掘出来,你们两个人可以合分一条。」说得俨然黄金已成囊中之物一般。
安可仰一根修长的食指伸起,摇了摇。
「你还不满足?」赵义在后面怒叫。
那根食指再摇了摇。
「本来我们只是想借个路而已,现在不行了。」他的语气温和无比。
他的唇角仍然挂着浅笑,眼神却开始让人背心发寒。
赵义想起了那日在橘庄外的对峙,一股难言的悚惧跃入脑海。
「大家上!」先攻为妙!
安可仰比他迟一步,却后发先至。道义抄起木棍的那一刻,他已经袭到身前,猿臂暴长,空气中响起清脆的「喀、喀」两响。
「啊--」下一秒钟,赵义滚在地上长声哀号,两侧肩关节已经脱臼。
阿巴扬倒抽一口气,连出手都来不及,安可仰快捷如风,再「喀、喀」两响,山洞里多了一名滚地大叫的伤患。
接下来,他没再停顿,仅存的两人眼前一花,喀喀声一阵阵响起,然后,地上增加两名滚动的战俘。
梁千絮惊得呆了,一颗泪垂在眼角,登时忘了要哭泣。
战局结束,他走回她身前,简洁地伸出手。
「走吧!」
梁千絮盯着鼻端前的大手,迟疑地停住。他看起来……好凶!眼眸里有一种深沉的肃杀,她竟然不敢把手交出去。
安可仰瞥了眼她微惧的神情,手抹一下脸。下一秒钟,那个懒洋洋的坏笑又跳出来,整个人「回来」了。
「走吧,别拖拖拉拉的。」他轻松地道。
梁千絮眨了眨眼,彷佛看了一场魔术表演。
「我的头发……」
「我看看。」他弯身查视,故意把她的短发拨得更乱。「啧啧,有点肿,但是损害范围不大。」
「头皮差点给扯掉了……」她摸一下后脑,幸好感觉不太出来,看地上那撮毛起码有一元硬币大小。「都已经长得不够漂亮了,还害我变癞痢头……」
她越想越难过,眼眶又湿润起来。一定是被囚了两天的因素,她才会突然变得这么爱哭!
「不会,只是一小块头发而已,看起来甚至不明显。」他百分之百保证。
「真的吗?」她悲惨地低问。
「真的。」安可仰将她拦腰抱起来,踅到其它几个山洞接驳的甬道口。
她连忙攀住他的脖子,「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别动,妳的膝盖撞伤了。」
被他一说,梁千絮才发现。刚刚跌到地上的时候,膝盖撞到了石头。现在肾上腺素开始消退,痛的感觉渐渐沁出来。
可是,他正抱着她呢!她突然别扭地想起许多事。自己几天没洗澡了,味道说不定很难闻;她的头发乱糟糟的,一定跟疯婆子一样;她的体重没有看起来那么轻,被他发现了多尴尬……
啊!她为何要去想这些呢?这些问题在此时此刻一点都不重要的。
她是何时开始在意安可仰如何看待她的?
「我们跟着那只猴子走。」安可仰选择了猴子刚才钻出去的甬道,先把她送往高起的路面,自己再翻身跳上。
「接下来我可以自己走。」她扭捏地把手藏在背后,不再让他握。
安可仰不理她,硬抓过来牵着。
萧飒的风势已经稍止,甬道的这一段漫长笔直,即使走开一小段路,空地里哼哼唧唧的唉吟声仍然传动到他们耳中。
他走在前头,渐渐发现手上的拉力加重,她的速度逐渐减缓。他回过头,挑起一道疑问的朗眉。
「他们受伤了……」她完全停下来,眸心全是迟疑。
「只是肩膀脱臼而已,死不了人的。他们自己进得来,便出得去。」留双脚让他们走路,已经算客气了。
她不搭话,也不起步,一径默默瞅着他。
「这个山洞里没有猛兽,他们可以从来时的路离开,不会有危险。」安可仰瞇起眼。
她还是不接腔。
「姑娘,那四个家伙刚才还想宰了我们!」他拍一下脑袋,不敢置信。
「不会啦,他们只是财迷心窍外加脑袋不灵光而已,没有任何杀气。」她嗫嚅地道。相信他也明白,否则不会只是卸了他们的膀子。
「这下子他们连财迷心窍的机会都没有!」安可仰笑得很阴森,挥了挥不知何时摸过来的藏宝图。
「你偷拿他们的东西?」她连忙追上去抗议。
「总比他们莽莽撞撞地拿炸药乱轰,把自己活埋在山洞里得好。」从他的角度来看,他可是救了笨蛋四人组一命。
背后的脚步声又变细微,安可仰无奈地转回来。
两个人对视半晌。
「『我郑重地保证自己要奉献一切为人类服务。我将要凭我的良心和尊严从事医业,病人的健康应为我的首要顾念。』」
「那是哪门子屁话?」他毫不客气地问。
「我们神圣的医师誓词!」她小声说。
「医师誓词?亲爱的上帝,祂一定在跟我开玩笑!」气过了头,他反而荒谬地笑出来。
倘若不坚持这些奇奇怪怪的教条,她还会是梁千絮吗?
他面无表情地经过她身边,停也不停。
「呵。」她露出笑颜。
他还是懂她的。
她扬起轻浅的笑意,拐着脚,一步步跟上去。
第八章
终于!终于又见到新绿芳香的草地,又呼吸到香鲜甘甜的气息。清泉村的黄昏第一次让她如此想落泪。
梁千絮深深呼吸,让满山遍野的清气驱走胸臆问的闷淤。
他们终于出来了!她想振臂高歌。
「噢!」身后的安可仰中弹。
「啊,对不起。」她不好意思地揉揉他的下巴。「我忘了我被你……咦?我哪时候被你抱着走的?」
习惯性忽略症又发作了。
「方才好象有人走到一半,膝盖痛到不行,我只好委屈一点担任脚夫。」他优雅地提醒。
「我……我可以自己走,你快放我下来。」梁千絮大羞。
「喂!他们在这里!」凉风吹来一阵阵长呼,远方的大汉率先发现了他们。
「哪里哪里?找到了吗?」由村长带领的那组人马遥遥应唤。
「哟喝!安小子喂!」大汉先领着自己的人火速赶过来。
原来地道的其中一个出口竟然在这里!安可仰发现他们绕过鬼林和整座清泉村,来到通往橘庄的那片后山。想来朱掌猴曾经从这个甬道口冒出来,被二愣子赵义无意间看见,才会鬼迷心窍,在后山步道上设陷阱。
他绕了一圈,怀中的梁千絮跟着他团团转。
大自然本身便是最佳的伪装者,多年下来,森林里的花苗种子四处飘飞,已然在地道出口形成一处屏障;若不细心采看,绝没有人想象得到,寻常的两块大石头与一片藤蔓后方,竟然别有洞天。
不知道其它甬道出口又在何处?他对这处山道兴起了强烈的探索欲。
赵义四人也瘫在出口附近,腰际用一条枯树藤一个个绑住,脱臼的膀子仍然未接回去。
这场灾难,够他们学一顿教训了。
「放我下来!」她挣扎着。要是被其它人看到多羞人。
「是妳自己说的?」
「废话。」她咕哝。
「好吧!」安可仰直接手一松。
「啊。」她整个人跌在草地上。
村长的人马分散得比较远,大汉那组人先抵达。安可仰立刻退开三步远,靠坐在一颗大石头上,悠悠哉哉地等人。
他一定是故意的。故意跌她一记,也故意拉出距离。
算了,这男人本来就反复无常,她不必想太多。
……但是心里就是不痛快啊!方才明明是他自己未经许可抱着她进进出出,现在又一副她有传染病的样子,退避三舍。让村民看见他们两人在一起,会破坏他的名誉不成。
她移动一下姿势,立刻痛得咬牙切齿。同样是从地穴里历劫归来,她一身的骯脏憔悴,他却神采奕奕,俊朗阳刚。
上帝绝对是不公平的!
「安,你们怎么会跑到后山来?」大汉气喘吁吁地赶到。
「你找我们多久了?」他笑咧了白牙,山风吹动一肩狂野的长发。
「几个钟头前铃当跑来哭哭啼啼,说千絮失踪两天了,而你台北和清泉村两地飚车来回,似乎在找她。她跟在你后头入了鬼林,没想到一下子就看不见你。她担心你们俩跌到山沟里,赶快跑来找我求救。我一想到村长上次也莫名其妙挂了彩,担心还有其它意外,所以赶快组织村子里的壮丁,大家一起出来找人!」大汉瞥见颓靡在地的那群战利。「这不是橘庄赵村长的儿子吗?怎么被你串成一条香旸?」
「喂,你快把人家解开。」梁千絮极是不好意思,连忙催促他。
「我没名没姓吗?」安可仰跟她要客气。
「千絮,妳膝盖都肿起来了。」大汉连忙扶起她。
「谢谢。」她感激地商借一臂之力。
方才他们两人又有第二番激战,安可仰仍然主张不理他们,她则继续主张她的行医原则!
「原则」这两个字一丢出来通常可以压死很多人,于是安可仰移开头顶上的万斤巨石,提出一项折衷方案--他先把他们绑起来,等离开了地道之后,再替他们把膀子接回去,以免他们中途又想动坏心眼。
既然拳头比较硬的人是他,她只能同意。
「让我看看。」她蹲在赵义身旁。
经过一路的折腾,四个俘虏又累又渴,气息奄奄。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四人挤成一团。
「会怕?会怕还敢做坏事!我头顶还被你抓秃了一块呢!早知道就剃光你。」她唠叨的毛病又发作了。「过来!我替你接好脱臼的膀子。』
「妳会接吗?」赵义眼中慌疑不定。
虽然要接回去不是问题,骨科却非她的专长。梁千絮决定找最简单的方法。
她直接对始作俑者勾勾手指。
安可仰认真地考虑半晌。
「过、来!」她坚定地指着自己身前的地面。
当她眼中透出这抹坚持时,他知道自己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空间。安可仰给大汉一个无奈的眼神,走到俘虏堆面前。
「谁要先来?」他勾勾长指。
「阿巴扬,你先。」
「不要不要,你先。」四个壮汉现在视他如猛虎。
「看吧!他们自己不要的。」安可仰摊摊手,不负责任地想走开。
「安、先、生!」梁千絮的脚底板开始打拍子。
「每次小卿偷懒不写功课,心心的表情就是这样……」大汉挨上来咬耳朵。凝肃的明眸立刻穿刺而来,他马上识相地举高手。「你们忙,慢慢来,我不吵你们。」
「好吧,姓赵的,就是你了。」安可仰随便抓住其中一个,也不管有否弄痛人,喀、喀、喀、喀……连绵不绝的轻响滑过去,八只膀子全部推回骨臼内。
赵义抚了抚肩膀,再活动一下。手臂虽然还是很痛,起码能够动弹了。四人呆坐在地上,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恍惚感。
梁千絮一一解开每个人腰间的束缚。
「脱臼的部分全替你们接好了,身上有擦伤跌伤的部分,待会儿到医务所来,我帮你们擦个药,有没有人在半年之内打过破伤风针的?」
「没有……」四人愣愣地摇头。
「好,那连破伤风针一起打!」她拍拍手站起来。「以后每个人安安分分过日子,不要一天到晚乱抓猴子、乱钻地洞的,妄想发横财!当心哪天山崩,把你们全困在里头都没人发现。」
「我们的地图……」阿巴扬怯怯开口。
「你还不死心?」安可仰服了这几只挖宝虫!
到底是个山里汉子,虽然吃过亏,既然他接好了他们的膀子,又在没有猴子引路的情况下把他们安然带出山道,赵义也不啰唆,直爽地道:「山洞里一定有宝藏!那是三百多年前祖先留下来的,现在大家都知道秘密了,见者有份。等财宝挖出来之后,我们两个村子的人对分。」
「三百年前?」安可仰失笑。
若是现在正流行的山区挖宝热,那还有话说,虽然他压根儿不相信「日本人在台湾山里埋有宝藏」的乡野奇谈。然而,三百年前的财宝?
「这张藏宝图怎么来的?」他掏出来研究一下。
「我向住在山里的一个长老买来的!」阿巴扬眼巴巴盯着自己性命之所倚的珍品。「他说他们祖先三百多年前在山上藏了一批宝贝,吩咐他们家世世代代做为宝贝的看守人。这张地图就是宝藏的埋藏地点。」
「既然如此,他可以自己去挖,何必转卖给你?」梁千絮提出质疑。
「那个财宝是有咒术的,看守人若监守自盗,下场会非常凄惨,他有个叔公就是不信邪,自己半夜拿了铲子去偷挖,结果挖不到不打紧,一回到家就突然发狂,冲到山涧里淹死了。」
「既然有诅咒,你还敢去偷挖?你胆子还真大!」大汉凑到安可仰身边跟着看。
阿巴扬的声音变小。「那个咒术只是约束看守人,我们又不是他们家族的后人。」
「这张藏宝图花了你多少钱买的?」安可仰扬了下眉。
阿巴扬口风咬紧,坚持不回答。
无所谓,安可仰摸一下藏宝图的质感,放在鼻间闻一闻,咬一咬,而后从长裤口袋里掏出一柄瑞士刀,剪下一个小角。
「我的图……」阿巴扬心疼地低呼。
他不理,再从口袋里摸出一只打火机。
「你的口袋跟小叮当的万能宝袋一样,什么东西都有!」梁千絮好奇得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