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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君魅皇  第11页    作者:呢喃

  净玥狠狠地咬住唇,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怎么在外吹风?已经快要入冬,天气可不像前些日子那么温和,」是她想得太入神了,还是玄契故意无声无息?俊逸的容颜在她眼前放大,「妳怎么又哭了?」他掬起她的泪。

  净玥想开口,喉咙却紧得出不了声。

  玄契将外氅轻轻覆在她身上,敛下的墨瞳里隐忍住太多情绪。

  是她敏感吗?总觉得他今天有点不一样。

  「在等我?」他扬起迷人的笑,眩惑她的神志。

  净玥狼狈地移开视线,任由他扶着进屋。

  「没有。」

  「是吗?」也不多问,玄契淡淡地道。

  净玥微讶地回眸。他得知些什么了吗?可是如果知道了,不是早该下令将她押入天车?

  现在看起来,又好像和平常没什么不一样。

  在几案旁坐下,宫女们立刻将晚膳送上来,还附上一壶酒。

  「今天多了佳酿呢!」玄契支着下额轻笑。

  「心情不好。」净玥为自己斟满一杯酒。

  他是否有发现她的手颤得厉害?

  「借酒浇愁?」玄契挑眉道。

  深深吸口气平复心情,净玥静默不语。

  执起自己的酒斛端详许久,他接过壶为自己斟满酒。

  血色褪尽,净玥不安地瞅他。「你要喝?」

  「美人心情不好,朕当然要陪妳一醉解千愁。」他似真似假地道。

  「别喝。」净玥按住他送至唇边的酒,指尖冰凉得骇人。

  「怎么了?」他反手握住她的柔荑。

  他的温暖炽烫了她的心。

  眼前泛起一片水雾,净玥觉得自己的神经快绷断了。

  「别喝。」她只能喃喃地重复。

  玄契缓缓搁下,窒人的沉默将他们笼罩。「如果……如果我不是皇上,也没有下令杀害妳的师父们,妳会爱我吗?」

  他故意忽略「朕」的自称。

  如丝如惑的嗓音在她耳边回响,净玥惊愕地扬首,忍不住掉下泪来。

  「又哭了,看来妳不喜欢这个问题。」他轻叹。

  心酸得彷佛要化了,净玥咬紧唇,试图别让自己陷得更深。

  她爱他啊!一直一直……如果他们之间没有发生那么多事……

  「我不饿,」她倏然站起,「别吃了。」

  要她杀他,不管什么理由她都做不到。师父啊!请原谅她这个不肖的徒儿。

  「净玥。」他抓住她的手,让她偎着自己坐下。

  他们之间要有个决定,继续逃避不是办法。

  「朕给妳一个愿望,能力所及都帮妳达成,」他低声问:「妳要什么?」

  净玥仰眸望入那双深不见底的魔魅黑瞳,当初她就是被这双眼勾去了心魂。

  现在他问她要什么?她想让一切重来能不能?

  「净玥?」他轻唤。

  「让我走。」她梗着声道。让她逃离这一切恩怨纠葛,从此她会青灯木鱼度过余生,慢慢赎清她的罪孽。

  玄契一僵,脸色微变。

  「是吗?妳说了那么多次,朕还问妳,」他笑,语气里带着勉强,「朕答应妳。」

  闻言,净玥抬起哭得梨花带雨的娇颜。

  听见他答应让她走,她应该要高兴的,怎么……心却像被掏空了?

  「走之前先陪朕喝一杯吧!」他又重新执起杯。

  「不!」她急忙制止。

  来不及了,玄契一饮而尽,涓滴不剩。

  「它……它……」净玥惊骇地说下出话,脸色一片苍白,「找御医!快!」她语无伦次,心慌意乱得不能自已。

  「净玥,」他含笑阻止,「让妳离开朕,或让朕离开妳,意思不都一样吗?」

  净玥愣住了,老半天才能消化他的话意。

  她睁大美眸。「你早知道了?」

  「这是朕的寝宫,有什么事朕会不知道?」他犹然轻笑。

  「那你还喝?」泪盈于眶,她气恼地问。

  「妳不是要朕一命抵一命?」脸色微微泛白,他笑问。

  「那是气话,我从来都没有要你死。」净玥哭倒在他怀里,「你别说话,我先去找御医。」

  「净玥,」他紧握住她的手不放,「不用了,来不及了。」

  「你别吓我!别吓我……」

  「朕死了,妳可以得偿心愿离开朕、报了妳师父们的仇,而天下又会有十五年的富足,何乐而不为呢?」他自嘲地道。

  净玥颤抖地拭去他唇边暗黑色的血渍,「求求你别说了,我不要你死。」

  「朕发现天女的传说是真的,」玄契轻抚过她的眼眉,「朕真的栽在妳手上……」

  「求求你别说了,让我去找御医……」她好怕好怕,伯他真的就这样离开她。

  诡谲的笑浮上他的唇边,他附在她耳边低语。「永别了,净玥。」

  「玄契……」颈后被一股力道重击,净玥晕倒在他怀里。

  影抿紧薄唇,一脸不赞同的瞧着玄契。

  「定吧!」捂着胸口,玄契低语。

  影俯身扶起玄契,从宫门外飞掠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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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上驾崩,这个消息震惊朝野,百姓们欢欣鼓舞,庆祝他们的苦日子终于要结束了。天女救国的谣言传得沸沸扬扬,大家都期待接下来的十五年国泰民安,生活富足。

  先皇无子嗣,新皇由襄阳王的儿子继任,一个月后于问天台进行登基大典。

  先皇驾崩的第七日,右丞相洪谨全的人头被割下,放在先皇的灵堂前,传说是先皇心有不甘冤魂索命,民间野史再添一桩。

  不管怎么说,天灾人祸的日子终于过去了。

  终章

  「玄契!」净玥已经数不清第几次从噩梦中惊醒,她的泪浸湿枕衾,背上冒出冷汗。

  身旁的床是空的,再也感受不到他的温度。

  「……」净玥虚软地倒回床上,梦中的他是那么真实,彷佛触手可及,而今梦醒,教她情何以堪?

  「娘娘,吃药了。」小唐子端着药膳进房,娃娃脸上神情复杂。

  其实他真的很气她毒害皇上,可是现在看她每日以泪洗面,不吃不喝,又觉得她好可怜。

  他呀!还真容易心软。

  「娘娘,喝药了。」他再唤。

  自从先皇死后,她被认定是救世的天女,追封为紫衣娘娘。

  「你搁着吧!」另一头传来她无力的声音。

  搁着?又搁着?每次搁着还不是原封不动地退回膳房。

  「娘娘,御医说您再下吃东西不行的。」虽然不想关心,小唐子还是忍不住道。

  死?净玥稍微拉回神志。

  死了是不是就能看见玄契?看见她的师父们?

  「娘娘,这是您上次摔断的那只玉镯,」小唐子扁嘴,将它搁在桌上,这是玄契唯一留给她的东西,「其实那天您不能怪皇上对您发脾气,那是皇上母后的遗物,他给了您,就代表他重视您,您碰坏了它,皇上的语气才会重了些。」

  听见他提起玉镯子的事,净玥彷佛又瞧见那天玄契将它套入她腕间时温柔的神情。

  好似才不久前的事情,怎么景物依旧,人事全非?

  见帷幔里没有声音,小唐子一怔。娘娘该不会睡着了吧?到底有没有把他的解释听进去啊?

  「娘娘?」他迟疑地唤了声。

  「嗯。」里头传出她哽咽的声音。

  原来在哭啊!小唐子扶了扶帽子,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其实皇上是最疼您的,这么多嫔圮,他什么时候可以容忍她们发脾气了?一不高兴就将她们打进冷宫里,哪会劳什么心、伤什么神。像上次莲园的事,奴才告诉他绢儿娘娘出事了,他还不理不睬,一听见您也在那儿,就马不停蹄地赶过去了。」

  「小唐子,够了。」她明白最残忍负心的是她自己,而不是玄契。

  小唐子耸耸肩,主子都说够了,他还有什么好说的?「娘娘,要记得喝药,奴才告退。」

  净玥仍躺在床上没动,望着雪白的床顶,任泪一滴一滴地从眼角滑落。她到底哭多久了,是不是再哭下去都要哭出血来了?

  从出事的那天起,她就将自己关在房里,偌大的宫殿静谧没有人气,清冷的空气将她紧紧包围。

  「师父啊!徒儿为您复仇了,可是为什么徒儿没有一丝一毫的快乐?」她喃喃自语,响应她的只有自己的呼吸声,「如果徒儿告诉您,徒儿很难过,一点都不快乐,您会不会怪徒儿呢?」

  翻个身,净玥将脸埋在被褥里,汲取残余一丝属于玄契的气息。

  如果她不能承受没有他在身边的事实,她宁愿躲回睡梦中。

  不过,她已经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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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净玥端坐镜前,让宫女帮她戴上头冠细细地妆扮,紫红色的华丽宫服将她衬托得绝丽脱尘,彷若仙子下凡。

  她缓之又缓地眨眼,将泪眨回眼里。

  今天是新皇登基的日子,她要随新皇上问天台祭天。

  「娘娘,时辰差不多了。」宫女恭敬地道。

  「嗯。」她起身,环顾这房间最后一眼。

  是啊!她从前怎么没发现这屋子这么安静,安静得连一点生气都没有。玄契每天在这样的环境中醒来,感受到的又是什么样的冷情与寂寥?

  一直都是他给她受。

  「娘娘。」宫女又唤了声。

  「走吧!」净玥转身出房。

  新皇登基的仪式繁琐而冗长,问天台下挤满了围观的群众,他们兴高采烈、争先恐后的,就为了一睹新皇帝的风采。

  「天女!是天女耶!」群众里,不知是谁先大声开口。

  「快谢谢天女解救我们。」

  「谢谢天女……」无数百姓双掌合十,虔诚地祈祷,「感谢天女保佑我国国泰民安、风调雨顺,祈求上苍保佑天女长命百岁。」

  拾阶而上的步伐一顿,净玥透过面纱望着那些激动的百姓。她的头很昏,他们的声音忽远忽近地传进她耳内。

  她是天女?她是吗?玄契的死真的救他们于水深火热之中?能保证以后不会再有天灾人祸?

  从小她就信佛,却从来没有像此刻如此怀疑神佛的存在。

  她没有发现,人群中一双炽热的眼眸,深深地凝住她。

  祭天的祭文像念了一辈子般的冗长,不知过了多久,震耳的喊声唤回净玥的神志。

  「吾皇万岁万万岁。」底下的群众及百宫皆跪伏在地。

  在她心思飘忽的时间里,繁冗的仪式已然结束。

  「多谢天女解救百姓于水火。」新皇帝含着笑,诚恳地道。

  背着光,他的面貌让净玥瞧不清楚,她盈盈一福,没有答话。

  杀了玄契,对天下百姓是一大福音,对她而言呢?硬是将她推入痛苦的深渊吧!

  「皇上,」她掀开面纱,绝美的容颜教他眼睛一亮。「净玥有一事望皇上成全。」

  「妳是本国的救命天女,只要是妳的要求,朕一定帮妳办到。」新皇帝明快地道。

  净玥轻浅一笑,摘下珠冠,脱去外袍,露出一身白衣素裙。

  人群中,闇黑的瞳眸一闪。

  「您这是……」新皇帝怔住。

  「净玥是先皇的侍妾,」雪白的裙裾及乌亮的青丝随狂风飘扬,形成一幅凄美的景象,「先皇驾崩,净玥不该独活,请皇上成全。」

  「万万不可!」新皇帝一惊,伸手欲抓住她。

  净玥退后一步,晶盈的泪从颊边滚落。「对天下人来说,先皇或许是暴虐无道的昏君,可是对民女而言,他是无人能取代的皇上,他既不在这个世间,净玥独活也没有意义。」

  「净玥姑娘……」

  「就让净玥欠先皇的、负先皇的,全在问天台一次还给先皇。」净玥盈盈一福,猝不及防地反身投下问天台。

  「别……」抢救不及,在众人的惊呼中,净玥宛若一只折翼的白蝶,跌落万丈深渊。

  泪从她眼角飘落,她不能不顾师父们的仇怨跟玄契在一起,唯一能做的就是陪他共赴黄泉。

  人群中,一条墨黑色的身影向上拔掠而起,提气纵身往她跌落的地方扑去。

  那个谷到底有多深,他都不敢确定,那个女人做了什么蠢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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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屋内,袅袅白烟升起,混合着浓郁的草药香。

  俊美的黑衣男子静静地靠在窗前,看着床上依然沉睡的净玥。

  他以为她是恨他的,是什么理由让她非要跳下问天台不可?

  「嗯……」浓密的长睫颤了颤,蹙着眉,她低吟。

  玄契轻柔地拭去她眼角的泪。

  连梦中都会掉泪,她还真爱哭呢!见她有转醒的迹象,他退入阴暗的角落。

  「我……死了吗?」她低语,甫睁开眸,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

  「姑娘,妳还活着。」刻意压低的音量,教人无法分辨。

  「我还活着?」惊讶地坐起,净玥不敢置信地检视自己,「怎么可能?」

  她该摔落万丈深渊尾随玄契而去不是吗?

  「我救了妳。」那人又道。

  「什么?」她失神地重复。

  「是我救了妳。」他好脾气地道。

  「你不该救我。」净玥哀伤地垂下螓首,眸里聚满水气。

  她还活着呀!活在没有的玄契的地方。

  瞄了一眼她的素衣白裙,黑衣男子蹙眉。「姑娘是故意寻短见?」

  「嗯。」望着门外的眼眸如此的空洞,彷佛救她是种罪过。

  不自在的清清喉咙,他不希望她为他的死而自责,她要自由,他给她自由,仅此而已。

  「今天是普天同庆的好日子,有什么事非要今天寻短见不可?」

  他的声音有些熟悉,净玥转过头,想瞧清他的脸。「对天下人来说,今天或许值得庆祝,对我而言却不见得如此。」

  「姑娘如果有心事,说出来或许能让在下为帮姑娘分担。」

  「不用了,谢谢你的好意。」她摇头,往门外走去。

  她的问题谁也帮不上。

  「姑娘,妳要上哪去?」见她要离开,黑衣男子想追上去,顿了顿还是留在黑暗里。

  「上哪儿都成。」她头也不回的说。

  「既然上哪都成,何不留下来?」他想也没想的出声挽留。

  一月未见,她瘦了,瘦了好多。

  净玥古怪地往他的方向望了一眼。

  他轻轻咳了一声,解释道:「我是想姑娘才刚受到惊吓,应该多休息一阵子调养身子。」

  缓缓地收回目光,净玥唇边泛起淡淡的笑意。「无所谓,我的身体好或不好都不重要了。我很感激公子救了我,可是我还有更重要的事,不能久留。」

  「重要的事?」

  「我--」长睫眨了眨,外头阳光刺眼,「要去上坟。」

  喉头一紧,黑衣男子眼中的眸光一闪。「姑娘要去上谁的坟?」

  「我夫婿的坟。」

  黑衣男子微微一震,「原来姑娘已经婚配了,」他清清喉咙,「不过他有坟吗?」

  净玥扶住门边,瞇眼想瞧清男人的模样。

  他的话击中她的痛处,的确,玄契的死像团谜,没有人知道他的尸首在哪里,只为他盖了衣冠冢,可是大家还是欢天喜地地迎接新皇登基。

  窒人的沉默笼罩着两人,好半晌,黑衣男子才又缓缓地接口。「他是天下人得而诛之的暴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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